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爺,你和我爸爸媽媽在一塊嗎?」包子在燕京的爺爺奶奶家裡問。
白建業答小包子:「嗯,大家都很好。」
包子眨眨眼,對白建業這句話好像聽明白了不少。小包子一天天長大,智商也不比以前了。
「在家做什麼呢,征征?」白建業問。
「姥爺的作業我都基本做完了,姥爺什麼時候回來?」小包子糾結地用小手指捲著小手指。
白建業答:「過兩天吧。你做作業做的這麼快,我不是和你說過慢慢做嗎,有時間,多和小朋友一起看書。」
包子說:「洛洛他不會看書。我看書,他趴在我旁邊打呼嚕,嚴重影響我看書。他奶奶要抱他去上床睡覺,他一骨碌醒了,說自己沒睡著。」
洛洛始終是喜歡阻礙他包子的討厭鬼。
「對弟弟,要寬容。」白建業教外孫子說。
「他要是我弟弟就好了——」小包子不傻,知道人家洛洛嘴裡叫著包子哥,其實沒有把他包子當哥尊敬。
「這樣——」白建業跟著小包子糾結,「等我回去,我和洛洛談談?」
「姥爺,你小心點,他鬼點子多著呢。小心被他算計了。」小包子提醒姥爺堤防被妖精洛洛收買了。
這時可能洛洛跑過來了,知道包子哥又偷偷跟人家告狀,來搶包子手裡的對講機,一邊搶一邊說:「征征哥的新玩具,誰給的,我也要玩。」
「這是人家送我的重要的東西,不能玩的!洛洛你放手!」
「征征哥你放心,我只是看看,我不玩。」
「不行,你會弄壞的。」
「不會不會。」
白建業在對面聽得心驚膽跳,真怕他們把東西弄壞了,這是他借來的東西。
對面兩兄弟在電話裡聽來像是搶東西搶的不可開交,實際上是兩個人都只是在嘴頭上爭吵,並沒有真的用手在爭搶。
「姥爺,我不說了,我搞定洛洛再和你說。」小包子匆匆忙忙掛了線。
白建業長呼出口氣,可以想見的是包子沒有鬧,是應該沒有擔心爸爸媽媽了。
等他回頭,只見君爺在原地等著他以外,自己女兒和齊叔走到了前面說話。
齊叔對白露說了兩句以後,白露問:「我哥來了嗎?」
「你哥——」齊叔遙看對面的山頭,「在那邊吧。」
「洱海?」
「算是。」
「你們都在洱海做什麼?」
「和你們一樣,聊聊天,散散心,看看風景。」
白露那是笑也不是哭也不是,這群老傢伙,老底都被人揭了,還裝模作樣。白露瞇了瞇眼:「我哥什麼時候知道的?」
「我們邀請他來的。」
「和我嫂子一起來嗎?」
「沒有。只有他一個。」
白露算是聽明白了一點。她哥絕對不是來玩的,是組織上,為了解決他們白家裡積累長久的家庭矛盾,算是給他們白家一個交代,讓她哥過來,解釋清楚,消除誤會。
所以,齊叔說她哥在洱海散心,看水,看風景,倒是真的。
白露想,要她哥想通應該不是問題,因為她哥是個聰明人,之前,一直都有所察覺,只要有人給她哥點暗示,她哥能往正確的方向想,大體上答案也就差不多了。
對暗示這一點,其實,不管是她爸有意的改變,還是組織上有意給她哥的透露,都把她哥指到了化解矛盾那條路上。
非要說,他們兄妹倆對白建業存在的最後一點糾結,無異於,當年他們父親是否真的有意願與他們母親離婚。究竟,他們父親與母親的婚姻是怎麼一回事。
這些事,要白建業這個當事人來說,肯定是不合適的。
齊叔,作為組織上派來的調解人,正好替白家兄妹解決這個問題。
「你媽媽,當年嫁給你爸爸時,確實是組織上介紹的。」
「你意思說,我媽和我爸是一個單位?」白露從沒有聽過這樣的事,露出些微的吃驚。雖然,她對於父母當年如何相戀而結婚的問題上存有疑惑,但是,聽鄭大嫂的說法,貌似,他們父母應該是戀愛結婚,不存在父母之命才對。
既然是戀愛結婚,又怎麼會出現,她爸說自己並不愛她媽這回事。彼此矛盾,成為了一個結。現在,終於這個結有了解開的光明。
聽齊叔搖搖頭:「不是的。」
「不是?」
「你媽並不是知道你爸完全的工作情況,你媽看到的你爸,瞭解的你爸,和外面大多數人看到的是一樣的。我這麼說的意思是,當年,組織上,為了給你爸介紹對象,放了幾張人選,給你爸挑,最後,你爸挑中了你媽。組織上選中你媽,是因為你媽媽的娘家家境非常普通,平凡,你媽媽娘家幾乎沒有什麼親戚家屬。」
