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的清晨,各大媒體新聞俱都報道出一條消息:「凌氏集團從華東集團承接過來的礦山,因為地質開採問題,被無限期擱置……」
此消息一出,凌氏股票一夜間暴跌,直至跌停。同時股市的大起大落,已經引起警方的注意,凌氏集團頃刻間又陷入涉嫌商業詐騙的混亂中。
所有企劃案最後的簽署名都是童念,全部的矛頭直指向她。
清早,凌氏大廈。
牧惟晗徹夜未歸,一直帶著幾名助理在辦公室忙碌,直到辦公室的大門被人推開,助理們一致喊了聲:「童小姐。」
「你怎麼來了?」
放下手裡的東西,牧惟晗起身朝著她大步走過去,抬手按住她的肩膀,想要將她往外推:「這幾天你都不要露面,在家好好休息。」
童念腳下的步子不動,抬眸盯著他的眼睛,黯然道:「你要讓我逃避嗎?」
伸手拂開他落在肩頭的手,童念抿著唇,烏黑的翦瞳閃了閃:「惟晗,我能躲到什麼時候呢?」
這句話狠狠敲在牧惟晗的心頭上,是啊,能躲到什麼時候呢?這麼大的事情,逃避也沒有用的!
將皮包丟進沙發裡,童念掃了眼幾名熬夜的助理,語氣平靜:「你們都去休息吧。」
眾人看到牧惟晗首肯,便收拾東西離開。
打開辦公桌上的電腦,童念看著股市的情況,秀眉緊蹙:「我們損失多少?」
「20個億。」
童念將臉埋入掌心,聲音不自覺的繃緊:「我們能抽調回來的資金有多少?」
長長的歎了口氣,牧惟晗俊逸的臉龐低垂,他佈滿血絲的眼底閃過一抹暗色:「10個億,最多。」
那也就是說,還有一半的資金缺口。
「唸唸,有人說昨晚有不少股東連夜去見你二叔。」牧惟晗斂眉,並沒有隱瞞她。
童念抬起頭,臉色驀然一沉,凌家父子還真是不死心?難道他們都不明白,一致對外的道理嗎?如今凌氏陷入困境,一家人不應該攜手並肩嗎?
霍的站起身,童念走到窗前,挑眉看向遠處潔白的雲朵,心底無限感觸:「他們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邁步上前,牧惟晗在她身邊站定,劍眉不自覺的皺起:「股東們肯定要鬧,不過最棘手的還是警方那邊,股市大起大落,昨晚已經有人開始調查。華東的那隻老狐狸脫了身,如今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你!」
想到股市,童念清澈的翦瞳霎時暗淡下去,一夜間暴跌的股市,不知道帶給多少家庭支離破碎的災難,這份罪孽,是她應該承受的!
用力吸吸鼻子,她眼眶酸酸的難受,轉頭看向牧惟晗,沉聲道:「我們差的10億,還能有什麼辦法借到嗎?」
「現在股市跌停,不會有任何一家銀行給我們貸款,所以……」牧惟晗眉頭緊鎖,面對這樣的僵局,也是焦頭爛額。
垂在身側的雙手緊了緊,童念明亮的翦瞳暗淡無光,她抿著唇低下頭,許久才低喃一聲:「我明白了。」
果然不出牧惟晗所料,第二天一早,就有人來調查,並且將童念帶到警局去審問。
一間狹小的審訊室,空無一人。
童念坐在窄凳上,面前是一張方桌。她雙手交疊扣住,手心裡滲出一層滑膩的冷汗。
在這裡坐了五個小時,可是沒有見到任何一個人。
桌上亮著一盞大燈,晃得人眼難受。
童念雙眼直勾勾望著前方,對於這種特別的安靜,全身都感覺到壓抑,甚至有種想要尖叫的煩躁感覺。
再一次抬起腕表看了眼,童念眼眸閃了閃,緊閉的房門也在此時打開,走進來兩名穿著制服的警察。
有人端來一杯水放在她的面前,隨後便是冷硬的聲音響起:「怎麼樣,想好了嗎?」
童念挑眉看了看,重又低下頭,喝了口水,眼神平靜。
「凌氏涉嫌買空賣空,有意搞亂股市,這種投機倒把的行為,你要怎麼解釋?」警察打開面前的記錄夾,沉著聲音問她。
童念垂下眸,眼睛盯著腳下的某一處,不動也不說話,菱唇緊抿。
「童小姐,」其中一名年長的警察,掃了眼她那張年輕的臉,語氣溫和下來:「你現在自己交代清楚,對你是有好處的!」
交握的手指輕輕鬆開,童念低垂下視線,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依舊閉口不談。
許久,兩名警察氣惱的站起身,「行,那你繼續想!」
房門「碰」的一聲關上,走廊中隱約能夠聽見那兩人的聲音,「沒想到年紀輕輕的,處事還挺老練,這嘴巴夠緊的,一個字不說……」
