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這時,他聽到一個溫潤帶笑的嗓音在他耳旁響起:「明族長,害怕了嗎?」
明珠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得回頭看去。舒殘顎副
只見一身勁裝短打的皇后娘娘竟然跟著自己跳下了山來,就緊緊追隨在自己身後。
「啪嗒」一聲,金藍一手撈過明珠,一手撐起了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來的雨傘。
有了雨傘作為迫降工具,二人下降的速度明顯緩了下來。
明珠還沒來得及平復自己的心情,就聽金藍用僅兩人聽得到的聲音對他道:「明族長,你說如果我現在鬆手,把你扔下去,世人會怎麼評價今日之事?」
聲音笑意盎然,但明珠心臟卻是不由得一縮。不知道為什麼,他居然怎樣都不能從這女人的笑聲中聽出一絲暖意來。
他不自覺就肯定了,這位皇后娘娘並不是在說笑話,也不是在說「如果」,她是真的想要把他從半空中扔下去。
只聽金藍自問自答,接著又道:「世人只會說雖然明珠死了很可惜,但是皇后娘娘已經盡了力了,娘娘甚至不顧個人安危,不顧腹中龍子,從山頂躍下,只為救這位朝中舊部。這位舊部甚至只是當年犯過大錯的大臣,蒙今上開恩不棄,才脫離牢獄之災、重獲新生的。就算是明翊,大約也只會感恩於陛下與我了。如此計算下來,明族長,你這一死,倒是成全了陛下與我的名聲,我認為這筆買賣可做。你覺得呢?」
明珠越聽,瞳孔就越是不自覺得擴大了。
此時,就算明珠心中還有很多個疑問都沒有解決,但他總歸終於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自己從一開始就掉入了這位皇后娘娘同姓血的,不,也許是今上陛下共同參與設計的圈套裡。
否則,這位娘娘不會這麼毫不猶豫得用自己的性命作賭注,只為將他這一軍,置他於死地!
畢竟,就算她事先準備了迫降工具,但是從山頂跳下來,還是具有一定的危險性的。
一個處理不好,這位皇后娘娘大約就會同自己一樣,摔成肉泥了吧。
明珠一時間腦中千頭萬緒閃過,突然又想,難怪這個其貌不揚的女人能夠俘獲今上陛下的心,難怪這女人能夠擊敗千千萬萬美女登上後位,難怪自家女兒明月鬥不過這女人,就憑這女人這番精絕的心思與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氣魄,當真是連男人都望塵莫及的。
在這生死一刻,明珠心中對金藍油然生起了一絲佩意。
就在明珠以為金藍一定會鬆手,自己這次真心難逃一死的時候,卻見金藍忽然彎了眉眼,依舊是笑嗓悠然:「當然,以上所述,只不過是我開玩笑罷了。」
明珠怔愣住了,根本分不清這位娘娘哪一句是真話、哪一句是假話。
就在這時,他只覺眼前金黑色相錯的衣袂拂過,然後有人大力揪住了他的後領。
等他再回過神來時,自己已經平平安安得踏上了山腳下的土地上。
明珠轉身,正是元魍木著臉站在自己身後。
——竟是今上陛下崇武帝救了自己。
元魍沒同他廢一個字,只低沉著聲音喊了一聲:「太醫!」
淳於太醫顯然訓練有素,幾秒鐘工夫就站到了帝后跟前,引著皇后娘娘就要往傘蓬那邊走。
元魍緊張得扶著金藍,也要跟過去。
金藍卻是笑笑,拍拍元魍的手,道:「明族長也受了大驚嚇,大約有好些話想同陛下敘說吧。陛下就留下來與他好好聊聊吧。」
元魍皺著眉,還想說什麼,卻被金藍截斷:「劉全跟雪萊陪著我就好,我不會出事。但是明族長可是我拼了性命救下來的,你可不能辜負我的苦心。」
元魍看著金藍的眼睛,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只得鬆開她的手,吩咐太醫:「給娘娘好好檢查,如有差池,你知道後果的。」
等金藍幾個走遠,元魍才慢慢轉過身來,居高臨下得冷冷望著明珠:「你有沒有什麼需要與朕交代的?」
明珠剛剛從高空墜落的險境中出來,此時又覺一股冷意從四肢百骸流入心底,頓時就「撲通」一聲跪在了帝王面前。
