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韻閣
「候爺,您這是怎麼了?是哪個不長眼的傢伙惹得候爺不開心,瑤兒定要好好教訓他一番。舒殘顎副」身穿淡藍色的白紗衣,簡單又不失大雅,嫵媚雍容,雅致的玉顏上常畫著清淡的梅花妝,原本殊璃清麗的臉蛋上因歲月的流逝而褪怯了女人那稚嫩的青澀顯現出絲絲嫵媚,勾魂懾魄。
喬姨娘一雙保養得宜的玉手輕柔的按在忠君候冷錚的肩膀上,笑面如風比花嬌。
倘若仔細瞧上一瞧她的雙眼,就會發現她那深深的不耐煩與無盡的厭煩。換作以前,她會心心唸唸想著如何將冷錚留在自己的身邊,保全自己尊貴的地方,即使身為姨娘也能享有正堂夫人的地位,可是現在,她只想著要如何保全自己的性命。
她最美麗的年華全都花費在跟前英俊的男人身上,她也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天真過單純過,最後也被捲進了無邊的黑暗裡。
並非是她沒有動過心,而是不管她怎樣努力,也走不進這個看似冷漠無心,實則多情癡情的男人心裡。
從最初的帶著目的接近他,誘惑他,到最後一點一點的依賴他,甚至是愛上他,都是她無法掌控的宿命。
一顆真心,未能換來真情。
年復一年,她的心冷了,縱使心中還有餘情,卻再也無法顧及到他的感受。
她,只求自己能活。
「瑤兒此話當真。」冷錚不是木頭,替他揉著肩膀的女人一如既往的對他溫柔體貼,百般順從,可他依舊從她的語氣裡感受到了她的不耐煩。
到底同床共枕過多年,對於他自己的女人,多多少少還是瞭解幾分的。
尤其是這個幾近走進了他心裡的女人,在意的又豈會只是那一分兩分。
喬姨娘柔軟的雙手微微一頓,面色一僵,復又恢復平靜,呢喃軟語道:「當然是真的,候爺是不相信瑤兒對候爺的一片真心。」
背過身去,語帶哽咽,做出拭淚狀。
眼尖的瞧見站在窗口走來走去的丫鬟水兒,使勁的做著暗示,讓她先行退下。
喬瑤知道她的時間不多了,冷梓玥逼她逼得緊,冷錚也在開始懷疑她,教主更是對她施壓,她顯然已經成為一隻困獸。
再不想辦法脫身,等待她的就只有死路一條。
索性兩個貼身丫鬟還能暫時充當她的幫手,否則,她真的就是求救無門,生存無望了。
「本候自然是相信瑤兒你的。」第一次沒有在她流淚的時候摟住她的柳腰輕哄,冷錚望著喬瑤背對著他的柔弱身子,竟然產生一種被欺騙了的感覺。
後背有些發麻,喬瑤僵直著身體,低泣。
她感受到了冷錚的冷漠,那是發自心底的,自打她進入忠君候府,但凡只要她落下一滴淚,他都會柔言輕哄。
可是,這一次,他沒有。
女人的直覺很準,前段時間開始,她就發現冷錚對她的試探多了起來,甚至安排了人監視她,留意起她的行蹤來。
更對她的病,有了莫大的興趣。
「瑤兒,你跟在本候身邊多長時間了。」說話間,冷錚將目光自喬瑤的身上移開,透過房間裡最大的那扇窗,望著天空中又斷斷續續下起的大雪。
不知不覺間,悠兒就已經離開他十三年有餘。
留在他身邊的女人,沒有一個值得他全然的信任,她們依賴著他生存,皆因他能帶給她們榮華富貴,金錢上的不需節制。
如果某天,他失了權,失了勢,沒有了金錢,還有誰甘願陪在他的身邊,直到白頭?
