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三天,聿灃市每一處角落,都被翻找過來,沒有任何凌靳揚的影子,也沒有一點兒線索。對於這種結果,童念倒是很平靜。
她早有猜測,只不過這個結果,證實她的猜測。同時也得到肯定,他已經離開,並且走的很徹底,不留給半點讓人找尋的機會。
韓興橋那邊,雖然每天都能接到凌靳揚的電話,可無論他怎麼問,對方都能巧妙的迴避開,決口不提身在何方。
有兩次,韓興橋接電話的時候,童念就坐在旁邊聽著,並且還把電話的揚聲器打開。
聽到電話裡的磁性嗓音如常,童念緊提著的心也算放了放,不過聽著他機敏的迴避問題,巧妙的繞開盤問後,她心裡又忍不住生氣!
這個腹黑的男人,就知道他算計多端,只要是他想要隱藏的、迴避的,別想從他口中聽到一絲一毫的風聲,更別提線索。
這條路行不通,童念只好另尋他法。凌靳揚曾經也這樣無聲無息的離開過一次,那時候他的身世剛剛揭破,他獨自遠赴美國,是被權晏拓偷偷安排出去的,走的決然徹底。
按照如此邏輯推斷,那麼這一次凌靳揚離開,肯定又和權家脫不了干係。而權晏拓自然成為焦點,童念把目標鎖定在他的身上,勢必要問出凌靳揚的下落。
傍晚時分,一輛黑色的悍馬駛進別墅,權晏拓把車停好,神情悠哉的走進屋。
他前腳剛踏進客廳,見到坐在沙發裡的人後,神情一怔,道:「你們還在啊?」
對面的沙發裡,童念懷裡抱著兜兜,怡然自得的坐著,沙發裡堆著很多玩具,兜兜玩的正起勁,被楚喬逗的「咯咯」笑。
童念瞥了他一眼,嘴角的笑容溫和,她也不說話,只是含笑望著對面的男人。
看到她這樣的表情,權晏拓頭皮一陣發麻,他轉身就往外走,卻被身後的人喊住。
「老公,你去哪裡?」
楚喬笑吟吟的走過來,抬手挽住他的胳膊,精緻的臉頰染滿笑意:「這麼晚了,你去哪裡?」
「那個……」權晏拓尷尬的笑了笑,神情微僵:「我外面還有點事,要去處理下。」
「沒事,你去吧。」童念拿起一個布衣娃娃,放在兜兜面前哄著她,道:「有事你就去忙吧,反正兜兜吃的喝的用的,我都帶來了,你這裡地方也挺大的,足夠我們娘倆兒住的。」
「……」權晏拓嘴角一抽,愣是半天都沒說出話來。
站在邊上的楚喬,難得見他吃癟的樣子,忍不住笑起來。
長長的舒了口氣,權晏拓把車鑰匙丟在茶几上,轉身坐進沙發裡,道:「唸唸,我真的不知道靳揚去哪裡了?我原本安排他去美國治療的,可他自己改的班機,我真的查不到!」
「是嗎?」童念低低一笑,言辭犀利:「你們兩個狼狽為奸,有什麼事情是做不出來的?你的話,可信度太低!」
狼狽為奸?!
權晏拓劍眉緊蹙,心想這個詞的意思他明白的,不是啥好詞。這不是欺負他不懂成語嗎?!
「我這次說的是實話!」權晏拓神情認真,一臉的老實相,「這次靳揚真的一點兒消息都沒給我透,而且這些日子找他,我也全心全意,可他太精了,每次電話都是不同的號碼,我什麼也查不到啊!」
「哼……」童念冷聲笑道,轉頭看向身邊的人,問:「楚喬,他說的話,你相信嗎?」
權晏拓滿心歡喜的盯著對面的楚喬,緊蹙的眉頭總算鬆了鬆,他一個勁的眨眼,眼底的神情在清楚明白不過。
望著他的眼睛,楚喬柔柔的笑起來,紅唇微勾,淡然卻又肯定的給出回答:「不信!」
艾瑪,權爺頓時倒地,一口鮮血險些噴出來!
人家娶媳婦,都是娶個聽話懂事的,可他娶這個媳婦能活活把他氣死!他這是為哪般啊為哪般?!
半響,權晏拓緩過勁來,抬頭瞪著對面的女人,深邃的雙眸瞇了瞇,他薄唇微勾,抬手朝著她指了指,惡狠狠道:「你、給、我、等、著!」
小樣!今天晚上,爺要是不把她收拾的服服帖帖,他就不是她老公!
看到他凜冽的眼神,楚喬臉色變了變,嘴角的笑容冷然:「是你什麼事情都瞞著我的,憑什麼讓我相信你?」
「……」權晏拓一陣氣結,心想她還敢狡辯?!好吧,只是今晚上收拾她還不解氣,他要每晚上都狠狠收拾她!
「咳咳!」似乎從他的眼神中察覺到什麼,楚喬抬手抵著唇,默默的低下頭,終於乖巧的閉上嘴。
收拾好自己的後院,權晏拓瞅著沙發裡那對娘倆,後背止不住的冒汗。哎喲,他現在總算明白凌靳揚選的媳婦兒,是哪個段位的?!
權晏拓重新坐下來,俊臉帶笑:「唸唸!不對,嫂子啊,你這樣不行,我說的都是實話,靳揚這次去哪裡,我真的不知道!」
聽到他叫嫂子,楚喬愣是沒忍住,低著頭,「噗哧」笑出聲。
權晏拓瞇著眼睛狠狠瞪她,臉色黑沉,心想她還敢看笑話,難道他老公丟臉她就那麼美啊!
望著他眼底的陰霾,楚喬撇撇嘴,總算有了點反應,伸手碰了碰身邊的童念,丟給她一個「見好就收」的眼神。
童念看到楚喬的警告,微微一笑,張開雙手把兜兜摟在懷裡,隨後才抬起頭,掃向對面一臉期待的男人,語氣不急不緩:「既然你真的不知道,那我也不難為你。」
「好!」權晏拓如釋重負,急忙點頭應道。楚喬緊蹙的眉頭也慢慢舒展開。
只可惜,童念話鋒一轉,紅唇再度勾起:「可是你和靳揚是兄弟,兄弟失蹤了,你有責任找到他!」
「……」
權晏拓才剛直起的身體,再度僵硬,他嘴角一抽,俊臉黑沉下來。凌靳揚啊凌靳揚,你丫倒是走的輕鬆自在,可你家這媳婦兒是真真的不好對付!
這一次,楚喬也抿起唇,臉色失落下來。她家老公只有她一個人欺負的份兒,見到他被別人欺負,這個感覺吧……還真有點兒不高興!
似乎察覺到她的神情變化,童念靠過來,在楚喬耳邊不知道低低說了句什麼,就見她耷拉著腦袋,不得不點點頭,算是與自己站在一條同盟線上。
權晏拓瞅著她們兩人之間的默契,心裡生悶氣,沉著臉把兜兜抱過來,想著逗逗這小丫頭,卻不想他剛抱起孩子,兜兜就對著他笑,笑得甜甜的,嘴裡含糊道,「爸,爸……」
靠!
權晏拓終於認輸,他把孩子還給童念,沉著臉拿起車鑰匙,頭也不回的走遠,悶聲道:「三個女人一台戲,小爺服你們了!我去找成嗎,找不到我不回家了行嗎?!」
望著他駕車離開的背影,童念緊蹙的秀眉漸漸鬆開,楚喬才剛舒展的眉頭再度皺起,這兩個人的表情,明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隨後的幾天裡,權晏拓當真開足馬力找人,可惜涉及的範圍太廣,而且離開聿灃市的範圍,想要全世界的去找一個有心藏匿的人,簡直比大海裡撈針還要困難!
童念知道,權晏拓真的是盡力了,可依舊沒什麼發現。她心裡清楚,沒人可以幫她,如果想要找到凌靳揚,只能靠她自己!
用過晚飯,童念如常的安頓好父親,而後抱著兜兜回到臥室。
天氣燥熱,連著幾晚沉悶,空氣中充滿潮濕感,讓人不舒服。童念把兜兜放進浴缸裡,給她洗了個舒舒服服的澡。
給女兒洗好澡,童念用浴巾把她裹出來,為她擦好爽身粉,陪著她玩了一小會兒,哄她入睡後,自己才去浴室清洗。
很快的功夫,童念將長髮吹乾,推門走出來。
臥室裡亮著一盞橘色的檯燈,寬大的雙人床上,兜兜小身子橫向裡躺著,並且腦袋朝下,小屁屁朝上。她歪著腦袋,睡的無知無覺,嘴角的口水都流出來。
「呵呵……」見到女兒這樣的睡相,童念忍俊不禁,她拿起床頭的手機拍了張照片,保存下來。剛要放下手機,卻又好像想到什麼,她把剛剛拍的照片用彩信發出去。
雖然那個混蛋關機了,但她可不相信他什麼信息都接受不到!藏著不露面是吧,那她就每天給他發兜兜的照片,眼饞死他!
兜兜趴著睡,睡相確實可愛,不過壓著小胳膊,對心臟也不好。童念輕輕把她翻轉過來,讓她正常的躺好,手腳都舒展開。
兜兜長長的舒了口氣,眼皮都沒掀,繼續睡的香甜。她兩隻小手微微蜷著,放在腦袋兩邊,那副閉著眼睛安然入睡的模樣,足以軟化這世上每一位母親的心。
童念抿唇笑了笑,低頭親吻她柔嫩的臉蛋,心底泛起一片暖意。隨後,她翻身上床,躺在女兒身邊,單手撐著胳膊,雙眼直勾勾盯著她看。
兜兜長得很快,個頭也偏大,比起同月份的孩子體長。這次體檢的時候,給兜兜檢查的醫生還說,怎麼凌先生沒有來呢?如今已經很少見到這麼盡職盡責的父親了!
想到此,童念烏黑的翦瞳暗了暗,她嘴角的笑容收斂起來,神情透著失落。
全世界有這麼多的國家,凌靳揚究竟會去哪裡?如果他有心躲開自己,躲開所有人,那麼她能有幾分把握可以找到他?
他的行事作風,童念絕對瞭解,並且也深刻品嚐過。他下定決心的事情,除非他自己回心轉意,否則沒有人可以影響他的決定!
凌靳揚!我真的太討厭你了!早知道你是這樣的男人,當初就算打死她,她也不要愛上他!
氣餒的倒在床上,童念眼底突突冒火,越是想他越生氣,各種心痛委屈,排山倒海般的湧上心頭,讓她滿心淒涼。
翻過身,童念將頭轉向窗外,盯著外面陰沉的天空,情緒更加煩躁。
抬手覆上身旁的枕頭,她幽暗的眼神沉了沉,將臉枕過去,貼在上面,輕輕嗅著那股清冽的味道。淡淡的煙草香氣混合著他常用的古龍香水味道,這種熟悉到讓她心疼的氣味,漸漸讓她浮亂的心,平靜下來。
心裡再多的不滿怨懟,也終究抵不過一個他。其實恨也罷,氣也好,愛他就是愛他,沒有什麼理由。如果當初沒有愛上,今日的一切種種都不會發生。
可人生沒有如果,他和她被命運安排在那一天相遇。不會早一天,也不會晚一天,只是在那一天而已,愛情早已是注定的。
把他用過的枕頭抱在懷裡,童念抿著唇,眼角酸酸的難受,她輕撫著枕邊,喃喃道:「哥哥,你在哪裡?你去了哪裡?」
四週一片靜謐,自然是沒有人回答她。耳畔迴盪的,只有女兒均勻的呼吸聲。
眼底滑過一抹亮光,童念眼波微動,低頭盯著右手無名指那枚結婚對戒,怔怔出神良久。她抬手撫弄著那個小小的半心形痕跡,嘴角淺淺的勾起笑來。
將戒指摘下來,童念把它舉起來,對著光的方向,對面白色的牆壁上,立刻投影出來一個圓形的輪廓,盯著那個缺口的心形圖案,她眼眶溫熱,視線漸漸迷糊起來。
在她放大的視線中,倏然跳入一串數字,那是鐫刻在戒指內環的數字,是他們愛情的見證,也是他們愛情的痕跡,1314。314……
童念輕輕念著這幾個數字,眼角咻的閃過什麼,她驀然將戒指握入掌心,烏黑的雙眸沉寂下來。凝神細想,她眼底黯然的眸色,逐漸被一抹希冀取代。
現在暑假,美國那邊的學校也開始放假,童念一個電話打過去,立刻把全家人都召喚回來。不過想到童心的學業很緊張,她又把小姨也給叫回國。
叔叔嬸嬸,還有童心和童振啟,先一步回來的。三天後,小姨阮妍也急匆匆趕回來。
眼見著他們都到齊,童念又把凌舜一家也給接來,這次可算是幾家人,十幾口都聚在一起。原本也想把韓興橋接過來,可考慮到他的心結,童念沒敢貿然行動。
晚飯時分,長長的餐桌前,第一次座無虛席。從頭至尾擺滿的菜餚,一道道面前都坐著人。這樣團聚熱鬧的氣氛,童念從來沒有享受過。
將凌仲推出來,讓他坐在主位,童念讓傭人們都迴避開,今晚純粹是家宴。
「爸爸。」童念握著父親的手,眼底的神情溫柔:「你看咱們家,多熱鬧。」
凌仲的精神頭時好時壞的,前幾天隱約記起一些年輕時候的事情,這幾天又什麼都不記得了。不過今晚見到這麼多人,對他的精神也是有所觸動,整晚都笑嘻嘻的。
「好,好。」凌仲看看這個,看看那個,要說認識又想不起來,如果說不認識又覺得熟悉,他心裡茫然,卻又找不到答案,只是一個勁的說好。
童念低低一笑,緊挨著父親坐下,抬手將所有人都給他指了一遍,並且耐心的告訴他這些人都是誰,和他是什麼關係。
雖然她說完後,凌仲依舊還是一臉懵懂的表情,可童念心裡感覺得到,父親是明白的,只是他說不出來,也不能表達。如果他不清楚,嘴角的笑意也不會如此溫柔。
須臾,童念輕咳一聲,伸手抱起兜兜,抬頭看向大家,沉聲道:「我決定了,要去找凌靳揚!」
「啊?」
大家一片驚訝聲,隨後有人問:「你要去哪裡找?」
童念抿著唇,緩緩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大家頹然的歎氣,一致否定她的決定,「不行。」
童念摟住兜兜,起伏的眼底慢慢平靜下來,她抬起頭,正視著每一個人,「全世界不是只有一百多個國家嗎?就算我一個個都找過來,也是可以的!」
「唸唸!」坐在她身邊的阮妍,忍不住開口,沉聲道:「你不是小孩子了,這種事情不能胡鬧。」
「小姨,」童念盯著她的眼睛,嘴角的笑容溫和:「我沒有胡鬧。在把你們都叫回來之前,我就已經想好了,我可以一個地方一個地方去找,直到找到他為止!」
「……」阮妍靜默,在看清她眼底深藏的某種神情後,心裡倏然沉下去。那種神情,她是熟悉的,就如同她曾經獨自一個人住在海邊,一等就是幾十年。
「唸唸,兜兜還這麼小,你有沒有為孩子想過?」嬸嬸也開始著急,掃了眼她懷裡的兜兜,心疼的不行。
「我想過的。」童念點點頭,考慮周全,「我不會一去不回的。只是有段時間,肯定不能陪在兜兜身邊。」
聽到她的話,童心放下筷子走過來,蹲在她的身邊,哽咽道:「姐,我和你一起去,我們兩個人找,總好過你一個人!」
童念欣慰的笑了笑,抬手摸摸她的頭頂,柔聲道:「姐姐謝謝你,可你現在的任務是要完成學業,實現你的人生,這才是姐姐最想看到的!」
她這樣一說,大家心裡都難受起來,所有人都緘默。
不多時候,凌舜歎了口氣,悵然道:「唸唸啊,聽叔叔的話,找人這種事情輪不到你。叔叔已經讓人去找了,你耐心等等,肯定會有消息的。」
童念搖了搖頭,眼眶漸漸濕潤起來。她怎麼能等呢?凌靳揚隨時隨地都有可能倒下,而她只希望在他倒下的那個瞬間,伸手扶住他的人,是她而已。
見她態度堅決,凌舜目光暗了暗,頹然道:「那公司怎麼辦?凌氏要怎麼辦?」
「二叔!」童念挑眉看著他,表情是從未有過的堅毅:「公司有你和大哥幫我看著,我是放心的。」
「我們?」凌承業滿目震驚,幾乎不敢相信,「唸唸,你沒開玩笑吧?」
童念抿唇笑了笑,拿出兩份聘書,推到他們面前:「大哥,你和二叔在凌氏的職位不變,這是我重新準備好的聘書,下週一董事會的時候,我就會宣佈。」
凌承業雙眸動了動,內心幾經掙扎,「你,還相信我嗎?」
「我願意相信你。」童念點頭,看向他的眼神真摯:「大哥,你願意相信我嗎?」
握著聘書的手指緊了緊,凌承業神情幾變,他一臉歉然的看向這個從沒有全心對待過的妹妹,心底的愧疚之情滿溢。
「我當然相信你。」凌承業抿著唇,嘴角勾起的笑意溫和。這一句相信,將他堆積在心中多年的宿怨也解開。
「唸唸,你對我們夫妻的恩情,大嫂都記在心裡。」安雅眼角含著淚水,聲音有些哽咽,她懷裡的小寶很能察言觀色,忙的喊道:「姑姑,小寶好喜歡你哦。」
小寶賣萌,恰到好處的拍馬屁,立刻引來眾人的笑聲。
童念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心底有著說不出的感動,許多種感情交織在一起。她此時只想,如果此刻凌靳揚在她身邊,該有多好!
阮妍從她懷裡抱過兜兜,無奈卻又疼惜的問了句:「你真的決定了?」
「嗯。」童念烏黑的翦瞳晶亮,她眼神清澈,卻又透著一股執拗。
這個孩子是她從小看大的,阮妍深知她的脾氣秉性,說來也奇怪。她身上這股子倔強,竟然像足了自己,認準的事情,誰也勸說不了。
「小姨。」童念拉過她的手,臉色有些愧疚,「這段時間我不在,兜兜要麻煩你和嬸嬸照顧。等到心心那邊開學後,就要你一個人了。」
「放心放心。」嬸嬸臉頰帶笑,語氣透著暖意:「有我和小姨在,肯定把兜兜照顧好。」
說話間,嬸嬸低頭逗弄著兜兜,笑道:「兜兜,你說是不是啊?」
兜兜忽閃著大眼睛,咯咯的笑,很給面子的拍拍巴掌。她這樣的舉動,把大家都逗笑了,方纔那種哀傷的氣氛也緩和不少。
童念端起一杯酒,逕自站起身,對著全家人敬酒,道:「這杯酒我敬大家,爸爸和兜兜,我就交給你們了。」
仰頭乾掉那杯酒後,童念彎唇笑起來,眼角有淚光閃動:「有你們真好,我第一次知道,原來家裡人多,也是一種財富!」
「哈哈哈,你這孩子。」全家人哄笑一團,每個人心底都因為她的話,閃過不同的滋味。
有生以來的第一次,童念感激上蒼,讓她出生在這樣的家庭中。雖然因為這個家,她曾經受過太多的苦難,可如今回首看來,那苦中深埋著淡淡的甜,回味綿長。
公司的事情,有叔叔和大哥照看,童念沒什麼擔心。而且還有牧惟晗幫襯著,她自然更加沒有後顧之憂。
家裡有小姨和嬸嬸照顧,還有叔叔和童振啟,她也是安心的。
清早起來,全家人站在瀾苑外面送她,阮妍懷裡抱著兜兜,神情不捨。
司機將行李箱放在後備箱,而後坐進車裡。
童念抿著唇,視線一個個掠過他們的臉,最後定格在兜兜身上。她往前一步,將女兒抱過來,低頭親了親她的小臉,「兜兜,媽媽要離開一段時間,你乖乖聽話,知道嗎?」
兜兜把小紅唇貼在媽媽的臉上,啃啊啃的,嘴裡咿咿呀呀的說著什麼。
童念看著她那副模樣,眼淚毫無預警的滾落出來,萬分捨不得鬆開她。
見到女兒這般模樣,童振啟走上前,將她摟在懷裡,安慰道:「還有爸爸在的,在你回家前,爸爸一直都不會離開。」
「你放心吧,爸爸不是把你也養大了嗎?帶孩子,我還是有些心得的。」童振啟環住女兒的肩膀,柔聲哄她。
童念擦了擦眼淚,一個勁的點頭:「爸爸,有你們在,我放心。」
抬手摸著她的額頭,童振啟眼神動了動,曾經被他捧在手心裡的女兒,如今已經為人妻,為人母,綻放出屬於她的美麗顏色。
「寶寶……」童振啟抿著唇,深邃的眼底騰起一股亮光:「無論結果怎麼樣,你都要早點回家,咱們家裡還有很多人都在等著你!等著你們一起回來!」
聽著這兒時的呼喚,童念眼角酸澀,她將頭枕在童振啟的懷裡,感慨道:「爸,我愛你。」
童振啟發自心底的笑起來,他滿心安慰,擁緊懷裡他守護的女兒,暗暗為他們祈禱,祝願這兩個孩子,能夠度過這一次的劫難,不離不棄!
