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腦一片混亂之後,蘇異強壓住內心的疑惑,鎮定地盯著姜大長老,想要看出是不是姜大長老要耍什麼詭計。越是心情脆弱之時,越是容易為人所乘。蘇異沒辦法讓自己安於突如其來的變化,卻有心思面對如此情境快一些進行自我安撫。
姜大長老和兩位青雲使者白天已問明蘇異被抓之後的詳細經歷,並不知道有一個叫「雀護法」的武王強者,此事帶來的影響如何,蘇異本人難以得知。
不過,姜大長老再一次突然出現在眼前,說出那樣的話來,蘇異隱隱感覺到和白天的事件有關聯。
姜大長老抓住蘇異的手臂激動地問道:「快點告訴我,你的師傅現在在哪裡?」
「我不知道……」
「他有沒有向你提起青雲園?」
「沒有。」
姜大長老臉色一鬆,頓了一下,才慎重地問:「他拿動重劍的時候,有沒有釋出功力?」
蘇異這才想到了十分恐怖的一幕:莊老動用重劍的時候,從來沒有釋出一絲功力。以九段武靈功力才可搬動重劍,而莊老明顯沒有使用殘風訣,閉功之下,揮手就拍出重劍!
這至少是九段武皇的實力!不,莊老那麼輕鬆的手法,顯然是比武皇還要強大的恐怖存在!
蘇異驚呆了!對於這片大陸而言,皇階強者已是傳說中最強大的存在,比皇階還要強大的人,會是怎麼樣的呢?
在此之前,蘇異只是懷疑重劍有萬斤之重,也沒敢確定具體重量如何,所以一直沒敢想像莊老的功力強大到何種程度,直到今天才從姜大長老那裡證實到此劍的重量,眼下又被這麼一問,莊老神秘莫測的功力才有了些眉目。
看著蘇異驚詫的神情,姜大長老悵然若失:「好奇妙的功技……他終究還是去了……還是回來了……」
蘇異聽不明白姜大長老什麼「去了來了」,才要說話,見姜大長老警惕地退開兩步站直身子。兩人安靜地等待,過了一會,只聽門外響起一串碎碎的腳步聲。
一個素衣女子跨入門檻,飄飛的衣袂,舞動的髮梢,輕靈動人的身姿,宛如夢中仙子。
「琴……使者?」
蘇異看到米琴一臉的惆悵,心生不忍。
「蘇異,你自己收拾一下,半刻鐘後就離開……」米琴努力平靜自己的聲音。她轉眼看了看姜大長老,只說:「我們先出去,讓他自己呆一會。」
連琴使者也來了,可見此事不是姜大長老的一面之詞,再沒有商量的餘地。
蘇異把分藏在屋中各處的小物件都收拾好,又紮了一個包裹,扛上重劍,不留一件余物。
出了門,回頭看著小木屋,心情感慨萬千。在這裡,他只呆了三個月的時間,卻經歷了好幾次危險,也算得上是一段美好的回憶。
走就走!
他認定是白天那場被劫持風波引發了什麼禍端,更驚駭於青雲園想要置身於事外的反應。難道他的敵人是連青雲園都忌憚的強大勢力?就連身份尊貴的小公主李歆到了青雲園也只能屈身做一個普通的弟子,大韻國皇室有那麼強大的力量嗎?
有太多想不明白的地方,蘇異越想越是無助。
外面的世界有多危險,他一點把握也沒有。如果要離開,他情願選擇悄悄地離開,他不能再連累池佩蘭跟著他一起去冒險。
曾想蘇家秘道,古道峰頂,虎丘陣旁,劍齒鼠前,武徒村外,落雲鎮地,青雲園區,兩人共同經歷了多少驚險和生死之境?