「候、、、候爺怎麼、、、怎麼突然想起問這個來了?」
瞬間的無措一閃而逝,喬瑤眼角掛著晶瑩的淚珠癡癡的望著冷錚,眼中滿是不可置信,彷彿承受了天大的委屈。
說到演戲,她是不會輸過任何人的。
「本候只是隨便問問。」不曾轉身,也不曾看到她委屈的眼神。
「瑤兒一生之中最美好的年華都留在候爺的身旁,從來不曾求過什麼,怨過什麼,豈知候爺竟會如此、、、、、、」
淚如雨水,眨眼之間,便打濕了她精緻的梅花妝容,悲悲慼戚。
「別哭,莫讓下人瞧見,笑話。」冷硬的心,好似得到幾分溫暖,冷錚的語氣也漸漸緩和了些,遞上一張繡帕,再無其他。
喬瑤低垂著頭,那雙帶淚的明眸閃爍著一抹從未有過的堅定。
獨自離開這個她生活了近十六年的地方,心中本是不捨的,怎知讓她下定決心要離開的人,卻是她原本最不捨的男人。
冷錚今日的話,斬斷了他們之間唯一的情份。
「瑤兒失儀了,望候爺見諒。」客氣的疏離淡淡的,無形中拉開彼此之間的距離。
「瑤兒好生休息,本候還有要事處理,晚上便不過來了。」
長袍輕揚,冷錚大步離去,有些事情他真的需要好好的想想清楚,未來的路到底該要怎麼走。
「候爺慢走。」
呆呆的望著那道堅定不移的背影,喬瑤只覺自己的心徹底的碎裂了。
「姨娘、、、、」水兒怯生生的輕喚,身體不由自主的輕輕顫抖,雖然她不知道自己的主子跟候爺之間發生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情,但是她會看人臉色。
此時此刻的喬姨娘,絕對不是什麼善類,她不想自己的大意換來一頓毒打,更不想冬梅一個人守在四小姐的院外。
萬一冬梅被四小姐的人發現了行蹤,幾條小命都不夠折騰的。
「有話就說。」轉過身,喬瑤臉上的淚痕已然消失得乾乾淨淨,彷彿她從不曾流過淚一般,轉變之快,令人咂舌。
「是。」水兒頭越垂越低,恨不得將自己的腦袋埋進自己的胸口裡才舒服,咬了咬沒有血色的乾裂唇瓣,小聲說道:「姨娘,奴婢跟冬梅發現禮部侍郎大人跟四小姐在房間裡密談了一段時間,不知他二人在談些什麼?」
禮部侍郎?
喬瑤的腦袋裡頓時掛起幾個大大的問號,冷梓玥素來不與朝中之人來往,又怎麼可能與禮部侍郎密談許久?
「奴婢發現禮部侍郎大人很害怕四小姐的樣子。」
就當時的情景來看,那位大人根本就是在逃跑的模樣,真的很好笑。
「是嗎?」冷冷的勾起嘴角,喬瑤低睨著跪在地上的水兒,眼中劃過一道嗜血的冷光。嬌小的身體輕盈的一閃,那尖銳的箭頭便緊緊的釘進了牆裡。
水兒驚恐的摀住自己的嘴巴,瞪大雙眼,好似下一刻就會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叫冬梅回來,留在自己的房間裡,等候吩咐。」白晰的手掌運足了氣,摘下扎進牆裡的銀色箭頭,取下那張字條。
「是、、、是、、、」不住的磕著頭,水兒慌亂的站起身,連滾帶爬的逃離出去。
僅寫了一句話,幾個字的紙條在喬瑤的手中化為灰燼,看著還在搖晃的房門,頗有幾分憤怒的低喃道:「沒用的東西。」
她從來沒有做過自己命運的主宰,這一次,她再也不想將自己的命運交到別人的手中,她要做自己的主宰。
即便是她曾經的主人,也妄想繼續掌控她。
「教主,屬下已經將書信送到。」
「嗯。」
背對著來人,一襲黑衣籠罩全身的高大男人向後擺了擺手,低沉的嗓音雜夾著幾分暗啞的沉痛。
雪,靜靜的下著,遍地雪白。
風,無情的刮著,落在臉上生生的刺痛。
只見他負手而立站在一塊殘破的墓碑旁,一動不動,任由寒風像個調皮的孩童一般揚起他的衣袍,也不為所動。
看不清楚墓碑上寫了些什麼,只能依稀辨別出這是一座修砌了很長很長時間的墳,沒有華麗的擺設,入目的是一個小小的土坡,上面長滿了雜草,隨風輕蕩。
放眼望去,百米之內都見不到一個小山坡,只在很遠的地方生長著筆直的光禿禿的樹木,枝葉早已經被白雪所覆蓋,這裡鮮有人煙。
木頭做的墓碑已經開始腐爛,殘缺不全,上面的字跡難辨,根本瞧不出這是誰的墓,裡面埋葬的人又是何人。
黑色長袖中的手有些顫抖的自袖中伸了出來,猶豫的伸向那塊在風中搖晃的木頭墓碑,在即將要觸摸到的時候,飛快的縮了回來。
那張經歷過時光磨歷變得成熟的英俊臉龐,散發出沉穩的氣息,劍眉星目,不難看出年輕時,他是怎樣的風流倜儻,瀟灑不凡。
