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外自古就是苦寒之地,特別是大興安嶺北端,罕見人煙,一眼望去儘是原始森林,古樹參天,有的只是黑熊,狼,狐狸,狍子,野兔之類的動物出沒其間。舒殘顎副解放後,鐵路修進綿延起伏的叢山密林深處,全國各地的窮苦百姓漸漸遷移來了此處,經過勞碌辛苦,一個個聚居的城鎮林場在叢山峻嶺中拔地而起,人煙繁盛起來。改革開放後,這裡也曾經興旺過一陣,但多年的濫砍濫伐,林木漸盡枯竭,野生動物也漸至稀少,難覓其蹤。原來一直生活在此地的一個人口罕少的少數民族,本以打獵為生,如今也不得不遷移下山,定居下來,遠離了世代相沿的古老生活。進入九十年代中期,林業不景氣,工礦亦凋敝,使得許多人紛紛外出打工,四處謀求生計。到了二十一世紀初,這一片偏遠的山區彷彿已被快速發展的時代遺忘了,人口更少,依然落後。
這一年的寒冬,已是臘月,一場大雪飄飄灑灑的下了一夜,天色微亮時才悄然停了。一個四面皆山的小鎮彷彿被厚厚的白雪壓蓋住了,街道寥落,少有行人,只有清晨的一縷縷淡白色的飲煙自煙囪中裊裊浮升,漸漸消散在已見晴明的藍天中。
鎮子北面有一處低矮的山嶺,已近全禿,只有白雪皚皚的山頂上疏疏落落的長著三五十棵松樹,松針盡落,裹在雪中。山腳下有幾排自建的房屋,高矮錯落,四面都是厚厚的泥牆,矮矮的木柵欄分隔開各家。東邊有一處人家,房屋最顯低矮,泥牆亦見駁落,屋子的木門上釘裹了一道陳舊的厚氈,以阻擋寒氣,看上去已微顯的破爛了。
這時,門「卡」的一聲被推開,走出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來,穿著一身灰黑的舊棉衣服,光著頭,留著黑黑的短髮,長方臉頰,面色白晰,額寬鼻挺,眉清目朗。他輕吸一口清寒的空氣,抬頭望了一眼淺藍的天空,吐出一縷淡白的口氣。然後,他跑去小院一角的矮木棚裡,抱了幾塊劈好的木柴,回進屋中,動手生著了爐火。漸漸的,屋中開始溫暖了起來。
他走進裡屋,見火坑上的父親還在睡著,就戴了棉帽和棉手套,來到小院中,取過一個掃帚,清掃著厚厚的積雪。東山頂上,一輪紅日露出了頭,冬日初升的陽光灑在雪地上,映閃著點點的光芒。他掃出一條走道來,正要開院門,就聽踩雪發出的「咯吱咯吱」之聲緩緩的響過來,一個人走到門外,說:「西風,在掃雪呢。」
他一聽是住在附近的鄰居李奶奶,忙抽開門閂,打開窄小的木門,說:「李奶奶,進來吧。」李奶奶有六十餘歲了,身材瘦小,目光慈祥,手上捧著一個塑料綠盆,裡面放著一碗肉湯,一碟蔥炒白菜,五個白面饅頭,俱在騰騰的往上冒著熱氣。她問說:「你爸好點了嗎?」西風低聲說:「還是那樣,不見好。」把她讓進屋,就聽裡屋傳出父親不停的咳嗽聲,並在問:「是誰來了?」李奶奶把手上的盆放到小桌上,說:「是我。」
西風的父親止住咳聲,說:「哦,是李大媽來了。」接著,自裡面門走出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個子平常,卻非常的瘦,臉色干白,目光黯淡,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他一見桌上綠盆中的飯菜,就忙說:「又做飯給我們吃,可讓大媽操心了。」李奶奶審視著他,說:「別說這話,多年鄰里鄰居的,應該的。倒是你,該去醫院查一下,要是大病就趕早治,別耽誤了。」男子低聲說:「沒什麼,呆在家養一些天就能好。」轉而說:「大媽進裡屋坐吧。」
