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他冰冷的眼神,童念心頭狠狠揪了下,她抿著唇坐在沙發裡,雙手用力扣緊在一起,沉聲問他:「凌靳揚,你還欠我一個婚禮,我們什麼時候結婚?」
男人微垂的俊臉倏然僵硬,他轉過身坐進沙發裡,與她面對面相望,「為什麼突然說起這個?」
「不是突然。」童念臉色平靜,一雙如水的翦瞳中倒映著他的俊臉,「如果不是你離開,我們早就應該結婚了,不是嗎?」
凌靳揚內斂的雙眸沉了沉,眼角閃過一抹狂狷:「你是在逼我!」
眼見他起身,童念也跟著站起來,一把扣住他的手腕,俏臉失色道:「我要是不逼你,你打算迴避到什麼時候?一年,五年,還是十年,凌靳揚你給我個期限?!」
因為她的問話,凌靳揚銳利的雙眸收縮了起來,他雙手緊攥,用力到手背上的青筋凸起。抬手推開她的鉗制,他沉著臉,拿起車鑰匙,一言不發的轉身離開。
砰——
房門被他狠狠甩上,童念想要追上去,可雙腳猶如千斤重,竟然邁不開步子。緊繃的力氣鬆懈下來,她跌坐在沙發裡,將臉埋入掌心內,深深歎了口氣。
為什麼,忍不住呢?
她的本意並不是想要和他吵架,也沒有想要逼他,可怎麼話到嘴邊卻變了味道?
有時候,連她自己都在懷疑,她是不是也變了?自從接管凌氏後,她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變化,她硬逼著把自己武裝起來,每天面對形形色色的人物和事情。不由自主的發號施令,咄咄逼人,這樣的她,確實不是原來的她。
可是現實生活在改變著每一個人,她必須適應這種改變,否則不僅她會被生活淘汰,凌氏也會因為她而被淘汰!
如今落在她肩頭的重擔,不只是他和她之間的芥蒂,也在無形中成為他們之間很難跨越的鴻溝,究竟要怎麼樣,才能讓他們回到最初?!
一輛黑色的賓利轎車,飛馳在暗夜中。車裡的男人將車窗都降下來,任由夜風撲面而來,那直面壓迫下來的窒息感,讓他有種發洩的痛快!
將車停在江邊,凌靳揚熄火後,伸手掏出一根香煙,遞至唇邊,「叮」的清脆響聲,幽藍色的火光滑過,他將薄唇間的香煙點燃。
白色的煙霧繚繞,男人隱藏在暗影中的俊臉,若隱若現,他深邃的雙眸沉如幽潭,讓人分辨不出喜怒。緊抿的薄唇拉成一條直線,勾勒出的弧線凜冽。
手指間的零星火光明滅,凌靳揚雙眼直勾勾盯著起伏不定的江面,怔怔出神。放在車裡的手機,一直在嗡嗡的震動,他將手裡的煙蒂彈開,蹙眉拿起來看了看,沉著臉接聽:「喂?」
沈沛妮堅持不懈的打了十幾遍,終於聽到他的聲音,語氣激動道:「靳揚,你怎麼這麼久才接電話?」
凌靳揚將頭靠在椅墊上,眉宇間透著不耐:「有事?!」
聽到他冷漠的聲音,沈沛妮臉色變了變,柔聲道:「爸爸找你,說有事情和你談!你現在能過來嗎?」
抬起腕表看了眼時間,凌靳揚抿著唇,聲音沉下來:「好,我現在過去。」
掛斷電話,他沉著臉發動車子,將車從江邊開走,直奔沈家別墅而去。
一棟豪華的別墅,寬敞的庭院裡栽種著法國梧桐樹,周圍裝飾的射燈散發出的燈光昏暗,一簇簇映照在庭院四周,忽明忽暗。
凌靳揚到的時候,沈世明已經坐在庭院的籐椅中良久,見到他來,臉上頓生笑意。