漸行漸遠的聲音散去,童念長呼出一口氣,俏麗的臉龐黯然下來。
等候大廳中,牧惟晗走來走去,他不時的盯著出口,神色焦急。視線中映入錢律師的身影後,他忙的迎上去:「情況怎麼樣?」
錢律師伸手推了推金絲眼睛,語氣低沉道:「明天一早才能來保釋。」
「明天?!」牧惟晗蹙起眉,頓時不悅,作勢就要上前,卻被錢律師給拉回來。
「牧少,」錢律師將他拉到角落裡,靠近他的耳邊道:「只要童小姐什麼都不說,不會有什麼事情的。」
牧惟晗挑眉盯著他,瞇了瞇眸子,「你有把握?」
聞言,錢律師勾唇笑了笑,眼底的精光閃過:「您這是不信我。」
收斂起滿身的怒意,牧惟晗笑著拍拍他的肩膀,語氣溫和:「怎麼會呢?你是凌氏的老人,這麼多年董事長對你很信任。」
錢律師點點頭,心裡已有算計:「放心吧,雖然董事長不在,可是童小姐的事情,錢某一定全力以赴!」
有他這句話,牧惟晗只覺放心不少。錢律師這些年,還沒輸過官司。
離開警局回到凌氏,牧惟晗還沒走進辦公室就見助理神色匆匆的跑過來,神情透著焦急:「特助,剛才股東代表打來電話,他們後天要開董事會!」
牧惟晗臉色一變,好看的劍眉緊緊皺起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些老東西,沒一個安生的!
如今的凌氏,真可謂如履薄冰,銀行貸不到款,股市跌停,外面的負面新聞滿天飛。要是內部的股東們再鬧起來,那凌氏可就……
傍晚時分,一輛黑色的賓利轎車開回小區,凌靳揚推開車門,一眼就看到對面的男人,他俊逸的臉龐沉寂,薄唇莫名的滑過一抹笑意:「你這麼晚才來。」
牧惟晗抿著唇,邁步走到他的面前,沉聲道:「我們談談。」
挑眉掃了他一眼,凌靳揚低低一笑,道:「換個地方。」隨後他又坐進車裡,將車開出小區,往迷色而去。
迷色二樓的包廂,依舊是他以前的專屬。
黑色的真皮沙發裡,牧惟晗眉頭緊鎖,盯著邊上的人,他語氣透著試探:「唸唸還在警局,明天才能保釋。」
他仔細望著凌靳揚的表情,看到他並沒有什麼驚訝,顯然是很早就知道的。
凌靳揚俊臉冷峻,很久都沒有說話,深邃的眼底暗潮洶湧。半響,他忽然站起身,一把揪住牧惟晗的衣領,抬手就是一拳,對著他的臉狠狠打過去。
砰——
牧惟晗被他一拳甩過來,整個人倒在沙發裡,卻不躲他的拳頭。
「牧惟晗!」
凌靳揚鷹隼般的目光輕瞇,俊臉的寒意逼人:「你他媽就是這麼看著她的?!把她看進局子裡去,看得她欠了一屁股債?!」
嘴角滲出血跡,牧惟晗抿著唇,眼底的神色暗下去。
包廂的大門推開,進來送酒的服務生恰好看到這架勢,站在原地愣了愣,神情猶豫,要不要去喊人來阻止。
牧惟晗抬手擦掉嘴角的血跡,看了看服務生眼底的不安,冷聲道:「把酒放下,你出去!」
服務生不敢多話,忙的將酒盤放下,轉身往外走。雖然心裡還是有些擔心,可也不敢多管閒事。能在這間包廂的客人,那身份與地位都可想而知!
拿起兩瓶伏特加,牧惟晗抬手丟給對面的男人一瓶,自己擰開蓋子仰頭灌了一口,幽幽道:「這次的事情,是我的疏忽,我不應該讓唸唸一個人去處理!」
「切!」凌靳揚抬手鬆開衣領,輕蔑的瞪了他一眼:「從小你就縱容她。」
聽到這話,牧惟晗不怒,反而輕輕笑起來,他挑眉掃過去的視線也變的凜冽:「凌靳揚,你這是睜眼說瞎話!咱倆到底誰縱容她?不是你說,只要她不哭,隨便她做什麼都行嘛!」
「那是小時候!」凌靳揚眼角掠過一絲笑意,似乎想到什麼,神情立刻溫柔下來。
牧惟晗含笑的嘴角僵了僵,臉色暗淡,悵然道:「是啊,小時候真好……」
頓了下,他微微低下頭,聲音艱澀,「靳揚,你還在怪我嗎?」
黑色的真皮沙發裡,凌靳揚雙腿交疊,炯然的目光直勾勾盯著前方的某一個點,俊逸的臉龐什麼表情也沒有。
歎了口氣,牧惟晗將頭往後靠過去,明亮的雙眸暗淡下去:「當年董事長告訴我的時候,我心裡的震驚不知道要怎麼說!曾經我也想過,為什麼這個世上沒有兩全的事情,既能保住你,也能讓我報恩?」
「如果沒有董事長,牧家早就敗落了,他的恩情,我找不到回報的機會。所以才……」牧惟晗越說聲音越小,最後他抬起手背,遮住眼睛,徹底沒了聲音。
恩情重,兄弟之情也不輕,這兩塊沉甸甸的石頭,壓在牧惟晗的心頭上,讓他左右兼顧不得!
