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兒早晚要穿幫的,天下沒有能捂得住的事,死人都能從棺材裡跳出來理論。紙摀不住火。姚爺聽完沒有驚訝,只是很平靜地說:「知道了,反正你自己也遲早想過這一天。」
陳孝義臉上微微露出詫異,接著低下頭。他還真是沒有想過。
或許有念頭是要想過,可很快被他借口拋到了後腦勺,拉著苗莘母女的這個事來當擋箭牌,其實那完全是其他人家裡的事,哪怕是親戚,都是其他家裡人家的私事,和他無關。真被白露姐姐說中了,他是拿來逃避。因為,他根本想不出辦法。什麼辦法都是死胡同。所以,面對今天陳母的質問如此狼狽。
沒有錯,他是個正直的人,一個英勇熱血的男子漢,但是,在這個事上是這樣的無能為力,讓他羞愧到無地自容,不知如何面對父母和妻子。
「今天我媽問了,要我是不是和阿芳離婚。」
這種事兄弟問自己,姚爺又怎能作答。這說到底,是你們自己兩口子的事,問到我身上,我怎麼能幫你們其中任何一個人作答。
手拍拍兄弟肩膀,姚爺說:「你媽是你媽。婚是只屬於你和阿芳兩個人的。別人說都沒用。要你們自己怎麼想。」
「我想不出來。」
感覺比上次的情況嚴重些。上次,姚爺記得他還說過,可以讓彼此各懷一胎,自己就此建議過兄弟帶媳婦去旅遊去散心,現在兄弟怎麼突然變成六神無主了。
姚爺點一點:「你不是想好了要帶阿芳去哪裡玩嗎?出個國怎麼樣?像我,早就想過帶佳音到國外哪兒逛逛了。人生在世,不到國外開一次眼界,是有點惋惜。」
聽了姚爺這話,陳孝義好像才在迷宮裡找到了方向,點著頭:「是,我是有想過帶她去哪裡玩。可她近來疑心和我媽一樣大,我怕紙包不住火,帶出去,還沒玩,先鬧了不高興回來。」
「要不?你把這事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告訴她聽?」姚爺說。
「我要是能對她說出口,早就說了。你看生到現在都不敢和她說一句。」陳孝義的顧慮不是沒有道理,阿芳是以前出過事,把所有人都嚇到了。沒人敢保證,說了真相之後,阿芳會做如何反應。
姚爺當然更擔不起這個責任。這樣說來,他作為事外人能給的建議都給了,人家接納不接納是人家的事,盡了力也就沒有其他話可以說了。
真的要說,只能覺得他這個兄弟心腸還是偏於優柔寡斷。若是他或是君爺,說就說,不說就不說,拖拖拉拉,不過是把事兒變得越來越糟糕罷了。至於結果,男子漢大丈夫,什麼結果自己一個人吞了就是了。
只是這樣冷冽的話,或許君爺說得出口,他姚爺卻是說不出口的。姚爺重重地按了下他肩膀,走去一邊,給君爺撥了電話。
君爺是領導,早晚都必須報告的。姚爺負不起這個知而不報的責任。
電話打了好久才打通,不知道君爺之前是和誰煲電話粥。
嘟一聲接通之後,君爺在對面問:「你到外面了嗎?」
若不是外面,打不通電話的姚爺,完全可以直接跑到君爺家裡找君爺,反正,兩個人是鄰居,走幾步路馬上可以找到對方。
姚爺朗聲一笑:「你有千里眼,知道我在哪裡。」
「沒空和你扯皮。有話就說。」君爺心情似乎不是很好,說話硬邦邦的,雖然平常君爺說話也都是這個不賣人情的調。
姚爺真有點好奇他怎麼心情不好了,問:「出什麼事了嗎?」
「不是你有事才打電話找我嗎?」
人家不說,姚爺不敢勉強,先報了自己的事再說:「孝義開車和人家不小心追尾,手骨脫臼,可能要養幾天。明天不上班了,要請幾天假。」
君爺最煩人家請假,隊裡人手本來就緊缺,可是,兄弟都受傷了,他能說什麼:「只是脫臼,沒骨折?」
「沒有。」
