蘇媚兒很快就整裝待發了。舒殢殩獍這次,她想無論宮女再稟報什麼情況,她也不會取消出行的了。從收到信到出發,她沒有耽擱一分多餘的時間。出行的裝備弄好之後,她命人將宮中最好的汗血寶馬牽了出來。走出宮門的時候,她看到牽馬過來的居然是當今皇上鳳厲靖。
「厲靖,你不用再勸我了。離非病重,我今天必須要啟程趕去西涼國。」蘇媚兒眉間佈滿擔擾,神情認真地跟他說。
「我知道,所以我來送送你!上馬吧!」鳳厲靖拍了拍馬鞍,示意女人趕緊上馬。
「厲靖……我怕……。」蘇媚兒不敢往下想了,連霸道的鳳厲靖都願意讓自己去西涼國了,可見無涯子的病情真的已很嚴重了。11vku。
鳳厲靖把女人抱入懷裡,輕聲安慰道:「沒事的!沒事的!涯子什麼事都已經歷過來了,生場病,很快就會好的。是小彤把事情看得太過嚴重了。說不定看到媚兒過去,他的病馬上就好了。」其實他比蘇媚兒還早知道無涯子病成什麼樣了,只是沒想到現在居然很嚴重了。
但願沒事。蘇媚兒默默地想,心底也明白,事實很難如自己願了。
夫妻倆緊緊地相擁了一會,鳳厲靖親了親妻子的額頭,道聲路上小心就放開了她。
「母后,我也要去。」八歲多的小炫斌拉了拉母親的衣角,大聲道。
「小斌別鬧,母后有事要出趟遠門。很快就會回來的。」鳳厲靖彎腰將小兒子抱起來,望著蘇媚兒道:「快去快回。小斌不能離開你太久,我也一樣!」
「好的!」蘇媚兒親了親小兒子的臉蛋,沒有再猶豫,跨上馬,揚鞭快速朝西涼國趕去。
現在北寒與西涼國的大道早已開通,所以蘇媚兒日夜兼程在路上只花了兩天的時間就趕到了西涼國的瑪達都城皇宮。
事隔八年,再次見到無涯子,蘇媚兒一身的風塵還來不及洗去,就直奔無涯子的寢宮。
早有人稟報過給無涯子聽,北寒的皇后已到。
蘇媚兒走進重重幃幔的寢宮,只見燈火通明的室內一張素雅的床上半臥著一身白衣的無涯子,溫潤的眸子在她身影出現時,閃出一抹明亮眩目的神采,清俊的臉上泛著病人特有的蒼白,與烏黑的長髮相互映襯,是種觸目驚心的白。但他臉上的笑削去了他病中帶給人的那種蒼白和無力。
「離非……。」蘇媚兒哽咽出口。
「媚兒,你來了。」無涯子對她展開的笑,一直掛在臉上,如一朵白蓮花一般掃淨別人心目的污塵和俗氣。
聽到他說話聲音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虛弱,蘇媚兒稍稍收斂起一路胡思亂想引發的悲傷,取而代之的是重逢相見之後的喜悅。
她走上前,坐在床邊,這才看到自己的大兒子炫彤一直坐在床尾。
「母后……。」已是少年的炫彤點頭示敬,說話的嗓音帶著明顯的傷心和沙啞。
蘇媚兒點了點頭,便問無涯子:「離非,病好些了沒有?」說著,手便按在他的脈搏上,虛弱、無力的脈動讓蘇媚兒暗自驚心,醫書上稱這脈象為燈枯油盡之兆。
「好很多了!我叮囑過小彤別把生病的事告訴你,可這孩子太過擔心了,還是把你驚動過來了。」媚媚最時消。
「離非,對不起。早知道你病得這麼嚴重,我應該早過來探望你的。」蘇媚兒的淚水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她以為她這一輩子只欠小玉和鳳厲行的情和命,她以為無涯子終有一天會尋得另一個女子,共度餘生,即使不談幸福,也該人生美滿。因無涯子值得世上任何一個好女人傾盡心思去愛的好男人。可到頭來,她欠他的不僅僅是情和命,還有一份比海深的愛。
可現在,她除了說對不起之外,她還能說什麼?她什麼也說不出來。人已到這地步,說什麼都沒用了。他守著對她這份無望的愛,活了一輩子啊!一輩子啊!雖然這一輩子並不是很長,但他的心裡除了她蘇媚兒,卻再也沒有進駐過別的女人!漫長的歲月裡,他把自己最溫柔的那一面給了她,守著一個又一個孤獨寂寞的夜,吹著那曲《煙花易冷》,想著當年那個臉帶傾城之笑的女子。