由於她媽媽的娘家過於平凡,沒有人撐腰,所以,變成了白奶奶白爺爺眼裡的弱點,眼中釘。
白露皺緊了眉頭,突然感覺,這些看似無意其實有意的安排,無疑是左右了她母親的一生,甚至造成了一種悲劇。
對這點,齊叔承認不悔:「組織上承認,我們這種安排,欠缺考慮於與白建業的父母做前面溝通的工作,導致,你母親嫁過去之後,被你爺爺奶奶施與了很大的壓力。」
「當時不和我爺爺奶奶說,是由於對方已經開始謀劃接近我爺爺奶奶了嗎?」
「是的。當時那會兒,我們似有察覺,但是,苦於手頭沒有確切的證據。因為你要知道,有些敵人很狡猾,他們的工作並不急於一時,而是長期埋伏。他們埋伏的線,我們只以為只是他們暫時不動手,卻沒有想到不是他們自己不動手而是他們早已策劃鼓勵讓其他人動手。這點是我們想都沒有想到的。導致到今時今日今天,到鄭二叔家爆出醜聞,苗家公司當年的虧損另有內幕,你們的深一步調查引起他們的強烈反彈,甚至開始威脅你們兒子的時候,我們才知道,這一切原來有所牽連。」
也就是說,劉富琳的工作,只是為了策反一些人為他們所用,比如說策反了葉老的妻子這樣一些人,而她自己卻在單位裡極力表現為一個好人,甚至後來為了逃脫罪責提前計劃了假死成為英雄烈士,金蟬脫殼,一了百了。哪裡知道法網恢恢,到今天,組織清算時,一是鄭二叔當年自己做的醜事壞事,被人揭露,從而揭開了苗家公司受人暗算的陰謀內幕。再到了,原來不止苗家一家公司而已,這個集團,不止鑽了政策的漏洞,而且是殺人滅火,什麼事都有,目的為侵吞公有財產,形成利益上下鏈條,目的是海外轉移資產和輸出情報。
這張網收起來時,暴露出的種種問題,讓人觸目驚心。
像是趙委,白露以前想都沒有想到自己的上司原來就是個諜中諜。當然,趙委更想不到的是自己親手培育出來的人,會這樣對他施與陷阱冷血無情。
「趙委招供了嗎?」白露低聲問。
「他不承認,始終並不承認。但是,我想,只要等他和張潤恆的親子鑒定一出來,鐵證如山,他想繼續狡辯也難了。」齊叔說到這,望了她一眼,「不過讓我們真正吃驚的人是你,畢竟是你第一個懷疑到自己上司頭上的。你是什麼時候發覺的?上次他讓你去葉老那兒拿東西的時候?不,是你向組織提出拿葉老當餌的。當然,連葉老自己都不會想到這個主意是你提出來的。」
「我懷疑他很久了。」白露說,「為了不讓他起疑心,我唯一能做的是,對平常的我進行催眠,催眠我自己不懷疑他,這樣,在他面前才不會露出破綻。」
「你從哪裡學到的催眠術?」
「我和陸君談戀愛,他學醫,我跟隨他,認識了不少醫學教授,得以私下討教一些對我有用的東西。」
「這些,陸君不知道吧?」
「他不知道,他那時候,還很討厭我,覺得我是一無是處的大小姐。」
她這句話,卻是讓齊叔笑了。
「你笑什麼?」白露討厭他鬼滑的笑臉,奸奸的笑。
「我是在想,你這樣的美麗,富有自信的一個女人,偏偏對於一個男人如此沒有自信,讓人感到很不可思議。」
「有什麼不可思議的?」白露從不認為自己先愛上君爺是一件可恥的事情,難道只能規定永遠必須男人先愛上女人嗎,太男人主義了,女人,同樣有權利去追求自己的愛,「從很久以前我明白一個道理,如果相愛,要麼是我愛他多過他愛我,要麼是他愛我多過我愛他,我肯定選擇前者。因為,只有我愛他多一點,這樁婚姻才能維持下去。否則,我會對他失去新鮮感的。」
齊叔只能對她這番話佩服到五體投地,同時,不忘記告訴她一件事兒:「陸君同志曾親自向我們坦誠過,他選擇你,是由於他當年看著你為了他,追著他的車,一路跑來,不顧白家大小姐的形象,蓬頭垢面,腳上沾滿泥土,那一刻,你像小丑一樣,而他卻覺得你當時美若天仙。」
白露驚呆了。
不說君爺這番坦誠對她動心的時機是她最狼狽的那一刻讓人吃驚,並且在於齊叔話裡透露出的另一個信息,什麼叫做,君爺向他們坦誠過?
