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會議室出來,童念一路低著頭回到辦公室,大門剛剛合上,牧惟晗臉色就沉下來,「你先別急,我去找靳揚問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用問了。」童念拉開椅子坐下,俏麗的臉龐一片沉靜。
牧惟晗愣了愣,隨後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他也拉開一把椅子,坐在她的對面:「唸唸,你別亂想,靳揚他不會……」
「惟晗!」童念抬起頭,盯著牧惟晗的眼睛,語氣淡淡的:「也許以前的凌靳揚不會,可現在不一樣了。」
起身走到窗邊,童念雙手環胸,望著遠處漂浮的白雲,烏黑的翦瞳逐漸沉寂下來:「曾經我也以為他不會,可事實告訴我,我錯了!」
牧惟晗定定望著她的背影,喉間一陣發堵,竟然說不出話來。可他心裡怎麼都不能平靜,凌靳揚怎麼會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呢?這不對勁啊!
「沈沛敖手裡的股份,我們沒有辦法嗎?」童念轉過身,眼底的情緒已經平復下來,她抿著唇,需要解決當務之急。
「沒有。」牧惟晗搖搖頭,一籌莫展:「如果指證凌承業是私自偷的印章,那麼他就要坐牢。凌舜愛子心切,斷然不會那麼做!這個啞巴虧,咱們只能吃了。」
聽到這話,童念秀眉蹙的更緊,如今沈沛敖手裡有他和凌靳揚兩個人的股權,並且總數已經超過自己,這樣一來,如果他們堅持讓凌氏被收購,那她就保不住公司。
凌氏是父親一輩子的心血,她必須保住。只是要怎麼保住,她完全找不到頭緒。
下班以後,牧惟晗回家吃過飯,怎麼尋思這事情都覺得蹊蹺,他拿起車鑰匙,開車離開家,一路來到凌靳揚新搬來的別墅外面。
他進去找人,凌靳揚還沒回家。
坐在車裡,牧惟晗索性就等在外面,今晚見不到人,他絕對不會離開。
差不多等到晚上十點鐘,一輛銀色的奔馳邁凱輪,緩緩駛進別墅,凌靳揚推開車門下車,一眼就見到對面,等候多時的人。
「來這麼早?」凌靳揚隨手將車門關上,抿唇笑了笑:「讓你久等了嗎?」
牧惟晗沉著臉走過來,眼底帶著怒氣,他看到凌靳揚的車頭凹陷進去一大塊,轉而掃向他身上,「怎麼,你撞車了?」
笑著聳聳肩,凌靳揚內斂的雙眸閃過一絲苦笑,道:「沒有及時踩住剎車,撞到隔離帶上。」
牧惟晗微微遲疑了下,心裡好像閃過什麼,他來不及細想,只想著問正事:「你到底怎麼回事?難道你真要凌氏破產?」
凌靳揚從公文包裡掏出一份東西,遞給牧惟晗,沉聲道:「惟晗,我們認識這麼久了,你相信我嗎?」
他的話,讓牧惟晗緊蹙的眉頭舒展開,他點點頭,眼神肯定:「我信你。」
這一句相信,勝過千言萬語。
低頭將他拿來的東西細細看過,牧惟晗臉上閃過的神情幾變,他心底充斥著無數的疑問,滿目不解:「靳揚,你這是……」
抬手拍拍的肩膀,凌靳揚輕輕的笑起來,眉眼溫柔:「相信我,就按照我的話去做。」
牧惟晗還想要追問,卻見他低下頭,斂去眼底所有的情緒,顯然拒絕他的窺視。
很多話和疑問,牧惟晗都堆積在胸口,可凌靳揚明顯迴避的態度,他也看得明白。如果當事人不想說,他怎麼質問也是於事無補!