高大的身體緩緩的蹲下,男人平靜幽深的目光在與墓碑平視之後變得憤怒而暴戾,隱隱可見那半隻露在袖外的手背,青筋暴露,欲人尋出一個發洩出口的衝動。
「悠兒,你可曾後悔過認識我?」
阿塔木卸下一身的防備,此時此刻的他,才是最脆弱的,最容易攻擊的。
人生若只如初次,是不是什麼都會不一樣了。
為了你,我負了天下,卻依舊得不到你。
曾經,你告訴我,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可是最後呢?你嫁給了一個妻妾成群的男人,即便做了他的正堂夫人又如何,他身邊的女人又豈止一個兩個。
是你忘了自己曾經的信念,才會落到如此下場的。
「悠兒,當年你若跟著我離開,我們是不是就不用陰陽兩隔了?」他若是再堅持一點點,他的悠兒就不會死了。
害死她的兇手,其實、、、、、、
「喬瑤參見教主,教主萬世春秋。」
剛才那是她下手殺了他最好的機會,可她錯失了良機。
欲要再尋一次良機,難矣。
阿塔木身體一僵,臉色變得相當的難看,他竟然沒有發現有人靠近他,該死。
「教主、、、、、」她一直都很好奇她的主人跟長孫悠悠之間到底有何淵緣,多來年她不是沒有調查過,怎奈一無所獲。
十三年前,冷錚之所以狠下心腸對待長孫悠悠,正是因為他親眼所見自己最心愛的女人背著他偷人,還在那張他們歡愛過無數次的床上。
怎能不氣,怎能不恨,怎能不怨。
那個與長孫悠悠纏綿的男人就是站在她眼前的這個男人吩咐她去找來的,她並不知道他們之間有什麼冤與仇,她只知道,第二天一早,長孫悠悠便自盡身亡。
而這個男人,幾天之後,也從她的生活裡消失了,再也沒有出現。
因為她的不甘心,才又將他招惹了回來,喬瑤覺得她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多生了事端。
「起來回話。」
「是。」
「你很怕本座。」阿塔木勾起嘴角,閃爍著精光的眼如鷹一般緊緊的盯著屬於他的獵物。
一襲乾淨利落白衣外披著一件同色的披風,三千青絲挽成一個髮髻輕輕的貼在腦後,顯得簡潔有力。
「教主。」
喬瑤的聲線很低很柔,無形之中散出一股女子特有的嬌氣,傳進人的耳朵裡,只覺連骨頭也酥上幾分。
清明的眼,閃爍著淡淡的光采,看一眼阿塔木又低下頭,他的眼神太深沉,晦暗難明,叫她心驚。
「呵呵,你果然很勾人,尤其是那柔美又不失嫵媚勾人的臉龐與那嬌媚的嗓音,是個男人都會敗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教主繆讚了,屬下哪有那樣的本事。」
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聽到稱讚會不欣喜的,喬瑤也不例外,可是在面對這個喜怒無常的男人時,她就不得不多上幾個心眼。
「本座說你有,你就有。」長袍一揮,阿塔木目光灼灼的盯著喬瑤,這個女人是他親自挑選送到冷錚身邊的,她也是間接害死悠兒的幫兇。
早晚他都將取了她的性命,以祭悠兒在天之靈。
喬瑤感受到自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氣,腳步不自覺的往後退了兩步,拱手問道:「不知教主急召屬下前來有何要事,屬下定當萬死不辭,為教主完成任務。」
女人是最敏感的動物,她也是第一次感覺到阿塔木與長孫悠悠之間的關係,斷然不是仇人那麼簡單。
他們,或許是舊情人,也說不定。
因愛成恨的故事,早已經氾濫了,不是嗎?
「本座的確有事交待你去完成。」對於無法控制的手下,除了殺了她,再也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請教主明示。」
「不急,本座還有事要你回答。」忠君候府裡的事情,大大小小他都有所耳聞,可是他卻沒有身在其中的喬瑤更知內情。
除了她,沒有人能給他更準確的答案。
相較於別的事情,他只在意冷梓玥。
她就像是一個謎,叫他想要看清楚,瞧明白。
「但凡是屬下知道的,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拱了拱手,喬瑤心下一緊,不禁開始猜測他想要問些什麼?