這已經足夠了。
今日一別,不知何時再見?不知還有沒有再見面的機會……
「佩蘭,保重!妹妹,一定要保重!」
南脊山門之南,蘇異暗暗禱告。轉頭看向那夜色中巨大輪廓的青雲園,如一隻大石盤安於峰腰,凝重中顯得大氣。
月華如水,兩個身影佇立於青雲園南山之地,久久不化。
「蘇異,你放心吧。我會照顧好佩蘭的。」獨送蘇異下山的米琴半天才出聲道。
「趙總執教令我出青雲園的理由是什麼?」蘇異突然問道。
「這個不說也罷,總執教說青雲園只收高級武徒以上的優異者,記名弟子三個月之後,不能再滯留園中……如果你能在一年內功力升為武士,還有機會再回到青雲園。」
蘇異沒想到趙總執教竟然是以這樣的理由逐他出園,米琴不願說再入園的條件,自然是不相信有人能做到一年內從三段武徒升為武士,這樣的條件,無異於叫他永遠別再回來。
見蘇異不出聲,米琴掏出一面青幽的令牌遞給他:「這是姜大長老讓我轉交給你的,他說這青雲弟子牌雖然在強者面前不怎麼管用,但嚇一嚇那些毛賊小民還是很有效果……」
「那謝謝你們的好意。」蘇異接過青雲弟子牌,邁步走下青嶺。
米琴又送了一段,出了山下的鎖雲陣,在山門外目送蘇異剛毅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夜色中。
不遠處,一名白衣老者飄來,淡淡地問了句:「捨不得?」
米琴看向老者,沒好氣地說:「您老人家非得要趙師叔把他趕出園才行嗎?」
「欲成大事者,必經磨難。」
「難道他受的苦難還不夠嗎?他可是年紀小小就家人離散,還要以微薄的功力行走江湖,支撐著自己存活下去,萬一有個不測,不是斷了蘇家的希望麼?」米琴說得傷感。
「你對他太沒信心了——這個孩子臨危不懼,榮辱不驚,更易於在生死磨難中強大。」
「您老人家說得倒好聽,一個初級武徒,引來那麼多人的關注,他再有能耐,功力太低,沒有青雲園的保護,要想磨難等磨得沒了性命,我看您就是大罪人!」
「哈哈,琴丫頭,你對這小子倒是很關心啊——這點你大可放心,為師這麼做自然有為師的道理。蘇異的身邊,應該有一個強者在暗中保護,我正要看看此人到底是誰……t」
「哼!弄了半天,原來蘇異只是師傅手中的一枚棋子?」
「不然——準確的說,是一枚被捨棄的棋子。」老者平靜而道。
這名老者,自然就是米琴的師傅,段園主段拓。
「這是什麼意思?」米琴看著為老不尊的段園主,臉色更不好看。
「哦,為師是說,蘇異是一枚被別人捨棄的棋子。」段園主忙改口道。
「那人又是誰?是那名暗中的強者?」
「應該是他……二十多年無音訊了!他應該是回來了。」
「師傅是說,他已經突破了?」米琴輕聲發問。
「白天去救蘇異之時,在我出手之前,曾經感應到那裡傳來一股強大的力量……這些天,上都偶爾出現一個強大的氣息……蘇異來到上都之後,蘇異遇難之時,和這位強者出現的地點如此巧合,我想應該就是他了。」
「若真是這樣,希望他不要來找青雲園的麻煩……」米琴若有所思。
「蘇家之事,他並沒有直接出面……真是想不明白,他既然已經突破,為什麼不現身?」段園主看向天邊,自言自語。
……
夜色蒼茫,月光之下,一個看似瘦小的身影一步一步前行。
這名十三四歲的少年,身穿白衣,腰繫黑帶,肩扛重物,每一步移動,都如牽引著天地萬物一起前進。
清涼微風,吹得悠遠,吹不透少年一身的汗水。
少年的內心還在掙扎,以這樣的方式離開青雲園,並未他所願。在他的夢想裡,青雲園應為正義的化身,面對世道之不公,能以聖地之威主持正義。事與願違,這一天,青雲園的退卻,狠狠地刺在他的心上,讓他明白這個世界上並沒有他靠得住的力量,凡事還得靠自己。
足足行走了一個小時,蘇異已然忘掉了身體的疲憊,重劍的壓力彷彿已不存在。最後,他身心俱疲,倒在一個土溝裡呼呼地睡了一覺。
醒來之時,正是清晨,陽光暖暖地曬在蘇異的身上,曬出了他的餓意。他沒敢往上都方向走去,上都是個虎狼之地,經過青俊武鬥大賽一戰,蘇異難保不被人認出來,那些在暗中的敵家都是些他招惹不起的人物。
如此形勢,蘇異只好撿偏僻的小路行走。
走了半天,才找到一個小村莊,摸出了一枚銅幣就能吃個飽,不好意思收了錢幣的純樸的村民還給他備上了十日的乾糧。
中午,蘇異離開小村莊,估計大概的方位往南走。
才走了三四里地,只聽後面傳來馬蹄聲。蘇異心下奇怪,剛才在村裡,他想要找一匹馬買也沒能找到,這裡是鄉野之地,很少使用到馬匹,這騎馬而來的人應該是江湖人士了。
身處逆境,蘇異比任何時候都要注意自身的安危,他立即閃到路邊一個土墩的木石後躲了起來。
馬蹄聲近,走過百米地,聲音變緩,再停住,傳來兩個人的對話。
「馮師兄,那個小子是不是走別的路了?按村民所說,他應該沒走多遠。」
「褚師弟一路上沒發現嗎?這幾里地並沒有岔路,那小子應該就在這附近。」
「那好,有勞馮師兄使用靈力探查一下,我到高處去看一看。」
聽到這兩人的聲音,蘇異大驚,想不到馮精和褚良這兩個青雲園密使,竟然在這裡出現。這兩人真是陰魂不散,就算是自己出了園也沒能逃過他們的糾纏,難道那塊青雲密令真有那麼重要?
蘇異沒時間多想,這武傑動用靈力探查,可探至一二里地,馮精是六段武傑,至少可以準確探到五六百米的距離……當然,使用靈力探查於全方位收搜時,也要幾分鐘時間。
如何才能逃過武傑的靈力搜索?蘇異本想快速跑出這被探查的範圍,但褚良這個武傑奔上了高處,不愧是江湖老手,只要眼下有些動靜,便被他捕捉到。蘇異想要逃開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