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空氣驟然變得緊張起來。
蘇異和池佩蘭吃驚地盯著守怒,不明白這個看起來顯得謹慎、說話猶豫吞吐的人,竟是變得如此直接,如此有膽色!
守怒卻有些意外,眼前這兩人只關注他的表現,顯然並沒有多在意「村長是妖人」的說法,他憋在心中數年的天大秘密,就像沒有什麼價值一樣展現在兩位外鄉人的面前。
「兩位是我們聖村百年都難以接觸到的山外奇人,我們不妨說開了吧。」守怒乾巴巴地說道,僵硬的臉皮抖動著,眼神堅定。
「那是不妖人,是武士!」
蘇異直接解惑,說得輕鬆。他早已風聞村長十年未現功力,而且提倡肉身鬥,加之對於妖人的殺絕之舉,常備六名護法長老以保自身周全,種種跡象都在表明,村長很可能已功力突破到武士,不輕易動用自身功力。
蘇異所不能確定的是,這「立神殺妖」是武徒村歷史的沿襲,還是本任村長的首創。他不便問別人,有幾次要問守怒,都被吱吱唔唔地應付了過去。似乎可以肯定,立神殺妖之事,在以往也有發生,卻無人像現任村長這樣徹底。
守怒聽到「武士」的說法,一臉的茫然。他只知道世間只有武徒,武士是什麼?
蘇異只得解釋道:「武士是比武徒的功力要高上一階的人,武徒的腰間真氣帶顯現白色階彩,武士則顯示粉色。」蘇異不小心使用了「階彩」來解釋這個問題。
守怒聽得半懂不懂,最後他似乎聽懂了。因為他問道:「這麼說,山外世界,還有功力比高級武徒更強的人?」
「對!功力到達九段武徒之後,再往上漲就突破到功力更為強悍的武士。但像你們這樣年老之人,低層功力已經穩定了下來,想要突破到武士就不太可能了。」蘇異這樣說,也想到了這武徒村的特殊情形。
整個武徒村,三十歲以下的高級武徒本來就沒幾個人,想要在有生之前突破到武士,還是比較難以達成的。這就解釋為什麼妖人不常有了。而村長不到三十歲就已是武徒,這在有生之年突破到武士的幾率顯然比較大。
守怒聽了蘇異關於功力的特殊說法,雖然聽得不甚明白,但結合心中的往日裡積累下來的疑團,很快便理解了個大概,也知道聖村徒有虛名,怎麼可能比得上外邊無窮大世界?
「難道是功技的原因?」守怒又回到了功技的話題。
「什麼功技?哦,是那樣,要想達到武士,一般都得修習功技才行。」蘇異想辦法把話說得簡單些。他特意不提及武士之上還有武師和武傑之類的實力更為高階者,也不提功技有階乘之分,就是為了這個接受能力比較差的村民所考慮。
「原來是這樣,難怪商隊的人從來都由封家接待……封家能有那麼多位高級武徒,應該就是修習功技的原因!」守怒說得一臉的怒色。
「難道守家沒有修習過功技?」
「沒有!我們以前都不知道功技是什麼東西,我也是這些年好不容易才打聽出些消息來。」守怒憤然而道。
蘇異和池佩蘭兩人靜靜地看著他難以遏制的怒色,看得可憐。
不想,這個年近六旬的老者從未接觸過功技,還是達到了九段武徒的功力水平,可見天資很不錯。如果有中乘功技來加以修習的話,想要突破武士應該不是難事。
然而,他生於武徒村,受村法所限,空有天資,這輩子也只能做個武徒了。
「你確定村長那邊的人都有修習功技的?」蘇異想要知道更多的細節,為自己脫離危險之地先作打算。
守怒只得細細說來。蘇異對武徒村又有了更深的瞭解。
這武徒村兩百位高級武徒,封家獨佔了一大半。九段武徒,即長老級別人物,全村上下連帶村長,共六十三人。其中封家佔了近三十個名額,十二大護法長老都是封家之人,十八位執事長老中的八位也名歸封家,執事長老余出十個名額由其餘三家選出。
這封家的力量已經超出了其餘三家的聯合!也正是因為封家有這等實力,才有了統管武徒村的堅強後盾。
守家是這四個家族中實力最弱的,總共才有八人達到九段武徒位列長老。相比之下,差別過大,難怪守怒要懷疑封家獨修什麼秘法了。
這些年,守家漸漸被排擠在武徒村的高層之外,再這樣下去,就有淪落為奴隸家族的危險。
武徒村的奴隸人數才一兩百人,大家都不太滿意,村長便發話,說適當的時候可以考慮大量增加奴隸的人數。這話其餘人等都聽得心知肚明,都只等看實力最差的守家如何在村長的治下被貶為奴隸家族的。
守怒身為守家組長,對於武徒村這一家獨大的局面不得不思考如何出路。
現在遇到蘇異這個山外高人,守怒把自己思慮數年的事情一下子向蘇異和盤托出,末了還補上關鍵的一句,令蘇異聽了頗為苦惱。
「請異公子幫忙參謀參謀,我該如何是好?」守怒說得誠懇。