董事會被押後三天,三天後再次召開股東大會,所有股東們進行投票,決定凌氏未來命運。
原本一路下跌的凌氏股票,此時的形勢更加堪憂,董事會成員發生變化,並且新的最高決策,將直接改變凌氏的未來,大家都持觀望態度。
同時這幾天,緊鑼密鼓的新聞,重又掀起**。媒體大眾,紛紛揣測凌氏集團總裁離婚後,是否會入贅沈家。新聞報道,更有凌靳揚頻繁出入沈家的照片,一時間這個桃色緋聞,再次被炒作起來。
童念坐在客廳的沙發裡,眼睛盯著電視屏幕閃過的畫面,烏黑的翦瞳看不出一絲情緒的起伏,她抬手將電視關掉,顯然已經看飽了。
傍晚時分,童念接到凌舜的電話,來到別墅。
凌舜剛從醫院回家,臉色還不算好,見到她來,神情微微有些激動:「唸唸,是叔叔對不起你。」
眼見他面色蒼白,精神低迷,童念心裡不忍,語氣緩和下來:「叔叔。」
客廳中,全家人都坐在一起。凌承業耷拉著腦袋,安雅也好像撒氣的皮球,只是緊緊抱著小寶,一句話都不敢說。
凌母臉色也很不好,她扶著凌舜,一直低低在他耳邊叮囑,不讓他著急生氣。
拉住童念的手,凌舜指著對面的兒子,怒聲道:「凌承業這個混帳,是叔叔管教無方!」
「爸,」凌承業似乎還是不服氣,爭辯道:「我那時候不是被安昕給騙了嗎?誰知道她竟然整成小雅的模樣,禍害咱家來?」
「閉嘴!」
凌舜痛斥他一聲,顫巍巍的抬起手,恨聲道:「你還敢狡辯,你自己不長腦子嗎?!」
「承業!」這次凌母也發火,眼底湧起怒火:「你想氣死你爸爸啊!」
見到父母都生氣,凌承業也不敢狡辯,伸手將兒子抱過來,放在懷裡當擋箭牌。
安雅長長的歎了口氣,挑眉盯著童念,哀戚道:「唸唸,都是大嫂不好,才讓安昕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我真是對不住你!」
「大嫂。」童念看著她,微微一笑,隨後又把視線看向眾人,道:「大家都不要自責了,無論事情怎麼樣,我們始終都是一家人。」
凌舜一個勁的點頭,眼底隱隱閃過淚水,他轉頭看了看老伴,用眼神示意她。
閔芝會意後,急忙將早就準備好的東西拿出來,交到童念的手裡:「唸唸,這是我們最後能做的。」
童念不明所以,接過來看了看,臉色微變:「這股權是爸爸留給小寶的。」
見她要推辭,凌舜按住她的手背,哽咽道:「聽叔叔的話,這些股權你收回去。凌氏是大哥一輩子的心血,絕對不能落入外人的手裡。」
握著手中的股權轉讓書,童念眼底熱熱的,將要落下淚來。這麼多年,她第一次真正感覺到家的溫暖,真真正正屬於她的家,屬於她的溫暖。
叔叔最後的那句話,戳在童念的心窩上,凌氏絕對不能落在外人的手裡!
「好。」童念抿唇笑了笑,語氣平靜下來,「凌氏度過這場危機後,股權我會原封不動的還給小寶。」
凌舜欣慰的笑了笑,蒼白的臉色有了一絲紅潤。爭搶這些年,其實都是心裡的嫉妒,現在真的要失去的時候才明白過來,什麼才是真重要的!
開車回到家,童念心裡微微有了幾分底氣。如果加上這百分之五的股權,那她手裡的股權總和重又佔了上風,明天的董事會,她可以保住凌氏不被收購!可是凌氏股價已經下跌至此,想要起死回生,也是萬難啊!
童念邁步回到臥室,只見兜兜還在嬰兒床裡玩耍,由傭人照顧。見到她回來,兜兜立刻興奮的手舞足蹈,伸著小胳膊讓她抱抱。
滿心的疲憊,在看到女兒笑臉的那一刻,俱都散去。童念先去洗過手,而後將女兒抱在懷裡,低頭親了親她的小臉蛋:「兜兜,想媽媽了嗎?」
兜兜還不會喊媽媽,只是板起她的手指,一下子塞進嘴裡,使勁的啃啊啃,算是用行動回答媽媽的問題。
兜兜牙床下面已經露出兩顆小白牙,此時尖尖的牙齒磨蹭著手指,童念愉悅的笑起來,臉頰的神情溫柔。
她給兜兜餵了奶,又把她哄睡,自己才去洗澡,換衣服。
夏夜有些悶熱,童念不敢讓兜兜過多的吹空調,便把窗戶打開,有自然涼爽的風吹拂進來,倒也帶起一絲涼意。
看了看睡熟的兜兜,童念將嬰兒床的護欄鎖好,這才輕輕的走出臥室。
來到書房,童念把筆記本打開,開始與牧惟晗進行視頻會議,他們兩人先要籌劃好,對於明天董事會可能發生的一切可能性!