見到大家依依不捨的神情,嬸嬸偷偷抹掉眼淚,往前一步,走過來,道:「好了唸唸,你放心吧,有我們在肯定把兜兜養的白白胖胖的,等你們回來的時候,爸爸媽媽都會叫了。」
「嗯。」童念拚命點頭,聲音還是控制不住的哽咽。
不過既然決定了,縱是不捨,也要放手。
須臾,嬸嬸將兜兜抱過去,把她推上車,道:「快走吧,不要耽誤登機時間。」
童心拉開車門,把姐姐帶進去,考慮到大家的心情,她出面代表把人送到機場,免得到時候一個個都哭成淚人兒。
司機緩緩發動車子,童念按下車窗,把手伸出去,對著大家擺擺手,最後又伸手摸摸兜兜的小胖手,「兜兜,媽媽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這句話觸動到兜兜,車輪開起來的那個瞬間,原本笑嘻嘻的兜兜,「哇」的一聲哭出來,小臉憋的通紅,哭鬧不止。
童念雙手扣住車窗的邊沿,喉間的「停車」二字已經衝動嗓子眼,但都被她硬生生的忍住,強迫自己的心冷下來。
只要她不在,兜兜哭一會兒就會好的。童念這樣安慰自己。
「姐。」童心見她咬著唇流眼淚,心裡也特別難受,忙的安撫她:「以後我每天都給你發一張兜兜的照片,每天都讓她和你說話,好不好?」
童念抹掉眼淚,不想讓她擔心,急忙換上笑臉,道:「好。」
來到機場,童心把她送到登機口,即將登機前,童念給家裡打了個電話,問了問兜兜怎麼樣?是不是還在哭?
知道兜兜坐在玩具堆裡玩的正高興,她緊提著的心才放下來,感覺寬慰不少。
「姐!」童心握緊她的手,不放心的叮囑道:「你每到一個地方都必須告訴我們,如果有什麼事情,也要告訴我們,不許一個人扛著?」
「知道了。」童念故意拉長聲音,逗弄她,捏捏她的臉頰,道:「心心,你懂事多了。」
童心低低一笑,臉頰的神情有些黯然:「經過那麼多的事情,我怎麼能不懂事?」
張開雙臂將她摟在懷裡,童念感動又欣慰,整顆心暖暖的,「好妹妹。」
廣播裡開始播放登機通知,童念不捨的鬆開她,提著皮包往裡走,在她含淚的目光中,轉身走遠。
童念坐在飛機上,俯瞰著萬里層雲,內心的情緒起伏難平。她低下頭,緩緩摩挲著無名指中的結婚戒指,神情幽暗下來。
她選擇的第一站是希臘,那裡有最美的落日,也有他們五十年金婚的誓言。
童念為自己賭了一把。這是她唯一能夠想到的,他可能回去的地方。而且她心裡明白,只要是她能想到的,凌靳揚肯定也能想到。所以,他會不會為了避開自己,而並不踏足這裡呢?
這一場賭局,她究竟是輸,還是贏,就連她自己都沒有把握,心裡一片茫然。
九個小時後。
希臘,機場。
童念再一次踏上這片土地,心情比之第一次的時候,有著千差萬別的感覺。
第一次來這裡,她是來度蜜月。
第二次來這裡,她是滿懷著希望,來尋找她逃跑的丈夫。
走出閘口,童念一身湖藍色的長裙,她推著行李車走出來,身邊來往的人群不斷,她走在中間,眼前不禁懷念起上次的畫面。
那時候,她和他走出閘口,因為身邊各有側目者,彼此間還發生爭執。她不喜歡有女人覬覦她老公,他肯定也不允許有男人看他老婆。
最後還是他說錯話,敷衍著回到酒店,事情才算完事。
如今還是站在這裡,卻只有她自己,孤零零的一個人,這種落寞的滋味,讓她很難受。
舉目眺望過去,各色皮膚的人都有,大家神情愉悅,來到如此天堂般的地方度假,基本上都是三三兩兩的,有的是戀人,也有全家人,朋友一起結伴。
暗暗吐了口氣,童念收斂起心底失落,推著行李走出機場。有事先安排好的車輛,在機場外面接她,因為時間不算早,她只好先回酒店住一晚。
來到的酒店,還是她度蜜月住過的。套房,也是她上次住過的那間。
酒店的服務生把行李給她提上來,插上房卡後,屋子裡亮起燈,簡單的交代一些後,服務生便轉身離開。
童念站在原地,眼睛環過四周,眼角隱隱泛起濕潤。往事湧上心頭,曾經有多快樂,如今她就有多麼辛酸。
房間裡面的擺設,並沒有像上次那樣,充滿新婚的氛圍。沒有玫瑰花瓣,也沒有紅酒燭台。房間的佈局,如同普通的套房,看不出什麼特別。
童念這才明白,上次這裡的佈置,都是凌靳揚特別花過的心思,安排專門人弄出來,哄她開心的。如今這房間清一色的白,雖然乾淨整潔,可看在她的眼裡,別有幾番失落。
抬起腕表看了看時間,童念計算了下時差,這個時候聿灃市那邊應該是半夜,她不敢給家裡打電話,便編輯一條短信,給童心發送過去,告訴她自己平安到達。
把手機放在枕頭下面,童念掀開被子躺下來,心底不平靜,也沒什麼睡意。她滿腦袋想的都是凌靳揚到底來沒來過這裡,是不是她選擇錯誤?
這樣琢磨著,迷迷糊糊間,她竟然也睡著。這段日子以來,她的神經都繃得很緊,如今身心俱疲,強撐的意志力,也有打盹的時候。
這一覺睜開眼睛,窗外已經大亮。
童念揉著眼睛坐起來,竟然驚奇的發現,昨晚一覺睡到天亮,她沒有做夢,也沒有睜眼到天明,而是安安穩穩睡著,一夜好眠。
抬手輕撫著枕邊,童念低低一笑,心想原來這房間具有魔力。這裡曾經存在過他的氣息,所以她住在這裡,格外覺得安心舒暢。
睡醒後的第一件事情,童念掏出手機,給家裡打去電話。聽到兜兜「咿呀」的聲音後,她心底一鬆,有種莫名的安慰感。
她還有兜兜,還有愛她的全家人,她一定要找到凌靳揚,把他帶回家,告訴他,還有多少人在等待他,也同樣愛著他!
洗漱後,童念換上一條碎花的長裙,在酒店用過早餐後,便讓司機開車把她送到伊亞,那個有著最美落日的小鎮。
伊亞建在臨海的斷崖上,周圍白色小屋,希臘獨有的風車,映入眼簾的一切景色,都是如此熟悉。
童念來到上次那座藍頂的教堂,平靜的心湖忍不住激動起來,她手心裡冒出一層滑膩,心跳加速。
來到教堂,童念按照上次的記憶走過來。周圍間或有人走過,不過都是遊客,也是來此觀賞落日的美景。
童念細細的看過去,把這座不大的教堂裡裡外外都找遍,沒有他的身影。她不死心,又沿著小鎮繼續找,把上次他們來時曾經遊覽過的地方都找遍。
這樣找尋下來,童念帶著滿心的期待,卻又在失望中絕望下來。
沒有他的身影,也沒有他的足跡。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轉眼間夕陽將要垂落。童念無精打采的回到教堂,她邁步走上來,沿路這短短的距離,耳邊不禁迴盪起曾經他們的誓言。
「等到我們金婚的時候,你還要帶我來這裡看日落,好不好?」
「好,一言為定。」
「五十年以後再來,你也要背著我哦!」
「沒問題,你老公能力很想,五十年如一日!」
「噗……」
「凌靳揚,你不要臉!」
往日那些甜言蜜語,不停的迴旋在耳邊。
童念踏上教堂的空地,站在他們曾經站立過的地方,仰起頭看過去,只見遠處的夕陽一點一點落下,周圍的時間彷彿停滯般,那璀璨的金光,緩緩隕落消失。
當夕陽最後的餘輝消逝後,童念隱忍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她雙手環住肩膀,淚如雨下,哭的好像一個孩子般無助。
怎麼辦?他沒有來過這裡,他沒有承諾他們的金婚誓言。他當真走的如此絕情?
如果這裡沒有他的足跡,童念真的再也想不出來,他還會去哪裡?當初的信誓旦旦,此時都化為泡影。她開始害怕起來,這大千世界,如果她要一個個地方去尋找,那要找到何年何月?而他們又會擦肩而過多少次才能相遇?!
「嗚嗚……」童念雙腿發軟,抱住雙肩的她,無力的蹲在地上,淚流滿面:「凌靳揚,你怎麼能夠這樣對我?你怎麼可以如此狠心?!」
淚水模糊掉視線,童念整顆心劇痛,好似一把鈍刀磨在心尖,不停的撕扯,卻又不乾脆給她一個痛快,無窮無盡的折磨著她!
貝齒緊緊咬著唇瓣,童念蹲著痛哭,任由周圍人朝著她投來好奇的眼光,她絲毫也不在意。許久後,等她發洩過後,才能稍稍平復下心底的波動。
她不能灰心,也不能放棄!如果連她都絕望,那麼凌靳揚該有多麼悲涼?!
抬手擦乾眼淚,童念屏住呼吸,卯足一口氣,想要站起身來,可她雙腳一陣酥麻,這才發覺是蹲的太久了,血液不循環,雙腿都麻掉。
伸手扶住眺望台的邊沿,童念正要站起身,眼神下滑的那個瞬間,她看到什麼,雙眼倏然收縮起來。
她從口袋裡掏出手機,將屏幕滑開後,把亮光對著牆壁的下沿照過去,這面牆寫寫畫畫塗鴉大片。似乎來遊玩的遊客,都想留下屬於自己的印記,便把這面牆當作許願牆。
童念舉著手機,視線一點點下滑,當她看清楚居中那一行的字跡後,眼底的淚水再度傾瀉而出。
白色的牆沿下面,有一行黑色的小字,字跡蒼勁有力。那熟悉的筆體,讓她悲涼的心,再度燃燒起暖意來。
那行字,整整齊齊,寫的只有一句話:祝凌靳揚和童念金婚五十年快樂,5211314。
最末了的日期,標注的是他們五十年後結婚紀念日的年月日。
這是凌靳揚的字跡,童念可以肯定。而那筆記彌新,應該是寫上去不久的。
凌靳揚來過這裡,他一定是來過這裡。
童念雙手撐著牆沿站起身,揉揉雙腿,等到恢復知覺後,她急忙小跑著離開教堂。以教堂為中心,沿著四周開始找人。
她整顆心咚咚亂跳,有種莫名的感知。她身體裡有種強烈的預感,他就在周圍,並且距離她很近很近。
一口氣從教堂跑下來,童念左右巡視,見到人抓著就問,激動的言辭都有些混亂。她這一激動,英文說的亂七八糟,過往的人也聽的腦袋發懵,回答給她的都是搖頭,一臉不知。
眼見問不出什麼,童念索性也就放棄,她自己繼續往前走,繞著教堂附近,一個地方一個地方的找。這裡的房子,多數都是白色的屋頂,所以一眼看過去,從上至下,錯落有致的圓形白屋頂,層層疊疊,煞是好看。
童念定定的站在原地,她仰頭往上看去,眼底豁然映入一道身影,讓她滑動的眼眸,瞬間定格住,隨後再也移動不開。
深深吸了口氣,童念穩住心底的慌亂,沿著小路走上去,來到那座白色小屋前。
白色的圓頂小屋,面積不大,屋前的空地上,種植著各色的小花,顏色艷麗。童念走上去,順著她所站的角度看下去,恰好能夠見到落日的美景。
院中擺著一張藍色的長椅,男人背對著她而坐,他此時面朝著大海,似乎還在回味著剛剛夕陽垂落下去的美景。
童念呆呆的站在他身後,不說話,也沒有動作,只是這麼靜靜的望著他,好像自己一旦開口,他就會被嚇走。或者她還不敢置信這是真的,害怕自己一開口,就會從睡夢中驚醒!
坐在長椅中的男人,微微低著頭,他露出的側臉線條分明,雋永的五官深邃俊美,讓人看著依舊怦然心動。
垂在身側的雙手緊了鬆開,鬆開又握緊。童念反覆平息心底的怒火,她挑眉看過去,只見他抬手輕撫著無名指的戒指,目光久久的落在那上面,許久都不曾移開。
直到有人推著一輛輪椅,朝著他走過來。
「先生,天氣很晚了。」走來一位三十幾歲的男人,是東方人,面容白皙溫潤。
童念見到那張輪椅的時候,整個人如遭雷擊,她怔怔的愣住,腦海中有片刻的空白。
隨後她眼睜睜的看到,那個男人把輪椅推到凌靳揚面前,伸手將他扶上去,而後又細心的拿起一條毯子,蓋在他的腿上,低聲與他說了句什麼。
凌靳揚自始至終都沒什麼表情,只是漠然的點點頭。
喉間湧起一陣熱流,童念想要張嘴喊他,卻發不出半點聲音,她抬起的雙手,頹然的停留在半空中,滑出的弧度悲傷。
最先發現她的,是那個男人,他見到有陌生人過來,下意識的停在原地,朝她投來探尋的目光。
半響,凌靳揚似乎意識到什麼,他緩緩抬起頭,側目看過去,那雙深邃的眼眸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後,卻也只是片刻的波動,隨後又恢復平靜。
對於他眼底的平靜,童念異常氣憤,她一手指過去,怒聲吼道:「凌、靳、揚!」
聽到她暴怒的聲音,凌靳揚沒什麼特別的表情,淡淡的開口,卻是對著身後的人,道:「推我進去。」
男人不敢質疑,推著輪椅就要進去,卻被童念幾步跨過來,用她的身體擋住。
「站住!」
童念雙手按住輪椅的扶手,俯下身盯著坐在椅子裡的男人,吼道:「凌靳揚,你還敢給我躲?你能躲到哪裡去?!」
「我不想見你。」這句話,男人回答的理直氣壯,異常平靜。
卻把童念深埋的所有情緒,一下子激發出來:「凌靳揚你這個混蛋你自私膽小無情無義你說走就走有沒有想過我的感覺有沒有想過兜兜要怎麼辦我怎麼會愛上你這麼個混蛋男人……」
她一口氣吼完,說到最後差點沒把自己噎住!
「推我進去。」
凌靳揚目光平靜,似乎並沒有因為她的話,眼底浮現出半點波動。他抿著唇,再度開口,依舊是對著身後的人吩咐道。
聽到他的話,護工一愣,也不敢多問,把他推進屋裡。
童念氣得差點冒煙,她說的口乾舌燥,他態度絲毫未變。這個男人,就是有能夠把人逼瘋的本事啊!
轉身也踏進屋裡,童念一把搶過護工手中的輪椅,沉聲道:「我來。」
「小姐,你是?」護工狐疑的看向她,眼底充滿不解。
深吸一口氣,童念拉住凌靳揚的左手,把他的無名指抽出來,同時也把她的無名指伸出來,一起遞到護工的眼前,道:「自己看!」
情侶戒指,並且都佩戴在無名指。護工看著那戒指上拼湊起來的心形,再傻也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立刻笑道:「凌太太,你好。」
童念淡淡笑了笑,總算舒了口氣。
不過坐在輪椅中的男人,在聽到這聲稱呼後,劍眉緊緊的蹙起來。
理直氣壯的從護工手裡接過輪椅,童念嘴角微勾,冷聲吩咐,「你先走吧,這裡有我。」
「這個……」護工沒有馬上答應,而是用眼神詢問凌靳揚。
半響,凌靳揚輕輕點了點頭,算是同意。看護鬆了口氣,也不想攪和在中間為難。
原本他還在琢磨,凌先生這樣身家的男人,身體有病,怎麼會離鄉背井,獨自來這種地方。現在見到凌太太,他才找到答案,想來是他們夫妻間有問題,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那我先走了。」護工溫和的笑了笑,將一些事情交代給童念,便拿著東西離開。
屋子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童念緊繃的神經這才放鬆下來。她低下頭,盯著他的雙腿,眼眶逐漸酸澀起來。
她到底還是來晚一步。
斂下眉,童念蹲在他的身邊,眼眶濕濕的難受,說話的聲音哽咽,「為什麼要騙我?」
「我沒騙你。」凌靳揚垂著頭,眼睛盯著腳下的某一個點,並不看她:「只要你簽好字,離婚協議就能生效。」
「你敢提離婚?」童念怒了,瞪著眼睛射向他,目光犀利,「凌靳揚,你死了心吧,我是不會和你離婚的!」
凌靳揚低低一笑,抬頭的時候,眼底的神情猶如一波死水,無波無瀾,「如果你不想協議離婚,那就等兩年後起訴離婚,到時候法院也是會判離的。」
「你……」童念頭皮發麻,被他氣得直喘粗氣。她咬著唇,眼睛盯著他的臉,質問道:「你為什麼要和我離婚?就因為你的腿?!」
「這個理由足夠了。」凌靳揚忽然仰起頭,深邃的目光定格在她的臉上,道:「童念,我知道騙不了你多久,可就算你知道了也不能改變我的決定。」
頓了下,他一字一句道:「這個婚,我是離定了。」
難怪這段時間,他每天給父親打電話都感覺怪怪的,原來是她已經發現真相。她找到事情答案的速度,比他預想的要快一些,也要突然一些!
不過,這並不會影響他的決定!
雙手滑動輪椅,凌靳揚不再多說什麼,熟門熟路的進到臥室,並且「碰」的一聲,把臥室的門嚴嚴實實的關上。
他那意思明擺著的,不想讓童念進去。
既然找到他,童念早就有了心裡準備,也隱約能夠猜測到他是什麼樣的態度?不過她不無所謂,不管他是什麼態度,只要她自己下定決心的事情,同樣也是沒有人可以改變她的決定!
這一次,她豁出去,也要和他槓上!看看到底,誰更厲害,哼!
