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面已失控,到處都是亂嗡嗡的叫聲,卻幾乎沒人關心程子剛手中的烏槍已插入蘇異的身體。武士斗武徒,在眾人看來不過是舉手之勞,勝負自然分明。因為武士能真氣附在武器上,刺身蝕骨,這可不是一個武徒能承受的,破身之下,不死估計也要成個廢人。
一個奇才武徒,如何也比不上同樣是奇才的武士,武徒之死,比起武士新生,實在算不得什麼。
因為,強者為尊,這體現了社會的秩序,也是人人心中所認同的法則。
但是,下一刻,只有少數幾個人看清了發生的事情,更多的人,則留下了驚訝和不解。
那烏槍刺入蘇異胸肩,槍身抖動著,槍頭頂在肩骨上「登登」直響,又前進幾分,才一時頓住。
血,紅艷艷的血跡,沿著槍身流下。程子剛怔怔地看著那血滴如線,落在武台上。
「難道這就是我的生死之仇?我為什麼這麼恨他,為什麼一直想要殺他?……妹妹,哥哥對嗎?」程子剛腦子一時混亂,竟然沒有破士的喜悅,也沒有大仇得報的歡欣,只是有些迷茫,還有些許錯愕。
一邊的蘇松柏,拳頭緊握,眼神死死地盯著場面。當蘇異被烏槍戳-入身體之時,蘇松柏正思慮要從座位上躍起,身邊申澤伸手輕輕在他手上一按,他也看到了邊上的程木延冷眼看著自己,想到這兩人必定會擋住去路,這才穩住身子。
「武台之上,生死無責。」這是人人所遵循的信條。只要人沒倒下,勝負未分,旁人怎能插手?
蘇異只覺得肩骨刺痛,那烏槍頭和骨頭交接處,有一種瀕臨死亡的氣息壓抑著,讓人透不過氣來,這種氣息比身體破裂的疼痛還要難受。
他的眼皮沉重地垂了下來,腦中閃過幾個場景:父親從小就手把手地教自己功技,喬姨忽冷忽熱間那冰冷哀怨的眼睛,弟弟蘇永那崇拜的神情,還有一個文靜的小女孩,微笑著看自己,突然是一臉委屈的淚水……
「我要死了麼?」蘇異顫抖著身體,心中叫道:「不!我要活著,我從來沒有敗過,我還要知道九天的秘密!」
蘇異的眼睛一瞪,骨骼間一陣鑽心的疼痛,痛得他咬著的牙齒發抖,咬破了嘴唇也無知覺。
突然,他感覺到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在身體內湧動,從胸前向外迸發,力道最大的地方集中在被烏槍穿傷的骨骼處。那力道衝著烏槍槍頭向外迸發,兩道白光如閃電般在胸前飛晃即逝。
只見烏槍從蘇異的身體內飛速拉出,一撮鮮血斜向上飛噴。蘇異「啊」的一聲驚叫,被那力道衝著向後倒下。
同時,烏槍向反方向飛出,程子剛一時失神,被槍柄狠狠地擊在腰間,後退了兩三步,硬生生倒在地上。這烏槍反衝的力道,竟然將他擊倒暈了過去!
這場面,看上去,很像是程子剛用力撥出烏槍,甩開蘇異,但由於程子剛剛破士階,沒來得及調整真氣,又強行全力催動中乘功技,功力耗竭,所以倒地。
只有台上幾位武靈看著覺得有些奇怪,米琴也錯愕的看著這拚命的一幕,若有所思。
蘇異倒地之時,眼角看到了武台的一邊,程子剛的妹妹——程玲玲這個小姑娘咬著嘴唇,看著自己,那是心疼的樣子麼?接著便是父親奔來的影子,想是比試結束了,也暈了過去。
對於這一場面,顯然是勝負未分,而帶給人們的多是驚訝。不管怎麼說,一個武徒和一個剛入階的武士鬥成了平局!這是難以想像的。
遺憾的是,難言勝負。
如果等雙方都調整過來,按照武修道德,由於不是同一等級的,再也沒機會進行武鬥了。
這一天,觀眾們都見識過了太多的驚喜,一波一波的震撼,把人刺激得有些麻木。
先是同時看到了五位武靈,然後出現了二十出頭的中級武傑,再而見到十二歲的八段武徒,而武徒竟然使出了上乘功技,更具傳奇的是武鬥之間,竟然有一位十六歲的武徒「破士」並成為佚城最年輕的武士,最後看到武徒和武士鬥成了平局——這一天真是夠精彩的。
和武台場面熱烈無比的氣氛相比,西邊遠處的一幢三層樓房裡顯得很是寂靜。
在三樓的一個窗口邊,一位臉蒙著黑紗、腰繫黑帶的中年婦人,靜靜地看著武台上的打鬥,當蘇異身上閃出兩道白光之後,只聽她那帶著驚喜的聲音略顫抖地輕吐出幾個字:
「龍曲……!」
那中年婦人身後不遠,一名五十多歲的男子聽不清那變調的低聲,一臉迷惑又略帶恐慌地發問:「教主,什麼?」