書房的燈亮到很晚,瀾苑外面的銀色車身,一直等著書房的燈熄滅後,才緩緩發動起來離開。
翌日早上,童念準時起床,她換上一套黑色的職業裝,將長髮挽起,露出白皙的脖頸。
把兜兜安排在家裡,有專門人負責後,她才開車離開瀾苑,往公司而去。
上午十點鐘,凌氏的董事會按時舉行。
童念一身黑色職業裝坐在首位,股東們一個個按部就班的坐下來,神情都透著一股緊張。
最後進來的是沈沛敖和凌靳揚,他們兩人坐下來的時候,所有人眼神都變了變,不自覺都把視線落在童念臉上。
童念微微仰著頭,目光不偏不倚,眼神格外的平靜。
「開始吧!」沈沛敖開口,儼然一副當家人的語氣。
「等等——」
童念挑眉掃向他,眼底閃過一抹寒光。她對著助理點點頭,紅唇彎起的笑容看在沈沛敖眼中,立刻讓他全身戒備。
助理把股權轉讓書分發給各位股東,隨後宣佈道:「董事長手裡握有凌氏百分之四十五的股權,依舊是最高控股人!」
全場一片驚詫聲,有些人神情開始轉變。
沈沛敖臉色兀自陰沉下來,他眼角一挑,看著身邊的男人,卻見凌靳揚神情淡漠,似乎並沒什麼吃驚的表情。
沈沛敖心裡「咯登」一下,似乎明白了什麼。
此時,會議室的大門被人推開,牧惟晗神色匆匆的走進來,眼神掠過眾人,直接看向童念。
童念也恰好看過去,兩人對視的間隙,見到牧惟晗眼底的笑意後,她緊緊提著的心終於安放下來,緊蹙的秀眉舒展開。
「我剛剛接到最新消息,」牧惟晗走進來,將手裡的資料分發給大家,沉聲道:「先前由董事長從周氏集團購入的海外礦山,經過這兩年我們堅持不懈的探尋,終於在昨天確認下來,那片礦山蘊含著豐富的石油!」
石油!
全場再度一片嘩然。
垂在身側雙手狠狠收緊,沈沛敖此時的臉色足以能用暗黑來形容,他轉頭盯著凌靳揚,薄唇勾起的弧度凜冽。
回視著他凜然的目光,凌靳揚也沒躲閃,他淡淡的笑著,往沈沛敖身邊靠過去,輕聲道:「願賭服輸!」
沈沛敖眼角一凜,眼底騰起的怒火足可以燎原,他抿著唇,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
會議室中響起一片吵雜聲,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全都因為剛剛這個爆炸性的消息而激動起來!要知道,如果發現石油,這可是天上掉錢的事情啊!
牧惟晗輕輕一笑,眼神掃向童念,見到她同樣的笑意後,心底滿是安慰。只是他眼波稍轉,看向凌靳揚的時候,眼底的笑漸漸沉寂下來。
經此一場變故,董事會投票結果,一致表決不同意凌氏被收購。
並且凌氏在海外開採出石油,這個震驚的消息放出去兩個小時內,凌氏的股價快速反彈,從歷史最低點,飛速上揚,飆升的速度簡直好像坐火箭!
凌氏這場危機,再度化解在風口浪尖上。
一輛黑色的轎車開回半山腰的別墅,沈沛敖臉色陰霾的走進客廳。
客廳的沙發裡,沈沛妮呆呆的坐著,見到他回來,急忙將電視關掉,「哥!」
「少喊我哥!」沈沛敖瞇了瞇眼睛,抬手鬆開衣領,滿身的怒火駭人:「沈沛妮,你真有本事啊,敢和外人一起來坑你親哥哥?!」
「哥!」沈沛妮低著頭,神情黯然,「哥哥,對不起!」
沈沛敖抿著唇,額上的青筋凸起,他一腳踹在茶几上,神情暴躁:「對不起有什麼用?沈氏不但賠了錢,還丟了面子!」
望著哥哥染怒的臉,沈沛妮心裡也難受,她往前走過去,小心翼翼的拉著他的袖子,哽咽道:「哥,我知道是我不對。可他用顧燁讓我幫忙,我……拒絕不了。」
又是顧燁?!