李奶奶說:「不坐了,我這就回去。你們快吃吧,一會涼了。」男子說:「那一會吃完,讓西風去幫你把院裡的雪掃了。」李奶奶說:「這倒不用,不過你李大爺在深山裡有一個多月沒回了,估計那袋面也快吃完了。這不又下了這一夜大雪,我擔心他看雪大路不好走,就不回來取。我想,讓西風這孩子再幫我送一次去,半袋面,還有點白菜,加上油鹽什麼的。夠你李大爺吃個十來天,也就撐到快春節了,他回來過年正好。」
男子又想咳,啞著聲說:「行,反正西風在家呆著也沒事幹,就讓他去送。」李奶奶歡然說:「那我回家去準備一下,你爺倆吃吧。」轉身往出走。男子跟在後面想送她出去。李奶奶忙止住他,說:「你別出來了,外面冷,你又病著,不用送了。」西風開口說:「李奶奶,一會我吃完就去你家。」李奶奶應了一聲,邊口中低低的在說:「唉,人窮就怕患上要命的病啊。」走了。西風年輕耳靈,聽到了她的話,心中一陣心酸難過。他也隱隱感覺父親患的不是一般的病,很為之擔心焦慮,也勸過父親去醫院,但父親總是搖頭說沒事。
這個男子名叫衛和笙,十多年前從關內遷家來到這,妻子幾年前就去世了。他獨自帶著兒子生活,為人老實木訥,沒什麼手藝,也無固定的工作,生活很是拮据。這幾年來,他大多在外面打一點短工,或多或少的掙點錢,以維持生計,供著兒子上學。到了冬天,就跟著一個包工頭去深山裡伐木,吃苦下力,一個冬天下來,倒是能多掙一些。可是今年一入冬,他就病了,病得還很重,走路都難,別說去幹苦力了,就在家裡養著,雖說沒了收入,可也沒什麼辦法。他口上對兒子和外人一直說沒什麼大病,養養就好,可自己心裡清楚,病成這個樣子,一天天在消瘦下去,豈能是小病?但他手裡沒錢,就算去醫院查出病情,也是治不起的。他只能撐一天算一天了。
他從一個方方的塑料白壺中倒了一杯散白酒,坐到桌前,先喝一大口,嚥下去,頓時又咳起來,臉色紫紅。衛西風勸說:「爸,早上你別喝酒了。」衛和笙說:「你別管,快吃你的飯……咳,這一趟送東西可夠遠的,肯定不好走,吃飽飽的才有勁,能走動。」衛西風嗯了一聲,大口的吃起來。他正是能吃的年紀,三個大白饅頭很快吃下了肚,還覺不飽。衛和笙一直在喝酒,這時拿起一個饅頭來,掰成兩半,自己留下一半,另一半遞給衛西風,說:「我吃不下,半個就夠了。你都吃了吧。」
衛西風菜沒吃上幾口,但剩的一個饅頭加上那半個饅頭又已狼吞虎嚥的下了肚。他吃完,又喝了兩杯熱水,穿戴好,說:「爸,我去了。」衛和笙說:「山裡雪厚,拿上我用的那副綁腿,進山時綁到腿上,雪就進不到你鞋稞裡和褲腿裡,凍不著。」衛西風唔了一聲,依言去翻了出來,裝在一個破舊的小書包裡,又取了一把短柄斧頭,也裝上。他自小就勤快,帶上斧頭,是想在回返時砍些木柴拉回來。儘管政府早已禁止私人砍伐樹木,但煤炭太貴,家道貧窮,也燒不起那個,只能時不時的砍點木柴來生火。衛和笙默默的看著兒子,心中五味雜陳,又想到自己有一個重大的秘密一直瞞著他,長久以來存於心底深處的那份愧疚不安,這時混著難言的苦澀脈脈的湧上來。