「還好。」
要是骨折,不是說麻煩不麻煩,是康復之後,怕也對當事人有影響。陳孝義到底也是在這個靠手吃飯的行當裡過日子的。因此,說完一句「還好」為兄弟慶幸之類的話之後,君爺毫不客氣地批評起了受傷的當事人:「開車怎麼不小心?他又不是第一天開車了。他腦子是被牆撞了嗎?」
姚爺捂著嘴只怕沒笑出來,君爺罵人的話嘮嘮叨叨像極了老媽子。
「他心裡有事。」姚爺收起笑聲說。
「我知道他心裡有事,心裡若沒有事也不會撞車。」君爺很快轉回話頭以表自己的聰明大智。
姚爺顧不上笑話他,絮絮叨叨說起陳母的問題。
後來證明,姚爺這話不說還好,說完,君爺橫眉一聳,幾分慍怒,沒有衝著陳母,卻是直衝兄弟:「你這是要我說什麼!罵他窩囊廢嗎!」
果然是別人都罵不出來的話,只有君爺一針見血不留情面,管他是不是兄弟一口血都噴出來大罵淋漓。
「廢話!」君爺再三警告不要再拿這種無聊窩囊至極的事情來打擾他君爺,因為那只是讓他君爺心頭上加把火,罵人更厲害就是了。
姚爺聽著對面罵完卡一聲,君爺掛了電話,姚爺只能拿著手機搖搖頭調侃自己:他這分明是打過去到君爺那兒找罵的。
陳孝義其實在一邊都有觀察姚爺的動靜,在看到姚爺搖頭的表情之後,神情一抹緊張:「姚科——」
「你聰明,知道找我,沒有找陸君。」姚爺先說起自己是大好人,再把君爺在對面痛罵的聲音傳給陳孝義。
實際上上次到君爺家的時候,陳孝義已經是被君爺敲過腦袋的了。
臉色發白,陳孝義知道了自己問題所在,卻絲毫沒法反駁或是做出反應。
姚爺是該說的話全說了,連替他到君爺那兒找罵的事兒都為兄弟做了,真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輕聲撫慰道:「你不告訴你爸媽,我可以理解,要告訴阿芳吧?」
眉頭縮緊,像是定了決心,自己手機沒電打不了,陳孝義借了姚爺電話打給媳婦。
阿芳在單位宿舍裡突然聽說陳教官自己說自己在醫院,嚇得從床上巴拉差點摔下來,抓了把睡得亂蓬蓬的頭髮,穿上拖鞋馬上就走:「你告訴我哪家醫院,我打出租車。」
姚爺陪著兄弟直到阿芳過來,等阿芳走進觀察室的病房,兩個人見著她蓬頭垢面好像沒睡醒,都很吃驚。
阿芳是從陳母那兒離開後,滿腹心事,找到床就睡,睡到現在晚上**點了,都沒有吃晚飯。
只聽,夫妻兩個人的肚皮,不約而同骨碌碌響起空腸計。
姚爺大笑,想真是什麼鍋配什麼蓋,起身踢了張椅子給阿芳坐,對他們倆說:「我去給你們找點吃的吧。」說罷,走出病房時順便拉上門。
阿芳小心翼翼吞口口水,環顧四周,見這間病房好像不是病房,只是在一個儲物間裡臨時搭起來一張病床。皺了眉頭走過去問陳教官:「用不用轉院?」
雖然陳教官說自己只是手骨脫臼,一點都不嚴重,在醫院睡完今晚可以回家的了。
陳孝義沒說話,抬手撫摸她睡到頭頂都豎起來的兩撮頭髮,她的髮質比較硬,豎起來像雜草似的,怎麼都撫摸不平,要用水沾濕了才可能磨得平。
「你下午都在睡?」知道她是和他母親一塊去過醫院,所以他這樣問。
「你怎麼會開車不小心?」
小兩口都是對對方的問題避而不答。
陳孝義想到君爺罵的話,真是對了,男子漢大丈夫不該窩囊,有什麼事和媳婦說我擔當不就完了。
「阿芳,我接下來要和你說的話,你仔細聽著。」
阿芳的心頭突突突,是想起白露之前已經和她先透過氣的話:「你說。」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但是,我是必須和你說了,因為,我媽都知道了。」
婆婆知道了,那肯定不是什麼好事情。
