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晴用指尖在上滑動,不願意露過任何一個細節,可就在她翻到第二頁,看到「北堂風」三個字的時候,眸子忽然一縮,同時用著異常難以置信的聲音低喃著,「怎麼可能……這種事……怎麼可能……!」
在震驚之後,慕晴輕.咬下唇,多了份淡淡的顫抖,並用指尖,靜靜的滑過那幾個關係到這個男人的字。舒榒駑襻
「北堂五十六年,皇子風出生,伴有一道青芒,自後其母珍妃產後萎靡不振,以為妖孩,北堂五十六年臘月初三,珍妃……」低聲念道此處,慕晴的指尖微微用了些力,「珍妃……弒子未遂。」
念道此處,慕晴忽然用力的抱住那本史冊,眸中透露著一些難以言喻的怒意,甚至不想繼續再看,彷彿這只是一個開端。
在深吸了幾口氣後,慕晴吞嚥了下唾液,又將史冊翻開,繼續下看妃。
「瘋癲珍妃,弒子未遂,繼而被侍衛扣押,從此打入冷宮,皇子風由柔妃撫養。」讀到這裡,慕晴才稍稍鬆了口氣,眼中透露了些安心,因為讀著這段史,彷彿每一個畫面,都在眼前一一閃過,不停的揪動著自己的心。
之後,慕晴翻動到下一頁,卻看到了一行有些奇怪的內容。
「柔妃養皇子風為子,卻終日思念自己親生之子——皇子……墨……」慕晴眸子一縮,「柔妃,竟是王爺的母妃?裾」
已經感覺自己可能會看到什麼不尋常之事,慕晴在深深的吸了口氣後,繼續讀道,「柔妃念子心切,逐漸疏遠皇子風,夜夜偷入別宮私看皇子墨,自後被發現,皇上下令,為專心撫養或為太子的皇子風,柔妃……永不得見其子,故而將年又五歲之皇子墨,封為祈王,送出宮外,以致母子相隔,永不再見。」
「王爺……」慕晴低喃,心中愈發的沉重,「王爺心底,應當是……恨著皇上吧……」
慕晴搖搖頭,又長舒口氣,繼續看去,「北堂六十六年,皇子風年有十歲。聰慧好學,熟知帝王之道,但其後母柔妃,因常年過度思念皇子墨,而怨恨皇子風,故而常常私下打罵虐凌。皇子風生性仁孝懂事,知人言輕重,故而從不對外人言之,更未對皇上言語半分,此後引得柔妃變本加厲。直到……北堂六十九年……」
當慕晴將指尖滑到這個年份的時候,眼眸倏然蹙動了下,「北堂六十九年,皇子風年有十三,生辰當日,並不清楚當年之事的祈王皇子墨應邀進宮,與皇子風甚為交好。期間,柔妃聞皇子墨入宮後,萬般求見未果,痛不欲生,於柔聽宮自縊……享年,三十四。同日,皇子風得知親母珍妃之事,皇子墨為十三年未見過的母妃,遠赴東陵,守孝三年,宮史記載,三年之中,皇子墨未留一滴眼淚,卻三年未發一語。」
「得知生.母乃冷宮珍妃,皇子風悖逆皇上之命,連跪冷宮門口三日,只為求見母妃一面。其中多人勸阻,卻無果而收。但珍妃始終未出,皇子風因病暈倒門前,此段無果告終。……之後三年,每逢佳節,皇子風都來此冷宮,跪求母妃。北堂七十二年,珍妃走出冷宮,願與皇子風共用一膳。皇子風欣喜,親備膳食,送予珍妃……同日夜……」
忽然間,慕晴像是看到了什麼讓自己決然無法相信的事,驀然頓住了一切的動作,甚至反覆看了那幾行字,怕自己讀錯,或者看錯。
但是無論她看多少遍,那幾個字卻依舊冷冷的滕印在史冊上,讓慕晴的心,似乎被狠狠的穿透。
半響,她狠狠抑制住自己幾乎有些發顫的唇,用盡力氣,一字一字的念,「同日夜……珍妃口稱皇子風為妖孩,火燒亭台,意求與皇子風……同歸於盡。但陰謀未果,珍妃於皇子風面前,自.焚於世。侍衛雖將皇子風火中救出,卻高熱多日未退,從此皇子風性情大變,再無笑顏……同年,皇上高齡,因柔妃與珍妃相繼而亡,逐日懼怕皇子風,一度想撤其太子之位。」
慕晴看到這段史的最後,似乎已經不知在說些什麼,只是苦澀的淡笑,似乎終於明白了老太監在進來時所說的最後一句話。
這個世上,或許從來沒有人真正的愛過這個男人,親母弒子,父皇懼怕,兄弟怨恨……還有……
慕晴忽然想到了自己今日來的最重要的目的,於是馬上手拿這本書,迅速的往後翻著,一直翻到了有「孝端仁」皇后這三個字的地方。
這時,慕晴的心似乎已經懸到嗓口,甚至緊緊閉上眼睛,不看就這麼一下看下去。
在看完北堂風的過去後,她已經快要無法思考,而接下來,她或許馬上就要知道蘇慕晴與北堂風,過去究竟發生過什麼?