衛西風背上包,出了門,來到李奶奶家。李奶奶已打點好了,面菜油鹽都已裝妥綁好,放在一個小雪犁上。李奶奶老兩口只有一個女兒,遠嫁他鄉,幾年也不回來一趟。李爺爺是護林員,如今已退休。在深山中有一片很大的原始林木,已被保護,禁止任何行式的砍伐,由於遠離鎮子,無路可通,沒人願意去那蹲點看護。李爺爺就接下了這個工作,一兩個月才回家一次。由於捨不下這個家,李奶奶就沒有隨著去。
臨行,李奶奶又囑咐了幾句,並讓他小心。衛西風應了,拖起雪犁的繩子,出發了。往北走離鎮子,繞過低矮的山嶺,先沿著為運木而修的通道往山裡走,一直走了有兩個多小時之久,一起一伏的翻過了兩座不高不矮的山。
這裡已是遠離人煙的深山之中了,放目儘是銀白刺眼的積雪,茫茫無盡的黑褐色的疏林,沒有鳥聲,只有凜冽的北風穿過林間發出的低沉呼嘯聲,嗚嗚嗚的時大時小,更增寂靜。
衛西風已不止一次來給李爺爺送東西,道路已熟。他停下來休息了一下,待喘氣平復了,取出書包中的綁腿,仔細的在小腿上綁好,然後拐上一條小岔道。這裡沒有車痕,也沒有腳跡,一落足,積雪就沒了小腿。他用力拖著雪犁,一腳高一腳低的在深雪中艱難前行,口中吐出的白氣在冷風中瞬間消散。雖然道路難行,但他生來就健壯,又每天自立勞作,儘管小小的年紀,這點苦倒是不放在心上。
緩慢的行進了約有一里多路,用了將近半小時的時間。他估摸著翻過這個長長的上斜坡,接下來是一段下坡路,那就會好走一些,離李爺爺蹲點的那個山谷也不算遠了。他佇足喘了口氣,突然發現前方遠遠的雪地上有個黑影在動。他心頭怦的一跳,難道是遇上了什麼野生動物嗎?可別是黑熊或狼之類兇猛的食肉動物,不過聽說黑熊這個季節是不會出來的,都在冬眠,要是一隻狼,倒是容易對付。他從小膽子就大,雖然有點害怕,但多的卻是興奮之情。
他連忙鬆開雪犁的粗繩,從書包裡掏出那柄短斧,雙手緊握,持在胸前,一步步悄然向前走去。等走近了,他看清不是狼,是一隻狍子,外形有些似鹿,但皮毛干黃,細腿禿尾。他鬆了一口氣,又跨前幾步,和狍子只相距不到一米之遠。那只狍子居然不跑,黑溜溜的雙眼在望著他,不感懼怕,倒似對他感到好奇。他見這只狍子頭上兩角細小,還甚是年幼,全身皮包骨頭般瘦弱不堪,冷勁的寒風刮動一縷縷雪塵拂過它的身子,在瑟瑟的發抖,讓人看了頗生同情之意。
他心中不禁湧起一陣憐惜,不忍傷害它,輕輕的說:「你怎麼獨自一個在這呢,快去找媽媽吧。」年幼的狍子四蹄踏動深雪,沙沙的響。這時,他耳中忽然聽到有隱隱的絲絲聲不絕傳來,心中一怔。那只狍子雙眼盯望天空,似很恐懼,低叫一聲,掉頭飛跑去林木的深處不見了。
他側耳仔細一聽,彷彿這絲絲聲是從遠方的空中傳過來的,就仰頭尋覓。已近中午,幾縷飄動的白雲遮住了陽光,淡藍高遠的天空中也沒看到有什麼異常。絲聲漸響,瞬間已變成了刺耳的嗖嗖之聲。他很奇怪,在想著是什麼東西發出的,驀然間,左邊空中飛速劃來一個發著火光的物體,闖入他的眼簾。他睜大兩隻漆黑清亮的眼睛,幾乎忘了眨動,口也張開合不上。那物體看上去很像是一架飛機,兩側冒著火焰,尾部在空中拖出一條長長的黑煙。
