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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七章 纖纖 上 文 / 星如雨落

    他一連飛跑過了兩處鐵道,又跑過了一處處的村莊城鎮,茫茫雪地和一片片房屋道路的影子在他眼前一一的晃過。舒殘顎副他跑得滿頭滿臉和滿身都撲上了一層白雪,但他不敢停步,也不想停步,這麼跑著,痛楚似乎不那麼清晰了,快感似乎在增強。他不願自己這一份難得一遇的飛跑能力很快消失,他想多體驗一會,藉以暫時淡忘人世的悲與歡,苦與樂,恨不得跑到天的盡頭,跑入虛無。

    也不知奔跑了有多久,只覺痛楚在一點一滴的消失,心情在一點一滴的平和著,漸漸的跑不動了。他眼前模糊的看到前面似有一條公路,抬手擦拭蒙上眼來的雪花,耳中突聽嘀嘀的車笛聲逼近了,潛意識中知道有情況,腳下用力,猛地向前竄出去,腿一鬆勁,前撲在雪地裡。

    他翻過身來,放眼一看,是一條寬闊的國道,一輛長長的運集裝箱的卡車剛剛駛過去,知道自己跑到路中間了,差一點被撞上。他鬆一口氣,仰躺在路邊,喘著粗氣,歇了一陣。思及自己脫險了,很是寬慰,又想到景志安塞給自己的那一疊錢,忙掏出來一數,竟然足有六千元。他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親手握著這樣大數額的鈔票,居然有點心跳和不安。他想自己既然已經脫險逃出來了,應該把這錢給景志安送回去。

    他把錢揣回口袋,站起身,四下一望,曠野無人,是鄉郊之地。不辨方向,他也不知這是到了哪裡。公路上車輛稀少,行駛不速,應該是都看路況不好,怕出事故。他拂去身上沾的雪,也抹淨臉上的雪花,沒有鏡子照看,但手摸上去,光滑無痕,自是臉上的傷已癒合。他癡癡的呆了一下,才順著路邊向右走起來。

    雪已經小了,冷風在微微的吹動。一個身世淒零的少年,落魄潦倒,無依無靠,在這陰晦的天空下,踽踽獨行在陌生的曠野中,那一份孤獨與寂寞是可想而知的。這短暫的幾天裡,他迭遭巨變,一場歡喜,一場悲辛,又是一番驚險的奇遇,此刻思來真是似真似幻,如夢如露。

    但他天性堅毅,又是年少,涉世不深,也沒去多想自己處境是多麼的悲涼淒惻,只是感懷的輕輕歎息了一聲,吐出一口長氣,抬頭眺望一眼雪粒紛落的天際,鉛灰的雲層漸薄,心中在想總會晴天的。

    不一會,有一輛客車駛過來,在他身旁嘎的一聲停住了,售票員打開車門,說:「去泰安的,坐就上來。」他也不知泰安的位置,心想總比走強,而且自己身上如今也有了錢,就上了車。沒想到居然很近,只坐了十多分鐘,就到了泰安汽車站。他下來車,問了火車站的位置,就順著東嶽大街一直往東南走。

    沒走上多遠,就見前面路邊有稀落的人圍著,不知在看什麼。他走到近前,注目瞧過去,見被人圍觀的是一對母子,穿著樸素,竟然都跪在那裡。他很好奇,就靠近去,站在旁邊再看。母親身前斜放著一個木牌,上面用粉筆寫著短短幾行字:「俺男人病重,急要動手術,身上沒錢,求好心人借給俺錢,俺日後一定還。」字跡歪歪斜斜的,拙劣難看,寫的人不像是有什麼文化。

    圍觀的人都是面色沉重,有的默然,有的搖頭,有的小聲在說:「可憐。」也有的悄悄說:「會不會是騙子呀。」多少都有些狐疑,沒人上前問,更沒有給錢的。

    這一對母子神色僵木的只是跪在冰涼的雪地裡,並不挪動,身上的雪已落了一層。男孩看上去只有十三四歲,凍的兩腮通紅,低著頭直打顫,母親蓬鬆著亂髮,牽著男孩的手,單薄佝僂的身子前後輕晃著,口裡一直在自語般的低低念叨著:「俺也是沒辦法了,實在沒辦法了……俺家是外地的,男人有病,沒法子啊……幫幫俺吧。」偶一抬頭瞥看圍觀的人們,目光中透著哀傷、麻木和絕望的神色。

    衛西風瞧著這一對可憐的母子,只覺一股酸酸澀澀的水直湧上心間,淚眼婆娑,聯想到自己的父親如果不是因為病情突發而猝死,自己沒錢,極有可能也會和這對母子一樣的境況,四處給人下跪討錢。剎那之間,他自憐自傷,大生同病相憐之情,也沒思索,從身上掏出那一厚疊錢,抽出四張留給自己買票的花費,裝回口袋裡,其餘的鈔票握在手裡,走上跟前,蹲下來,一手遞錢,口中說:「拿去吧,給大叔去動手術。」