阿芳的心頭宛如塊大石頭沉入了湖底。接下來,他說的那些話,她兩耳邊像是嗡嗡嗡,一句都沒能聽清楚,但是,又都是清楚明白的。
事實擺放在她面前,猶如她一直心裡頭所想的,最糟糕的那種情況發生了。
陳孝義見她始終低著頭沒有說話,伸手再摸了下她的頭:「沒事,有什麼事都由我擔著。」
這事他能擔得起嗎?阿芳滿嘴的苦澀。
她能忍受沒有孩子,他能嗎?不說他能不能,只要看他家裡人對彤彤的執著,都知道他家裡人是絕對不能接受這個結果的。
在外頭轉了一圈,給陳孝義他們小兩口拎了兩份涼粉回來,姚爺敲門推開門時,只覺房間裡的氣氛,益發冰冷了。姚爺的眼睛一瞇。
陳二嫂在從王鳳那兒聽說了陳母罵了兒子以後,高興到在住處裡轉圈圈。
這段時間,因為可能要回孩子需要長期奮戰,她和陳二伯在在兄弟家裡住了幾天之後,只能在這附近重新弄了套房子租著住。
陳二伯從君爺家回來時,陪了孫女一天心情也好,回到家,剛想和陳二嫂分享喜訊,卻見陳二嫂自己在家裡先樂著了。除了吃驚以外,陳二伯心頭不知為何反而打起了鼓。
「你今天去哪了?」陳二伯進家門後,給自己倒了杯水,走到客廳裡邊看電視邊笑個不停的陳二嫂面前,問。
陳二嫂不屑他來攀談,再說,她幹的事哪能告訴他,告訴了他豈不要被他罵,一句話頂了回去:「你問我?我都沒問你。」
「你知道我今天去哪裡了嗎?」陳二伯耐心地坐下來,想和她分享孩子的事。
陳二嫂見他執著,心裡頭反而虛了:「我不知道你去哪,也不想問。都老夫老妻了,非得每天問你是去哪裡嗎,你不怕我煩你?」說完,像是和他沒生完氣,陳二嫂迅速站起來回臥室去。
熱臉貼上的是人家的冷屁股。陳二伯一腔熱情是被澆了冷水,當然不會追著陳二嫂跑。
陳二嫂看陳二伯沒追來,除了在心底鬆口氣以外,卻也罵,罵這老頭子只顧自己一個人快樂。當然,她以為陳二伯也快活沒幾天了,只等陳孝義那事兒爆出來,陳家定是又陷入烏雲裡了。
猶如陳二嫂所想的,陳母到底是摀不住口風,陳母的性子其實說起來像她陳二嫂,都是風風火火,是風是雨的,巴不得有什麼事全說出來全天下人都能知道她們委屈,所以這樣兩個風風火火的妯娌才能一見面擦槍走火。
陳二伯夜裡剛要睡時,接到了兄弟的電話。電話裡,陳父一口一口吞著唾沫說:你算是守到雲開月明。我呢,是掉入了深谷裡爬不出來了。
當初,和兒子一塊抗議陳母,接受了阿芳作為兒媳婦的人是他陳父。可是,陳父從來沒有想過這兒媳婦不能給自己抱孫子的。突如其來的現實,陳父接受不了。這一回,他說什麼都沒法站在兒媳婦那邊了,需要和陳母站在一列。
陳二伯是自從兒子死了以後什麼都想明白了,這沒有孫子還真是不行。如果沒有後代留下來,他都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在人間走一回,死都死不瞑目。
因而對於陳父心頭的苦處,陳二伯是再明白不過,不僅理解,而且十分支持:「這事兒,你必須好好勸勸孝義。古人說無後為大,這個道理千萬年來,都是對的。到了我們現在,哪怕再高科技,都是對的。我不信他和他媳婦,會都不想要自己的孩子。」
「是啊。」遇到知音,陳父心頭殘留的那抹猶豫都抹去了,「這是為他們兩個人好。我必須和他們兩人都談談。他們雖然都是念過書的,應該更明白這個道理。」
一夜之後,還不知道外面出了大事的趙生,突然接到了彭家親戚的電話。阿芳的媽在電話裡緊張地問他:「生,我怎麼聽阿芳說是要離婚?」
趙生一個骨碌從床上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