挑眉盯著他緊閉的臥室門,童念低低一笑,掏出手機撥打出去一個電話,讓人把她的行李東西,都統統送過來。
司機來的很快,把她行李箱送過來,同時還帶來不少東西,都是她在電話裡叮囑過的。
收拾好東西,童念抬起腕表看了眼時間,已經晚上八點多,她這一白天東奔西走的找他,並沒有吃什麼東西,此時肚子餓的咕咕叫。
臥室的門依舊緊閉,裡面的人絲毫也不感興趣外面的動靜。
童念撇撇嘴,心想你有本事就在裡面呆著,一輩子別出來。她走到廚房,打開冰箱門,見到裡麵食材充足,立刻抿唇笑起來。
來不及做很複雜的東西吃,童念拿出一些青菜,還有雞蛋掛面,打算煮碗麵吃。
把青菜下鍋,煮麵的時候,童念眼波閃了閃,挑眉看向那扇緊閉的大門,手裡的麵條鬆了鬆,多煮了些。
麵條很快煮好,她放了雞蛋,臨出鍋的時候撒上小蔥和麻油,香噴噴的味道飄滿整間屋子。
童念盛好兩碗麵條放在桌上,邁步走到臥室門前,敲了敲門,道:「晚飯做好了,出來吃吧。」
她把耳朵貼在門板上,靜靜的聽了半天,裡面一點兒動靜也沒有。忍住想要撞門的衝動,她抿著唇走回餐桌,逕自低頭吃飯。
有本事肚子不餓,永遠也別吃!
嘗了口自己做的清湯麵,童念感覺味道好極了,這味道是最近以來,她吃到的最好的。也許是因為找到人,她心情豁然開朗,食慾自然也回來了。
邊吃飯邊掏出手機,童念趕緊給家裡人打了電話,把找到凌靳揚的消息告訴他們。家裡人自然是一片歡喜,忙的催促她盡快把人帶回去。
掃了眼兀自緊閉的房門,童念眼神暗了暗,臉頰的亮光暗淡些許。房間裡那位爺,脾氣強著呢,要是不和他說明白,他怎麼可能跟著自己回去呢?!
掛斷電話後,童念忙的將麵條吃光,然後雙手托著下巴,安靜的坐在餐桌邊,沒有再去催促,耐心的等著裡面的人開門出來。
剛才她講電話的聲音很大,不相信他聽不到。所以他此時的態度,擺明就是給她難題,不想配合而已,她不能急,也不能氣,要和他比耐性!
誰先投降,誰就輸了!
時間滴滴答答過去,童念盯著牆上的掛鐘,眼見時針指向十點鐘,可裡面的人還是沒有任何響動。
長長的舒了口氣,童念感覺自己有些沉不住氣了。每次和他比耐力,自己都是先投降的那個,可這一次,她絕對不能投降!
垂在身側的雙手緊了緊,她腦袋裡在進行激烈的思想鬥爭,到底是破門而入,還是繼續等著,和他比耐心?
最後,還是擔憂他的心佔了上風,童念害怕他的腿有什麼,而他死倔,萬一要是摔倒或者別的什麼,那可怎麼辦?
想到此,童念咻的站起身,邁步就朝著臥室走過去。可她剛邁出兩步,就聽到裡面有細微的響動。她一驚,下意識的又退回來,佯裝無意,繼續坐在桌前。
臥室的門終於打開,裡面的男人推著輪椅出來,俊逸的臉龐透著寒意。
童念起身走到他的面前,故意抿著唇,沉聲道:「怎麼,肚子餓了?」
瞪著他微微低垂的臉,緊蹙的劍眉,童念頗為得意,嬌嗔道:「看吧,一頓不吃是不是也會餓?凌靳揚,你用不著把自己裝的很強悍,其實你就是一個普通人,所以你生病了,有我照顧你,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你懂不懂?」
「說完了嗎?」凌靳揚挑眉盯著她的臉,深邃的雙眸瞇了瞇,薄唇緊抿。
「沒說完!」
看得出他神情間的不耐煩,童念也沒生氣,只是站在他的面前,動也不動,大有一種「你要是不聽我說完就哪裡也別想去」的架勢。
頹然的歎了口氣,凌靳揚煩躁的皺起眉,語氣徹底沉下來,「我要去洗手間。」
他戲劇性的一句話,頓時讓童念腦袋發懵,等她明白過來後,立刻推著他走過去,笑道:「對不起啊,我把這事情給忘了,你可以不吃東西,但是不能不去洗手間!」
「……」凌靳揚嘴角一抽,被她的話弄的哭笑不得。合著她這是幸災樂禍嗎?
這上洗手間,倒是一個難題。看護被童念打發走了,如今凌靳揚身邊只有她一個人,他想要小解,只能依靠眼前的人。
「我幫你。」童念伸手想要扶他,但被他伸手推開。
對於他排斥的動作,童念臉色變了變,她沉下臉,怒聲道:「凌靳揚,你不能推開我,這裡只有我可以幫你!」
她推口而出的話,卻狠狠戳在他的心口,鮮血直流。
意識到自己的話不對勁,童念暗暗咂舌,真想抽自己一個大嘴巴子。這種時候,和他爭強好勝什麼呢?
微微彎下腰,童念緩了臉色,嘴角湧起笑來:「你相信我吧,在家裡的時候,我不是也經常照顧爸爸的嗎?」
說話間,她將輪椅推進洗手間,發覺裡面的設施是經過改裝的,佈局和準備的東西,比較適合現在的他使用。
雖說在家裡也照顧過凌仲,可童念卻忽略掉一點。凌仲是不知道要怎麼動,而凌靳揚是根本就不能動,這兩者中間是有很大差別的!
凌仲只要交給他如何做,他自己完全就可以動作,就算需要童念攙扶,她用的力氣也很小。
可是凌靳揚下半身癱瘓,因為彈片壓迫在腰椎神經密集的地方,導致他下半身毫無知覺,所以單單只是攙扶他,坐到馬桶上這一個簡單的動作,童念就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一個成年男人的體重,差不多相當於她自身體重的兩倍。在他不能使出任何作用力的情況下,這些重量全部都壓在童念一個人的身上。
攙扶他的瞬間,童念雙腿一陣哆嗦,險些把人摔倒在地。
幫著他把衣服整理好後,童念又重複剛才的動作,這不過才兩個來回,她竟然已經滿頭大汗,開始喘粗氣。
給他洗了手,童念把他從洗手間推出來,又把剛才的麵條加熱,然後讓他吃飯。
坐在他身後的折疊椅子裡,童念呆呆盯著他的背影,看著看著眼角就發酸,差點落下淚來。她用力吸吸鼻子,才能把眼眶的裡面的淚水逼回去。
雖然來之前已經做好充足的心理準備,可親眼見到如此的凌靳揚,童念還是狠狠心疼,那種鈍鈍的痛楚,一點點撕扯著她的心。
驕傲如凌靳揚,這些日子是怎麼過來的?他的內心,又要承受多大的折磨?
從小到大,凌靳揚在她心裡,都是強大到不能被超越的所在,在她的認知裡,在所有人的認知中,他都是無所不能的。而這些年,他也確實做到無所不能!
一夜之間,這樣強勢而霸道的男人,忽然失去他站立的本能,你讓他如何接受?又讓他如何承受這種致命的打擊?
她明白他的驕傲,也明白他的痛苦。但她不能允許,在他承受困苦的時候,她不在他的身邊。他們是夫妻,是聯繫在一起的整體,沒有什麼事情能夠把他們分開,甚至是死亡!
凌靳揚吃過麵,神情似乎平靜下來,童念也不說話,只是上前把碗筷都收拾好,放回原來的地方。
收拾好廚房,她轉過身來,凌靳揚已經不在。她挑眉看過去,見到臥室裡亮著燈,而他並沒有鎖門,臥室的門敞開著。
擦乾淨手,童念托著自己的行李箱進到臥室,她把箱子蓋打開,拿出洗漱用品還有睡衣,逕自走去浴室,開始洗澡。
不多時候,童念穿著睡衣出來,她找到吹風機,動作自然的把頭髮吹乾,完全沒有陌生感,好像這裡就是她的家,她已經住過很久。
電視機打開著,凌靳揚雖然雙眼盯著電視屏幕,可看沒看進去,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好看的劍眉微微蹙著,隨著童念的一舉一動,越蹙越緊。
收好自己,童念掃了眼看電視的人,轉身走去浴室,打來一盆溫熱的水,把乾毛巾浸濕,動作溫柔的給他擦拭臉龐。
凌靳揚下意識的躲開,抬頭對上她閃亮的雙眸後,又忍住想要躲閃的動作,任由她擺弄。
「這才乖嘛!」見他不再躲閃,童念輕笑出聲。
給他擦洗過臉龐,童念把水放在地上,蹲下來給他洗腳。她垂下的髮絲遮擋住額頭,凌靳揚垂下眸,看不到她眼底的眸色。
全身的肌膚僵直,凌靳揚抿著唇,深邃的雙眸湧動的情緒複雜,他別開視線,不去看她,只把眼神定格在電視屏幕上。
「洗好了。」洗好腳,童念拿過毛巾給他擦乾,抬頭見他眼睛依舊盯著電視看,心裡微微有些失落。她給他穿好鞋,然後才端起水盆,走出浴室。
收拾乾淨,童念走到床邊,雙手穿過他的腋下,卯足一口氣,把他扶上床。
凌靳揚盯著她的動作,見到她鬢角隱隱的汗水,沉寂的雙眸動了動。
把他扶上床,童念總算鬆了口氣,她走到床的另一邊,掀開被子躺下來。
「你幹什麼?」許久沒有開口的男人,忽然出聲,語氣冷淡。
童念一愣,臉頰有片刻的閃神,而後如常道:「睡覺。」
「隔壁有客房。」凌靳揚揪住被子,動作生硬,「你去客房睡。」
「為什麼?」童念眼角輕佻,瞇了瞇眼睛,沉聲道:「你是我老公,我睡在這裡有什麼不對嗎?」
「我們要離婚了。」
「不是還沒離嗎?」
「……」
「凌靳揚,我就要睡在這裡,你要是不高興可以報警的啊!不過我告訴你,結婚證我都帶著了,就算你報警也沒用,我們合法的!」
「……」
凌靳揚被她噎的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臉色難看到極點。
半響,他抬手揉揉酸脹的眉頭,神情氣餒:「你是故意來氣我的?」
「當然不是!」童念掀開被子鑽進去,臉色如常,甚至嘴角還帶著笑意:「我能找到你,這就說明老天開眼,所以你死了心吧,我要和你僵持到底,決不妥協!」
凌靳揚雙眸一陣收縮,因為她的話,心底狠狠揪了下。眼見她怡然自得的躺下來,他眼底滑過暗色,懊惱不已。
哎,他千算萬算,就是不應該心軟,惦記著什麼金婚之約。原本他想著來這裡看看便離開,絕對不耽誤的。可誰知道,他看過後,就再也站不起來了!如果按照他原定的計劃,童念怎麼可能輕易找到他,自己也不會前功盡棄?!
「你明天回去吧,」凌靳揚盯著身邊的人,語氣低低的,「我不會和你回去。」
童念背對著他,豎起耳朵聽他的話,烏黑的翦瞳閃了閃。她抬手打了個哈欠,含糊道:「好困哦,睡覺。」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童念抬手將床頭櫃的檯燈熄滅,裹緊被子,喃喃道:「老公晚安。」
凌靳揚俊臉一沉,幽暗的眼眸莫名閃動起來,對於她這種軟硬不吃的態度,有種說不出的感覺。無論他怎麼說,她都能笑臉相迎,自己每一拳都打在棉花上,軟軟的,毫無反彈作用!
躺在枕頭上,凌靳揚心頭煩躁起來,他完全沒有預料到童念能夠如此快的找到自己,而且擺出一副拉開持久戰的準備!
他害怕,害怕自己心軟,害怕自己不捨,更害怕……依賴她。
明明早已下定決心的事情,不能改變,即便她知道真相,也不能改變他的初衷!暗沉的夜裡,凌靳揚一遍又一遍的給自己警告!
身邊的人翻了個身,習慣性的朝著他靠過來。童念擺弄著腦袋,一條腿壓在他的肚子上,小腦袋本能的尋找到他的頸窩,依偎過來。
「唔……」童念把臉埋在他的懷裡,似乎是尋找到那種久違的熟悉感,她嘴角輕輕勾起來,雙手本能的環住他的腰,硬是不撒手。
凌靳揚怔了怔,等他回過神後,身邊的人已經好像八爪魚,緊緊纏繞上自己,推也推不開。
僵直的身體動彈不得,凌靳揚皺起眉,抬手把她壓在肚子上的腿推開,又想要把她的雙手也挪開。可他剛剛碰上她的手臂,睡夢中的人似乎受到驚嚇,立刻更加摟緊他的腰,不安的掙扎起來,「不許走,不許走,不許……」
耳邊迴盪著她的囈語,凌靳揚幽暗的雙眸一沉,抬起的手緩緩垂落下去。他微微側過臉,盯著懷裡的人,冷硬的心房控制不住的縮了縮。
半響,他抬手拉過被子,給她掖好後,再也沒有了其他動作。
一夜好眠,第二天睜開眼睛,童念混沌的大腦呆滯幾秒種,看清眼前的事物後,她蹭的坐起來,忙的轉過頭看向身邊,卻見凌靳揚歪著腦袋,劍眉緊蹙的睡著了。
童念微微吃驚,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睡姿,眼見自己的一條腿還壓在他的身上,急忙收回來。這張床有點小,遠遠沒有家裡的大,不夠她折騰的。
瞥著他可憐巴巴的睡相,童念忍住笑意,給他掖好被子,然後輕手輕腳的下床,忙著去做早餐。
護工很早過來,凌靳揚還沒睡醒,童念自作主張,把護工辭掉。
差不多八點鐘的時候,童念聽到臥室裡有動靜,立刻跑進去,見他已經自己穿好衣服,正準備下床。
「我來我來。」童念帶著圍裙,跑到床邊,將輪椅推過來。
凌靳揚掃了眼外面,神情不悅道:「lee呢?」
「嗯?」童念一怔,明白後笑道:「你說那個護工啊,我把他辭掉了。」
伸手將他從床上扶起來,童念艱難的把他放到輪椅裡,氣喘吁吁道:「以後……我來照顧你。」
凌靳揚沒有說話,低頭滑動輪椅,逕自去到浴室,自己洗漱。
見到他陰沉著臉,童念也不介意,哼著小曲轉去廚房,繼續做早餐。
用過早餐後,外面的天氣很好。童念站在寬敞的空地上,望著遠處蔚藍的天空,問身邊的男人:「我們出去散步吧?」
希臘風景優美,又是地中海氣候,特別適合旅遊。上次度蜜月來過幾天,可她有很多地方沒有去過。
凌靳揚面無表情,也不看她,雙手放在腿上,神情沉寂。
面對他的驀然,童念撅著嘴歎了口氣,暗暗鼓勵自己不要傷心難過。他越是冷淡,自己越要熱情,這樣才能以毒攻毒!
午後,金色的陽光順著窗口照射進來,灑落一地。
凌靳揚坐在窗口,手裡捧著本書,沉默的閱讀。童念坐在他的對面,盯著他好久,見他居然能夠穩如泰山,完全不理會她的挑釁。
「要不要吃水果?」童念彎下腰,視線與他保持平行。如今她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都小心翼翼,生怕什麼觸動他。
凌靳揚眼皮都沒抬,並不理會他,繼續盯著手中的書。
對於他這樣的態度,童念反倒平靜下來,她也不多說,轉身去洗了水果出來,把一個小碟子放在他身邊,而後自己坐到窗邊的躺椅裡,舒服的上網去了。
幸好他這棟小房子有網絡,童念抬起腕表算了算時間,笑著連接好網絡,開始和女兒視頻。有兩天沒有見到她,簡直要想死了!
視頻連接好以後,童念故意把音量開到最大,滿臉笑意:「兜兜,是媽媽啊!」
透過電腦屏幕,兜兜穿著一件粉色的小裙子,手舞足蹈的在攝像頭前,紅嘟嘟小嘴巴咿呀出聲,顯然是看到媽媽很開心。
童念用力吸吸鼻子,眼眶有些發熱,她抬手摸了摸屏幕,聲音發顫:「兜兜,想媽媽嗎?」
兜兜拍著小巴掌,嘴巴嘟起來,對著電腦屏幕「吧唧」的親過來,惹來一片笑聲。
「呵呵……」童念也笑出聲,眼角濕濕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自從兜兜出生後,她從來都沒有離開過女兒,這種思念真是撓心撓肝的難受!
「咿呀——」兜兜見到屏幕裡面的媽媽,特別開心,小手小腳踹來踹去,嘴裡嘀嘀咕咕不停的說著什麼,她腦袋使勁往攝像頭前湊過來,連她流出來的口水都能看到。
童念心底熱熱的,此時真想能夠透著屏幕把兜兜抱出來,摟在懷裡親親,想起她身上的奶香味道,她神情更加低沉,眼眶再度濕潤起來。
「姐,兜兜可想你了。」那端,童心摟著兜兜和她對話,笑道:「姐夫怎麼樣?」
音量開的很大,她們這邊說話,身後的男人都能聽見。童念偷偷瞥了他一眼,見他正在盯著屏幕看,不禁偷偷笑起來。
切!
看吧,你有本事別看兜兜啊?死要面子活受罪!
童念伸手往身後指了指,對著童心使了個眼色,她會意後,把兜兜抱起來,湊到攝像頭前,道:「兜兜喊爸爸。」
兜兜聽到小姨的口令,很配合的撅起小嘴巴,對著前方喊起來:「爸爸,爸爸……」
也許這幾天特別訓練過,兜兜喊的時候,這兩個字發音比起之前,更加清楚。
凌靳揚雙眼死死盯著屏幕,健碩的胸口微微起伏著,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收攏,雙手已經觸上車輪,卻終是忍住,最後又把手移開。
不著痕跡的看著他的動作,童念熱絡的心再度有些失望。她都把兜兜搬出來,可他還能忍住,真是讓她很生氣!
又和兜兜說了說話,童念沉著臉關掉電腦,把東西收拾好,逕自走去廚房,忙著準備晚飯。
推著輪椅出來,凌靳揚停在廚房的對面,他看著遠處漸漸垂落的夕陽,菲薄的唇動了動,忽然開口道:「童念,不要白費力氣了!如果你現在不想簽字,那我可以等,兩年後我可以起訴離婚!」
童念摘菜的動作一頓,她並沒有抬頭,手裡的動作也繼續進行,語氣含笑道:「我們今晚吃蠔油西蘭花、糖醋排骨、玉米沙拉、蒜蓉菜心,好不好?」
一時間,兩人相對無言。
凌靳揚抿著唇,把輪椅轉過來,面朝著外面,眼底的神情幾許沉浮。
望著他呆坐的黯然背影,童念眼底的光亮淡了淡,她埋下頭,用心洗菜,雖然滿腹心事,卻並沒有表露在臉上。
晚飯很豐盛,四菜一湯。
童念的廚藝很有長進,她夾起一塊排骨,放到凌靳揚的面前,笑道:「嘗嘗看,味道怎麼樣?」
身邊的男人,吃飯的動作優雅,如同從前的模樣。如果是以前,他肯定會夾起來放進嘴裡,然後色咪咪的湊過來,在她耳邊道:「沒有你好吃。」
可是現在的他,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什麼動作也沒有。他只是自己夾菜,然後低頭吃飯,對於她的話,她夾來的菜,毫無回應。
握著筷子的手指緊了緊,童念嘴角的笑容凝固住,她放下筷子,心底酸澀一片。明明知道他是故意這樣的,可是看到他如此冷淡的模樣,她還是控制不住的傷心!
自從知道他是因為炸彈爆炸,殘存的彈片壓迫到腰椎神經,導致癱瘓後,童念受到的震驚也很大,可她消化的時間都沒有,凌靳揚就一走了之,她費盡心力的找到他,他留給自己的又是這副嘴臉,真的氣死人!