    那位母親一見,突然放聲哭起來,拉著兒子哭說:「快給哥哥磕頭,好心人啊。」母子二人就磕起頭來。衛西風沒料到她會這樣,很是難受,慌忙自己也跪下了,用手扶她和男孩,說:「大嬸別這樣。」自己也撐不住哭了。三人互拉著手臂站起身來。那位母親接過那一疊百元鈔票,用手緊緊的攥在手裡,哽咽著說:「大兄弟,你把聯繫地址告訴俺,等俺男人動完手術,俺就去想法找錢,一定會還你。」

    衛西風搖頭,說:「快去醫院吧,走吧。」那位母親拉著他不放,連說:「這不行,你一定告訴俺,還有大兄弟你叫什麼,俺得知道。」衛西風知道自己不走,這對母子也不會離開的,就說:「不了,大嬸。希望大叔動手術順利,好好的活著。」轉身邁開大步就走。那位母親拉不住他,眼瞧著他走遠了,喃喃的流著淚說:「好孩子哪。」

    圍觀的人們看到衛西風拿出好幾千塊錢來送人,自己卻穿的破破爛爛的,棉衣和褲腿上斑斑駁駁的沾著紫紅的污漬,像是血跡,而且又行色匆匆,一轉眼就跑了,不像是正路的少年,都非常的詫異。有人就悄悄私議說:「這男孩的錢怕不是搶來的吧。」「也許是偷,不然他這樣髒髒的男孩,哪來這些錢?」

    圍觀的人中有一對打扮潔淨素雅的母女,母親已過中年,透著一股書卷之氣,戴一副眼鏡,眼中也沁著淚花在看。女兒十七八歲的模樣,宛然清瘦,面容蒼蒼白白的,挽著母親胳膊的手輕輕扯了一下,低聲央告似的說:「媽,好可憐。」母親歎息無語,自錢包裡抽出幾張百元鈔票,塞在那位母親手裡,不等那位母親說什麼,就拉著女兒也快步離開了。

    衛西風走出很遠,心情還在激動著,抹著眼淚。他心底真希望自己的父親還活著,自己寧願也去跪在街頭討錢,只要能給父親治病,可這個願望是永遠也無法實現的了。

    過了一會兒,他情緒稍一平靜,立時想起那些錢是景志安的,自己送給那對母子了,拿什麼還給他呢?但他並不後悔,尋思只好等自己以後打工掙到錢,再想辦法還給他了。此刻無錢可還,也就不打算再回滄州,雖然也想再見到沈繡繡和景志安,但一思及那個沈總的冷酷,還有要抓自己的那夥人的凶狠橫暴,不禁的打了個冷顫。他心下也怕再碰到那些人,想著那不如接著去上海吧,現在身上還有四百多塊錢,路費是綽綽有餘的了。

    來到火車站,他一看熒屏板,去上海的車次很多,但票價都很貴,只有幾列空調普快車最便宜,他就排隊買到一張終點是上海站的硬座車票,要等到晚上七點多才發車。他返身出來,見雪已停,風亦住,天上灰雲在消散,偶有隙縫露出一絲兩縷淺淺的藍天。他走離車站廣場,尋了一處小飯攤,問最便宜的有什麼吃的。

    攤主很是好客,見他落拓的樣子也不歧視,露著笑臉,操著濃濃的鄉音,跟他講半生不熟的普通話,接著端來一斤煎餅,幾支剝好的大蔥,一碟醬,讓他捲著吃。薄薄的煎餅澄黃甜脆,大蔥長而爽辣,蘸著醬吃,別有一番滋味。老闆見他干吃,就介紹說:「來俺們這,泰山三美不能不嘗嘗,呵呵,你再來一碗白菜豆腐湯吧。」衛西風對攤主很感親切,應說:「好。」白菜豆腐湯雖然看上去其貌不揚,入口很香。

    衛西風又是一番風捲殘雲般,將一斤煎餅卷大蔥和一大碗白菜豆腐湯吃下了肚,感覺舒服多了。他付了錢,道別攤主,信步而行。路過街邊一家又一家的小服裝店,透過門窗玻璃看裡面掛列著一排排各式各色的鮮亮冬衣,他摸著口袋裡剩餘的三百多元錢,有心想買一件新的棉衣,將身上這件破爛棉衣換掉,可又有些捨不得。腳步猶豫間,他來到一處橋上,橋下有一條不寬且幽靜的河流過。

    他不知這是從泰山西麓流下來的西溪,流入龍潭水庫後繼續南下,就易名為奈河。相傳奈河也叫忘川,川上有一座橋叫奈河橋,一旁有個望鄉台,有一位孟婆在此賣湯水,赴黃泉路的人走過奈河橋,在望鄉台上最後看一眼這戀戀的紅塵,然後就喝上一碗忘川水,從此忘卻生前的一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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