「刺啦」一聲,凌靳揚抬腳將面前的茶几踹過去,聲音緊繃:「行了,喝酒吧。」
這種時刻,當真是沒什麼話好說,有些事情,需要時間去沉澱。
地上的空酒瓶滾來滾去,包廂裡的兩個男人,似乎輕聲的說著什麼,時而還能看到他們相視而笑的畫面。
翌日清晨,牧惟晗睜開眼睛,只覺得頭疼。他扶額醒了醒酒,忽然想到什麼。轉頭看了眼包廂,只有他一個人,對面的沙發裡,還散落著空酒瓶,顯然不是他自己喝的,而地上的煙蒂也不少。
牧惟晗眼神暗了暗,心底有種說不出的滋味。放在茶几上的手機響起來,他按掉提示音,趕忙去洗了把臉,然後開車趕去警局。
來到警局的時候,錢律師已經辦好手續,並且把童念帶出來。
安靜的車廂裡,只有車輪滑過地面的沙沙聲。牧惟晗看著身邊的人,見她神色疲憊,不禁心疼道:「我先送你回家。」
童念搖了搖頭,菱唇緊抿:「送我去沈氏。」
握著方向盤的手指緊了緊,牧惟晗大概猜到她的意圖,可這個時候,沈氏定會明哲保身。
「送我去吧。」抬手環住雙肩,童念整個人縮進座椅中,她將頭望向窗外,神情低靡。哪怕只有一絲希望,就要去試試。
開車來到沈氏樓下,童念並沒有讓牧惟晗和她一起上去,而是她獨自來到頂層的總裁辦公室。
看到秘書將她帶進來,沈沛敖抿唇笑了笑,顯然早就預料到,語氣溫和:「我正要帶著律師去警局呢,沒想到,你就過來了。」
轉身坐進沙發裡,童念微微一笑,禮貌道:「謝謝。」
「謝什麼,」沈沛敖起身走過來,坐在她的身邊:「沈氏的合夥人關在警局,對我們也不利。」
面對他的直言不諱,童念倒是不反感,最起碼不用看那種假惺惺的嘴臉。
「吃早餐了嗎?」看到她憔悴的臉色,沈沛敖問了句,「我讓秘書去準備。」
「不用了!」童念抬起頭,翦瞳盯著他看:「我來這裡,不是吃早餐的。」
「呵呵……」沈沛敖眼底漫出笑意,他雙腿交疊坐在沙發裡,內斂的雙眸閃了閃:「那你說,我聽著。」
童念抿著唇,望向他的目光坦然:「凌氏需要錢,你能借我嗎?」
「多少?」
「10億。」
男人手指輕扣在膝間,沈沛敖微垂的側臉線條冷硬,那雙深邃的眼眸銳利:「這麼大筆錢,沈氏憑什麼借給你?」
「我們是合夥人,凌氏可以把後面的利潤都讓給你們,而且錢我一定會如期歸還。」童念語氣如常,並沒有隱瞞。
沈沛敖勾唇笑了笑,眼角閃過一抹狂狷:「這個理由不夠吸引我!」
他傾身靠過來,俊逸的臉龐緩緩壓低:「唸唸,你懂我的意思,對吧?!」
眼底映入的這張俊臉,凌厲而又邪魅,童念低低一笑,翦瞳中散發出的氣息冷冽,她推開面前的人,菱唇緊抿:「我只是借錢,不談交易。」
鬆開的五指緊了緊,童念定定望著他的眼睛,沉聲道:「沈沛敖,你的條件,我不可能答應!如果你肯在這個時候幫我,凌氏感激不盡。如果你不幫……」
後面的話,童念沒有在說,只是逕自站起身,距離他遠遠的,「想要凌氏垮掉,也沒那麼容易,你心裡比誰都清楚!」
撂下這句話,童念沉著臉轉過身,沒在多看他一眼,挺直背脊邁步走出去。
望著她走遠的背影,沈沛敖好看的劍眉動了動,他菲薄的唇抿緊,逐漸犀利。這個時候,也許是打壓凌氏的最好機會,不過童念說的也對,凌氏根基穩固,絕對不會這麼輕易垮掉。倘若他此時出手,並沒有全然的把握!