「嗯,白壇主,那事你做得很好。本教自然會給你記功。」被稱為教主的中年婦人平靜地說道,語氣仍是霸氣十足。「從現在開始,除了原來的任務,你還要把注意力放在那個叫蘇異的小子身上,在塵地,你要保他六年的周全。」
「為教主效命,屬下萬死不辭!」白壇主神氣歡喜卻謹慎地急忙施禮。
教主只管轉身要離開,一邊陰惻惻地說道:「很好,記住只做你的分內之事!如果他要上九天,你知道該怎麼做?」
「屬下遵命!屬下當會立即上報教主!」白壇主戰戰兢兢地在後邊低頭說道。
白壇主只覺一陣輕風在身旁莫名拂動,抬頭再看,早已無教主的身影。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擦了擦額角,反手摸了摸後背,已是濕成一片……
再看那武台上下的一片混亂,白壇主不屑地看了看那幾條藍色腰帶,再用眼掃過全場每一處角落,似要查找什麼蛛絲馬跡。
他的眼神銳利如鷹,從一個個人影中掃過,最後敏感地鎖定在白色腰帶一個特殊的區域,在某一點上,瘋狂的人群中,唯獨有一個小小的人影還在呆呆地佇立著,大不協調。
白壇主隨至身影幾個轉彎奔向樓下,手中繫了繫腰間的白色腰帶,悄悄地沒入人群中……
此時,武台之上的五位武靈已有兩位離席,蘇族長和程族長兩人都要趕回去為自己的兒子療傷。這在情理之中,更何況,以武靈的身份,來去自如,不受約束。
從台上兩位佚城的天才同時倒下,到兩位武靈突然離席,觀眾們轉眼之間接受這樣的變故,熱情稍有回落,人群中好一陣騷動才平息下來。
白色腰帶區域內,那個熱情四溢的「小白」公子,這會顯得過於安分。
「阿七、阿八,我們去蘇家看看吧。這裡沒意思了。」小白冷不防發話。
「什麼?公……子,下面還有熱鬧的比賽,說不定還有更有意思的……」那名叫「阿七」的大漢,說著一邊瞅了瞅四周,看到的仍是很熱情的民眾。
旁邊的「阿八」向阿七使了使眼色,樂呵呵地道:「現在不一樣了,我們家公子愛惜人才,發現了能把和武士打成平手的武徒,而且年齡和公子相差不多就有這能耐,當然要去見識一番啦。」
「哦哦,那是,那是。」阿七忙不迭應和道:「我看這個叫蘇異的,樣子很不平凡,竟然能頂住破士一擊,如果他沒死的話,我們倒可以去問問,他倒下之前體內發出的光氣是怎麼回事?」
阿八看見小白公子眉頭微蹙,忙接話道:「這個蘇異當然不是尋常人物了,不會有什麼事情的,要不也不會年紀這麼小就被這麼多人稱為『蘇小俠』了。如果,我們去看望,賞他顆『九轉回功丸』也算是幫他一把了。……唉,公子別急,等等我們!」
李公子沒等他把話說完,就急沖沖地一個人走在前面開路。
這李公子帶頭往場外趕,很是招惹人眼,因為這中途退場的玩意,對於眾人來說,還是蠻新鮮的,畢竟這裡的人,都是花錢入場觀看比賽的,花了銀子當然要盡其所用,不盡心去享受,那可會心疼。中途退場的,一般來說,都是大人物的行徑。這一個小毛孩,後面跟著兩個神情冷峻的大漢,看著就像是大家子弟帶著掩飾身階的護衛來玩的,這陣勢,倒是輕易便開出一條通向場外的路。
蘇家二三十號人,急急地從武台場退了出來,其中幾人抬著軟籐椅,軟籐椅上的蘇異幾處血跡未乾,仍是暈迷不醒。
在場外,未能進入武台場區域的諸多民眾仍滯留不散,使得道路非常擁擠。但這蘇家二三十人護送著籐椅,齊齊向蘇家宅府飛奔,一路是暢行無阻。
不用說,一個武靈開路,數個腰繫靛色階帶的武傑,二十多個腰繫紫色階帶的武師跟隨,武師們都催動真氣,一片紫色在腰間閃動,光看這陣勢,眾人便齊刷刷讓開一條道路。
在佚城,能擺出這陣勢的勢力屈指可數!這也難怪,只有像蘇家這樣的大家族,才會以武師為中堅力量,而武士的存在只是為了將其培養成武師,所以武師數量眾多。
蘇家在城西。
城中禁騎,當然,官家兵馬例外。不過,蘇家一行人,都是武師以上修為,催動真氣飛奔,腳力至少趕得上一匹好馬,不到一刻鐘便趕到蘇家宅第。
蘇家諸人之後,距離五六十米之地,一個孩子被兩個結實的大漢兩邊架著飛速跟進。
突然,一個人影悄然無聲地出現在三人面前。
「請問幾位是?」來人沉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