在這時候,她,這突然降臨的靈魂,又將會面對怎樣的轉折,又是否會想過去那般,可以毫無憂愁,坦坦蕩蕩的面對那個男人?
是了,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蘇慕晴就是蘇慕晴,蘇慕晴犯下的罪,也是她犯下的罪。
在深吸一口氣後,慕晴倏然抬了眸,並將遮掩在「孝端仁」上的指,緩緩移動開來。
「北堂七十八年,皇子風登基為皇,號敬風帝,未辦大宴,敬風帝終日為國操勞,不近女色,宮中流言四起。同年臘月,敬風帝迎娶南嶽第一正宮皇后——將門之後蘇氏慕晴,封號孝端仁。」
「將門之後……?」慕晴忽然停頓,臉上佈滿了疑惑。
她若沒記錯,每當她私自問起自己家人的事,宮裡的人都是支支吾吾,而且有時也會說,孝端仁皇后並無家族。
可……可史記上又說……
慕晴不解,繼續下看,卻被下一行字弄得有些愣住。
「同年,蘇氏因舉家陪同蘇大將軍共赴戰場,全部葬身其中。」慕晴忽然安靜了下來,眉心卻緊緊皺動,「總覺得……有點蹊蹺,是錯覺嗎?」
慕晴搖搖頭,臉上歸為凝重,於是繼續下看,「北堂七十九年,仁景宮大火……」忽然間,慕晴愣住了,甚至停留在書頁上的指尖也發了顫。
因為在北堂七十九年,宮廷史只記錄了這一件事,只提了這一句話。
沒有說北堂風,也沒有說蘇慕晴……
歷史被截斷了。
是誰這麼做,又是誰能勒令史官從此停筆?
慕晴驀然哆嗦一下,抬起眼眸,發了愣。
她怎麼會不知道,她當然知道!
全天下,能讓史官停筆的,只有一個人。
當今聖上,北堂風!
慕晴在深思中,緩緩的將史冊合上,並將手貼附在那已經發黃的背面。
北堂風深愛蘇慕晴,甚至不惜截斷歷史,抹去蘇慕晴的這一筆。
是啊,要放火燒死皇上,這是何等的大罪,北堂風從來不說,從來不提,甚至不惜抹去歷史,為的就是……保全蘇慕晴的性命。
這一切,與那卷軸有關嗎?在放火的時候,卷軸……
這一刻,慕晴忽然抱住了自己的頭,似乎又被一陣劇烈的痛楚所襲來,而那帶著炙熱和焦灼的片段,似乎又開始層層滲入她的腦海。
大火,漫天的火舌飛舞。
這是哪?仁景宮嗎?是,是仁景宮,就是她曾經去過的,過去的蘇慕晴留戀著的,仁景宮。
慕晴用力的閉著眼,無視那幾乎快要將她吞噬的痛,拚命的在腦海中搜索哪怕只有一點點的線索。
還有什麼,還有什麼?
卷軸,她看到了卷軸……她在將卷軸交給一個人,是誰?
侍衛,好多侍衛,她在喚著他們,讓她們去仁景宮救人……
在救誰,救誰……
「對……不起,對……不起……我還是……做不到……」慕晴低喃,卻心如刀絞,彷彿那火場一幕盡顯眼中。
這一刻,心……好痛。
慕晴忽然抬起眼眸,大口的呼吸著,汗水浸透了衣衫。
蘇慕晴在和誰說對不起,她做不到?
那場火……是她放的,所以才會如此愧疚……
是誰被她鎖在仁景宮,是誰……
是……北堂風。
蘇慕晴真的曾經要置北堂風於死地嗎?
可是為何到了最後,又去喊侍衛將北堂風救出……
蘇慕晴,你究竟是什麼人,你究竟……為何要放火,難道只是為了卷軸嗎?
這時,慕晴忽然縮瞳,輕輕的搖了搖頭。
不對,卷軸是要挾皇上的東西,卷軸……當是防備皇上未被燒死,而留下來的護身符。
這時,慕晴忽然跪在了地上,驀然覺得臉上乾澀,於是用指尖輕輕撫過,竟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早已淚流滿面,彷彿是那一日的情景,是蘇慕晴記憶裡,最痛最痛的回憶。
「要燒死北堂風的……果然是我嗎?」慕晴身子有些發抖,輕輕的蜷住,甚至將臉埋在雙.膝中不忍抬起。
可就在同一時間,書庫大門卻被倏然推開,隨著那一聲巨響,慕晴下意識的回頭望去,卻在看到來人後無力的鬆了手,致使史冊掉地,一頁一頁被風掀起……
來人頓足,在看到地上放著的不停被翻動的史冊後,深黑的眸頓時縮住,彷彿是在一瞬間,落入了最深不見底的黑暗之淵。
這一刻,他抬起眸,顫動的看向同樣一臉蒼白的蘇慕晴,過了很久很久之後,才用著狠狠咬牙,卻幾近蒼白的聲音嘶喊,「蘇……慕……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