無聲的將她的神情盡收眼底,阿塔木雙手環胸,沉聲道:「說說看,你眼中的冷梓玥是怎樣一個人?」
快如閃電般的抬起頭,望進他的眼中,不知所措。
「本座要聽實話,你很清楚糊弄本座的下場是什麼?」
「屬下明白。」強壓下心中的疑問,喬瑤又恢復到最初的淡然,開口道:「自打夫人去世之後,四小姐不得候爺疼愛,府裡上上下下的人都欺負她,而她從來都只知躲避,不懂得反抗,任由他們欺負侮辱。」
「繼續。」
帶著厚繭的粗糙手指輕輕的摩挲著下顎,阿塔木的目光落在矮小的土墳上,積壓在胸口的怒氣,翻騰著。
喬瑤嚥了嚥口水,只覺凝聚在周邊的殺氣越來越濃重,低下頭接著又道:「直到凌王退婚,朱雀台下不死,醒來之後,性情突變,再也容不得任何人欺辱。」
她永遠也忘不掉,當冷梓玥那雙清冷的眸子望著她時,她心中那股自腳底板冒起的森寒之氣。
那樣畏懼,是阿塔木也沒有帶給她過的。
「那你覺得她是真的冷梓玥麼?」探子打探回來的消息與她陳述的一樣,阿塔木怎麼也想不通,一個膽小而怯弱的人,怎會在重傷之後醒來就性情大變。
用死過一回來解釋,顯然他是不相信的。
如果她是假的,那一次在皇宮,就會被誅殺了。
實是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也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查證。
他的悠兒雖溫柔似水,卻是一個倔強又強勢的女子,她的女兒不該是膽小怯弱的,莫不是現在的她才是真的她。
以前那個,是因為沒有清醒嗎?
「候爺確實過四小姐的身份,不是假的,有胎記為證。」她也懷疑過,可是冷梓玥身上的胎記卻是最有力的證明,就連皇太后那個老太婆都拿她沒有辦法,更何況是她。
以卵擊石的傻事,她喬瑤是不會做的。
「既然來了,何必躲躲藏藏,現身一見可好。」
正愁找不到借口去見她一面,她卻自己現身了,阿塔木的眼中跳躍著興奮的光芒。她是悠兒唯一的女兒,他渴望見到她。
「呵呵,天陰教主果然不凡,本小姐就會一會你。」紅衣灼灼,如火般絢麗嫣然,簇黑彎長的眉毛,非畫似畫,一雙流盼生光的眼睛,那誘人的眸子,黑白分明,蕩漾著令人迷醉的風情神韻。珍珠白色的寬絲帶綰起,本來就烏黑飄逸的長髮卻散發出了一股仙子般的氣質。
冷梓玥飄然落在阿塔木的對立面,似笑非笑的眸子神色難辨。
她是一路跟著喬瑤來到此處的,聽著他們的談話實覺無趣,倒不如故意讓他發現她的行蹤,直接問個清楚明白才好。
憑著本尊的記憶,冷梓玥知道那座墳正是她便宜娘親長孫悠悠的墳,不曾想悠隱閣的閣主死後竟只有如此殘破的一座墳。
當真可悲又可氣。
似嫡仙般風姿卓越傾國傾城的臉蛋,如落入凡塵沾染了絲絲塵緣的仙子般另男子遽然失了魂魄,但最另人難忘的卻是那一雙燦然的星光水眸。黑瞳如墨玉,唇際那一抹若有似無的冷笑,亦能吸引住千萬人的目光。
阿塔木不覺看得癡了,失了神。
像,真的很像,悠兒,是你回來了嗎?
不,她不是她,不是。
阿塔木搖了搖頭,銳利的眸光似盯著獵物般緊緊鎖在冷梓玥那張傾國傾城的小臉上,心中一陣酸楚。
她們果真是母女,相貌竟有七分相似,但她的女兒美得更加的驚心動魄,或許是因為她渾身無形中散發出來的尊貴氣度,她仿如一個女王般高高在上,俯看蒼生。
那是悠兒身上所沒有的,令人生出一種欲要臣服在她腳下的自卑感。
「你的眼神真是令人討厭,本小姐很不喜歡。」粉唇輕啟,冷梓玥雙眉緊蹙,真想一腳踢他到火星上去。
「本座喜歡便好。」阿塔木朗聲大笑,長長的頭髮迎風飛舞,片片雪花落在他黑色的袍子上,像是繡上了朵朵小花。
「那就試試看。」
若無必要,她從來主動攻擊別人。
雖然主動攻擊是取勝的上上之選,卻也不乏暴露出自己的弱點在哪裡,但是對待這個跟她頗有淵緣,跟她那個便宜娘親更有淵緣的男人,冷梓玥決定,進攻進攻再進攻,直到他無法接招為止。
她倒要瞧瞧,他在師傅慕容蒼身上都學到了些什麼本事,竟然欺師滅祖。
一招一式,招招狠辣致命,半空中,一紅一黑,一強一弱兩道身影交灼著,不分勝負。
喬瑤不住的後退,左右的權衡輕重,她到底是逃還是不逃?
教主的武功她心中有數,否則也不會被他控制那麼多年都無法脫身。
相反冷梓玥,她知道她很厲害,卻不知她竟然本事跟教主打得難分勝負,實是叫她難以取捨。
在她的猶豫之間,初次交手的兩個人,已經有了強弱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