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心裡揣摸施治的法子,就沒注意到屋裡頭的反應。
突然,人群發出一陣尖叫。
我打了激靈,往屋裡一,只見神婆渾身發抖,口吐白沫,兩眼緊閉,竟自個兒一個跟斗倒地上,不省人事了。
回頭再瞅那小姑娘,仍舊攥了拳,倚靠床上,牙關緊閉,微微抽搐。
這時,有人把神婆的反應告訴了小姑娘的父母,中年抽煙漢子和一個白胖女人頓時瘋了一樣跑進屋兒。然後,人們又一哄而入,七手八腳地把神婆兒抬出來,放到院子裡,擱一塊木板上晾著。
整個過程中,小姑娘就是保持不動姿勢,半倚躺床上。任憑人們大呼小叫,她是一聲不吭。
我扭頭,瞅了眼唐子軒:「子軒,你怎麼?」、
唐子軒震震有詞:「依我之見,先行安神的法子,以針取手厥陰心包諸經,行洩的手法兒。然後,再配以陽明胃經,激活胃氣,讓小姑娘有力氣吃飯,最後,後天水谷運化,陽氣得旺,諸邪自然不治而退。」
我點了點頭,又望向仁增扎西:「扎西,你怎麼呢?」
仁增扎西抬了下大眼皮,用生硬漢語說:「要先調安定神明的藥方子給她服下,然後再問清楚,究竟在哪裡招惹了邪祟,其根源是什麼。找到根源後,再依病人體質,心思,文化的不同特點,進行驅邪扶正。」
唐子軒對此嗤之以鼻,表情不屑!
扎西兄,耷拉眼皮,懶得跟他解釋……
我頓了下,正想說點什麼,突然,這家人裡的中年漢子跑來說:「醫生啊,快點,先別管我閨女,你們救救神婆吧,她要不行了。」
一聽這話,我們仨人,嗖!瞬移,齊齊出現在偉大的神婆身旁。
三隻大爪子,瞬間同時伸向了神婆同志的脈門。
到半道,我一怔:「那個,誰先摸呀。」
另外二位這才意識到,人兩隻手兩個脈門,三隻手,不夠摸,於是紛紛收了手,紛紛用眼神兒告訴我,他們有別的秘術,不需要把脈這麼粗淺的東西。
我們齊齊移開半尺,然後分別以不同的專屬眼神兒打量神婆同志!
我瞅了瞅,哎……神婆這是累的呀!心力交瘁,臨時性的休克呀!
休克怎麼破?
掐人中唄!多簡單點事兒!不用我囉嗦!
我正要伸手,忽然見另外二位也伸了手。我就停了,扎西見我停了,好嘛,佛家子弟,不跟人搶,你子軒同學先來。
子軒得意,嗖,拿一小三稜針,扳起神婆腦袋,把針繞到後邊兒,雞啄米似的飛快刺了兩下,末了收針,伸手一陣松活,又撕了一塊手紙,輕輕擦兩下,擦掉了污血。
最後,子軒,又伸兩手,抓住神婆耳朵,將指肚探入耳廓中,揉兩下,一揪。
「哎唷,哎唷……」神婆大喘息,手捂胸口坐起來了。
子軒很強,就是不按普通路子走,你們掐人中,我就拿針扎別的地方兒!我就是想見血!
哎,不管乍地,人醒了,就行啊。
人群見子軒露一手兒,把神婆弄醒了,紛紛拍掌,叫好,大讚神醫一枚!
神婆醒了,大叫:「哎呀!不得了啦!這女娃娃招惹了蛇神娘娘啦!哎呀!娘娘怪罪下來,要收了她的小命,投胎化蛇,給娘娘做伴兒呢!哎呀,我治不了了,姜老哥呀,你快另請高明吧。」
神婆起身,拍打下身上泥土,也不問剛才是誰給她弄醒地,擰水蛇腰,嗖,遁了。
子軒仍沉浸於救醒神婆的成就感中,小臉得意,非凡,無比!
我湊上去,壓低聲音說了句:「子軒啊,剛才那針,你消毒了嗎?」
「啊……」子軒,大驚,失色,神情惶然,懊惱……
我寬慰:「行了,這也是著急,沒辦法兒。再者說了,醫家的針,平時用完都消毒存放的,所以,沒事兒。」
子軒不停歎氣:「這……這怎麼會這樣,這……哎呀,家父再三叮嚀出外行醫,定要牢記現代醫學之理論,按臨床之規範行醫,我……哎呀。」
得勒,這位,我瞧那樣兒,腸子快悔青了。
我正要勸子軒,小事一樁,不必過於拘泥於此。我忽然發現身邊兒氣場不太對勁兒。
院子裡的人,不知何時,竟一個個悄沒聲兒地遁了。
諾大個院子,只留下這家男主人姜大叔和他老婆兩個人。
另外,這兩人也是一臉的絕望,悲觀,坐在地上,目光失神,只顧喃喃在嘴裡念叨:「沒了,沒了,小妮妮的命,真的沒了……」
醫者無畏,雖然醫者不排斥鬼神!但醫者不怕!別說是鬼神了!擱我家老太爺的話說,就算是玉皇大帝讓人生病了,他一樣敢跟玉皇大帝鬥!