雖然心裡氣憤,不過見到他坐在輪椅裡的模樣,童念那滿心的怒火,又無從發洩。說到底,可憐的人是他啊,承受痛苦磨難的人也是他。
而她所能做的,就是永遠都陪在他的身邊,給他愛給他幸福,讓他明白,她嘴裡的愛,絕對不會停留在口頭上的。
重新拿起筷子,童念神情自如的吃飯,緊繃的神情舒展開。她自己夾起一塊排骨,嘗了嘗後,滿意道:「味道不錯。」
凌靳揚舉著筷子的手腕頓了頓,他雖然沒有抬頭,眼角卻閃過一抹異色。
須臾,用過晚飯後,童念勤快的收拾乾淨,她整理好碗筷,洗乾淨手出來。
客廳裡開著電視,凌靳揚手裡拿著遙控器,隨手播到一個台,劍眉緊緊的蹙著。雖然他沒有說話,不過他的神情透著焦燥。
看了眼時鐘,時間尚早,童念走到他的身邊,笑吟吟的蹲下來,抬手覆上他的膝蓋,柔聲道:「我給你洗澡吧。」
「不用!」凌靳揚一口回絕,口氣不容置疑。
似乎早就猜到他會這麼說,童念狡黠的眨了眨眼睛,道:「護工讓我辭退了,天氣這麼熱,不洗澡多難受啊?」
凌靳揚惡狠狠的瞪著她,薄唇勾起的弧度凜冽:「我明天再請一個。」
「不行!」這次換到童念拒絕,她臉色緊繃,怒聲道:「我不容許別的女人,碰我男人。」
男人好看的劍眉緊蹙,瞇著眼睛看了看她,然後甩給她一句話,「我請的是男人。」
「……」
童念這才想起來,原先那個看護是男人,難怪當時她沒有發覺什麼不妥,敢情他還挺自覺,一開始就請的是男人!
抬手抵著唇輕咳了聲,童念再度堆起笑臉,道:「可你今晚就要洗澡啊,天氣這麼熱,你都好幾天沒有洗澡了,是不是也要考慮下身邊的人?」
凌靳揚臉色一沉,下意識的低下頭聞了聞,似乎嗅到某種味道,讓他厭惡的皺起眉。他素來有潔癖,怎麼可能允許自己兩天不洗澡?
見他表情變了變,童念暗暗鬆了口氣,得意的推著輪椅往浴室走去。
她把需要的東西準備好,又把浴缸裡放滿熱水,這才將凌靳揚拉過來,開始給他脫衣服。
「我自己來。」
童念動作一頓,挑眉掃向他,沉聲道:「你真矯情!」
聽著她的低斥,凌靳揚幽暗的雙眸閃了閃,倒是沒有固執,把手垂下去,任由她給自己寬衣解帶。
雖說他們早已是夫妻,可這樣讓她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脫下來,由外到裡,還真是第一次。凌靳揚垂著頭,神情有些尷尬。
童念本來心無旁騖,專心給他脫衣服的,可是脫到內褲時,她下意識的瞟了一眼,平時活蹦亂跳的某物,此時蔫蔫的,缺少生機。
醫生說過,因為彈片壓迫在他腰椎密集的神經區附近,會影響他的性功能。
喉間溢滿一股酸澀,童念眼角濕潤起來,對於一個男人來說,這種打擊是絕望的吧,是不是就好像女人不能生孩子?
察覺到自己的失態,童念忙的回過神,她瞥了眼身邊的男人,見他低著頭,臉上沒什麼表情,這才鬆了口氣。
只是凌靳揚不明白,他們的愛情,在她心裡早已超越了男女間的歡愛。只要有他在身邊,她就能體會到那種歡愉,性是一種因為愛有繁衍出來的歡樂,可如果她的愛沒有了,性又算什麼呢?!
把他的衣服一件件褪下,童念兩條胳膊從他腋下穿過,雙手技巧的扶住他的腰,卯足全身的力氣,一口氣就把他扶起來。
這個技巧,是這兩天她自己總結出來的,把手的力量落在他的腰間,能夠省去不少力氣,也能把他抱的更加牢靠。
人的潛力都是靠開發的,原本她扶不起超過她體重將近兩倍的事物,可這兩天不就有進步嗎?雖然扶著他的時候,她全身還會發抖,但是總算能夠撐住,這就是進步嘛!
這樣想著,她心裡還有些驕傲,小心翼翼的把凌靳揚扶進浴缸裡,讓他安穩的坐下。
「水溫怎麼樣?」童念笑著問他,等到的依舊是冷漠。
她臉色如常,自己伸手試了試溫度,感覺正好,也就放心下來。
把花灑拿下來,童念蹲在浴缸邊沿,動作輕柔的給他洗頭。眼見他自己伸手過來,她先一步躲開,沉聲道:「我來。」
對於她的執著,凌靳揚也是領教過的。他抿著唇無聲的歎了口氣,抽回手落下來。
頭頂有溫熱的水漫過,她手指間的力度拿捏得當,凌靳揚冷峻的臉龐泛起一抹異色。他抑制不住回憶起曾經的畫面。
有一次,他們兩人打賭,結果童念輸了,願賭服輸的代價就是給他洗澡。那時候,她也如這般,蹲在浴缸邊沿,動作溫柔的給他擦洗,洗著洗著,她的衣服全都濕了,而他一把將人拖進浴缸,繼續著她剛才在自己身上的動作,火熱纏綿……
那時他們是**,夫妻間的情趣。可如今,他是喪失行動能力,吃喝拉撒睡都需要人照顧。
這種心境,果真是天差地別的,讓他心底狠狠的揪痛起來。
凌靳揚嘴角滑過慘淡的笑容,他雙拳緊握,手背上的青筋凸起。他當初逃離開她的視線,就是害怕會有這樣一天,他害怕自己會貪戀她溫柔細緻的照顧,從而把她的一輩子都毀在自己的手裡!
屬於她的美好人生,不過才剛剛開始。他,凌靳揚,憑什麼去剝奪她享受幸福的權利?他不允許,她把幸福的定義加注在自己身上,因為那樣,她的這一輩子就毀了!
童念動作專注,細緻的給他洗頭,生怕有泡沫浸到他的眼睛裡,水流也沖的緩慢。她把全部的精神都放在清洗的動作上,並沒有看到他眼底情緒的起伏。
洗好頭髮,童念拿起邊上的浴球,給他搓澡。心知他喜歡乾淨,她搓洗的時候,特別留意每一處地方,確保沒有遺漏,讓他感覺舒適清爽。
這個澡,洗的並不算輕鬆。童念穿著一條白色的裙子,給他清洗好後,她身上的裙子已經被汗水浸濕,胸前也被水漬和汗水暈染開大片。
把花灑放回到原來的位置,童念拿過一條毛巾,把他的頭髮擦乾,終於鬆了口氣,笑道:「好了,我扶你起來。」
說話間,她放下手裡的毛巾,雙手穿過凌靳揚的腋下,咬牙將他扶起來。
因為此時在浴缸裡,童念和他的位置是面對面的,她雙手扶著他,眼睛只能盯著上面,從而忽略掉他腳下踩著的是水,那染滿泡沫的水,比起剛才更加滑潤。
凌靳揚剛剛直起的身體,因為身體一個不穩,倏然往外側栽倒。他雙腿不能動,所以身材直勾勾朝著外側傾斜,重重地往地面垂直落下去。
童念一驚,本能的伸手護住他,想要拉住他。可她本身的力氣有限,撐起他已經耗盡全力,哪還有的多餘的力氣去拉住栽倒的他。
「唸唸——」
就在身體倒下的那個瞬間,凌靳揚也發自本能的伸出手,想要抱住身邊的人,可他雙腿使不出半點力氣,僵硬的好像石頭,他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倒下來,並且還連累她一起栽倒,兩人幾乎同時落地,「砰」發出好大一聲響。
「啊!」
童唸一聲痛呼,摔倒的時候,左邊胳膊先著地,胳膊肘重重磨蹭在地面上,皮都擦破了,立刻就滲出血來。
望著同樣倒地的男人,童念來不及查看自己,忙的伸手將他扶起來,急聲道:「摔到哪裡了?你摔到哪裡了,哪裡痛?」
兩人倒地的時候,童念手肘碰到花灑的開關,噴灑出來的水流「嘩嘩」的落下來,澆濺在他們的身上。童念身上的裙子濕漉漉的貼在身上,黑色的長髮擰成一縷縷的,粘在兩頰,那模樣狼狽至極。
「靳揚……」童念見他不開口,擔心他真的摔到哪裡,她臉色發白,雙手撐著地面就要起身去打電話求助。
「一定要這樣嗎?」
倏然間,凌靳揚低低一笑,薄唇勾起的弧度淒涼:「童念,你一定要看到我這副模樣?」
因為他的話,童念烏黑的翦瞳縮了縮,她抿著唇,從地上爬起來,怒聲道:「對,我就是要看到你這副模樣!」
她抬手關掉花灑,重又蹲在他的面前,一字一句道:「凌靳揚,在你摔倒的時候,我要陪在你身邊。在他無助的時候,我要陪在你身邊。在你絕望的時候,我也要陪在你身邊!你沒有權利,拒絕我守護著你,就如同曾經的我,也不能拒絕你一樣!你懂不懂,明白嗎?」
凌靳揚瞪著她的眼睛,深邃的眼底翻湧起伏的情緒瞬間把他自己淹沒,他抿著唇低下頭,額頭兩邊的青筋凸起。
抬手抹掉臉上的水,童念也分不清那是水漬還是淚水,她咬著牙站起身,一鼓作氣將他扶起來,重新放進輪椅裡。
跌倒又怎麼樣?跌倒後,他們還可以站起來,可如果沒有她在,他一個人要怎麼站起來?
將他推出浴室,童念動作麻利的給他擦乾淨身上,換好乾淨的衣服,然後將他放到床上安頓好,她才安心的走去浴室,整理自己。
聽著浴室裡「嘩嘩」的水聲,凌靳揚沉寂的雙眸閃爍過無數的神情,他抬手按住雙腿,無論他使出多大的力氣,就是感覺不出一點兒痛。
麻麻的,木木的,什麼感覺都沒有。
很快的功夫,童念洗好澡出來,她沒來得及吹乾頭髮,穿著一條白色的睡裙出來,手裡提著醫藥箱走到床邊坐下。
把藥箱放在床頭櫃,童念直接掀開他的t恤,找到他腰間的擦傷,拿起酒精棉球消毒。他側面的腰間,因為剛才在浴室滑倒,磨破一大塊,傷口有點深。
「嘶——」凌靳揚皺起眉,薄唇輕抿起來。
「忍著點,我會輕輕的。」童念低著頭,將臉湊到他的身邊,手指中的棉簽蘸上藥水,溫柔的往傷口上塗抹,她邊上藥,邊輕輕給他吹著傷口,緩解他的痛楚。
「還疼嗎?」為他上好藥,童念抬起頭,眼底噙著一抹溫柔的笑。
凌靳揚搖了搖頭,從她手裡接過藥水,把她左手拉過來,微微側翻,露出她手上的胳膊肘。她那裡也被劃破一個長長的傷口,滲出血絲。
藥水浸入傷口的剎那,童念咬唇忍住,沒有發出驚呼。她定定望著對面男人的動作,緊蹙的秀眉慢慢舒展開,唇邊泛起的笑容暖融。
片刻後,她嘴角的笑容逐漸收斂,水潤的翦瞳閃過一抹黯然。她雙手環住他的脖頸,迫使他抬起頭,與自己深深對視,「老公,我們回家吧!」
凌靳揚不說話,也不迴避她的目光,直勾勾望進她的眼底,神情一片驀然。
望著他雙眸閃動的落寞,童念心有哀戚,她抿著唇,直言道:「你不要想著又躲到哪裡去,這招對我沒用的!你知道嗎,在來希臘之前,我把全家人都叫到一起,告訴他們我要來找你,全世界每一個地方,我都會找遍,一直到把你帶回家!」
凌靳揚眼底一動,好看的劍眉擰成川字。
凝著他深邃黯然的雙眸,童念心裡難受極了,萬般感覺翻湧在心尖,她眼裡含著淚,哽咽道:「你不能丟下我,丟下兜兜,丟下我們的家!你答應過我,一輩子都不會離開我們,你不能騙我!」
張開雙臂摟住他的脖頸,童念將臉枕在他的肩頭,艱澀道,「老公,我要你長命百歲,我要你和我白頭偕老!」
凌靳揚額上的青筋緊繃,他薄唇輕抿,抬起的雙手停駐在她的肩頭,卻遲遲不敢落下。
半響,童念還是沒有等到他的回答,從他懷裡抬起頭,她通紅的雙眸惡狠狠的瞪著他,怒聲道:「凌靳揚,你要是再敢離開,我就按照你的樣子,也把自己弄殘廢,讓你後悔一輩子!」
「……」凌靳揚臉色大變,無語凝噎。這……算是赤果果的威脅嗎?
末了,童念還怕他不相信,抬起手,在他面前發誓賭咒:「我說到做到,如果我失言,出門被車……」
眼前的光亮被遮擋住,男人猛然低下頭,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真要命啊,這種賭咒發誓的話,怎麼可以隨便亂說,如果真應驗了,這要讓他死幾百次啊!
唇上一片溫熱,屬於他的清冽味道傳來。童念先是一驚,隨後意識到什麼,伸手緊緊環住他的腰,把自己朝著他依偎過去,乖乖的仰起頭,回應著他的熱吻。
唇齒間的悸動,牽引出彼此最真實的感情。凌靳揚抬手按住她的後腦,狠狠啃咬著她的唇瓣,他貪婪的吸允著她的小舌,力氣大到幾乎讓童念懷疑,他要把自己的舌頭咬斷。
氣息綿長的吻結束,凌靳揚低頭望著窩在他心口的人,整顆心酸酸的,有種莫名的滋味。他長長歎了口氣,沉聲道:「你不後悔嗎?」
頓了下,他抿著唇,問道:「如果我一輩子都這樣,你不後悔嗎?」
童念直起身,翦瞳定定望進他的眼底,握住他的手,十指緊扣間,那對戒指拼湊起來的心形圖案,完美無缺。
「自從遇見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這輩子我都是你的。」童念抿唇輕笑,眼底有流光輾轉,「哥哥,你是我今生,唯一的選擇!」
抬手抹掉她眼角的淚痕,凌靳揚盯著凝聚在他指端的淚珠,薄唇緩緩溢出笑來。早就知道抗拒不了她的眼淚攻勢,所以他才決然走遠,卻不想這天意果然捉弄,他想走的遠遠的,命運卻偏偏讓他停留在此。
見到她找來的那個瞬間,凌靳揚心裡已然明白,繳械投降是早晚的事情,因為他抗拒不了她,從頭到尾,他都不可能抗拒愛情,抗拒她!
「寶寶……」凌靳揚低下頭,將吻落在她的額頭,歎息著,微笑著,「你真傻!」
將臉枕在他的心口,童念終於淺笑出聲,她用力圈緊他的腰,緊提著的心終於落下來:「我們回去吧,兜兜,還有大家都在等著我們。」
許久後,凌靳揚緊蹙的眉頭舒展開,他輕輕應了聲,語氣落寞。
童念自然明白他心裡的感觸,可有些事情必須面對,她親了親他的嘴角,忽然想什麼,又沉著臉威脅他:「凌靳揚,這一次你還會不會騙我?」
看到她眼底的驚慌與害怕,凌靳揚喉間滾動了下,他微微一笑,自嘲的揶揄道:「我都這個樣子了,還怎麼騙你?」
切!
童念剜了他一眼,心想他這個腹黑的男人,要是存心想騙她,那她絕對防不勝防啊?
眼見她並不相信自己的話,凌靳揚有些哭笑不得,心頭又酸酸的難受。他伸手環住她的腰,神情沉寂下來,「我們回家!」
他這句回家,立刻讓童念心頭回暖,她用力吸吸鼻子,眼眶一片紅潤。
深夜,臥室裡一片靜謐。銀色的月光照射進來,光影寧靜。
躺在身邊的人呼吸均勻,童念雙手拉住他的胳膊,即使睡熟也不肯撒開,顯然是心裡存有陰影,害怕他半夜逃走。
凌靳揚抽出一隻手,給她掖好被子,臉色頗為無奈。恐怕她這個毛病,需要調整許久才能改過來,不過這也沒辦法,誰讓他之前走的那麼徹底,真的是把她嚇壞了!
摸出枕頭下面的手機,凌靳揚滑開屏幕,看到設為背景的那張全家福照片,嘴角勾起的笑容溫柔。他側目盯著身邊熟睡的人,心頭一片平靜。
其實來到希臘的這段日子,他見不到她,見不到親人,也見不到兜兜,對於他來說,完全是一種狠狠的折磨!
從早上到日落,他坐在小院前,盯著夕陽一次次垂落下去,心底的淒涼只有他自己明白。曾經他也懷疑過,如果讓他後半輩子都生活在沒有親人的世界裡,他是不是真的能夠堅持下去?會不會因為絕望而放棄自己?
如果說沒有動搖,那是騙人的!只是他用強大的意志力,克服著想要回去的念頭!但是這種意志力,僅限於沒有她的出現。
再次見到她的那一刻,凌靳揚也說不出自己心底究竟是何種感受?是氣憤,是震驚,還是……歡喜?
抬手輕撫著童念熟睡的容顏,凌靳揚內斂的雙眸沉寂如海,他所有的堅持,在聽到她那句:「哥哥,你是我今生,唯一的選擇!」潰不成軍!
凌靳揚轉頭凝望著身邊睡熟的人,冷硬的唇角滑過一片溫柔,她帶給他的衝擊力,太過震撼。忍不住想,他是有多麼幸福,此生能夠遇見她!
身旁的人,輕輕動了下身子,似乎是睡的不安穩。童念撅著小嘴朝他靠近過來,凌靳揚本能的伸出手,將她摟入懷裡,放在心口最熱的地方。
他們彼此心房靠近的位置,那兩顆鮮活跳動的心,明白清楚的告訴他,這才是他想要的。哪怕,他已經是這樣的他,可他還會貪戀,還會想要這份悸動。
終於,還是應了那句話,她就是他的命。
相擁在一起,感覺到屬於他身上的溫度,童念緊蹙的眉頭舒展開,她尋到舒服的位置,環住他的腰,安然入眠。
今晚,是她睡的最好的一晚。她夢見自己回到小時候,她第一次見到凌靳揚的情景,她輕輕的,滿懷怯意的喚他哥哥。
而他淡淡的撇了撇她,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慣有的清冷神情讓她懼怕,卻又忍不住想要親近。
庭院中的鞦韆,他溫柔的將她推起,小心的護衛。
滿園的薔薇花,花色燦爛,她折下的花朵,已經除去尖刺。
那塊老舊的懷表,那句戲虐的低問:寶寶,長大後嫁給哥哥好不好?
夢境裡,她穿著白色的公主裙跑向前方,而她身後的男子,一襲黑色的西裝,深邃的雙眸望向她,他款款走來,在她面前微微彎下腰,柔聲道:「我的公主……」
我的公主。
童念咻的睜開眼睛,滿室光亮,她怔怔回過神後,翦瞳中映入一張俊美的容顏。她眨了眨眼睛,只見身邊的男人薄唇輕彎,柔聲低喃:「早安,凌太太。」
抬手觸上面前的俊臉,那真實的溫熱體溫,讓她驚訝的神情逐漸回神。童念抿唇一笑,抬手圈住他的脖頸,笑道:「早安,凌先生。」
互道早安的溫馨中,童念烏黑的翦瞳噙著一抹濕潤,她將臉落在他的肩頭,輕輕抬手拂去那淚痕。這久違的,幸福的淚痕。
既然決定回家,自然是越快越好。看著視頻中兜兜可愛的臉蛋,他們兩人都歸心似箭。
隔著電腦屏幕,兜兜又開始耍寶賣萌,她小手作揖狀,對著爸爸的臉,一個勁的喊:「爸爸,爸爸……」
女兒稚嫩的聲音,揉碎凌靳揚冷硬的心,他喉間酸酸的難受,整顆心都醉在這小傢伙的糖衣炮彈中,不能自拔。
某人得意,自然某人就要失意。
童念對著電腦屏幕,沉著一張小臉,心尖不是滋味。這是她辛辛苦苦,冒著生命危險生下來的女兒唉,怎麼可以先會叫爸爸,到如今還不會叫媽媽呢?