沈沛敖心底的怒火簡直滔天,他就想不明白了,一個死人,都死了這麼多年了,怎麼就把他妹妹折磨成這樣?只要提到顧燁,沈沛妮完全可以無條件去做任何事情!
許久後,沈沛敖滿身的怒氣才收斂起來,他重重地歎了口氣,伸手點了點自家妹妹的腦袋,歎息道:「你啊……真要把我氣死!」
撂下這句話,他轉過身上樓,臉上的神情寒氣四起。
凌靳揚啊凌靳揚,當真是不能小覷。先前他的身世曝光出來,他被踢出凌氏,隨後又是他和童念離婚的消息滿天飛,再到他和沛妮之間的關係。沈沛敖一步步看過來的,因為明白凌靳揚的身世,所以他並沒有多加懷疑,也算計著他和童念離婚,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原本他還不算放心,可最後這個煙霧彈,是他親妹妹放的,他真是防不勝防!
果然是一個不小心,就前功盡棄!凌靳揚這一招漂亮啊,不僅利用了沈氏收購股權的資金,同時也把沈氏收購凌氏的計劃,徹底粉碎掉!
不得不承認,沈沛敖輸給如此強大的對手,也算輸得心服口服!
……
僅僅是三天,事情便已經發生天旋地轉的變化。凌氏起死回生,並且有種越戰越勇的趨勢。
用過晚飯,童念抱著兜兜在院子裡玩了會兒,等到孩子睡著後,她也沒什麼睡意,全部精神似乎都還繃的很緊。
來到客廳,童念轉了轉,找不到可做的事情。她耷拉著腦袋正要上樓,眼角不經意的瞥到通往地下室的樓梯,眼眸動了動。
推開地下室的大門,童念邁步走進去,放樂器的這間屋子,打掃的很乾淨。
蒙著白布的器樂,已經很久沒有人動過,童念抬手掀開架子鼓上的布,轉身坐在椅子裡,拿起鼓錘。
手臂輕輕抬起,童念隨意的敲擊幾下,吊察的回聲不斷。
隨著她的動作起伏,鏗鏘有力的敲擊聲徐徐飄出,原本抒情版的白月光,被她敲打出不同韻味的感覺。那聲音,或纏綿悱惻,或跌宕起伏。
一曲畢,童念出了一身汗,許久沒有打鼓,她體力都有些跟不上。
將樂器擺弄好,她離開地下室,神情從容的回到臥室。身上粘膩膩的,很不舒服,她去浴室洗了澡,出來後看到兜兜依舊睡的很沉很香。
這段時間堆積的壓力,都被打鼓的愉悅分解掉。童念躺在床上,眼睛盯著窗外皎潔的月光,浮躁的心沉靜下來。
翌日早上,童念是在兜兜的蹬踹中清醒過來,她洗漱後,抱著孩子下樓。
用過早餐,她把兜兜放在客廳的地墊上,陪著她玩。
隨手將電視機打開,裡面關於各種凌氏的報道還在繼續,並且因為這種炒作,凌氏的股價大幅度的飆升,形勢大好。
兜兜坐在地墊上,瑞拉乖乖的趴在邊上,兜兜不時的把什麼玩具丟過來,瑞拉就用爪子幫著推回去。
童念見到這一幕,忍不住笑起來,覺得真是感動。
倏然間,兜兜抬起小手,指著屏幕中男人的臉,長著紅嘟嘟的小嘴,模糊出聲:「ba,ba——」
一把將兜兜抱起來,童念低頭盯著她的嘴巴,狐疑的問:「兜兜,你在喊什麼?」
兜兜黑溜溜的大眼神轉了轉,小臉朝著電視裡被放大的那張俊臉,拍著小手喊道:「ba,ba——」
聽清女兒吐出的這個音節後,童念眼眶一酸,緩緩的低下頭,潸然淚下。
這是兜兜第一次開口叫人,她學會的第一句是,爸爸……
凌靳揚接到童念的電話時,心情極度平靜。
童念在電話裡說,我們談談吧。
他笑了笑,只回給她一個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