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既熟悉又令他們感到恐懼的身影。
蘇異和池佩蘭最不願意在偷偷挖完寶物之後遇到的正是這個人。
在武徒村呆了不到半個月的時間,他們早已深刻地認識到,這個村莊的神秘,在於每一個人的性命似乎都處於朝不保夕的狀態。村民們謹慎地修煉,生怕自己和親人中有人在某一天會成為妖人,也擔心某一天被執事長老指為妖人,立即遭來橫禍,死無葬身之地。
村長讓蘇異二人給村民們普及山外世界的黑暗與恐怖,或許是為了讓大家在對比中更適應這裡的生存壓力。
他們一旦想到,如果不能活著離開這裡,身上再多的寶貝和錢財都變得沒有任何價值,心情就變得壓抑!這是自找鬱悶的想法。
這些天,蘇異有足夠的時間去琢磨自從入武徒村開始發生的每一件事情的細節,沒事的時候也反覆思量:八段爺的陰險用意,守怒模稜兩可的態度,村長幕後操縱的恐怖,以及武徒村另兩個家族的沉默……
想來想去,蘇異得出了一個結論:武徒村並不太平,那些長老和村長一樣,心思和功力水平相當,顯然都是人精。
而他們在武徒村遭遇的起落,都源自一個人,那個人就是八段爺。
現在,看著蘇異和池佩蘭從神光廣場中央石台上走下來的人,映入眼中那寬大的招牌式的身影,正是八段爺!
蘇異二人不敢停頓,只得硬著頭皮走上前去。他們不知道八段爺什麼時候出現,有沒有看清他們的挖寶舉動,他們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想到這個八段爺是個狠角色,聖村令牌在他面前也是使不得的,兩人知道事態嚴重,手心都滲出汗來。
八段爺就這樣靜靜地看著這兩個人慢慢地走過來,面無表情。
蘇異拖著疲憊的身軀來到八段爺的前邊,心下慌亂地施禮問好。
八段爺冰冷的臉色溶開,應了一聲:「嗯……」他看了看池佩蘭腰間的佩劍,似有話要說,突然頓住,轉頭只見廣場外不遠處走來一人。
那人走近前來,向八段爺略略行了禮,轉頭帶著責怪的語氣對池佩蘭說道:「阿蘭小姐,你不是說過中午要給你哥哥做好吃的嗎?還不快回去,要不異公子該餓著了。」
此人正是守怒。守家一直負責照顧蘇異和池佩蘭這兩位貴客的住食,作為守家組長的守怒更是把自己當成管事一般,整天為客人之事盡心。
八段爺欲言又止,只意味深長地看了看蘇異,最後發話:「異公子身體要緊,先回去吧。」說畢瞥了一眼向池佩蘭,不看守怒一眼,即轉身而去。他那個笨重的身子有些搖晃,走起路來卻未顯半分艱難。
這三人怔怔的看著這個先行離開的背景,各人心中都感覺到說不出的怪異。
「貴客,還是先回吧。」守怒神色凝重。
「守組長,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需要我們的配合嗎?」蘇異回想著方才八段爺的每一個表情,一邊走著,突然察覺到守怒表情的為難,才隨口問道。
「這——」守怒勉強笑起來,「我,能有什麼事……」
……
等回到房屋中,蘇異和池佩蘭確認沒人窺視,迅速清點了一下他們不便攜帶行走的包裹等物品,發現還都完好,沒有被動過的痕跡。他們每天都堅持這樣的查著,每每看到完好無損,對守家的周到越發感激了。
蘇異取出黑色囊袋,倒出那些月光石清點了一下,有表面圓溜光滑的五顆極品,再有表面一般平滑的四十餘顆精品。這些寶石,總共價值一兩百枚銀幣,而且輕易轉手,看來,今後不用愁錢花了。
蘇異樂呵呵地收拾好,回想起八段爺的反應,心中有些不爽。這麼光明正大的挖寶行動,竟然輕易就被發現了?