豈有此理!
「心心,你有沒有教兜兜喊媽媽啊?」童念撅著嘴,不高興的把身邊笑得一臉得瑟的男人擠開,不滿的低問。
童心抱著兜兜坐在電腦前,聽到她這麼問,立刻保證道:「有啊!姐,我把復讀機拿出來,隨身給兜兜帶著,從早讓她聽到晚的,可她就是不肯學,你說咋辦?」
「廢話!」童念生氣,怒聲道:「你這樣讓她聽,她當然不學,要是你這樣從早聽到晚,只聽一個詞,你會學嗎?」
「這個……」童心汗滴滴,結結巴巴道:「……不會。」
童念被她氣得臉色鐵青,到給身邊的人看了笑話,凌靳揚撇了撇她,嗤笑道:「你死心吧,兜兜就是和我親!」
聽到他的刺激,童念瞇著眼睛瞪他,偏巧屏幕那端,兜兜很配合的來了句:「爸爸——」
頓時,凌靳揚笑得嘴巴都合不上,一個勁的點頭,柔聲道:「兜兜真乖!」
童念氣得七竅生煙,整個人趴在電腦前,給童心下達死命令:「童心,要是在我回家前,兜兜還不會喊媽媽,看我到時候怎麼收拾你!」
「嗷——」
童心如遭雷擊,一聲慘叫後,抱著兜兜迅速閃離電腦。
「喂!」童念瞪著中斷的視頻,抬手狠狠敲著屏幕,吼道:「童心你這個死丫頭,你給我出來,出來出來!」
眼見她暴怒,凌靳揚憋住笑,一把將她摟在懷裡,安慰道:「老婆,這種事情急不來的哈!」
「呸!」童念反手推開他,眉眼俱都狠戾:「凌靳揚你少說風涼話,你心裡是不是特得意,特美,特顯擺!」
凌靳揚無辜的聳聳肩,不敢與她正面交鋒。他斂下眉,心底偷偷琢磨著,我閨女會喊爸爸,我就是特得意,特美,特顯擺!
別看他表面無聲,可透過他眼底的精光,童念都能猜到他在想什麼。她垂在身側的雙手狠狠收緊,伸手指著他的鼻子,惡狠狠道:「凌靳揚,你給我等著,等回家以後,看我怎麼收拾你的!」
眼見她起身走到廚房,凌靳揚滑動著輪椅跟過去,一張俊臉露出可憐巴巴的表情,委屈道:「老婆,我現在是殘疾人士,虐待殘疾人是犯法的,我絕對不能讓做犯法的事情!」
童念一個厲色掃過去,抬手扔過來個蘋果,恐嚇他:「你給我閉嘴!」
拾起落在腿上的蘋果,凌靳揚用衣袖擦了擦,塞進嘴裡,他張開嘴巴「喀嚓」咬了一口,嘴角勾起的弧度分外迷人:「真甜!」
炸毛!
童念險些把手裡的平底鍋,對著他丟過去,好在她忍住了,一遍遍告誡自己: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先回家,有什麼恩怨,等到回家後,她關上門整治。到時候,她想怎麼樣都行!
回國的機票預定在明天,那也就是說,他們停留在希臘,只有這最後一天。
清早起來,童念推開房門,望著遠處冉冉升起的朝陽,心情染滿歡喜。她轉過頭,看向身邊的男人,問道:「老公,我們出去轉轉吧?很多地方,我們都沒去過。」
凌靳揚掃了眼周圍的景致,覺得錯過確實可惜,雖然他現在行動不便,但是在附近走走,還是可以的。
「吃過早飯我們去。」凌靳揚笑著點點頭,神情溫和。
童念開心的去準備早餐,兩個人吃過後,她背上一個小挎包,推著輪椅,兩人一起出門,來到鎮上四處逛逛。
希臘的小鎮,遠離喧囂。過往的行人,三三兩兩,多以情人居多。情侶們手牽著手,親密的走在一起,偶爾親吻擁抱,訴說著低低的情話。
童念推著輪椅,而坐在輪椅中的男人又如此出眾,難免會引來大家的側目。從他們探究的目光中,她可以看到惋惜和不解,人們肯定都在琢磨,這麼出色的男人,怎麼會坐在輪椅上?
擔心他情緒有變,童念忙的勒緊扶手,快步推著輪椅,打算走過人群,避開大家好奇的目光。
男人的手落在她的手背上,輕輕將她的手指納入掌心,凌靳揚仰頭盯著她的臉,深邃的眼眸儘是笑意,薄唇微勾,道:「你老公坐著,是不是都比他們帥?」
童念愣了愣,烏黑的翦瞳中閃過一抹訝異,隨後她彎下腰,將唇落在他的嘴角,笑道:「老公,我對你的美貌很有自信!」
後腦壓下來一雙大手,凌靳揚扣住她的臉,將她壓向自己,他笑著吻住她的唇,狠狠吻住,帶著滿滿的火辣滋味。
微微遲疑後,童念抬手圈住他的脖頸,笨拙的伸出小舌,糾纏著他的舌,壞心的挑逗。
周圍走來走去的情侶,見到他們激情擁吻,很多人都相視一笑,隨後走開。也有的人,投來嫉妒的目光,憤憤不平的走遠。
許久後,童念臉頰緋紅的抬起頭,咂咂嘴巴,有淡淡的甜腥味道,立刻不滿道:「你真使勁啊,我舌頭都要被你咬下來了。」
凌靳揚抬手摸了摸她紅腫的唇,眼底的笑意溫柔,他什麼話都沒說,雙眸閃亮。
與他如此對視,童念竟然再度不爭氣的紅了臉,她抿著唇走到他身後,推著輪椅繼續往前走。
走過這段小路,沿途有很多好看的小花,一小簇一小簇長在懸崖邊,特別好看。童念看的心裡癢癢,有想要摘一些,帶回家裡擺著。
凌靳揚見她看得眼睛發直,抿唇笑了笑,眼底有寵溺的光閃過,「前面的懸崖邊,有很多這樣的小花,開的比這裡還要好看。」
「真的?」聽到這個,童念伸著脖子往前看過去,距離有些遠看不真切,不過隱隱好像是看到有不少小花朵。
想來他在這裡也住了段日子,應該對周圍事物有些瞭解。
凌靳揚拍拍的手,俊逸湧起一抹笑,他抬手朝著前方指過去,道:「走吧,我帶你去。」
開心的點點頭,童念推著輪椅,蹦蹦跳跳的朝著那邊過去。
沿路聽著她哼著小歌,一副歡喜的模樣,凌靳揚內斂的雙眸動了動。這樣的童念,如同孩童般,她還是小孩子心性,這樣活力四射的她,以後所有的美好時光,卻都要耗費在自己身上?
凌靳揚好看的劍眉皺了皺,下定的決心又開始動搖,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後悔?他改變初衷,這步棋走的到底對不對?
把輪椅推到懸崖邊,童念細心的把他放在一個安全的地方,並且她還搬來一塊石頭,擋在輪椅的一個轱轆前,這才安心的鬆了口氣。
懸崖不是很陡峭,童念望著開在巖壁的淡紫色小花,神情愉悅,「真漂亮!」她隨手掐下一朵,戴在耳邊,笑著問身後的人,「好看嗎?」
凌靳揚深邃的雙眸看過去,情不自禁的瞇了瞇眸子,眼底閃過一抹驚艷,「好看!」
撲捉到他眼底的亮光,童念心頭享受,她伸手指了指那些花,道:「你等著,我去採摘一些。」
「小心點。」凌靳揚雙手扶在輪椅的椅背上,沉聲叮囑她:「不要上去,上面危險。」
童念雙手攀著巖壁,往上踩過兩塊石頭,距離地面有兩三米的樣子,她伸手勾到上面一大簇鵝黃色的小花,滿心歡喜的摘下來。
小花朵不知道名字,花瓣呈現心形,一簇簇開放,煞是好看。童念低頭聞了聞,有淡淡的清香味道,香氣不濃烈,卻淡雅迷人。
摘了一大束,童念心滿意足,她轉頭對著身後不遠的男人笑了笑,道:「采好了,我下來了哦。」
說話間,童念一手拿著花,一手扶著巖壁,動作緩慢的往下,距離地面很近的時候,她忽然聽到有什麼動靜,緊接著就聽到凌靳揚的驚呼聲:「小心——」
倏地,童念只感覺有什麼東西從她身邊擦過,迅速的滾落下來,落在地面後,巨大的衝擊力使得垂落下來的黑影又往前翻滾出去。
童念挑眉看過去,細看之下嚇出一身冷汗,那黑影竟然是個人,而且那人因為慣性,身體根本聽不住,直直的朝著懸崖邊滾落而去。
「小心!」
童念大聲疾呼,想要伸手拉人,可她距離地面還有些高度,伸出去的手,根本救不到人。
砰——
不過是片刻的功夫,原本坐在輪椅的上的人,已經本能的往前滑出去,同時伸出手,一把拉住那人下墜的身體。
看到這一幕,童念嚇得臉色慘白,她大腦一片空白,完全忘記思考。幾秒鐘後,她才哭喊道:「凌靳揚,你瘋了!」
可不是瘋了嗎?
他現在雙腿根本不能動彈,怎麼還能出手救人?輪椅急速滑向懸崖邊,眼看著他就要滾落下去,童念整張臉煞白,雙腿瞬間癱軟下來。
砰——
輪椅往前滑動出去幾米,剛才那塊用來擋車的石塊也被帶動過來,正好擠在懸崖邊上,恰好阻擋住輪椅前行,同時也挽救了他們兩人的生命!
「抓住!」凌靳揚彎著腰,整個人上半身緊緊貼在腿上,他右手揪住那人的胳膊,牢牢用力,額上的青筋都凸起,「不要鬆開。」
凌靳揚憋紅了臉,艱難的吐出這幾個字。
從山上滾落下來人的,一手被他抓住,整個身體都懸空,雙腳拚命的踩踏,卻找不到什麼依靠點。
短短幾秒鐘,童念早已驚出滿身的冷汗,她撐著岩石站起來,雙腿還是軟的,急忙奔過來,「老公,你沒事吧?」
凌靳揚不敢說話,雙手使力想要將人拉上來,可他腿使不出力氣,想要救人很困難:「救,救人……」
聽到他的低吼,童念咻的回過神,扔掉手裡的花,伸出兩手,對著下面的人道:「我們一起用力,把你拉上來。」
她雙手拉住那個人的另外一隻胳膊,與凌靳揚同時使力,所幸那個人的體重不是很重,這樣才算勉為其難的將他拽上來。
呼——
把人拉上來,童念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她轉頭將凌靳揚上下都打量一遍,確認他沒有受傷後,總算鬆了口氣:「凌靳揚,你真要嚇死我了。」
剛才那一幕發生的突然,其實凌靳揚也沒有多想,只是本能的伸手救人。那個瞬間,他忘記自己雙腿殘廢,所以才貿然伸手!
喘了口氣,童念想起被救上來的人,急忙跑過去,將人扶起來。
這人皮色黝黑,一看就是常年在山裡穿梭的人,但他頭髮是黑色的,童念一時間難以判斷他的國籍,只好用英文問他:「你沒事吧?」
「沒什麼。」那人站起身,身形不算高,年紀看上去也不過四十多歲,說的話竟然是一口流利的中文。
「你……」童念驚詫,狐疑的問:「你是中國人?」
那人挑眉看了看童念,點點頭算是回答,而後他將視線落在凌靳揚的身上,沉聲道:「謝謝。」
凌靳揚這個人,素來冷漠,平時就不愛和陌生人說話。如今他癱坐在輪椅中,更是淡漠寡言,即便他剛剛救了人,卻也沒什麼表情。
童念自然是早就習慣他這副模樣,可外人看來,難免覺得他很傲氣,很不好親近。
「呵呵……」童念尷尬的笑了笑,急忙打圓場:「不客氣,我老公不愛說話。」
那人再度將視線落在凌靳揚的腿上,帶著探究的意味,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這樣的眼神,讓凌靳揚感覺不悅,他沉著臉轉過身,明顯拒絕他的窺探。
那人倒也不生氣,轉頭看向童念,輕聲問他:「他的腿,天生這樣的?」
「不是!」童念連忙擺擺手,伸手將那人拉到邊上,小聲道:「我老公是為了救我們,所以才被炸彈的彈片壓迫腰椎……」
童念很小聲的解釋,她下意識的不想讓人誤會凌靳揚的腿。
聽到他的話,那人伸手將肩上背著的竹籃取下來,童念這才發覺,那裡面很有多好像雜草的東西,不過細看卻又不是草,應該是藥材。
那人從竹籃底部掏出一個白色的紙包,打開後只給童念看:「這裡有七副藥,你每天給他覆上一帖,連續七天。」
說話間,那人又找了找身上,似乎想要翻出什麼,他沒有找到,轉而看向童念:「你有紙筆嗎?」
「有。」
童念找出小包裡的紙筆,遞給對面的人,然後見他草草的畫出幾個穴位,對著她道:「每晚覆上藥,你按照這個穴位給他按摩,不能錯了。」
「啊?」童念看的一愣一愣的,傻傻的點頭,卻又滿肚子懷疑。這是啥意思?難道這人是醫生嗎?
出於禮貌,童念把他遞來的東西都放進包裡,試探的問道:「您是……」
那人將竹籃背好,冷漠的臉龐泛起一抹淡笑:「如果你相信,就按照我的話去做。如果不信,那就算了。」
凌靳揚不悅的轉過身,對著童念叫道,「唸唸,我們走了。」
「哦!」童念低低應了聲,邁步之前,對著那人笑了笑,道:「謝謝。」
那人面無表情,冷酷的模樣和凌靳揚有一拼。童念推著輪椅往前走,狐疑的轉頭看了看,見那人已經沿著山路走遠。
「看什麼呢?」坐在輪椅裡男人出聲,語氣透著不高興。
童念收回眺望的視線,滿心疑惑,道:「老公,你說那個人給的東西,會有用嗎?」
「不知道。」凌靳揚沒好氣的回答了句,沉聲道:「我肚子餓了。」
童念抿唇輕笑,急忙俯身在他耳邊,揶揄道:「救人的大英雄,你中午想吃什麼?」
凌靳揚蹙眉想了想,眼底湧起一絲笑來:「餃子。」
無奈的搖了搖頭,童念就知道他肯定出ど蛾子,她撇著嘴,推著輪椅往回走,趕著回家給他包餃子吃去。
在希臘的最後一晚,氣氛靜好。
用過晚飯,童念把行李箱都收拾好,她推著凌靳揚沒敢去遠處,只在小院裡欣賞著那落日的美景。
望著漸漸垂落下的夕陽,童念心底無限感慨,她蹲在凌靳揚的身邊,將臉枕在他的膝蓋上,語氣平靜:「老公,回家後我們不要放棄,全世界這麼多人,這麼多國家,我相信總會有人可以治好你的!」
抬手輕撫著她的額頭,凌靳揚幽暗的雙眸閃了閃,他薄唇輕抿,沉聲道:「好,我聽你的。」
童念滿心歡喜,她握緊他的手,靜靜的依偎在他的身邊,在滿目落日的霞光中,暗暗祈禱,保佑他們兩人一生攜手,共渡白首。
翌日清晨,晨起後,有人專門來接,司機將行李箱搬上車,隨後又幫著童念將凌靳揚扶上車,開車來到機場。
九個小時後,他們終於飛回聿灃市。
家裡的司機早早的等在機場,接到他們後,一路開車回到瀾苑。
回到家,已經是晚上。司機將車停下來,童念推著輪椅,邁進大門前,忍不住低頭看了看他,見到他分外平靜的眼神後,才鼓起勇氣推著他進門。
全家人一個不落,就連韓興橋也被凌舜接過來,大家都等在大門口。遠遠地見到童念推著輪椅走近,有人已經開始偷偷抹眼淚。
「別哭。」凌舜低聲呵斥身邊的妻子,沉聲道:「別讓靳揚看出來。」
閔芝急忙擦了擦眼淚,笑著點點頭:「我知道。」
推著輪椅走過來,童念眼睛環視著眾人,嘴角的笑意一點點拉開:「我們回來了。」
雖然大家都做好心裡準備,可真真切切看到凌靳揚的那個霎那,所有人的心情都低落到極點。曾經如此飛揚跋扈的人,如今卻坐在那裡,大家都很心疼。
眾人一片沉寂般的沉默中,忽然響起「咿呀」聲,兜兜看到媽媽爸爸回來,立刻高興的手舞足蹈,拍著小手,開始喊起來:「ma,ma——」
童念見到女兒,一步上前把她抱過來,用力摟在懷裡,眼眶霎時通紅,「兜兜,兜兜。」
兜兜高興的一個勁兒撒歡,在她懷裡扭來扭去,小手把著她的臉,大大的口水印蹭上去,嘴裡嘀嘀咕咕的叫道:「ma——」
剛才心情激動,童念沒有聽清,此時聽到兜兜的喊聲,頓時一喜,道:「兜兜,你在喊媽媽?」
兜兜黑溜溜的眼珠轉了轉,一把摟住她的脖子,把小腦袋往她胸口磨蹭,那模樣立刻逗笑了所有人。眾人一陣哄笑,陰霾的氣氛盡掃。
「姐,姐夫,歡迎回家!」童心跑過來,滿臉笑意:「怎麼樣,兜兜被我教的很好吧?」
凌靳揚轉頭盯著女兒胖嘟嘟的臉蛋,神情溫柔。
童念也滿是笑意,抬手摸摸童心的頭,笑道:「是,教的好!就你會邀功!」
眾人再度哄笑,氣氛終於染滿暖意。
「走吧,大家都進去,晚飯我都準備好了。」嬸嬸及時上前招呼眾人。
大家這才點點頭,笑著走進去。
童念把兜兜遞給童心,正要伸手去搬輪椅,卻不想有人先他一步。
只見凌承業伸出雙手,把輪椅搬上台階,並且推著他往裡面走,道:「靳揚,歡迎回家。」
凌靳揚深邃的雙眸染滿笑意,他微微抬起頭,看向身後的人,語氣平靜:「謝謝大哥。」
望著他們走進去的身影,童念喉間酸了酸,又有種落淚的衝動。她用力吸吸鼻子,心頭溫暖如春。
「姐,我們也進去。」童心把兜兜還給她,挽著她的胳膊,走進客廳。
瀾苑裡掛著高高的紅燈,庭院中充滿生氣。在這寂靜祥和的夜晚,那陣陣歡聲笑語,飄飄蕩蕩,迴盪很遠。
用過晚飯,大家依依不捨得離開,這種團聚的感覺真好。
回到臥室,兜兜躺在大床上,正和爸爸玩的不亦樂乎,看到媽媽進來,眼皮都沒抬。
「你個小沒良心的。」童念坐在床邊,伸手掛了掛兜兜鼻子,恨聲道:「有了爸爸就不要媽媽!」
兜兜聽不懂她的話,見她皺起眉,還以為她生氣,急忙滾到爸爸懷裡,把小腦袋靠近爸爸安全的臂彎中,可憐巴巴的瞅著她。
童念滿肚子的怒火,都在女兒淚眼汪汪的小眼神中消失殆盡,她撇了撇嘴,對著兜兜拍拍手,道:「媽媽抱。」
這次兜兜聽懂了,撅著小屁股扭過來,張開雙手朝著媽媽撲過去,很討好的在她臉上「吧唧」一口,留下口水印子。
「這孩子都是隨你。」童念噙著笑,轉頭指責對面的男人。
凌靳揚無所謂的聳聳肩,俊逸的臉龐噙著壞笑:「隨就隨吧,這樣挺好的。」
他對兜兜的寵愛,童念早就沒轍,她抱起女兒走去浴室,給她洗澡。
很快的功夫,童念抱著睡著的兜兜走出來,哭笑不得。這孩子又是玩累了,洗澡的時候就睡著了。把她安放在小床裡,她又去伺候凌靳揚洗漱。
一通忙碌下來,已經是深夜,童念最後一個去洗澡,滿身疲憊。
凌靳揚心疼她,拿起吹風機給她吹頭髮,將吻落在她的後頸中,柔聲道:「唸唸,給我請個看護吧,你要照顧兜兜,還要照顧爸爸和我,太累了。」
「不要!」童念憤然轉過身,奪過他手裡的吹風機,伸手圈住他的脖子,沉聲道:「我可以的,你不相信我?」
「當然不是。」凌靳揚低下頭,親了親她的嘴角,神情溫柔:「你還要兼顧公司,還要照顧我們,我不想你這麼累。」
童念柔柔笑起來,將臉落在他的肩頭,低聲道:「我可以調整好時間,而且爸爸有看護照顧,兜兜也有傭人幫忙,我不需要花什麼力氣。」
凌靳揚無奈的歎了口氣。將她摟在懷裡,神情黯然:「可你照顧我,就需要花費很多心力。」
「靳揚,」童念忽然仰起臉,直勾勾盯著他的眼睛,問道:「如果今天換作是我這樣,你會不會照顧我?」
「會!」凌靳揚肯定的答覆,沒有絲毫猶豫。
彎唇笑了笑,童念伸手撫著他的俊臉,眼眉的神情溫順:「我和你的心是一樣的。」
長長的歎了口氣,凌靳揚沒有在多說什麼,只是將她納入懷裡,緊緊的擁住,緊抿的薄唇緩緩溢出笑來。
回到家兩天,各方人士聽到消息,紛紛趕來探望凌靳揚。對於這種探視,他竟然都能平靜的接受,神情沒有半點異常。
童念緊提著的心,終於放下來。只要他走過心裡障礙,那麼將來就算有再大的苦難,她都堅信,我們全家人,可以平安渡過。
從希臘帶回來的行李一直都沒有時間收拾,這天用過午飯,童念趁著兜兜午睡的空閒,把行李箱打開,開始收拾裡面的東西。
有些紀念品和禮物,是帶回來送給朋友和家人的。她特別收拾起來,晚飯的時候要拿給家人。
童念將裡面的衣服拿出來,放在一堆,準備讓人拿去清洗。她翻到最下面,看到那個小包,忽然想起那天在懸崖邊的那個人,還有他給的藥膏。
拉開小包,童念把裡面的藥膏拿出來,還有那張穴位圖。對於中醫,她一竅不通,所以那張穴位圖,她不敢貿然使用,便拿到電腦前,將上面那些穴位輸入後查詢,大概瞭解那些穴位究竟是什麼後,心裡的懷疑才稍稍好些。
不過這藥膏黑漆漆的,看不出什麼門道。她低頭聞了聞,有股淡雅的草藥香氣。
童念托著腮幫子琢磨良久,心想既然人家好心給了,總要試試吧?他們先用一帖,看看效果,如果沒有異常,那在繼續使用。
這麼想著,童念將藥膏收好,準備晚上給凌靳揚試試看。
暑假過後,美國的學校開學,童心要趕著回學校上課,童念讓叔叔嬸嬸回去陪著她,反正她這邊已經沒什麼事情,不需要他們操心。
用過午飯,童念帶著兜兜,把他們送去機場。童心捨不得兜兜,抱著她哭了好久,眼睛都哭腫了。
童念哄她好久,總算才把他們送上飛機。
司機將車開回瀾苑,童念抱著兜兜下來,推門走進臥室,只見坐在窗邊沙發裡的男人,腿上放著一本書,他低頭凝視的模樣,分外迷人。
從見到他的第一眼起,流轉幾許,他的容顏並沒有多少改變,歲月的積澱,只讓那張俊臉越發成熟深邃,更加吸引人的仰慕。
凌靳揚,這就是她愛的男人,一生一世。
捧著書本的男人,聽到腳步聲轉過頭,他內斂的雙眸噙著笑意,看向她的目光繾綣:「回來了?」
平淡無奇的一句話,可從他嘴裡說出來,卻讓人止不住臉紅心跳。
這就是屬於這個男人的魅力,屬於凌靳揚的魅力。
童念搖搖頭,感覺自己又犯花癡了,她深吸一口氣,抱著女兒走到他身邊坐下,伸長脖子往他懷裡看去,「再看什麼呢?」
在她看到的前一秒,凌靳揚迅速的將書本合起來,把書放在別處遮掩起來,同時將兜兜從她懷裡接過來,神情溫柔:「兜兜,去機場好不好?」
兜兜咿咿呀呀的在爸爸面前賣萌,童念斜著眼睛瞥了眼被他藏起來的書,不屑的笑了笑。真小氣,不讓看拉倒!