沈沛敖行事風格,歷來不拖泥帶水,不過沒有十足把握的事情,他也不會做!
從辦公室出來,童念臉色很難看,她轉過彎,正好與迎面走來的男人撞見。四目相對的瞬間,她匆匆別開視線,逕自越過他走遠。
凌靳揚怔怔杵在原地,眼見她走進電梯,直至再也看不到。
股市連續跌停,外界的謠言四起,凌氏集團陷入一片混亂中。偏生有人還不死心,還要內訌,想要藉機挑事。
凌氏大廈的會議室,全體股東們怒氣而來,態度逼人,比起上次的場面,要強勢很多。
「我們要退股!」
有人最先開了口,後面的人一個接著一個附和:「對,我們要退股!」
長長的辦公桌前,童念坐在轉椅中,眼神掃過他們那一張張醜惡的嘴臉,心底的怒意翻滾。她按在椅背上的手指猛然收緊,用力到指尖泛白。
肩膀搭上一雙溫熱的手掌,牧惟晗低下頭,用眼神示意她要穩住,絕對不能讓場面失控。
「喂!你倒是吭氣啊,別以為不說話就沒事了!今天我們要退股,誰的情面也不看——」
童念咻的站起身,滿心的怒意翻滾起來。
倏然,辦公室的大門被人推開,眾人循聲望去,都有片刻的失神。
「今天真熱鬧,大家都到齊了?!」
走進來的男人,一身黑色的手工西裝,熨燙筆挺的衣領,緊緊貼合在他的頸肩,那種全身散發出來的強勢,凜冽逼人。
凌靳揚邁步而來,他走到童念面前的時候,輕輕抬起手,寬厚的手掌落在她的肩膀上,讓她坐回去。
他溫熱的指尖,不經意間擦過她的臉頰,童念心底一動,翦瞳幽幽閃過什麼。
「你來幹什麼?」
人群中有人反應過來,不屑的聲音響起:「這是我們凌氏的事情,和外人無關!」
凌靳揚隨手拉開一把椅子,傾身坐進去,嘴角的笑意溫和:「你們的消息真不夠靈通,昨晚我就已經重回凌氏了,你們都不知道嗎?」
「什麼?!」眾人一驚,霎時都變了臉色。
童念也驚訝的抬起頭,她盯著身邊的男人,卻只看到他挑了挑眉,目光平和。
聽到這樣的話,牧惟晗緊蹙的眉頭終於鬆開,他笑而不語,只是拍拍凌靳揚的肩膀,對著桌上的東西使了個眼色。
伸手將桌上攤開的股權合同拿起來,凌靳揚一張張翻看,銳利的雙眸掃向大家,沉聲道:「你們都要退股?」
頓了下,他將眼神定格在凌舜身上,含笑問道:「二叔,你也是這個意思?」
凌舜清清喉嚨,並沒有開口,迴避開他的質問。
抿唇笑了笑,凌靳揚也沒再多問,手中的股權合同被他認真的翻來翻去,大家看得反而全身發緊,有種說不出的懼意。
「凌氏沒錢,不可能給你們退股!」
沉默半響,凌靳揚忽然丟出這麼句話,猶如一記炸彈,眾人驚座而起。
「凌靳揚,你耍我們?!」
眼見著大家都急眼,童念秀眉緊蹙,她正要起身,卻又被牧惟晗按住雙肩,不讓她動。
男人神情自若,看不出絲毫慌張,他抬手舉著手裡的股權合同,眼底的神色漸漸陰霾下來:「凌氏賺錢的時候,你們每個人巴巴的拿錢來求著入股,現在凌氏遇見點小的風波,你們就要退股,想要全身而退,半點風險也不擔?天底下,有這麼好的事情嗎?!」
凌靳揚雙眸一凜,雙臂輕揚,把手裡攥著的股權書猛然擲向他們,那紛飛而起的白色紙張滑過眾人的臉,猶如利劍般橫掃。他菲薄的唇微勾,話鋒犀利:
「我告訴你們,如果凌氏破產,你們半毛錢也別想拿到!跳樓的話,也是大家一起跳,一個人也別想給我撇清——」
眾人神色一沉,俱都噤聲不語,被他震懾人心的氣勢打壓下去。
垂在身側的雙手慢慢鬆開,童念垂下眸,眼角熱熱的發酸,她昂起頭望過去,氤氳的視線中逐漸清晰的是男人那雙溫柔的眼眸,一如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