酋德昏迷了,他不想醒來,他寧願永遠的睡過去,他寧願相信眼前的一切是一場噩夢,那不是真的。這個世界得救了,代價卻是毀掉了自己。
他的意識慢慢的甦醒了,「我能回去嗎。法師?」他記得他這樣問過蒙煵。
「是的,孩子」。蒙煵慈愛的一笑。蒙煵騙了他,他回去了,但是以前那個俊美的男孩永遠的消失了。
酋德,我愛你。他聽到了那個男人的呼喚,在煉融井中,在他頻臨死亡的瞬間,他聽到了這聲呼喚。酋德哭泣著,他用雙手緊緊的摀住臉頰,他拚命的嚎叫著。
酋德在一個清晨甦醒了,「他看到我的樣子了嗎?」這是酋德甦醒後的第一句話,他佝僂著身體,失神的望著前方。
「當然沒有。」蒙煵答道。酋德沒有說出那個名字,蒙煵卻是心知肚明。蒙煵慢慢走進,他撫了一下酋德的頭髮,「一個真正愛你的人不會在乎你的容貌,我的孩子。」
不!酋德蜷縮著身體。
酋德的目光轉向了蒙煵,蒙煵正憐愛的望著自己,酋德望著眼前的這個男人,酋德一笑,臉上縱橫交錯的褶皺擠在一起,看上去愈發的猙獰可怖。
絕不,法師。
蒙煵的心如同針刺一般的疼了一下。
「我想給你講一個故事,酋德。」蒙煵走到酋德身旁慢慢坐了下來。
酋德詫異的望著蒙煵,他知道,雖然他極力掩藏,但是洞察秋毫的蒙煵還是感受到了他的恐懼。
故事?
蒙煵點點頭,娓娓道來,「那是很早以前,在亞罕國有一個鼎盛的望族,家族興旺,遠近聞名,他們是亞罕國最富有的一個家族,他們家族跟亞罕王世代相交,也是朝中的權貴。這個家族雖然興旺,卻人丁不旺,老夫人只生養一個兒子,男孩聰明伶俐,但是從小就個性炯然。他不喜歡喧鬧,也不喜歡那些凡俗的禮節,更不喜歡官場上那些虛偽的辭令,雖然父輩們寄望於他,希望他能成為家族的驕傲,走上仕途,成為像父親那樣的人,容光祖上,庇護子孫。」
酋德躲在被子裡,默默的傾聽著。
「是的,男孩喜歡獨處,他看遍了家中所有的藏書,15歲的時候,他已經讀書破萬,遍讀古今。家中除了達官顯貴,也常有一些遁世的高人與父親往來,父親雖為高官,閒暇時候也對魔法幻術有著濃厚的興趣,他樂善好施,為人慷慨,朋友眾多。而那一天,來到家中的一位得道的法師看到了男孩,他目光奇異的望著他,他對父親說,您的兒子天生稟賦,會是一個曠世奇才。父親大笑,當作恭維之詞。他這個兒子性格怪癖,除了喜歡音律讀書,就是喜歡獨自沉思,誰知道他腦袋力想些什麼!」
酋德慢慢聽入了神。
蒙煵一笑,「法師驚異的目光留在男孩的記憶中,只有男孩知道那目光的含意,男孩天生俊美,家事顯赫,博學多才,少年時期就成了少女們追逐的偶像,父親等待給他找一個完美的妻子,等到了18歲就給他安家立業。可是男孩自己知道,他命中不會成為一個父親眼中的人,那不是他像要的世界與人生。」
「他想要什麼?」酋德古怪的笑著問。
「那一天,男孩在自家的花園中游泳,他打發侍從們迴避,他不喜歡他們整天圍繞自己的感覺,也不喜歡他們無處不在的服侍,更不喜歡他們窺視自己的身體。侍從們悄然退下,碧色的清池中只留下他一個人。男孩褪掉身上的衣物,第一次**著跳入了水中,他喜歡與水親密相親的感覺,那種沁潤的感覺,那種不必虛偽的舒暢,他的周圍總是匯聚著太多的眼睛,這還是他第一次毫無忌憚的在水中暢遊。」
像一幅往昔的畫卷,酋德的眼前浮現了一個俊美的少年,他無拘無束伸展著雙臂,雪白的身體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然後呢,」酋德嘴角一彎,一絲怪異的嘲諷漾在嘴角。
蒙煵眺望著遠處,神色迷濛,「男孩在水中盡情的游曳,他累了,他停了下來,慢慢的走上了岸邊,天空青碧,青草芳香,男孩駐足回眸,他在水中看到了一個絕美的容顏,他呆住了。」
酋德揚揚眉毛,他神情莫測的看著蒙煵。
「是的,那是他水中的倒影,男孩被迷住了,他愛上了那個影子,他愛上了自己。」
呵呵,酋德怪異的笑出了聲。咳咳,他清了清乾澀的喉嚨,「如果我沒有猜錯,那個男孩就是你,對嗎?」
蒙煵幽幽回神,他點了點頭。
「男孩在那一刻,決定了一件事,他天生卓爾不群,他天生就不是個凡夫俗子。」蒙煵自嘲的笑了笑,「很多人都會問我,你孑然而立,胸懷天下,悲天憫人,你是如何一朝頓悟走上聖者之路的?我從來沒有回答過,因為,只有我自己知道,蒙煵之所以成為一代所謂的聖者,並沒有什麼偉大的緣由,他的起點不過我因為他的自戀,他愛上了自己。」
蒙煵坐在酋德的身旁,就像一位平實的老人,他衣著簡樸,神色安詳,酋德心中的聖賢蒙煵像在一瞬間化作了一個凡人。
「我就是一個凡人啊,呵呵呵,」蒙煵笑了,「雖然我一直很喜歡聖者這個稱謂,窮極一生把自己架到了半空。」蒙煵深深的歎息了一聲。
酋德呵呵呵的笑了起來。
「我的故事還沒有講完,我的孩子。」蒙煵卻沒有笑。
「酋德。聽我講完。」蒙煵伸出手握住酋德枯瘦的手指,「男孩16歲的時候決定了離家出走,他要尋找一條聖者之路,他要成為一個絕世的法師,他不要那凡俗的富貴,那跟他的志向比,猶如一顆美玉與沙粒相比,沙粒粗糙,醜陋,經不起歲月的沖刷磨礪,早晚都是一抹塵埃隨風消散,美玉卻不同,即使被埋在地下,它永遠都會光彩奪目歷久彌新,歲月的沉澱下它只會更加彌足珍貴。」
酋德蜷縮著身體,心中卻慢慢浮現出一種奇怪的感覺。他盯著蒙煵,目光幽暗。
蒙煵輕歎一聲接著說道,「18歲那年,我登上了人生中的巔峰,幾百年來,我是唯一的登上玄顛山的朝聖者,在那裡,我脫胎換骨,呼風喚雨,我得到了很多人窮極一生都無法得到的法力,那一年我只有18歲。而我相信,只要我願意,我會永葆青春,我不僅僅是這個世上最有力量的法師,而且是最俊美的男子,事實上,我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