眨眼之間,冒著黑煙烈焰的物體已離地很近了,轟轟隆隆,震人耳鼓,斜斜的自他頭頂兩三米處飛掠而過。一股強勁的疾風夾裹著灼熱的氣流撲上身來,氣息為之一滯,地上的積雪也飛揚迷漫起來。隨即,但聽一聲震撼的巨響傳來,地面搖顫不已。他站立不住,晃了兩下,跌倒在雪地上。那物體在離他不遠之處撞地,在疏林當中貼地翻滾著衝出去,彭彭咚咚,卡卡嚓嚓的聲響不絕於耳,砸出了一個長長的黑坑,一大片樹木俱是枝折根斷,東倒西歪的散了一地。
他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住了,手腳亂撐,自雪地上爬起來,抹了一下臉上沾的碎雪,一時茫然無措。撞毀處遍地起火冒煙,碎小的殘骸尚在從空中四下的散落著。他忘了危險,跑近前去看,瞇著眼略一窺瞧,覺得是飛機,但不像是大型飛機,也不像是小客機,因為看不到有什麼飛機座艙之類的殘物。
突地,他只覺眼前紅光一閃,殘餘的油艙著火爆炸,威力很強,他離的又非常近,沒等做出反應,一股強勁的氣流將他身子衝起來,頓時向後憑空飛出幾步之遙,彭的摔在雪地上。雖然深山積雪很厚,有了緩衝,但他仍然是摔的五臟翻騰,全身彷彿筋斷骨裂一般的痛。額角似被一個崩飛的碎片劃過,有熱熱的血流下臉頰。
他被衝擊的頭腦昏沉,眼前一片迷濛不清,朦朧中看到升騰的火焰衝上半天,消散了。接著,他恍恍惚惚的看到有一縷五彩的煙氣從殘骸處冒出,緩緩的升騰,一縷又一縷的在空中漸漸匯成一個雲團,竟然向著自己飄過來。陽光透過雲朵的縫隙照射下來,照在這個奇異的雲團上,看上去如輕煙,如彩虹,閃爍著迷離眩目的光芒。
他極力睜大眼睛,想知道這是什麼,但仍是模模糊糊的無法看清,只覺得那奇異的雲團裊裊的飄至自己上方,然後柔柔和和的降下,開始逼近自己躺臥的身體。接下來,雲團宛若要消散般一絲絲一縷縷的浸入自己的身體,如同有一股磁力在吸著它一樣,綿綿不絕的浸入著。雲團漸小,漸無,直至完全沒入他的身軀,好像和他融為了一體。
這一刻,他只覺周圍突然變得寂靜無比,聽不到一絲的聲音,自己的身體一瞬間變得飄飄然,彷彿失去了重力,已入了太空,體驗到生來從未有過的奇妙感覺。可馬上他就覺自己又被瞬間吸回到地面一樣,而且全身開始發熱,漸次發燙,猶如入了烈火之中,想痛極叫喊,可卻發不出一絲聲音。他已無法思想,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光在閃,接著一黑,暈了過去。
過了良久,在斜坡的盡頭出現了一個人影,一見這個場景,立時涉著深雪,磕磕絆絆的急忙跑過來。是個六十多歲的老人,穿著髒舊的羊皮襖,頭上一頂翻毛皮帽,手上持著一把獵槍。老人到了跟前,呆立在原地,半天才喃喃的自語:「我的天哪。」轉目再瞧不遠處,更是驚呆了。
他只見衛西風橫躺在那裡,身週一米見方的厚雪已融化,露出了黑褐的土層,更奇的是融化的雪水還沒有結冰,在絲絲的往上散升著熱氣。老人仔細一瞧,認出了他來,忙跨步過來,當踩到積在土層上的雪水時,發出輕微的濺水聲。老人蹲身,用力抱起他的身子,發現他雖躺在融雪之中,可身上的棉衣褲卻一絲未濕,尚還散發著溫熱的氣息,心想真是怪事。老人將他抱離雪水處,扶著他的上身,脫掉右手的棉手套,試了一下他的鼻息,還頗粗重,顯然活著,鬆了口氣,輕拍著他的臉頰,叫說:「西風,快醒醒。」又見他額角有一道干了的血痕,用手替他抹去,卻沒發現有任何的小傷口。