眼角的餘光掃到她的表情,凌靳揚不動聲色,繼續低頭逗弄著女兒,也不搭理她。
晚飯的時候,童念的臉色不是很好看,大概還在因為下午的事情生氣,不給凌靳揚好臉色。她端著小碗,再給兜兜餵飯,自始至終也沒抬眼看過對面的男人。
公司有些事情需要處理,童念吃過飯就去書房,忙著和牧惟晗打電話處理事情。等她收拾好,回到臥室,只見凌靳揚坐在輪椅裡,單手托著下巴,正在看傭人給兜兜洗澡。
傭人給兜兜洗好澡,將她抱出來,凌靳揚就讓人離開,由他來給女兒穿衣服。這段時間,他已經可以做很多事情,除了需要雙腿的工作,別的事情他都盡量自己料理。
童念見他動作熟練的給兜兜穿衣服,心底一片柔和,她笑著走進浴室,也去洗澡。
洗好澡出來,童念換上一件白色的睡裙,她推開浴室的門,臥室很安靜,只亮著一盞檯燈。
「兜兜睡著了?」眼見女兒躺在小床裡,童念挑眉輕問。
凌靳揚半靠在床頭,沒有說話,抬手拍拍身邊的位置,笑道:「過來。」
走到小床邊,童念看了看睡熟的女兒,而後翻身上床,坐在他的身邊,水潤的雙眸清澈見底:「怎麼,有事?」
男人勾了勾唇,嘴角的笑意迷人,他傾身靠過來,嗅著她髮絲間的清香,柔聲道:「好香!」
他呼出的熱氣噴灑在耳邊,童念忍不住縮了縮脖子,臉頰微微飄紅:「老公,你……幹嗎?」
凌靳揚輕輕一笑,反手勾住她的腰,讓她躺在自己身邊,而他俯下身,火熱的氣息靠近過來,緩緩道:「知道我今天下午,看得什麼書嗎?」
童念一怔,誠實的搖搖頭。
男人深邃的雙眸騰起一股邪惡的光芒,他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撫在她的心口位置,輾轉往下游移,直接滑過她的小腹,繼續往下……
全身倏然一陣繃緊,童念忽然意識到什麼,一把扣住他的手指,不敢置信:「你就看的這個?」
「對啊。」凌靳揚表情特淡然,特平和,看著一點兒也不像流氓!
童念狠狠倒吸一口氣,差點吐血:「凌靳揚,在你心裡,我就是那麼膚淺的女人嗎?」
「可我以前把你喂的太飽了,要是讓你餓幾十年,你能受得了嗎?」凌靳揚一臉無辜,語氣出奇的平靜:「所以我要多多學習,老婆你放心,用別的技術我也可以做的很出色!」
「……」童念杏目圓瞪,真要被他給氣死!
她倏然坐起身,瞪著他的眼睛,怒聲道:「凌靳揚,你要氣死我啊!」
頓時,凌靳揚漠然的垂下頭,神情低落下來:「你嫌棄我了……」
「呃……」童念一驚,急忙雙手抱住他,堆滿笑臉:「沒有,絕對沒有!」
伸手抱住他的頭,童念將他摟在懷裡,聲音溫柔道:「老公,你不要胡思亂想,我要的是你這個人,只要你在我身邊就好!」
凌靳揚將頭枕在她的心口,沒有說話,童念能夠感覺的出來,雖然他努力隱忍,但他還是有種無助和自卑感。
低頭吻了吻他的嘴角,童念烏黑的翦瞳染滿笑意:「你只是有彈片壓住腰椎神經,又不是真的那裡有毛病,你不需要這樣取悅我的!」
她伸手捧住凌靳揚的臉,認真又深情的望著他,一字一句道:「難道我們的愛情,在你心裡還抵不過性嗎?」
凌靳揚沒有說話,雙手環住她的腰,把臉貼在她的小腹處,難得表露脆弱的一面。
童念特別喜歡他這樣的動作和神情,這樣的他,才是真實的凌靳揚,才是有血有肉,有痛有傷的凌靳揚。太過強勢的他,固然吸引,卻終究感覺少了點什麼。
拿起床頭櫃的止疼藥,童念按照劑量倒出來,將他扶起來後,小心的餵他喝下。自從腰椎那裡嵌入彈片,由於壓迫神經,他就會感覺疼痛,並且這種疼痛逐漸加劇。以至於,他服用的止痛藥,已經越來越難以抑制這種痛楚。
這是童念最擔心的事情,有時她深夜醒來,見他睜眼咬牙忍著痛,她心疼的直掉眼淚,可又無能為力。
腦海裡忽然閃過什麼,童念從床上趿著拖鞋下地,找出那包藥,拿到床邊:「老公,我們試試這個,那些穴位我從網上查了,好像對你的傷有好處。」
凌靳揚剛剛吃過藥,緩解了腰部的痛感,他瞥了眼那些藥膏,並沒有什麼表情,只是見她一臉期待,便點頭答應。
試不試對他沒什麼所謂,只要能讓她開心就好。
讓他面朝下趴在床上,童念按照那人教的方法,把藥膏覆在他受傷的地方而後又按照穴位圖,精準的給他按壓。
「怎麼樣,有什麼感覺嗎?」二十分鐘後,童念滿頭大汗的問他。
凌靳揚抿著唇搖搖頭,如實的回答:「沒什麼感覺。」
暗暗歎了口氣,童念把藥膏揭開,收拾乾淨後,去浴室洗過手。
兜兜睡的正香甜,並沒有被吵醒,童念翻身上床,躺在他的身邊:「沒關係,我們先試試看,醫院那邊聯繫我,下周有國外的專家過來給你會診,到時候問問醫生。」
「好。」凌靳揚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心疼她的辛苦,他摟緊身邊的人,柔聲道:「睡吧。」
童念將臉埋在他的心口,聲音透著暖意:「不許亂想,乖乖睡覺。」
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凌靳揚感動於她的細心,他擁緊身邊的人,兩人一起沉沉睡去。
連續七天,童念每天都按時給他敷藥,雖說沒有明顯的感覺,但有一樣是值得開心的。那就是凌靳揚腰部的疼痛感,似乎減輕不少,這幾天夜裡都沒有疼醒。
不過他的雙腿還是沒有知覺,依舊不能走路。
一周後,童念早起帶著他來到醫院,從國外趕來的專家,一起給他進行會診,看看能不能研究出什麼有效的方法。
拍過片子後,童念陪著凌靳揚等結果,她手心一片冰冷,心情緊張不已。
須臾,醫生拿著剛剛拍好的片子,幾乎是小跑趕過來,見到他們,滿臉的不敢置信,「這個真的太神奇了,你們是怎麼做到的?」
醫生的話說的不明不白,童念和凌靳揚兩個人滿頭霧水,大眼瞪小眼,「醫生,我們做到什麼了?」
把剛拍好的片子掛起來,醫生驚喜的指著那塊黑影,震驚道:「彈片的位置,轉移開神經密集區,雖說手術還是會有危險,不過風險降低了百分之七十!」
「啊?」童念腦袋發懵,慢慢的消化理解醫生的話後,恍然大悟。那些藥,還有按摩的穴位,原來是起到這種效用!
童念一把拉住醫生的胳膊,急聲道:「醫生,按照你的話,那我們可以進行手術取出彈片嗎?」
「可以。」醫生很肯定的告訴她,「雖然手術還有風險,不過成功的機率很高,你們要試試嗎?」
相對於童念的激動,凌靳揚顯得冷靜的多,雖然他心底也充滿震撼,不過男人的理智相較於女人的感性,總是佔上風的。
「我願意試試。」凌靳揚沉著出聲,很肯定的給出答案。
隨後的時間裡,大家聚在一起,商討著手術時間,還有方案,最後確定在下週一,為凌靳揚進行手術,取出彈片。
回到瀾苑以後,童念仍然感覺自己好像在做夢。原本絕望的心,重又燃起希望,這不得不讓她感恩,同時也深深感激那位只見過一面的陌生人。
原來好人還是會有好報的,倘若當初凌靳揚自私一點兒,懦弱一點兒,那麼今天他的命運,也許此生都要與輪椅為伴。
可世上沒有如果,也就是他心無雜念,伸出救人之手的那個剎那,上蒼終於眷顧於他!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這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吧!
在家等待的這一周,心情起起落落。雖說情況已經往好的方向轉變,但到底這個手術還是具有風險的。童念擔心也在情理之中。
窗邊的落地窗前,凌靳揚坐在沙發裡,雙目直勾勾的望著遠方的白雲。緋紅的夕陽餘輝,灑落在他的肩頭,勾勒出他的五官分明。
童念輕輕走到他的身邊坐下,雙手穿過他的腋下,從後面摟住他的腰,「老公,我害怕。」
男人溫熱的手掌輕輕覆在她的手背上,凌靳揚沉寂的雙眸動了動,嘴角的笑容溫柔:「怕什麼?」
心口堵著很多話,童念都說不出來。想起滿頭白髮的公公,想起早逝的顧燁,她的心底壓抑的情緒有些沉重。
似乎感應到她的思想,凌靳揚將她摟在懷裡,伸手指著遠處的落日,笑道:「唸唸你看,原來我們這裡的落日,也很美。」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童念點頭應了聲。不過心思不在那裡,心不在焉。
凌靳揚轉過頭,深深望著童念的眼睛,內斂的雙眸染滿柔情,「我答應過你的,在我們金婚的時候,要帶著你伊亞看落日!我說過的,你老公五十年如一日,我要背著你去看落日!」
「老公……」童念用力吸吸鼻子,眼睛酸酸的難受。她緊咬著唇,才沒有落下淚來。
拉過她的雙手放在臉頰兩邊,凌靳揚眼底帶笑,一眼看穿她的擔憂,沉聲道:「你放心吧,媽媽和弟弟在天上會保佑我的!一定會!」
童念斂下眉,用力點點頭,眼眶中蓄滿淚水,她抱緊面前的男人,與他十指緊扣:「老公,我愛你。」
「我當然知道,你愛我。」凌靳揚深沉的笑起來,他扣緊懷裡的人,唇邊勾起的弧度迷人:「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事情,就是遇見你,愛上你。」
遇見他,愛上他,這也是她這輩子最幸福的事情。
枕在他的懷裡,童念聽著他胸腔裡有規律的心跳聲,心底的懼怕逐漸散去。她要牢牢握緊他的手,陪著他一起走過,他們往後人生的所有春夏秋冬。
週一早上七點鐘,手術準時進行。全家人凡是可以趕來的,都等在手術室外,用最虔誠的心,為裡面的人祈福。
十個小時後,手術室的燈熄滅。
醫生滿身疲憊的走出來,在眾人期待的眼光中,微笑著告訴大家:「手術很成功!」
所有人情不自禁的爆發出歡笑聲,在這滿場的笑聲裡,童念默默站在角落,抬手捂著唇,淚如雨下,盡情的釋放著這許久的壓抑!
這一關,他們終於平安渡過。
在醫院住了兩周,凌靳揚精神已經恢復的很好,只是還需要進行一階段的康復鍛煉。
兩個月後,凌靳揚徹底恢復健康,他的雙腿完全可以自由行走,並沒有留下任何後遺症。他又變回那個意氣風發,桀驁不遜的男人!
兜兜一週歲生日,凌靳揚身體康復,這兩大喜事,凌家人自然都不能錯過。
童念不想去酒店,便安排人在家裡佈置,舉辦一場小規模的家宴。
用過午飯,童念讓司機去把韓興橋接來,全家人一起團聚。
「爸!」司機把人接回來,童念笑臉迎接出來,攙扶著他往裡走:「今天家裡人多,有些鬧,您先去樓上臥室休息會兒。」
韓興橋神情溫和,自從凌靳揚這件事情後,他的心境有了很大的改變。
「沒事,人多熱鬧,我喜歡人多。」韓興橋眼底帶笑,環視四周後,見到院落裡正在曬太陽的人,目光不禁動了動。
「唸唸啊,你去忙吧,我自己轉轉。」韓興橋拍拍童念的手,語氣溫柔。
童念見他氣色和神情都很好,也沒深想,便笑道:「那您先坐會兒,我去找靳揚。」
「好。」含笑點點頭,韓興橋目送她離開後,才轉身往庭院的梧桐樹下走過去。
看護見裡面很吵鬧,推著凌仲在這裡躲清靜,見到他來,禮貌的點點頭。
韓興橋拉開一張椅子,坐在凌仲對面,目光巡視過他的臉,神情沉了沉。他轉頭看向看護,笑道:「你去忙吧,我坐在這裡陪陪他。」
看護心有芥蒂,想起上次的事情,不敢貿然離開,可又不好意思駁了他的面子,只要轉身離開,但是並沒有走遠。
「今天兜兜一週歲了。」韓興橋嘴角染笑,提起兜兜,他的神情總是充滿寵溺:「我孫女可聰明了,走到哪裡人家都誇!」
頓了下,他轉頭盯著目光呆滯的凌仲,笑了笑,道:「你看我都忘了,兜兜也是你外孫女,你也很驕傲吧?」
周圍喧鬧聲不斷,前來道賀的親朋好友陸續都趕來,瀾苑外面熱鬧非凡。
韓興橋掃了眼外面的場面,回頭盯著對面的人,語氣沉下來:「曾經我真的恨極了你們家人,說到底我們家有今天,也和你們凌家脫不了關係!不過,靳揚的事情讓他想明白一個道理,我們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了,什麼都不重要,只有兒女的幸福最重要!只要孩子們過得好,我們就好,你說對不對?」
抬手整了整凌仲歪掉的衣領,韓興橋神情沉寂下來,他心頭壓抑許久的怨恨,一點一滴的消失殆盡:「你這個女兒啊,教養的很好,懂事又乖巧,知道孝順,對我兒子好,對我也好,我是很滿意的!孫女也是她拼了命才保住的,我們算是一命抵一命吧!」
韓興橋幽幽的歎了口氣,抬手拉住凌仲的手,用力握緊道:「老哥哥啊,算了吧,我們兩家的恩怨這輩子扯不清楚了!」
梧桐樹後,凌靳揚抱緊懷裡的人,緊蹙的劍眉緩緩舒展開。童念將臉埋在他的胸前,溫熱的淚水染濕他的前襟。
她從來都不敢想像,這場無法化解的恩怨,竟然能有如此雲淡風輕的一天!