當然,她是知道的,由於一些特殊工作崗位的原因,對於自己的伴侶,有必要向組織交代,包括戀愛對象的背景,選擇理由等,都必須一一交代清楚,等待上級批准。君爺的職位,是有必要這樣做的。
像她,當年選擇君爺,不也一樣需要向上面的人打報告。不過,當初她對這方面完全有信心就是,因為君爺那身世那身家以及工作經歷,都是一清二白的,不會受到任何人質疑。
或許,是她多心了。畢竟,齊叔究竟是什麼身份的人,她不是到現在都是一團糊塗。只知道,齊叔自己說的,他和她爸,都是她上面組織的一群人罷了。
齊叔和她爸,也不是她所在分支的上級領導,只是因為這個案子有了牽連,然後,到這裡順帶解決白家裡的家庭矛盾,把欠他們白家的情還了。
白露低頭想了想,問:「我爺爺奶奶,沒有被牽扯進這個案子吧?」
「你其實只要想想,當初,你和你媽能回燕京,雖然說,這裡面都是你媽一個人努力——」
「我以為,當年鄭大嫂幫助我媽回燕京的同學,是組織的安排。」
「沒有,不是的。那個沒有任何關係,只是湊巧。鄭大嫂的那個同學,與組織沒有半點關係。你媽和你能回燕京,更重要的原因是你奶奶或許有所察覺,醒悟了。」
「是嗎?」白露對此保持懷疑,她只記得,她和母親回家以後,爺爺奶奶對她母親的態度始終冷冷淡淡的,沒有變。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當時,你爺爺經過了一次手術以後,情況並沒有很大的改觀。那次手術的醫院和醫生,都是劉富琳安排的。後來,你爺爺術後情況一直都不是很好。你奶奶應該是心裡頭起了疑心。」
「你是說?」白露小心地問。
「你奶奶,為了保全你媽,可能和你爺爺商量過了,直到他們死,都不能表露出對你媽有改觀的態度。」
白露深深地吸口氣,這是她怎麼都沒有想到的事情。
「我媽她知道嗎?」白露輕聲問。
「你媽應該知道的。因為,你爺爺奶奶,到臨終,都沒有放話說不讓你媽回白家老家。也就是說,他們承認你媽是白家兒媳婦的。而且,在他們當年在白家找墓地的情況來看,已經預留了你媽的位置。」
有些事情,真的只有當局外人來說的時候,才能看的清楚而明白。
到了這一刻,白露覺得自己不需要問,都知道自己父親對她母親真正的心意是什麼樣的了。就像君爺,只有在最致命的關頭上對她說那句我愛你。她爸,應該是一樣的心情。
「白露同志。」齊叔與她走到了小路的盡頭,前面,像是無路可走了,只得停下,說,「路是人走出來的。我們和你爸的路,可能只能走到這了,前面的路,要由你們年輕人繼續走。」
「我爸,這是要退休了嗎?」
「你爸,早已退休了,但是,只有你們真正獨當一面了,他才有可能真正退休,對不對?」
白lu點頭:「是的。」
「所以,你明白了嗎?你爸,比任何人,都愛你們兄妹倆。」
「我不會懷疑這一點的。」
齊叔衝她笑道:「這點,你是比你老公可愛多了。你老公,遠遠比你固執的多。」
白露清楚他指的是什麼,指的是,君爺永遠都不會去原諒的那個老人。無論那個老人再認為自己是多麼愛君爺他們,但是,君爺永遠都不會原諒。
夜裡漆黑一片,高大帥用手電筒照著一塊大石頭,白建業與君爺坐在了石頭上。石頭表面有些冷,白建業問君爺冷不冷。
君爺搖頭。
白建業看著女兒走遠的方向,說:「我們坐在這兒,等他們回來。」
君爺從岳丈這句話,能體會到的是,岳丈好像恢復了十足的自信心,相信,自己女兒會理解會回來自己身邊的。說起來,其實,白建業絕對是個能人,只是,平常愛裝成一隻狗熊。
高大帥遞給君爺一瓶礦泉水洗手。剛摔下懸崖時,君爺的兩隻手沾了些泥沙,劃破了些小口子,需要清洗。這些事兒必須先做,否則怕白露姐姐回來要挨說。
白建業從自己口袋裡摸出一些止血貼,讓君爺貼上。君爺雖然覺得有些小題大做,然而想到白露姐姐上回說他的那回,他還是貼了。
君爺在傷口上貼了膠布,問:「爸,剛剛,征征打電話給你了嗎?」
「是的。」
「一切還好?」
「好。」
「謝謝爸。有些事我和白露沒有做周全,都是爸在幫我們做。」君爺誠摯地感謝老人家幫他們注意兒子。
白建業雙手摩擦,不善於被人誇獎,臉蛋有點微紅,說:「我是征征的姥爺,該做的事兒。」
「爸,這次過去以後,還回老家嗎?」
「是要回去的。」
白建業也是背負任務來的,遙看齊叔剛才看的那個山頭,其實不是白隊在的地方,是另一個人在的地方。
「陸君,你聽我說一句,有時候,寬容別人,等於寬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