衛西風迷迷糊糊的有了意識,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慢慢的睜開了眼睛,看到一張淡黑而皺紋深刻的面容,神色關心的在望著自己,開口叫了一聲:「李爺爺。」老人噯了一聲,說:「你沒事吧?」衛西風這才意識到灼痛已消,現在遍體無比清涼,不覺冷,亦不覺熱,反而很有些暢快之意,暗中大是詫異。他腰腿用力,竟站了起來,伸舒了一下手腳,活動無礙,只是胸口還隱約有一絲絲的灼痛之感,回頭又看到那消融的雪水痕跡,一時想不明白怎麼回事,一陣迷惘,恍如做了一個短暫而驚險的夢。
李爺爺看到他這樣,露出了幾絲寬慰的神情。一老一少的兩人佇立當地,眼望著還在辟啪作響冒著火光的一片殘骸,都有些發呆。過了一會兒,才一起走過去查看,發現有三具業已燒焦無法辨認的屍體,當是兩個駕駛員和一個貨艙的隨行人員,此外週遭就尋不到別的人或屍體了。李爺爺歎息說:「飛機出事真是可怕,這三人就這樣沒了命。不過,還好不是人們乘坐的客機,要不然的話那可太慘了。」衛西風嗯了一聲,也很是惻然。
這時,兩人又在殘骸中發現一個一米見方的金屬箱,嚴密封固,朝上一面的四角各有一個奇異的密碼鎖,看上去設計的非常精密。兩人對望一眼,都很詫異,走近細看,被燻黑了的一側有一道很細的裂縫。李爺爺用力推了一下那金屬箱,紋絲不動。李爺爺乾咳一聲,說:「這是裝什麼的玩意?這麼重,估計不得有一兩噸啊。」
衛西風立時想到暈過去之前看見的那如煙如霧般的雲團,隱隱感覺難道就是從這個金屬箱中洩漏出來的?他是個純樸的山裡孩子,對這奇異的事難以索解,搖一下頭,只當是自己被震的出現幻覺了吧,不是真的。他不再去想,開口說:「李爺爺,你怎麼來了?」李爺爺說:「我正在小木屋中做中午飯,就聽到這個方向有奇怪的巨響聲,知道有事發生,就著急忙慌的跑來。看來這是一架運輸機,不知什麼原因墜毀在這了。」轉目望著衛西風,又說:「飛機墜毀時你是不是就在旁邊?」衛西風點一點頭,說:「李奶奶怕你沒吃的了,讓我來給你送,正趕上這個事故。」想到剛才的一幕,猶有餘悸。李爺爺說:「真險哪,還好你命大,要是砸在你身上,讓我怎麼向你爸交待。」
衛西風說:「面和菜什麼的都在那個雪犁上。」說著,用手向旁一指。李爺爺望過去,見到了十來米外的雪犁,哦了一聲。衛西風說:「咱們該怎麼辦呢?」李爺爺思索了一下,說:「這不是一般的小事件,我得回一趟鎮上,去派出所反映一下這個情況。」又想到自己心急跑來,鐵皮爐裡還生著旺旺的火,要是沒人在,萬一有火苗竄出來,可別把那個小木屋燒燬了。他就又說:「西風,你還是拖著那個雪犁去我的小木屋吧,要是飯熟了,你就吃飽了再回鎮上。要記住,走前替我把爐裡的火壓滅了,小心燒了木屋。」
衛西風說:「唔,那李爺爺你不回木屋吃點飯嗎?路遠不好走呢。」李爺爺搖手說:「不了,這是急事,我得趕快。」把獵槍遞給他,說:「替我拿回木屋。」說完,邁步就向山下行去。衛西風望著他身影遠去,呆了一小會兒,這才裝好丟在一邊的短斧和獵槍,走去拖著雪犁,又向山裡走。