晚上七點鐘,宴會準時開始。
兜兜穿著一件白色的公主裙,兩手分別牽著爸爸和媽媽,一家三口隆重登場。
嘩——
客廳中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在大家祝福的目光中,凌靳揚伸手抱起女兒,同時摟住愛妻,全家人走到巨大的蛋糕前,停下腳步。
凌靳揚站在人群中,樣貌氣度出眾,他深邃的目光掠過眾人,眼底的情緒起起伏伏,有種難言的複雜,「感激大家今晚能夠出席我女兒的生日宴,同時在這段日子裡,對於每一個人對於我的幫助,對於我家人的幫助,我都要衷心的說一句,感激!」
嘩——
人群中再度爆發出一片掌聲。
客廳的燈光倏然熄滅掉,只有很微弱的光線,蛋糕上的蠟燭瞬間被點燃。凌靳揚一手抱著兜兜,一手摟緊身邊的人,他們三個人一起低下頭,朝著點燃的蠟燭吹下去。
「呼——」
蠟燭熄滅,全場的燈光再度亮起來。
凌靳揚拿起旁邊的蛋糕刀,同時握緊童念和兜兜兩人的手,他們三人的手疊加在一起,將面前的蛋糕切開。
兜兜高興壞了,扭著小身子從爸爸懷裡磨蹭下來,她走路還很不穩,雙手揪住爸爸的大腿,掙扎著往蛋糕前撲,口水直流。
童念被她逗笑了,忙的蹲下身給她擦掉口水,切下一小塊蛋糕,餵給她吃。
兜兜是今晚的主角,前來道賀的多是親戚朋友,每人都準備了禮物。兜兜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急忙丟掉蛋糕,轉而把注意力集中到玩具堆裡去了。
童念眼見女兒喜新厭舊,無語的翻了個白眼,她挑眉看向身邊的男人,用眼神示意他,這孩子都隨你,一身臭毛病!
凌靳揚蹲下來,用紙巾給兜兜擦擦嘴,回給她一個不屑的眼神。挑釁的意味明顯,我女兒就是隨我,怎麼滴吧?!
讀懂他的眼神,童念撅著嘴瞇了瞇眼睛,牙咬切齒。好啊凌靳揚,看我今晚怎麼收拾你?!
安雅帶著小寶也來送禮物,是一個大型的托馬斯火車。見到那個火車,兜兜眼睛都直了,立刻屁顛顛的跟著哥哥到客廳去玩玩具。
童念無奈的搖搖頭,眼角一挑,恰好看到不遠處正在爭執的兩個人,她心底疑惑了下,「大嫂,你幫我看下兜兜,我過去一下。」
安雅讓人把火車安裝好,哄著孩子們玩,笑道:「你去吧,孩子們我看著。」
「好。」童念笑了笑,抬手摸摸兜兜的腦袋,叮囑道:「兜兜乖,媽媽一會兒回來。」
兜兜眼睛只盯著開動起來的火車,根本都沒有搭理媽媽,一門心思從哥哥手裡搶東西。
童念起身,朝著花園這邊的角落走過來,她沒有看到凌靳揚探究的目光,神色匆匆的走遠。
花園的角落,光線不是很強。背對著光影而站的女子,穿著一身黑色的小洋裝,纖細的腰身迷人,她低著頭,對於身邊男人的逼問,好像不感興趣,半天也不開口。
「尹陌,你給我個時間,我們什麼時候結婚?」出聲的男人是牧惟晗,他抿著唇,溫潤的臉龐難得顯出幾絲慌亂。
尹陌低著頭,腳尖踢著地上的小石頭,眼神並不停留在他的臉上,「我不結婚。」
這四個字,瞬間激起男人的怒火。牧惟晗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厲聲道:「為什麼不結婚?」
「不為什麼?」
尹陌不溫不火的這句話,差點把牧惟晗氣死,他伸手捏住她的下顎,語氣陰霾:「尹陌,你這是和我鬧脾氣?」
抬手推開他的鉗制,尹陌倒退一步,躲開他的觸碰,沉聲道:「和你鬧脾氣,我犯得著嗎?」
「尹、陌!」
牧惟晗額上的青筋凸起,神情徹底陰沉下來。
看著他滿眼的怒火,尹陌只是冷冷的笑起來,神情漠然:「牧惟晗,你少用這種眼神看著我!」
「哼!」牧惟晗怒極反笑,溫和的俊臉陰冷陰冷的,看著都慎人。他一步走上前,將尹陌拉到懷裡,俊臉俯下來,恨聲道:「怎麼,現在不喜歡我用這種眼神看你了?當初是誰說,就喜歡我冷冰冰的樣子?」
尹陌氣得臉色煞白,咬牙道:「那是我眼睛瞎了!」
「我看也是。」牧惟晗盯著她的臉,眼睛滑過她起伏的心口,眼底的眸色漸沉。
心底的怒火突突往上冒,尹陌狠狠推開他,伸手指著他的鼻子,吼道:「牧惟晗,你怎麼不去死啊!我告訴你,我就是嫁豬嫁狗,也不會嫁給你!」
「你倒是想!」冷不丁被她推開,牧惟晗也生氣了,臉色黑的比鍋底還徹底,「只可惜,你沒那機會了,你肚子裡懷著我的孩子,還能嫁給誰?!」
「噗……」躲在盆景後面的童念,很不厚道的笑起來。
牧惟晗最先反應過來,一把將尹陌拉到自己懷裡,保護起來,厲聲道:「誰?」
童念不好意思的走出來,神情尷尬道:「那個……我不是故意偷聽的。」
見到童念,尹陌雙眼閃了閃,推開身邊的男人,朝著她撲過去,氣得直掉眼淚。
「這是怎麼了?」看到尹陌掉眼淚,童念立刻皺起眉,盯著對面的男人。
望著尹陌吧嗒吧嗒掉眼淚的模樣,牧惟晗是又氣又急,他剛要發火,卻被快步走來的男人按住,嬉笑道:「惟晗,我有話和你說。」
說話間,凌靳揚快步走來,把一臉怒意的牧惟晗拉走。同時對著童念使了個眼色,將他們兩人分開,分別詢問情況。
童念拉著尹陌坐在椅子裡,掏出一張紙巾給她擦掉眼淚,柔聲道:「陌陌,你和惟晗到底怎麼回事?」
擦掉眼角的淚水,尹陌情緒還很激動,忍不住抽噎道:「我恨死他了。」
剛才他們兩人的談話,童念全都聽到,她眼睛盯著尹陌的小腹,曖昧的笑道:「想不到啊,我們沉穩悶騷的牧大助理,竟然也會做這種事情?」
尹陌臉頰微微一紅,挑眉狠狠瞪了眼童念,怒聲道:「你是看我笑話的?」
「沒有!」童念急忙表決心,一臉懇切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麼會看你笑話?」
長長的舒了口氣,尹陌撇著嘴哼了聲,隨後問身邊的人,「那你是站在我這邊,還是他那邊?」
「當然是你這邊!」
童念回答的毫不猶豫,乾脆利索。她盯著尹陌黯然的小臉,又心疼道:「可是陌陌,你懷著孩子呢,你要怎麼辦啊?」
「沒什麼怎麼辦的,」尹陌低頭摸了摸平坦的小腹,眼底的神情溫柔:「我自己可以把孩子養大。」
聞言,童念皺起眉,神情不解道:「你和惟晗不是好好的嗎?這到底是為什麼啊?」
「為了什麼?」提起這個,尹陌就是一肚子氣,恨聲道:「他是因為孩子才和我結婚的。」
「呃……」童念眨了眨眼,嘴角泛起笑來:「你確定?」
「我當然確定!」尹陌說的言辭懇切,一臉堅信道:「你見過有人要結婚,但是都不求婚的嗎?他根本就不是想娶我,只是為了孩子而已!」
原來是這樣啊?!
童念終於喘了口氣,忍不住笑道:「那你肯定冤枉他了,牧惟晗的性格你還不知道嗎?他就是木訥,求婚這種高難度的事情,他保證不會!」
「木訥?」尹陌挑眉,不悅的瞪著童念,「那你老公求婚的時候,怎麼可以那麼浪漫?」
童念張了張嘴,沒敢接話,卻在心底暗暗得意起來。那是啊,她老公是凌靳揚啊,只可惜這世上只有一個凌靳揚這麼完美的男人,卻歸她所有嘍!
「咳咳……」童念收斂起心底的得意,想起來正事是要勸人的,她拉著尹陌的手,忽然問道:「陌陌,你愛他嗎?」
尹陌眼神一沉,慢慢低下頭,沒有說話。
瞥著她的神情,童念低低一笑,心裡總算踏實下來。只要有愛情這東西拴著,不管是尹陌還是牧惟晗,你們一個也別想跑!
生日宴會,最後一項活動是拍照。拍照這種事情,兜兜最喜歡,只要有人照相,她都要湊過去,與人家合影。不分男女,兜兜摟住人家脖子就往上爬,佔據絕對的位置後,擺出各種讓人意想不到的姿勢,把大家逗弄的嘻嘻哈哈,笑作一團。
童念抱著賣萌賣夠了的兜兜,站在大門外送客人離開,凌靳揚與眾人寒暄道別,兜兜趴在媽媽肩膀,強撐著精神扮鬼臉,直到最後一個客人離開,她小腦袋倏然一歪,倒在媽媽懷裡睡著。
見到她這副模樣,童念真是又笑又氣,當真拿她沒轍。這孩子才這麼小,就這麼能鬧精明,將來長大了可怎麼好啊?
凌靳揚送走客人,回身見到倒在妻子懷裡的女兒,眼底湧起的神情寵溺。他快步走回來,一把接過女兒,摟著童念回到臥室。
給兜兜換了衣服,凌靳揚拿來溫熱的毛巾,給女兒擦擦手腳,讓她睡的舒服點。這孩子今晚玩的太h了,睡的很沉,連給她換衣服,都沒有絲毫甦醒的跡象。
收拾好女兒,凌靳揚走到童念身邊,見她揉著酸疼的脖頸,心疼道:「很累?」
這幾天忙著準備東西,童念確實很累,點點頭,問他:「惟晗怎麼樣?你怎麼勸的?」
「放心吧,你老公出面,肯定解決。」伸手將她拉到浴室,凌靳揚把浴缸裡放好水,又滴了幾滴精油,柔聲道:「去泡個澡。」
童念望著那滿滿的熱水,立刻勾唇笑了笑,乖巧的脫了衣服,躺進去舒展筋骨。
眼見她脫光衣服,凌靳揚差點把持不住,不過為了今晚的大計,他強迫自己忍住,艱難的走出浴室,轉去隔壁房間洗澡。
泡了個澡,童念感覺舒服很多,她從浴室走出來,習慣性的掃了眼小床,頓時臉色大變:「兜兜呢?」
原本放置小床的位置,此時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
拉住神情驚慌的她,凌靳揚把她帶到隔壁房間,那張白色的嬰兒床,好端端的擺著這裡:「兜兜在這呢。」
童念緊提著的心鬆下來,她走到床前看著熟睡的女兒,蹙眉道:「怎麼把她放在這?」
「兜兜已經長大了,不能總和我們一起睡。」凌靳揚說這話的時候,語氣鎮定,神情平靜,完全一副為了女兒有力成長的姿態。
雖然這話倒也不錯,可兜兜畢竟才一歲,童念有點捨不得,柔聲道:「她還小嘛。」
雙手環住她的肩膀,凌靳揚強勢的推著她離開,邊走邊給她灌輸,道:「就是要從小培養,等到大了再去養成習慣,多困難啊!」
想想他的話,童念也覺得有幾分道理,她走神的功夫,人已經被他拉回臥室,並且被他用力抵在門板上。
童念咻的回過神,意識到情況不對勁,可她還沒來得及開口,面前的男人已經俯下臉,火熱的唇落在她的唇上,把她所有的聲音都吞進肚子裡去。
「唔……」
唇上一陣刺痛,童念被他的力度嚇壞了,他哪裡是吻啊,分明是啃,而且還是那種殘暴的死啃!
攔腰將她抱起來,凌靳揚走到床邊,整個人傾身壓下去。
後背抵上柔軟的床墊,童念仰起頭盯著他明亮的雙眸,心頭微動,悸動的情潮,洶湧而來。面前的男人,終於一切都恢復如常,他又是那個生龍活虎的凌靳揚!
「老公。」抬手輕撫著他的俊臉,童念溫熱的指尖滑過他飽滿的額頭,挺直的鼻樑,最後落在菲薄的唇上,輕輕的撫弄。
久違的柔情,久違的兩人世界,凌靳揚徹底意亂情迷。
男人再度落下的吻,簡直可以用殘暴形容。彷彿身下躺著的不是他摯愛的女人,而是美味誘人的食物,凌靳揚兩邊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全身的血液都衝到一個地方。
童念喘不過氣,整張小臉憋得通紅,她雙手攀住他的肩膀,想推又不敢推,手指抖的厲害,根本使不出力氣。
這半年,他們都沒有親熱過,凌靳揚康復後又緊接著忙碌準備兜兜的生日宴,所以夫妻生活算起來,真的被擱淺許久。
身上的睡衣,早在無知無覺中,被男人褪下去。童念喘著粗氣,俏臉緋紅,她瞪著水潤潤的眸子,看著身上的男人,眼眸深處那股清澈見底的透明,更加激發出男人的野性!
今晚,注定是個不眠夜!
凌靳揚微微撐起身體,單手解開他身上的睡袍帶子,蠻力一扯,隨手丟到床邊。
因為他起身的角度,童念微微掀開眼皮就能看到什麼,她困難的嚥了嚥口水,眼底顯露出懼怕道:「那個,老公你……玩真的嗎?」
凌靳揚低頭看了一眼,深邃的雙眸不禁瞇了瞇,嘴角勾起的笑容邪魅:「老婆,自從我病好後,咱們還沒測試過呢,也不知道這傢伙是不是功能減退了?!」
話落,凌靳揚根本就沒給她說話的機會,他低頭吻住她的唇,耐心的誘哄,趁著她意志薄弱的時候,他健碩的身軀壓下來,蠻橫的動作起來。
童念倒吸一口氣,許久都沒有歡愛的身體,難免生澀。她痛呼一聲,張嘴就咬在男人的肩頭,恨聲道:「凌靳揚你個禽獸,慢點行不行啊!」
好吧,凌靳揚承認自己動作有些粗魯,但他也不是故意的啊!餓的太久了,見到這麼新鮮的嫩肉,他怎麼可能忍得住嘛!
他覺得,他這個時候要是能忍,要是還能斯文,那他肯定不是男人!
童念胸腔裡的那口氣,差點被他給擠出去,她雙手攀住他的肩膀,手指用力收緊,想要緩解掉那股痛,卻因為身體緊繃,絲毫也得不到舒緩。
眼見身下的人哭的泣不成聲,凌靳揚不受控制的理智有些回籠,他放輕動作,低下頭耐心的吻她,一下下親吻在她的嘴角,努力讓她放鬆。
感覺到他的力度緩下來,童念稍稍感覺舒服點,她仰起頭,睜著一雙濕潤的大眼睛看向身上的男人,卻不想又把男人身體裡的那團火給勾出來。
這一次,真的是天雷勾動地火,火勢燎原。
白色的床單褶皺一片,童念汗濕的長髮貼在臉頰,她微微咬著唇,擠出的聲音破碎:「哥哥……,哥哥……」
她輕柔的愛語迴盪在耳邊,凌靳揚紅著眼睛,發狠一樣的要她,他板過她的臉,低頭咬著她的唇,壓抑的低吼:「寶寶,我愛你。」
想說的話,都卡在喉嚨裡,童念很想回應他,很想告訴他,她也愛他。
可是那一**激狂的動作,她承受不住,昏沉間只能緊緊環住他,讓自己更加迎合他。
兩個小時後,童念幾乎虛脫的求饒。
「老公,唔……不用測試了,功能……沒有減退!」
「真的沒有?」
「真的沒有!」
「那我們開發附加功能。」
「……」
童念無語凝噎,還沒來得及反抗,已經被他把整個人轉過去,不讓她躲閃。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童念所有的力氣都被耗盡。天邊微亮的時候,凌靳揚終於大發善心,將她抱起來,轉去浴室。
身體泡進溫熱的水中,童念心裡終於感動了些,心想這男人也不算太禽獸,還知道給她洗澡。可是洗著洗著,她就發覺不對勁,他哪裡是洗澡啊,分明是趁機吃豆腐。
浴缸裡,童念雙手扣住邊沿,虛軟的身體使不出力氣,只能將頭搭在他的肩膀上,被動的隨著他的動作起伏。
最後的那個衝擊襲來,她終於支撐不住,整個人一軟,昏厥在他的懷裡。
再次睜開眼睛,童念只感覺全身的骨骼都痛,她微微一動,立刻倒吸口氣。臥室裡掛著厚重的窗簾,她擁著被子坐起來,低低的咒罵。
她的話音剛剛落下,緊閉的臥室門便被人推開,走進來的男人,笑得一臉溫柔:「這麼快就想我了嗎?」
呸!
童念狠狠瞪了他一眼,身體一動,又牽扯到下身,痛的她皺起眉:「凌靳揚,你這個混蛋!」
把盛著牛奶的玻璃杯遞到她的手裡,凌靳揚俊臉神情溫柔,低頭親了親她的嘴角,柔聲道:「乖,先喝奶,然後再罵我。」
經過昨晚的奮戰,童念感覺自己確實應該補充一下體力。她接過杯子,仰頭把牛奶喝掉。隨手把杯子丟給他,問道:「兜兜呢?」
凌靳揚接著玻璃杯,眼底的笑意不減:「在吃午飯。」
原來已經中午了,難怪肚子這麼餓!
剛要鑽進被窩裡,童念忽然想到什麼,蹭的坐起身,狠狠揪住身邊男人的衣領,吼道:「凌靳揚,我生完兜兜還不滿兩年,不能懷孕!」
凌靳揚先是一愣,然後淡淡的笑起來,捧住她的臉,細細的親吻:「放心,我昨晚做了措施。這麼低級的錯誤,你老公不會犯的!」
聽到他的話,童念緊繃的神經總算放鬆下來,她整個人縮進被子裡,把頭蒙住:「去吧,不許吵我,我好好睡一覺。」
伸手給她掖好被子,凌靳揚俯下臉,愛戀的親了親她的耳垂,見她縮著脖子一個勁躲,他雖然心裡癢的要命,可想起昨晚他的饜足,她的慘樣,他只好硬生生憋住身體的那把火。
來日方長!凌靳揚如此勸慰自己,他不能因為一時貪歡,把老婆給累壞了。
站起身,凌靳揚離開臥室,並把房門關好。下樓去照顧凌仲,陪著寶貝女兒玩鬧去了。
童念這一覺睡的很舒服,再度睜開眼睛,已經是傍晚。昨晚體力消耗過大,她懶得下床,晚飯也是在床上吃的。
用過晚飯,凌靳揚把兜兜抱來,童念帶著女兒在床上玩,這其樂融融的幸福感覺,讓她整顆心暖暖的,充滿感動。
入夜,兜兜睡熟,童念把她放在身邊,不忍心讓她可憐巴巴一個人去睡。
凌靳揚拗不過她,也只好默許。他從身後摟著她們母女,冷硬的心房激烈的跳動起來。
半撐起身體,凌靳揚低下頭,將唇落在童念的耳後,一下下輕吻,低喃道:「寶寶,謝謝你,謝謝你給我的一切!」
在這樣靜謐安靜的夜裡,凌靳揚望著他身邊最重要的兩個人,心頭的震顫一**襲來。他懷抱著她們,如同擁有全世界。
回手圈住他的脖頸,童念將頭枕在他的心口,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她嘴角的笑意瀲灩。
她終於等來,她想要擁有的幸福了嗎?這一次,不會再有任何變故,幸福到永遠。
……
凌氏集團週年慶典,在聿灃市無人不知。先前凌家的種種風波,終於徹底平息下來。
週六晚上,一家七星級酒店外面,來來往往各種豪車,絡繹不絕。
頂層的宴會廳,今晚將要舉行凌氏的週年酒會。邀請來的人士,都是商政兩邊,有頭有臉的人物,凌氏的面子,總歸是要給的。
晚上八點整,宴會準時開始。作為凌氏集團的總裁,凌靳揚再度回歸,可謂是順應大眾民心。不過他重回凌氏支撐公司事務,童念是最大的受益者,她堂而皇之的躲清閒,把這一身重擔,全都推給自家老公。
宴會廳中,巨大的水晶吊燈層層疊疊,散發出來的光影迷離。
觥籌交錯,衣香鬢影。浮華萬千,也不過如此。
全場的賓客們,身邊都是成雙成對的,都有佳人在側。唯有一道白色的身影,孑然一身,引起無數人的側目,紛紛低聲議論著什麼。
人群中小小的躁動聲,惹來童念的眼光,她挑眉看過去,只見身穿白色晚禮服的權晏拓,面容冷峻,舉手投足間那股桀驁不遜的氣勢,依舊如初,沒有分毫減損。
怔忪的瞬間,身邊靠近一抹熟悉的氣息,凌靳揚走到她的身邊,單手將她摟緊懷裡,低頭覆在她的耳邊問道:「尹陌來了嗎?」
看到她投去的目光,凌靳揚情不自禁隨著看過去,見到權晏拓將手裡的香檳一飲而盡,他深邃的雙眸暗了暗,薄唇緊抿。
童念收斂心神,掩去黯然的目光,「我馬上給她打電話。」
隨後她走到宴會廳的角落,忙著給尹陌打電話,籌備今晚的重頭節目。
身邊間或有人經過寒暄討好,凌靳揚淡然的微笑,逐一應付過去。他挑眉看著前方權晏拓冷然的背影,暗暗搖了搖頭,並沒有上前打擾他。
這世上有很多事情,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很難。有時候,難與易之間,相差毫釐。但對有些人來說,這看似毫釐之間,卻足夠我們用一生來走過。
凌靳揚端起一杯紅酒,手腕搖曳,心頭微微有些感慨。阿拓,很多事情,需要你花透心思,用盡心力,才能明白這其中的奧妙!