我望著姜叔倆口子這般模樣兒,我知道這裡邊兒肯定有古怪。
我就問了句:「姜叔啊,那蛇神娘娘,究竟是什麼呀。」
「大膽!」姜叔目露凶芒,盯著我說:「蛇神娘娘能是這麼說的嗎?說不得,說不得!」
姜叔老婆聽這話不樂意了:「你個沒用的東西,那蛇神娘娘都要取了小妮妮的命了,你還深信不疑,你……來,幾位醫生,我告訴你們,那是個什麼東西!」
ok!有不怕的!這就好!
我們幾人,立馬圍了一圈,先給姜叔老婆扶起來,接著我們聽到了一個標準的香願信徒的描述。
話說解放前,這地方還沒這麼繁華,這兒,還只是個古老的鎮子。
忽然有那麼一天,打南邊來了個老和尚。老和尚挺古怪,別的不提,這老和尚背上有個簍兒,裡邊兒,有一公一母兩條大蛇。
蛇的品種不知道,但蛇挺大,並且,還聽老和尚話。
老和尚人非常好,來到這個鎮子,就免費給鎮子裡的人病。鎮子上的人,為了感謝老和尚病,就特意修了一個小廟兒給他住。
老和尚就安頓下來了。
那兩條大蛇呢,人們接觸時間長了,發現它們不僅不咬人,有時在老和尚的授意下,還能給人治病。
具體怎麼治,其真實過程,我就不知道了。
後來,老和尚圓寂了,又來了個小和尚。小和尚繼承了師父的衣缽,仍舊給人治病。並且,奇怪的是,那兩條大蛇,一直沒死,伴了老和尚,伴小和尚。(我懷疑是不是法海和白娘子還有小青,哈哈,開玩笑了。)
再後來,就到了六七十年代,社會最動盪的那會兒。
當時,發了瘋的人們,到處地毀滅寺廟。並說廟裡和尚給人治病是愚民的邪術,且把小和尚抓起來,狠狠批鬥了數月。
小和尚被人折磨的夠嗆,最後氣不過,想不明白,為什麼給人治病,行醫濟世,落得個這樣的下場,然後跑到山上,跳崖死了。
廟後來被推了,兩條大蛇也不知去向。
多年後,到了現代,百家齊鳴。
忽然有一天,不知哪個有錢人說,那個廟裡有大仙兒。於是,人們又把廟在原址上重新修建,然後貢了兩個蛇神在裡邊,天天的香火不斷!
我聽了這個故事,我感到憤怒,哀歎,可憐和可笑。
憤怒是因為,以前和尚在的時候,明明行的是醫術,是治病救人的真醫法門,可人們不信!人們說那是邪術!
如今,到了現代,廟裡明明沒有醫術存在了,人們卻又去相信所謂的什麼蛇神!
香願啊香願!愚者的表現!愚者的行為!(香願和信仰有根本不同,這個後期再細講。)
至於說蛇給人治病!這個在湘西,太多了。根本不足為奇,究其根本,就是將挑選好的大蛇之類的動物加以馴化。因為動物的靈覺敏銳比人要強很多(人,多被物慾和身體的所謂快樂給蒙蔽了。)
所以,這種經過訓練的動物,在辨認氣機上,往往比老中醫還要強。接著,又會訓練動物去感知不同草藥。這樣下來,憑借對病源氣機和草藥本身品性的一些靈覺上的感悟。
動物們就會根據病人身上表現的氣機,去找尋一些相應的草藥回來,診治一些簡單的病症。(複雜的就不行了,畢竟,動物憑的只是一縷單純靈覺。沒有思維分析邏輯判斷能力。)
動物給人治病!不是玄虛(這個可以搜索,上有大把這樣的真實案例。)
這個對道醫來說,不是什麼稀罕事兒。
可老百姓不知道這些根由!所以,一旦有超出他們已知範疇的事件出現,統一就把責任推給鬼神!
鬼神不容易,鬼神其實比竇娥還冤啊!
我聽了姜叔老婆的講述,我跟她說:「嬸,你信不信我們?我們不是神仙,不是科學家,我們只是醫生!有中醫,有藏醫,你信我們嗎?」
「信!我們信!只要能把小妮妮治好,怎麼樣都行!」姜叔老婆眸子滿是信任和希望。
我用力點了下頭。
然後一揮手。
嗖……
我們三人,瞬移到屋子裡。
我站在床畔,瞅了眼扎西說:「扎西,你先來吧。」
扎西點了點頭。
唐門高手子軒,見狀要說什麼,我咬牙說:「你治病不給針消毒。」
唐子軒:「那他沒證。」
我繼續:「你治病不給針消毒。」
唐子軒:「他……」
我:「你不給針消毒。」
唐子軒耷拉腦袋:「行了,別說這個了。」
扎西這會兒忽然就打開了大木箱子。
我往裡一瞅,我頓時呆住了,箱子裡出奇的整潔乾淨。一個個小格子,瓶瓶罐罐,另外還有許許多多我不認識的小工具,小袋子,等等,琳琅滿目,簡直就是一個小小的隨身醫用實驗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