半小時後,他終於來到山谷邊的那個小木屋。放眼谷裡好大一片原始老林,樹密而高,一叢叢的多是年深月久長成的粗直而高聳的大松樹,林裡一片黑密陰森,彷彿連陽光也照射不進去,只是偶有枯枝斷裂發出的輕微聲響傳出。木屋就搭建在林邊一小片空地上,四牆俱是用粗木密排釘在一起的,樹皮未剝,褐色斑駁,屋頂聳出一截鐵皮煙囪,正在冒著四散的白煙,在茫茫老林的襯托下顯得非常渺小。
他拉開小屋的木門,一股熱氣直撲出來,裡面燒的很溫暖。他將雪犁搬進去,放在角落,回手掩上門。木屋只有一個小窗,兩層的玻璃,窗縫被報紙貼住以防透風。屋裡不大,光線陰暗,擺著一張木床,一條木凳,很是簡陋。中間是一個鐵皮筒改成的火爐,上面連著鐵皮管直直通出屋頂。爐中火正旺,閃著通紅的光焰,空氣中迷漫著木柴燒焦的煙味。爐上面放有一個黑鍋,正在煮著東西。
他過去揭開鍋蓋,一股煮肉的香氣直鑽入鼻中,心知這一定是李爺爺用獵槍打到的野狍子的肉。他一路奔波這麼久,肚中早已飢餓了,熱熱的盛了一碗,捧在手裡,坐在木凳上吃起來,非常的香。吃了幾口,想起父親在家沒有這麼香的肉可吃,歎了口氣,尋思要是父親也在這和自己一起吃就好了。他又想到李爺爺獨自一個人長年在這沒有人煙的深山中居住,每天只是守著深山老林,這一份孤寂不是一般人能忍耐得了的,不禁對這位平凡的老人生了敬佩之情。
剛吃了半碗,就聽外面傳進來突突的聲響。他一呆,放下碗,順手從放在腳邊的書包裡抽出那一把獵槍,推開門,走出來瞧看。只見遠遠的空中又有一個物體飛速掠來,幾秒之後就飛到了近前,懸停在幾米高的上空,流線型的機身不算大,通體深黑,前窗閃著幽光,在發著低沉的轟響。他大睜雙眼,心想有點像直升機,可卻看不到上面有螺旋槳,真是怪了,來幹什麼的?是為了那架墜毀的飛機嗎?
這時,自機左側垂下一根長長的鋼索,隨即有兩個人影一先一後快速的從鋼索上滑下來,站到地上。是兩個高大壯實的男子,俱是一身特種兵的打扮,外穿著黑沉的防彈衣,肩部別有一個小小的攝像頭,黑線帽蒙了頭,只露出一雙眼睛,手上各持著一把步槍。兩個男子用槍對著衛西風,目光銳利,慢慢的一步步逼近。右側的男子一隻手上還拿著一件小型儀器,有個細探針瞄著衛西風。這個男子眼瞅著儀器上的顯示表,然後通過耳邊戴的一個小巧的通話機在說:「檢測到了,是附在了這男孩的身上。」聲音聽來有點沉悶。他耳機中傳出一個話聲:「把男孩抓住,帶來實驗室。」這男子說:「收到。」然後對著衛西風喊說:「扔掉獵槍,雙手抱頭跪下。」
衛西風哪裡經歷過這種事,呆站在那裡,茫然無措,一時沒反應過來。那男子見他不服從,向同伴微一示意。左側的男子哼了一聲,將槍調到單發模式,對著衛西風一扣扳機,一聲槍響,子彈擊中衛西風的右肩,這是近距離開槍,子彈立時擊穿,自身子後飛出去,一股血跟著濺出。
衛西風啊的一聲痛叫,身子一仰,手中下意識的也扣動了扳機,獵槍筒轟的一聲,擊中了左側那個男子,身體後翻出去。右側的男子本能的蹲身閃避。衛西風這時不知哪來的勇氣,拔腿就往密林中跑去。右側的男子瞧見他跑的速度飛快,倒是一怔,正要開槍,就聽到耳機中命令說:「不能殺死他,人一死,載體就算沒了,那物質會逃逸的。」語聲急切森冷。