帝王同明珠的會談中到底說了些什麼暫且不提,只說淳於太醫替金藍檢查完身體,默默擦把冷汗:還好娘娘雖然是從空中墜下,但身子沒受任何影響,連腹中胎兒也沒有一絲異動,否則以他以往的經驗,恐怕娘娘受了多少傷害,都要被陛下千倍百倍報復到明家的人身上了。
雪萊小丫頭驚疑未定,後怕道:「那姓明的摔下山便摔了吧,娘娘何必費心救他?還差點賠上娘娘跟小皇子的性命。奴婢知道娘娘心好,但以後再也莫做這等事了。別說陛下經不得您這一嚇,就算是奴婢,也是差點嚇暈過去了。」
劉全也氣鼓鼓道:「本來那老匹夫也沒安什麼好心,就那樣摔死了倒也是一了百了。若為了他,娘娘再受了傷,可就真不值得了。」
金藍為自己澄清:「我還真沒你們想像得心地那麼好。我怎麼可能為了救這麼個不相干的人犧牲掉我肚子裡的孩子呢?你們實在是想太多了。說實話,我也覺得他死了能解決很大的問題。但是,時機不對,地點也不對,明珠不能死在這次攀山比賽中。」
雪萊想了想,道:「陛下一來,明珠就死了。雖然他這也算是死於意外,但難免不會有人因此大做文章,傳出不利於陛下的言論來。」
金藍點頭:「確實是這個道理。明家在草原的勢力過於龐大,是為大患,這不僅是皇家能夠看清的事實。天下還有很多人等著觀賞皇家與明家明爭暗鬥呢。我們怎麼能留那麼大的把柄給別人?」
劉全問道:「那娘娘剛才所舉是想施恩於明家?」
金藍道:「不是。我是施壓,施恩的事兒,就留給你主子做吧。」
劉全一愣,沒有明白:「娘娘的意思是?」
金藍用手遮了遮直射進傘蓬來的陽光:「打個比方,父母兩個教育孩子,總要有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這『白臉』的活兒,就由我來完成;至於用於收服人心的『紅臉』,自然得你主子親自來做。」
血無衣翩翩然走過來,聲音怪異得「哼」了一聲:「說那麼多做什麼,你其實就是為了他,自己承擔下了惡名。說到底,就是一個『笨』字。」
金藍笑道:「血老大,這種事,就不用這麼直白得說出來了。我在世人心裡,反正本來就是『妖妃』、『妖後』,再多一個謀害重臣的罪名,倒也算不得什麼。但是小四就不同了,他是帝王,我總得為他留得清名在人間,否則也對不起文思衍、寧坤那些個為了小四操盡了心思的人們,對吧?」
血無衣覺得自己再跟她多廢一句話,可能就要被她氣死。
他用眼白給了金藍一眼:「我突然很慶幸早早放棄了你。你們這一雙,果然都是笨蛋,而且不可救藥。據說笨蛋會傳染,我如果跟你在一起,怕也得染這病。」
金藍望著他的背影,有點無語:「他又生什麼氣?」
劉全又充當了一次「真相帝」:「大約是羨慕嫉妒恨了吧。」
雪萊還有疑問:「難道娘娘當初提議來草原,就是為了替陛下解決這個心腹大患的?」
金藍搖搖手指,笑得狡黠:「不,我只是來旅遊的。」
劉全也有問題:「娘娘,您同血老大一開始就商量好了嗎?」
畢竟一開始就是血無衣提出來的爬山,後來也是他一手促成明珠以那般另類獨特的方式參加比賽,最後更是血無衣拍飛了明珠,差點造成明珠身亡的事實。而後,金藍又同血無衣配合那般默契。總總所有,自然會讓人產生一些聯想。
金藍搖頭道:「當然沒有。血老大做事向來無組織、無計劃,全憑他喜好。他雖然聰明,可能猜到了明珠的心思,但他不來給你主子添亂就算好了,怎能指望他幫忙拿下明家。我也只是見縫插針,抓住了時機而已。」
劉全神色變得扭曲起來:「也就是說,主子並不知道您的計劃?」
金藍摸摸鼻子:「那些都是臨時起意,我自己都不知道這些計劃呢……」
劉全拉著雪萊,沉痛告誡:「丫頭,為了你的生命著想,今兒你就不用待在娘娘身邊伺候了……不,應該是有多遠就離多遠,尤其是陛下同時在的時候。」
雪萊跟劉全四爪相握,眼淚汪汪:「我知道了,劉總管。」
金藍滿臉的黑線:「喂,你們什麼意思?」
劉全擦一把辛酸淚:「娘娘,您雖然出發點是對的,做法也是可取的。但問題是您沒同陛下商量,就擅自賭上了自己的生命。您知道陛下的脾氣的,他當然是不可能責怪於您的,但他一定會責備自己的。他不高興了,一定也不會讓我們高興的。所以,娘娘,這幾天內,您就不要想念我們了。等陛下恢復正常的時候,我們會出現的。」
金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