那天在神光廣場罵遍圍攻的村民,守怒見識過蘇異的了得。蘇異那天的話語,對他的觸動極大,而且其中有借村長的名義來壓服眾人的機智,令他為之折服。所以,在這之後,守怒對蘇異的態度比對待高級武徒的池佩蘭還要恭敬幾分。
池佩蘭也看向蘇異,一臉的興趣,待看他如何解答。
「哈哈——」蘇異笑而不語。
他的心中想著,不由熱血澎湃起來。雖說此時自身難保,卻還有人願意冒險靠上前來請教,這至少說明他這個廢人還是有用武之地的,那怕是真的到了武鬥中一刀便被砍死,在沒有到達那一步之前,還是可以有所作為的。
「守組長,你想過八段爺為什麼這一次願意讓守家接待我們這兩個山外人嗎?」蘇異突然發問。
「我想八段爺是想借禁忌之事來打壓守家吧。」守怒對這一事情早有所思考。他那天興沖沖地應下接待客從之後,也感覺到八段爺有些怪異,所以才沒有在蘇異兄妹入住的當晚來會見二人,而等到第二天一大早八段爺來興師問罪,才明白原來八段爺是別有用心。
那天早上,守怒想要阻攔又不敢,好在池佩蘭身為高級武徒,八段爺打壓之舉才沒得逞。後來有了村長的發話,守怒更加堅定地站在池佩蘭這一方,即便是在眾人圍攻之下也要率領家老來護她周全。
「那你以為八段爺來問罪我們二人的真正原因是什麼?」
「這——不是犯了禁忌之事麼?」守怒難住了,他只以為八段爺連客人也不放過,是要藉機打壓守家,再就想不出別的來了,更不知道蘇異為什麼關注這個問題。
「這樣還不足以打壓守家,以守家的情形,封家若要對守家下手,不動手則已,如果動手,必然要一步到位,讓守家再無翻身之日。」
蘇異生活在山外世界,知道要清除一個家族的影響力,最強有力的辦法自然是把這個家族的所有強者和所有潛在的強者清除掉。至於最絕的辦法,當然是斬草除根了。
守怒聽得悲涼,守家好歹還有八名長老級人物啊!如果是一般村民,當然不會認為可能出現村長逼死守家長老這局面,但守怒自忖比較瞭解村長的處事風格,聽了蘇異的說法,心中倒很認同。
看見守怒的神氣更為沉重,蘇異卻說起別的話來:「這些天,我注意到了,武徒村的刀劍都很普通啊……」
蘇異不忍心說出這些刀劍就是山外世界最差的那一種,以至於池佩蘭的佩劍一掃便可以砍斷。他心中暗歎,何大魚和許娘子倒是個十足的商人,自己也算是被他們救了性命,這裡就不揭穿他們了。
「嗯,這些刀劍大都是封家的人佩帶……」守怒無心應答。
蘇異看了一眼池佩蘭腰間掛著的佩劍,嘴角一片嘲笑。
這佩劍和佩刀,有三等。
低等的佩劍和佩刀,屬於凡品之物,根據質量,價值幾個銅幣到幾百銅幣不等,蘇家作坊的製器房所制的,大多數正是這類供一般武士使用的刀劍。
中等的佩劍和佩刀,屬於一品普通寶物,在蘇家製器房武士組的力士需要花上一個月的反覆打制才得以形成,價值一兩枚銀幣,通常是武師所用,也是一些行走江湖或經常武鬥的武士喜歡隨身攜帶的利器。
上等的佩劍和佩刀,二品寶物以上,極為難得,一般武傑以上才使用到的,也是人們常說的寶刀和寶劍。由於這一等佩劍和佩刀較為沉重,不便掛佩,一般都是拿在手上或是背著的,所以,也不再稱為佩劍和佩刀了。
寶物品級的刀劍,價格上有些斷層。
一品寶物刀劍,只值一兩枚銀幣,屬於一品下等,武士們或武徒們如果有需要都可以花錢直接從坊市中購賣而來,較為常見,所以一般很少稱為寶刀或寶劍。
而真正的寶刀和寶劍,位列二品上等寶物之上,物以稀為貴,至少七八十枚銀幣才可以通過拍賣等特殊渠道得來,價格是一般人難以承擔的。
除了價格上的差距,加上二品以上的刀劍不便於攜帶的特點,物美價廉的一品寶物佩劍自然受到武師以下的普遍歡迎。
池佩蘭所佩之劍便是在外邊勉強算得上是寶劍級別的中等佩劍,當然,在武徒村中,絕對是寶劍。
蘇異這些天暗暗查看,發現整個武徒村中竟然沒有一把寶劍寶刀!那些高級武徒所佩刀劍,最貴的也不過百枚銅幣。
「守組長,你知道這聖村之中,有沒有最貴的刀劍?」蘇異直奔主題。
「聽說過,前幾年,大魚商隊拿來了一柄據說是天底下最好的一把寶劍。後來,村長說也不怎樣的,就給退了回去。」守怒沉思片刻回憶道。
「那時開價多少錢?」
「三千枚銅幣!」
池佩蘭聽得禁不住撲哧一笑。蘇異也樂得哈哈笑起來,心想這何大魚還真行,在外邊頂多兩千銅幣的佩劍,他竟敢打著天下第一的名頭多賣出一千銅幣來。
守怒猶不解地看著這二人,此時的他,估計還沒明白,沒見識,多可怕。
蘇異突然止住笑聲,迸出一句話道:「我想八段爺已有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