男子只好應說:「是。」瞄準跑動的衛西風,開了一槍。他槍法很準,一顆子彈又立時擊穿了衛西風的左腿。衛西風痛喊一聲,腿一軟,摔倒在林子邊緣。男子轉頭看一眼同伴,只見頭上打穿了一個血洞,已死了。這男子低罵一句:「媽的。」依然蹲著,對著衛西風喊:「快點扔開獵槍,你跑不了的,再反抗打的就不是你腿了。」
衛西風身上兩處槍傷濺出的血灑在身邊的白雪上,點點斑斑,一片殷紅。他只覺傷處鑽心的痛,茫然的想這是怎麼了,我剛才開槍好像打死人了,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已經沒了再爬起奔逃的意念,將手中的獵槍向旁費力扔出去。男子這才吁出口氣,站起身來,一步一步的走過來。
衛西風瞧著他高壯的身影愈走愈近,意識又有點昏沉,心中只想他們是什麼人?為什麼會這樣對自己?突然,隱約只聽嗖的一響,那男子的額頭處被一顆子彈打穿了一個血洞,鮮血濺出,高壯的身軀立時側倒在地上,瞪大的雙眼無神,竟已死了。衛西風吃了一驚,不明白怎麼回事,轉頭一瞧,頓時呆住了。
淡藍的天上凌空飛過來一個人影,不疾不徐,曼妙而來。近了再看,竟是一個綽約多姿的女郎,黑黑的秀髮,雪白的容顏,飄飄若仙。她飛掠而過,到了那架黑色飛機下方落地,將握持的一把手槍拋棄,一伸手抓住了垂下的鋼索,用力拉動,黑色飛機竟然被她拉扯的向旁偏傾,似要墜落。機上的駕駛員大驚失色,拚命控制,想要擺脫。
女郎就如同在拉著一個放飛在空中的風箏一樣,游刃有餘,毫不費力,灑脫的一揮再一拋。那架飛機猶如被扔出的鏈球,在空中劃了一個弧度,斜斜的墜向雪地,卡嚓一聲大響,撞毀了幾顆樹木,自身也起火冒煙,接著轟轟的爆炸開來。
衛西風望著這一切,目睜而口張,一瞬間忘了自己有傷,也忘了疼痛,癡癡的不知身處何地。從未聽說會有人能飛翔天際,而且還有這麼大的神力,或許這是一個神話,才能講的通,難道這個女郎是仙子嗎?也或許是自己將死了,這是臨死前的奇妙幻覺?
女郎一揚飄逸的秀髮,望向他,微一佇立。他躺在那裡,望過去,但見女郎身子高挑娉婷,穿一身色澤黑亮的皮衣,皮長褲,料子柔軟,適宜的貼在身上,更顯出性感優美的曲線,下面是一雙黑亮美秀的細高跟皮靴,全身透著一股英華高潔的氣息。
衛西風喃喃的在想,真的是仙子,這麼美的女郎,人間哪裡會有?女郎高跟皮靴踩著積雪,發出沙沙的微響,輕盈曼妙的走過來,到他身前輕輕蹲下來,凝望著他,一雙清澈明亮的杏眼閃著清幽的光芒。他聞到了她身上散發的清淡溫香,這麼近的看上去,女郎面如瑩玉,麗色逼人,神情溫柔而成熟,想來應該約有三十許了。
她伸出一隻玉手,柔潤溫馨的手指輕撫著他的面頰,開口說:「等了這麼多年,今天終於讓我見到你了。」語音清潤動聽,卻夾著輕輕的顫抖,顯然是心情很激動。
衛西風一聽,又是一陣迷茫,說:「什麼……這麼多年?你真是神仙嗎?」女郎溫柔的說:「不是,我與你有緣,這是注定了的。」衛西風不明白,但覺身上不痛了,伸手一摸左腿的傷處,好像沒什麼異常,手指探入棉褲的破口,只覺皮膚完好無損,右肩的槍傷也同樣好了,頓時驚詫無比,口中說:「這……這是……怎麼回事……。」突地,胸口有如針刺般一痛,隨即擴展到全身,劇痛無比,難以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