「過來坐!」
沈世明對著他招招手,讓他坐在自己身邊。桌上擺著兩個酒杯,他端起紅酒給身邊的人,斟滿一杯。
「這麼晚找你過來,是有點事情想要和你聊聊。」沈世明輕呷一口紅酒,目光深遠。
凌靳揚點了點頭,望向他的目光柔和:「沈叔,您有事情?」
聞言,沈世明勾唇笑了笑,他仰頭望著浩瀚的夜空,聲音低下去:「年輕的時候,只顧忙事業,分分秒秒想的都是如何拓展沈氏,可如今老了,才明白落葉歸根的滋味!」
抬手與他碰了碰杯,凌靳揚眼底泛起笑意:「您是寶刀未老。」
「哈哈……」沈世明朗聲大笑,銳利的雙眸滑過一抹精光:「怎麼可能不老,如今沛敖和沛妮都長大成人,歲月不饒人啊!」
頓了下,他沉寂的雙眸閃了閃,挑眉看向凌靳揚,意味深長道:「靳揚,叔叔識人一向很準,你和我都是一樣的人,我們都有野心,也有足夠的能力去成就這份野心!我只有沛敖一個兒子,如果以後身邊還有你,那沈氏真是如虎添翼,還有誰能與咱們抗衡?!」
「沈叔,」凌靳揚抿唇笑了笑,眼底的眸色漸沉:「我不是在沈氏嗎?您放心,我會以沈氏的利益為重!」
「這個我自然放心。」沈世明笑著拍拍他的肩膀,滿眼信任。
仰頭幹掉手裡的酒,沈世明深邃的雙眸閃了閃,忽然將話鋒一轉,沉聲道:「你過去的事情,叔叔也有所耳聞。安家的那些股權,機緣巧合下到了我的手裡,但我知道那本是屬於你的東西!靳揚,這些股權你隨時都能夠拿回去,沈叔雙手奉上,物歸原主!」
凌靳揚捏著酒杯的手指緊了緊,他垂下眸,並沒有去看他,也沒說話,只是靜靜的將手裡的紅酒乾掉,好看的劍眉深鎖。
沈沛妮走過來的時候,凌靳揚面前的一瓶紅酒已經見了底,她先一步搶過他的車鑰匙,急聲道:「你喝了這麼多,怎麼能開車?」
將車鑰匙緊緊握在手心裡,沈沛妮伸手拉住他的胳膊,「今晚別走了,爸爸已經讓人收拾好了客房。」
凌靳揚蹙了蹙眉頭,不著痕跡的推開她,卻並沒有轉身離開,而是轉身走進別墅,往二樓的客房而去。
望著被他推開的雙手,沈沛妮眼底滑過一絲失落,她咬著唇,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跟在他的身後。
傭人們已經將客房收拾整齊,換洗的衣服也都準備好。
凌靳揚淡淡掃了眼,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他倒在沙發裡,手臂搭在眼眶上,只覺得頭暈的厲害。今晚喝的並不算多,怎麼輕易就醉了?
到底是酒醉人,還是他自己想醉?!
眼見他倒在沙發裡,沈沛妮目光暗了暗,她轉身下樓,去廚房給他泡醒酒茶。半響,她端著茶杯回到客房,倒在沙發裡的男人,似乎已經睡熟。
輕輕走到他的身邊,聽著他均勻的呼吸聲,沈沛妮勾唇笑了笑。她將手裡的茶杯放下,拿過枕頭和被子,小心翼翼的給他蓋好,讓他睡的舒服點。
彎腰蹲在沙發邊上,她定定望著眼前的男人,眼底的神色漸漸溫柔下來。
抬手輕撫著他緊蹙的眉頭,沈沛妮唇邊溢出一抹笑來,眼裡的神情越加迷戀。他和顧燁長得太像了,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她竟然真的以為是顧燁!