他才要起身去找守怒,門外有人敲門。
池佩蘭手握劍柄起身問道:「誰?」
「尊貴的客人,組長吩咐,快過午後了,現在去做飯菜,不如先嘗嘗已經為你們準備好的。」
池佩蘭看了蘇異一眼,再看向房門說道:「進來吧。」
兩位婦人推門進來,手中端著托盤,其中一個托盤上是兩大碗飯,另一托盤上是簡單的兩菜一湯。菜樣是竹筍雞和蘿蔔素丸子,另一碗是菜花湯。
池佩蘭特意問這幾道菜的做法,要長些經驗。
竹筍雞的做法較為簡單,使用切塊的雞腿肉,起油爆炒到表面熟,然後投入竹筍加水燒開,轉小火燜煮一刻鐘,再加入切大塊泡軟的香菇,煮熟調味即可。
蘿蔔素丸子的做法較為細緻。先將蘿蔔去皮劃成絲,放入在盆內,再加入雞蛋、鹽、薑末、椒粉調味,完成後加入適量稠度的麵粉攪拌,最後將鍋油燒熱,擠丸子下鍋,使用小火慢慢炸,炸到丸子熟透、色澤金黃之時出鍋。
一邊的蘇異聽著這幾個女子談論制菜之法,突然想到這封閉的武徒村是如何來這麼多食物的?轉想大魚商隊和武徒村的常年交往,心中暗笑:山外齊全的物品,遲早要成為山村的依賴,村長想要制止這山裡人和山外的交往,必定很困難吧。
兩人享受著這些美食,平息了挖寶回歸路上的不安。
待收拾好碗筷出去,房門未關,卻又被敲響。蘇異抬頭看到守怒一臉恭敬地探頭看向裡邊。
「原來是守組長,請進請進。」蘇異客氣說道。
「打擾兩位了——」守怒反而顯得更客氣,臉上笑容尷尬。
蘇異和池佩蘭都盯著他,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什麼事情來。
中午在神光廣場幾人的遭遇,他們不想守怒也牽涉到其中,一個八段爺已經讓他們很頭疼了,如果守怒也要針對他們二人,同一屋簷之下,殺傷力顯然更大。
「守組長有事?」
蘇異快要受不了這守怒十幾天來,每每似有千言萬語卻吞吞吐吐的樣子。
「哦。這——怎麼說呢?」守怒隨手關了房門,似有重重顧慮。
蘇異乾脆說道:「守組長有事但說無妨。我兄妹二人本來性命堪憂,如果不是守組長從中照顧,我們還不知道能不能撐到今天。我們心中想得明白,卻一直還未來得及感謝守組長的大恩。在此先拜謝了!」
池佩蘭在一邊也默契地跟著蘇異躬身拜下。
守怒忙叫不敢,快步上前扶起蘇異。
「這麼說,兩位已察覺到村長將要對你們不利?」守怒咬了咬牙,消除了疑慮,下定決心說道。
他的一句話,對於眼前兄妹二人,有如晴天霹靂!
蘇異很快反應過來,苦笑道:「沒有了可以利用的價值,當然要卸磨殺驢了。」
「村長還沒說要殺,但八段爺一直主張要殺掉你們。」守怒繼續透露絕密消息。
「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蘇異反倒鎮定地盯著守怒問道。他想,守怒雖是組長,比一般下長老身份要高出半截,隱隱可比肩上長老的地位,但也不太可能知道如此機密的事情吧。
「今天早上,村長召開上長老會議,我和其餘三組的組長也被叫去參加……」
守怒這樣說,蘇異倒是聽得明白。這上長老一共三十名,加上守家組長守怒,咎家組長咎勞,畢家組長畢言,封家組長未選出來,暫時由八段爺兼任,一共是三十三名長老。
「你們商議如何處置我們的?」蘇異逼問道,說到這份上,直接索要情報,不再客氣。同時想到村長的手段,心下暗生怒火。
「主要分成兩派觀點,村長不作表態。有一半以上贊成將你們手中的聖村令牌收回,等大魚商隊來時把你們交給大魚商隊帶出去處置。另一派的觀點,八段爺等,主張將你們倆殺掉,有各種理由,但主要是擔心你們知道聖村之事太多,又不可靠,出去之後對聖村安全不利。」
「就沒有別的觀點了嗎?」
「有幾位主張將你們留下來的——只是留下來就不再是客人,而是奴隸。」守怒為難地看了池佩蘭一眼。他沒說他本人也是贊成這一觀點的,但很快遭到眾人的否決,那些上長老顯然都不喜歡一個十幾歲的高級武徒留在聖村逛蕩。再說了,被人捧上天的蘭仙子,接著又要做奴隸,再次反覆,總得考慮村民們的看法啊。
蘇異一時思慮萬千。守怒所說的,應該沒有半句虛言。
這好日子才過上幾天,又現殺機!
有什麼辦法主動解開這一危局呢?
錢?寶物?反間計?神的名義?蘇異絞盡腦汁想著,對於武徒村的情形,一切都顯得不確定。
「異公子——」守怒說了這些消息,本是想蘇異有所表示的,不想這拿主意的人直接就要冥想了,守怒忙打斷他的思路,終於張口說出他的需要。
「請問你們身上可有什麼功技?」守怒鄭重問道。
蘇異聽著這個問題,只覺得有些熟悉。對了,這也是和村長第一見面時,村長提出的問題。
難道功技會有什麼問題?
他們十幾天下來,和村民們的言談內容並不包括功技的話題。村長有言在先,只可以在他指定的話題範圍內發揮,不然就解除合作。村民們本來就不可靠,其中更是有村長的眼線,他們倒不敢有所違背。
現在聽守怒重提功技問題,蘇異聽得迷糊。
「什麼意思?守組長你就直接說了吧。」
「唉,事到如今,我只得豁出去了。」守怒如臨生死大事,神色凝重。
守怒額上冒著細密的汗珠,說出了一句連蘇異和池佩蘭都太為驚異的絕對禁忌的話語來。
「我懷疑村長是個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