童念左一個電話,右一個短信,總算把尹陌給叫過來。雖然她來的不情不願,可總算還是露面了。
見到她來,童念終於鬆了口氣,與凌靳揚對了個眼色,兩人顯然在籌謀著什麼。
九點鐘,酒會進行到下半段。童念拉著尹陌站在人群最前沿,她刻意拉緊身邊的人,生怕她臨時走掉,錯過最重要的一幕。
倏然間,全場的鎂光燈滅掉,隨後亮起一束燈光,射向會場的正中央。
隨著燈光的移動,穿著一身黑色西裝的男人,款款走來。童念見到走來的人,輕輕鬆開拉著尹陌的手,悄悄往後退開點距離。
牧惟晗緩緩走到尹陌面前,他溫柔的眉眼一片暖意,在眾人驚詫的目光,單膝跪下,打開手中的紅色絲絨盒子,大聲道:「尹陌,你願意嫁給我嗎?」
這突來的一幕,霎時讓尹陌感覺震驚,她愣愣的盯著面前的男人,眼眶漸漸泛紅,有淚水滑出眼眶,她緊咬著唇,一時間五味雜陳。
「尹陌,你願意嫁給我嗎?」
牧惟晗嘴角含笑,在她呆傻的目光中,再度輕問一遍。
眼見好友還沒反應,童念撇撇嘴,忍不住上前推推她,湊過臉在她耳邊道:「陌陌,說話啊!」
聽到童念的聲音,尹陌才算回過神來,她流著眼淚拉住身邊的男人,哽咽道:「我……願意!」
全場一片嘩然,掌聲不斷。
宴會廳的燈光重新點亮,牧惟晗把鑽戒取出來,溫柔的套進尹陌的無名指,伸手將她摟在懷裡,內斂的雙眸閃過深深的笑意。
童念距離他們最近,所以能夠清楚的聽到牧惟晗抱緊尹陌的那一刻,在她耳邊溢出的低喃,「傻瓜,我愛的是你。」
多年的夙願,此時終於塵埃落定。
懷揣著滿心的祝福,童念看向身邊的好友,眼底的笑意真摯。
回首,她望向對面的高台,見到凌靳揚眼底的精光後,整顆心狠狠悸動起來。無亂何時何地,能夠讓她心動的人,永遠都只有他一個。
突然而至的求婚節目,讓眾人難辨真假,但是這並不影響當事人的心情。尹陌靠在牧惟晗的懷裡,眼角流出的淚水,泛起的是幸福的晶瑩。
童念轉身正要走開,卻不想人群中發生小小的驚呼聲,她挑眉看過去,只見一位身著紫色晚禮服的夫人,臉色焦急,急聲呼喚道:「我的珍珠項鏈不見了。」
童念認識她,康氏珠寶的夫人,康家經營珠寶生意,他們家最出名的就是珍珠。聽說自康氏出產的珍珠,顆顆名貴。
聽到她的驚呼聲,立刻有人走上來,七手八腳的幫著尋找。大家都以為是剛才黑燈,也許項鏈掉在附近。可是一番找尋,並沒有發覺項鏈的蹤影。
童念撇撇嘴,心想今晚來的客人都是有身份的人,若真有人拾到項鏈也不會藏私。不過今晚凌家是主人,有客人丟了東西,她總要出面去看看。
抬腳正要走上前,童念眼角的餘光見到沈沛敖快步走出去,他臉上的神色古怪,讓她感覺有些奇怪,便本能的隨著他走出去。
童念跟著他出去,卻不敢跟的太近,只站在不被發現的範圍。
走廊角落,沈沛敖高大的身形壓住懷裡的人,他低沉的嗓音魅惑,「拿出來!」
「什麼?」被他扣在懷裡的人,穿著一件青花色的旗袍,她微微仰起頭,那張小臉的五官精緻,尤其是那雙黑黑的眼睛,透亮的猶如上好的寶石。
「歐七七,你還敢問我什麼?」沈沛敖臉色漸沉,不過眼底並沒有什麼怒氣,他捏住她的下顎,沉聲道:「家裡東西不夠你偷,還敢出來給我惹事,嗯?」
七七一臉厲色,抵死不承認,「沈沛敖,說話要有證據吧,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了?切!」
沈沛敖盯著她的臉,忽然低下頭,在她驚慌的眼神中,他邪惡的笑了笑,薄唇擦過她的唇瓣,故意伸出舌頭輕舔了下。
他修長的手指伸到她的腦後,輕輕一勾,那盤起的長髮倏然鬆散開,順著黑色的髮絲滑落出來的,還有一串珍珠項鏈。
沈沛敖穩穩的接在掌心裡,單指吊到她的眼前,似笑非笑道:「還敢嘴硬?!」
「算你狠!」七七臉色一沉,推開他想要走遠,卻被他一把扣在懷裡。男人猝不及防的低下頭,狠狠吻住她紅潤的雙唇。
童念靜靜的看著,轉身不著痕跡的走開。
須臾,沈沛敖邁步走進宴會廳,逕自走到那位貴婦身邊,嘴角的笑容溫柔:「康太太,您要找的珍珠項鏈是這個嗎?」
康太太見到他手裡的項鏈,立刻眼底發亮,驚喜道:「是啊,沈少怎麼找到的?」
笑著聳聳肩,沈沛敖狹長的桃花眼瞇了瞇,語氣拿捏得當:「我碰巧在洗手間外面撿到的。」
說話間,他走到康太太的身後,動作優雅的幫她配戴好,稱讚道:「這條項鏈,很適合您。」
「真的嗎?」康太太滿眼都是笑意,抬手摸了摸脖頸中的項鏈,被他幾句好話哄得合不攏嘴,哪裡還顧得上深究什麼。
對面的自助餐桌前,穿著青色旗袍的女子,手裡托著餐盤,嘴角的線條緊繃。她插起一塊蛋糕,負氣的咬了口,恨聲道:「沈沛敖,咬死你咬死你!」
童念不露聲色的看著這一幕,瀲灩紅唇勾起的笑容別有深意,直到腰間纏上一雙大手,走來的男人見到她滿臉笑意,不禁問道:「什麼事這麼開心?」
靠在凌靳揚的懷裡,童念側過臉,在他耳邊低聲道:「也許很快又有好戲看了哦!」
凌靳揚不解的挑了挑眉,想要追問,卻被她一笑了之,並沒有多加解釋。不過事實證明,女人的第六感覺真的很準,果然在不久的日子裡,聿灃市再度掀起一場轟動全城的好戲!
……
春去秋來,時光荏苒。
轉眼間,兜兜已經三歲。這鬼靈精怪的小丫頭,清早起來在庭院裡,手裡拿著飛盤,不時的丟來丟去,可憐瑞拉這大半天都在和飛盤較勁。
兜兜遠遠地扔出去,瑞拉立刻用嘴巴叼回來。如此反覆,週而復始。
時值盛夏,天氣炎熱,幾個來回下來,瑞拉已經累的倒地不起,吐出長長的舌頭,喘著粗氣。
眼見瑞拉如此,兜兜立刻丟下手裡的飛盤,邁著兩條小胖腿,蹬蹬蹬的跑上樓,直接衝到父母的臥室,一路喊道:「媽媽,媽媽,瑞拉好熱,它需要吃冰淇淋降溫!」
大衣櫃前,童念正在整理衣服,她扶著腰站起身,轉頭瞪著女兒一臉的汗,冷冷笑道:「是你想吃冰淇淋吧?」
「媽媽,反正都是一樣的,吃了冰激凌就不熱了哦!」兜兜對著手指,小臉的笑得一臉無害。
童念撇了撇嘴,正要耐心的教導她,卻聽走進來的男人,笑道:「去吃吧,但是不能吃多!」
「哇!」兜兜一下子抱住走來的男人,眼底閃閃發亮:「爸爸,我最愛你了。」
當然了,她的愛,只停留在有冰激淋的前提下。
望著心急火燎跑遠的女兒,童念臉色一沉,怒聲道:「你又慣著她?!」
一把搶過她手裡的箱子,凌靳揚小心翼翼的把她扶到床邊坐下,語氣不悅道:「這種事情怎麼不叫我?要是不小心摔倒怎麼辦?」
童念抬手摸了摸高高隆起的腹部,眼底都是笑意:「我想把兜兜小時後穿過的衣服找出來,這幾天天氣好,我要洗好曬乾。留給這個小傢伙穿!」
無聲的歎了口氣,凌靳揚盯著她圓鼓鼓的肚子,神情並不是很高興。因為上次生兜兜的慘痛經歷,他本心是不想讓她再生的,可經不住她軟磨硬泡,才一不留神被她偷了種子。
「這些事情,我來做吧。」凌靳揚將她摟在懷裡,低頭親了親她小巧的鼻尖,眼睛滑過她鼓起的肚子,心疼道:「是不是很累?」
「不會。」童念將頭枕在他的肩膀上,眼底的神情透著一股天生的母性:「這次的寶貝很乖,和兜兜那時候不一樣的。」
聽到這話,凌靳揚好看的劍眉蹙了蹙,心想這胎要是兒子還好,他可以硬下心腸來管教。可如果還是女兒的話,那當真是要命,對女兒他怎麼都狠不下心的!
童念懷孕八個月的時候,肚子已經很大了,看著她那肚皮,大家都要懷疑是不是雙胞胎?經過醫生的再三檢查,非常肯定的告訴他們,不是雙胞胎,是不過胎兒有些大。
是啊,這胎兒肯定過大。童念從睜開眼睛就要吃東西,一天吃多少頓的說不好,如果不是她咬牙控制,這體重還不知道要瘋漲成什麼樣子呢?
對著落地鏡,童念盯著自己臃腫的身材,心底產生一種無以名狀的悲傷。
好醜!
白胖白胖的臉,比籃球還要大的肚子,粗大的雙腿,低著頭看不見自己的雙腳。這樣的她,童念超級沒有自信,更是沒由來的悲哀。
「哇——」
悲從中來,童念撇著嘴大哭起來。
臥室的門碰的一聲大開,凌靳揚跌跌撞撞跑進來,臉上還有白色的麵粉:「怎麼了?怎麼了?」
疾步跑進來,從上到下將她打量一遍,見她沒有跌倒,也沒有受傷異常,凌靳揚卡在喉嚨裡的那口呼吸,才算喘出來。
「哭什麼呢?」凌靳揚伸手將她拉到懷裡,抱著她坐在床邊,低頭親著她的眼睛,把她眼角的淚水都吸允乾淨。
童念撅著嘴,小兔子一樣的紅紅眼睛盯著身邊的男人,惡狠狠的問:「凌靳揚,你說我是不是很醜?是不是很肥?如果我生完孩子身材都不能恢復了,你還愛不愛我?不對不對,如果我以後也變成這樣,你也不能變心,知道嗎?」
凌靳揚低低笑起來,伸手攬住她的腰,生怕她情緒太過激動扭了肚子。他薄唇勾起的弧度迷人,磁性的嗓音透著寵溺:「寶寶,你一口氣問我這麼多問題,讓我先回答哪個啊?」
因為懷孕身體分泌激素的關係,童念現在的情緒很不穩定,她自己也經常感覺莫名其妙。
眼眶含著淚水,童念瞇著眼睛看他,冷聲道:「都要回答!」
好吧,凌靳揚伸手撫額,心想這句話能不能算他沒有問!
「寶寶乖,哥哥永遠都只愛你!」凌靳揚一下下吻在她的嘴角,耐心的哄她,她現在白天難受,晚上睡不好,他只能變著法子哄她,讓她高興,生怕她受了什麼委屈:「而且你不胖啊,一點兒都不胖呢!」
「真的?」童念狐疑的問。
「真的!」凌靳揚面色從容,完全看不出一絲一毫的虛偽。
這樣的語氣,讓童念感覺時光好像回到很久前,她將頭搭在他的肩膀上,目光漸漸柔和下來。
須臾,她用力吸吸鼻子,悶聲道:「我肚子餓了。」
「呵呵……」凌靳揚抿唇輕笑出聲,眼底的神情溫柔,他抬手摸了摸她圓滾滾的肚子,暗暗乍舌,她肚子裡這個小傢伙,是有多能吃啊?!
「我在包餃子,三鮮餡的,放了很多蝦仁。」凌靳揚用袖子擦乾她的眼淚,聲音柔的都能滴出水來。
童念總算舒了口氣,俏臉湧出一絲笑意,她肚子一陣嘰裡咕嚕亂叫,被他的三鮮餡水餃勾引的食慾大增。
忽然間,從門外風風火火跑進來一道小小的身影。兜兜笑嘻嘻的跑進來,嘴裡甜甜的叫著:「媽媽,媽媽。」
聽到女兒的叫聲,童念整顆心軟軟的,眼神瞬間溫柔下來,含笑盯著她,「兜兜怎麼了?」
凌靳揚一眼看到跑進來的女兒,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他瞇了瞇眸子掃向她,卻見自家女兒腆著一張天真無邪的小臉蛋,獻寶似的伸出手,笑道:「媽媽你看,這是兜兜捏的。」
童念低下頭,看到女兒掌心裡托著用白面捏成的一團東西,左看右看也沒看出是什麼,抿著唇問她:「這是什麼啊?」
兜兜仰起小臉,烏黑的雙眸眨了眨,稚嫩的嗓音響起:「豬豬,小肥豬,送給媽媽的。」
眼見著兜兜把那個麵團放在手裡,童念撇了撇嘴,剛才隱去的淚水再度洶湧而來,「哇」的一聲大哭不止。
凌靳揚你這個大騙子,你又敢騙我?!
望著在懷裡哭的昏天黑地的愛妻,凌靳揚徹底黑了臉,咬牙切齒的低吼:「凌、蘊、儀!」
兜兜聽到爸爸喊她大名,便知道爸爸氣得不輕,她「嗷」的一聲跑下樓,立刻去搬救兵。
她讓傭人把電話撥過去,聲音甜的發膩:「爺爺,爸爸今晚包了好吃的餃子,你快點過來吃哦!嗯,兜兜很想爺爺的……」
爸爸震怒,她要想逃過一劫,只能把爺爺抬出來。
凌靳揚站在樓梯口,眼見著女兒這一系列的行為,額頭直冒冷汗。這孩子小小年紀就如此,將來長大還得了啊?!
懷胎十月,終究是要分娩的。只可惜,童念這次肚子裡的寶貝,格外沉的住氣。
預產期已經過了十天,可那小傢伙,還是沒有任何動靜,絲毫也沒有出來和大家見面的意思。
迫於無奈,醫生只好進行剖腹產手術。因為第一次童念是剖腹產,第二次生產也只能選擇如此。
產房是不允許家屬陪同的,可想到第一次她生孩子的險情,凌靳揚死活都要陪在她的身邊。
手術燈亮起的那一刻,凌靳揚穿著無菌服,柔聲安慰身邊的人,「寶寶不怕,哥哥一直都在你身邊。」
麻藥的作用漸漸開始發揮,童念點了點頭,因為他在身邊而安心很多。
負責手術的醫生護士,聽著這對夫妻的稱呼,眼底都投來羨慕的光。只看表面,就知道他們很恩愛,很幸福。
二十分鐘後,兩名醫生托起一個肉肉的小身子,笑道:「凌先生,過來剪掉臍帶!」
凌靳揚臉色僵硬的走過去,他深呼吸後低下頭,看到的那一幕,還是把他震驚住。直到護士催促他,他才勉強接過剪刀,按照指令,用力剪下去。
喀嚓——
臍帶被剪斷,醫生把孩子拖出來,伸手拍了拍屁股,只聽「哇」的一聲,哭聲嘹亮。
「男孩,九斤九兩。」
「母子平安。」
後面醫生的話斷斷續續傳來,凌靳揚似乎都沒什麼反應,他怔怔望著面前那紅撲撲的一團,冷硬的心房處,狠狠的跳動起來。
回身,盯著躺在手術床上微笑的童念,凌靳揚緩緩俯下臉,將吻落在她的額頭。
三個月後。
瀾苑裡盛開的薔薇花,奼紫嫣紅,滿園的香氣撲鼻。
高大的梧桐樹下,白色的鐵藝桌上,擺著各種零食飲料。兜兜跑的滿頭大汗,撲進媽媽的懷裡撒嬌。
「慢點跑,小心摔跤。」童念用手帕給兜兜擦擦汗,眼神寵溺。
望著躺在小床裡的弟弟,兜兜眼底帶笑,伸手戳著他胖乎乎的臉蛋,道:「媽媽,弟弟怎麼又睡著了?」
童念無奈的聳聳肩,低頭看著睡熟的兒子,嘴角染笑。是啊,她這個兒子,每天不吵不鬧,吃飽就睡,性格太過安靜,與兜兜比起來,完全是反差!
不多時候,凌靳揚開車回來,見到他們三個人坐在樹蔭下,他也過來湊熱鬧。
眼見爸爸媽媽起身離開,兜兜抓緊機會湊到弟弟跟前,盡情捏他的小臉蛋玩。卻不想,小床裡的人忽然睜開眼睛,厚實的小腳丫猛然踹過去,正中兜兜的鼻樑。
「啊!」兜兜捂著鼻子,被人偷襲。
凌靳揚看到兜兜還不及收回去的手,厲聲道:「兜兜,不許欺負弟弟!」
兜兜小盆友委屈的撅起嘴,瞪著躺在小床裡,悠哉著吸允大拇指的弟弟,滿心不甘!
她差點都給騙了,原來不是吃貨弟弟,而是腹黑小萌寵!來吧,好歹姐姐也比你大幾歲,往後的日子裡,咱倆就過過招吧!
庭院的鞦韆裡,凌靳揚雙手推著韁繩,眼看童念在他面前蕩漾起來,如同曾經最美的那刻。
這一眼望去,輾轉十六年。曾經的她和他,還能保持著最初的模樣。
他們的愛情,從這裡發芽生根,也終將在這裡開花結果,相守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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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簡介:
沈沛敖這輩子都不曾想到,他竟然會遇見一個小騙子,偷了他的身,偷了他的心,竟然還敢對他不負責任。
片段:
久別重逢,沈沛敖拽住面前的女人,恨不得掐死她。
「怎麼,還沒跑夠?」
「債主上門,不跑是傻子!」
「你很有耐力是不是?」
「那當然!」
「很好,我現在就綁了你,把你拴在床上,日日夜夜給你鍛煉耐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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