如今細細看來,她還是能夠發現細微的差別,顧燁的左邊眉間有一顆很小的黑痣,而他沒有。他的鼻樑比顧燁更加挺直,並且下顎也更加鋒利。
雖然如此,可每一次看到他的時候,沈沛妮還是無法控制的將他與顧燁重疊在一起。
用力吸吸鼻子,她將眼角的淚水逼回去,也許這就是上天可憐她,將她失去的再度以這種形式還給她。
男人衣服口袋的手機震動起來,沈沛妮順手掏出來,看了眼上面顯示的來電後,她眼角滑過一抹厲色,將電話按掉,並且關掉手機。
把手機丟在沙發上,她抿著唇沉下臉,眼底的神情染滿陰霾。即便他是凌靳揚,不是顧燁,她也不能放手!
童念握著手機,聽到裡面傳來機械的冰冷女聲,烏黑的翦瞳暗了暗,泛起起伏的漣漪。她頹然的倒在沙發裡,將手機丟在一邊。
今天過得糟透了,她伸手按住胃部,又感覺有些疼,從包裡找出胃藥,摳出來吃了一顆,慢慢的緩和下來,疼痛才好轉。
不知不覺靠著沙發睡熟,等她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滿室一片光亮。
童念坐起來,腳邊只有趴著的瑞拉,除此之外,再無什麼。她抿著唇起身,走去浴室洗漱,很快的功夫整理好自己,趕去公司上班。
凌氏和沈氏,終於如期簽約,兩家實力雄厚的集團合作成功,對於整個聿灃市來說,都是件難得的大事。
慶祝酒會在一家六星級酒店舉行,夜晚的酒店外面,一輛輛頂級豪車,紛至而來,那氣派的場面,堪比車展。
宴會廳中,氣派奢華,觥籌交錯。
今晚兩大集團牽頭,自然是一呼百應,前來的人物都是有頭有臉的。
童念和牧惟晗很早就趕過來,宴會開始後,童念一襲紅色的晚禮服,端莊典雅,如今她的身份尊貴,圍繞在她身邊巴結的人,絡繹不絕。
還好有牧惟晗給她解圍,將那些口若懸河的男人們都擋在外面。
趁著間隙,童念走到落地陽台喘口氣,呼吸下新鮮口氣。她端著一杯冰水,喝了幾口,緩解掉滿身的酒氣。
挑眉望向人群中熟悉的那抹身影,她清澈的目光動了動。這幾天,她都刻意沒有和凌靳揚聯繫,只在兩家集團簽約的時候,見過他兩次,也只是說了幾句有關工作方面的話,再無其他。
她分神的功夫就看到凌承業從她面前走過,逕自朝著凌靳揚過去。
童念臉色一變,慌忙的追趕過去。
凌靳揚神色疲憊的退出人群,他轉身往外面走,路過走廊的時候,身邊越過一道身影,他並沒有留心,卻感覺肩膀一沉,有人抬手按住他的右肩。
「凌靳揚!」
揚聲喊住他,凌承業含笑走過來,眼底湧起一股陰霾之氣,「你可真有本事,離開凌氏還有沈氏,怎麼你每次都能找到靠山?」
凌靳揚腳下的步子停住,他掃了眼身邊的人,神情淡淡的,並不想搭理他。
「怎麼我也做了你大哥這麼多年,你連句招呼都不打嗎?」凌承業見他臉色如常,心頭的怒意止不住開始翻滾。
「有那個必要嗎?」凌靳揚低低一笑,挑眉射向他,嘴角的笑容譏諷。
聞言,凌承業眼底的怒意漸起,他冷笑道,「是沒必要!我們凌家的子孫,你一個外人也不配!」他往前一步,嘴角的笑容猙獰:「凌靳揚,你明明是個野種,可卻騎在我頭上這麼多年,你……」
砰——
凌承業嘴裡的話還沒說完,臉上就結結實實挨了一拳。他猝不及防,整個人被打在地上。
「媽的,你敢打我?!」凌承業吃痛的爬起來,揚起拳頭就要揮過來,卻被跑過來的人拽開。
「凌承業——」
童念氣喘吁吁的跑過來,緊趕忙趕還是晚了一步。她清楚的聽到凌承業最後說的那句話,整顆心都在收緊。
轉身護在凌靳揚的身前,童念沉著臉,雙眸蹭蹭冒火,「凌承業,你再敢胡說八道,試試看!」