看到蘇媚兒的淚,無涯子風輕雲淡的笑有了些許的無措,知道她從他的脈搏中探出了自己已活不久的事實,便開口安慰道:「媚兒,別哭!人一出生就奔向死亡,生老病死,是一種自然規律,沒什麼可怕的。我只不過是早走一步而已。」多想跟她相約下輩子,他還想愛她,他還想等她。可他也知道,這輩子無望,下輩子與她相愛的那人仍然要與她一起,三生三世,都不分離。而他,今生開始等,還要再等兩世,才能輪到他的守候圓滿。他不知道,他也不敢想,也許漫長的苦思過後,他連想都覺得是一種奢望了。
「離非,可你還那麼年輕啊!我還沒看到你娶妻生子,你甘心,我替你不甘心啊。」蘇媚兒再也忍不住地哭了起來,把臉伏在他的手上,大顆大顆地掉眼淚。此時,宮殿寢室早不知道什麼時候,只剩他們倆了。15236654
無涯子等她最痛的那會哭過之後,另一手掏出錦帕幫她拭去臉上的淚水,不喜亦不悲地平緩道:「我擁有與媚兒在一起生活八年多的記憶,有這份珍惜的記憶,已足矣。當年,我們在莊子的時候,我已擁有過白髮蒼蒼的媚兒印象,我們曾一起老過;在昆山的寨子裡,我有與你和孩子一起生活八年最美好的記憶。我覺得我是幸運的,我是幸福的!媚兒,不要覺得欠我什麼,今生能擁有你這些,我真的感到足夠了。再強求,就是奢望了。」
聽說在佛前的菩提樹上做那片葉子要修練五百年後才能得於見心上人一面,他算是幸運的,擁有的不止這些。
聽到他這麼說,蘇媚兒落的淚更多了!離非,離非……
握住他瘦削的手,蘇媚兒輕輕地將它貼著自己的臉,望著無涯子道:「離非,我想你活下來,不管用哪種方法,我都希望你能活下來!」
「媚兒,這是自然規律,任何人也改變不了的。」無涯子的臉上有看透生死的那種豁達和淡然。
「不,可以改變的!可以改變的!用巫術可以改變人的命數的!」蘇媚兒迭聲道。她這次過來,已將八卦輪盤都帶來了。
無涯子笑望著她:「媚兒總是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笑容裡有無限的包容。
「無論如何,我想你試試。」讓他在另一個時空重新活過吧!說不定在那裡,他可以重新再愛另一個人。就像自己在這裡重生,愛上鳳厲靖一樣。
蘇媚兒走出無涯子寢室時,看到自己的兒子站在宮殿外面的長廊,面對著花園,負手而立。蘇媚兒這才驚覺,自己的兒子已是個小大人了。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比自己還高了,身材雖然還帶著少年特有的清瘦,但那挺拔的身姿已隱隱有其父的模樣了。
聽到腳步聲,炫彤回過頭來。
蘇媚兒立即看到了少年紅眸裡的淚光,他用力地眨了眨,不想在自己的母親面前示弱。
「小彤,這幾年你義父的身體都很差嗎?怎麼一直沒聽你提及?」每一次孩子從西涼國回來,都有一段時間的悶悶不樂,她以為是孩子不想結束假期後的綜合症。但剛才按無涯子的脈搏時,她知道他的病根早就落下來了。在前幾年,炫彤就已過繼給無涯子了。
「母后,難道您從沒想過義父的病是為誰而落的嗎?」少年的口氣有些生硬。
蘇媚兒幽幽地歎了口氣,走到少年的身邊,坐在廊前的欄杆上:「鬱結於心,久愈不治。母后這輩子辜負離非是注定的,這命運誰也改變不了。」
「孩兒不是怪您沒有回應義父的愛。而是當初他明明不想回西涼國做皇帝,您和父王為什麼還非要他坐上那個皇位?從昆山下山後,他呆在西涼國就從來沒有離開過,同時,他也從來沒有開心地笑過。每一次,我假期過來陪他,看到的是他被那些沒完沒了的朝政纏著。每一次,我望著他的背影時,就覺得他好孤獨好孤單,也好可憐!沒有母后回應的愛也就罷了。還要被父王與西涼國簽訂的那個友好協議擺上皇位,每天做他不喜歡的事。他的自由是被父王奪去的,他的愛情全部給了母后,餘下的親情就給了我。是我們把義父害成今天這個樣子的。」少年哽咽著聲音替他義父打抱不平。
無涯子欠他們鳳家什麼了?自由、愛情、親情,全部奉獻出去,得來的是什麼?
蘇媚兒的心忽然痛得不可抑制。她從來就沒有想過,無涯子喜歡的是怎麼樣的生活?她從沒為他想過一分一毫,甚至在他失去愛情的時候,還無情地自作主張地剝奪了他深愛的閒雲野鶴般的生活。上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