看到她擋在面前,凌承業臉色沉了沉,蹙眉道:「唸唸,我才是你大哥,你怎麼幫著外人?」
「閉嘴!」
童念真的怒了,胸口劇烈的起伏,聲音都變得尖利。
這邊的吵鬧聲,驚動到宴會廳中的人,凌舜掃了眼,沉著臉走過來,壓低聲音問:「出了什麼事情?」
垂在身側的雙手緊了緊,童念神情陰霾,語氣犀利:「二叔,管好你兒子,要不然他之前做過的事情,我可不敢保證沒人知道!」
凌舜劍眉一沉,挑眉瞪著自己兒子,臉色染怒。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拉過凌靳揚的手,童念咬著唇,拽著他一起離開。
開車回到公寓,這一路上,凌靳揚都沒有說什麼。童念不時觀察他的臉色,心頭悶悶地難受。她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百感交集。
打開客廳的落地燈,凌靳揚動作如常的將瑞拉餵飽,神情看不出有什麼異常。
童念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而後走出廚房泡茶,等她端著茶杯出來的時候,只見瑞拉自己躺在窩裡玩,而凌靳揚站在陽台上,目光望向遠處。
暗暗歎了口氣,她端著茶杯走過去,在他身邊站定:「喝點茶醒醒酒吧。」
隨手接過她遞來的茶杯,凌靳揚溫和一笑,語氣如常:「我沒醉。」話雖然這麼說,可他還是接過茶杯喝了口。
剛才凌承業說的那些話,刺耳猶在耳邊,童念不知道要怎麼解釋,心頭壓抑的難受。她偷偷抬起頭,看向他的眼睛,那一片隱秘的汪洋,讓她整個人輕輕顫了下。
「你不需要解釋什麼。」凌靳揚雙眸望著遠方,輕輕開口。
他還是能夠輕易看穿自己,童念眉心緊蹙,心底蔓延而出的情緒複雜。
凌靳揚低著頭,手中把玩著ligne打火機,不緊不慢的吐出一句話:「其實他說的也沒錯!」
童念目光一沉,心尖湧起細細密密的刺痛。
將茶杯放在邊上,童念從身後摟住他,雙手環緊他的腰,將臉貼在他的後背上,語氣黯然:「靳揚,我們結婚吧!」
凌靳揚怔了怔,抬手將她從身後拉過來,銳利的目光盯著她,問:「你覺得我們還能結婚嗎?」
「為什麼不能?」
菲薄的唇邊滑過一抹淡笑,凌靳揚抬起她的下顎,沉聲道:「現在,你還可以有更好的選擇。」
他的話,讓童念眼底的光彩瞬間暗淡下去。
推開他的手,童念往後退開一步,目光清冷下來:「凌靳揚,你說的是真心話嗎?」
垂在身側的雙手狠狠收緊,童念忍住心尖一陣陣的鈍疼,輕輕問他:「我再問你一遍,這是你的真心話嗎?」
凌靳揚俊逸的臉龐低垂,鷹隼般的目光隱藏在暗影中,看不出半點波動。他菲薄的唇緊抿,透出的弧度冷硬。
等不到他的回答,童念心底的期盼一點一滴消失殆盡,終於徹底冷下來。她勾唇淺笑,挑眉盯著他的臉,一字一句道:「很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撂下這句話,她漠然的轉過身,頭也不回的離開。
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童念腳步如飛的走出來,她打開車門坐進去,全身緊繃的那根弦,倏然斷裂。
半響,童念沉著臉發動引擎,將油門踩到底,銀色車身『咻』的一聲,急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