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陳二嫂來陳家拜訪前,由於心裡始終不踏實,阿芳沒有在陳家陪婆婆久留,告訴陳母單位有工作要做,就此告別。
陳母那時候真高興,沒有懷疑到哪裡去,再說與這個兒媳婦,向來關係都是不冷不熱的,換句話說,像陌生人似的,相會見面都是客氣話,即便親近都是假裝成分居多。強留對方在這兒,還不如各自呆著自在。陳母揮揮手,放了阿芳走。
等到陳二嫂來,將自己氣了一頓,回頭上網查了個證據確鑿,陳母不得不考慮到兒媳婦當時走的快是不是因為早知道了實情所以溜的快,胸頭劇烈起伏,在兒媳婦的罪狀上又勾了一筆。
接到母親電話的陳孝義,開著車,由於心情不定,有被陳母那句話驚嚇到的成分,不知道陳母知道了多少,車速開到一會兒快一會兒慢的,總體來說肯定比較慢了。回到父母住的地方,陳母給他開門時,劈頭蓋臉先一頓臭罵:「你這是和你媳婦一樣心虛了?從你單位開個車回來十分鐘車程,你能開到一個鐘頭!」
「我是在外面幹活,不然也回不來。」陳孝義輕輕吁了口氣,說的是實話。若不是下午是自由時間,他哪能被陳母隨叫隨回。單位上班不是沒規矩的。
聽了他這話,陳母才按捺住氣,板著冷臉:「進來吧,給我好好說說怎麼回事。」
尾隨母親進門,陳孝義將門一拉,多個心眼,把木門一塊拉上,同時往外望一望有沒有長舌婆聽壁角。
大院裡,人多是非多。來的時候,他腦袋裡已經做過多番考慮。自己那般難兄難弟肯定是不會洩露了他消息,如果有,必定是院子裡哪個長舌婦。究竟這群人都對陳母灌輸了多少東西。
皺著眉頭,陳孝義站在了陳母面前。
「怎麼說?」陳母坐在沙發上宛如座佛似的,抬起頭睨他一眼,目光中竟是有一種蔑視。
她這個兒子哪兒都好,就不知道那次怎麼發的神經,非要娶了這樣一個老婆,連累到至今。
陳孝義反問她:「媽,你都在誰口裡道聽途說了什麼?」
「若是非要說這是胡說八道的事兒,你何必趕著回來和我說話?」陳母一抓,抓到了個實證。說真的,如果不是兒子這個反應要回來,她對陳二嫂和王鳳說的話,還只是存半邊猜疑。兒子這一回來,可以說是在她心頭上徹底潑了盆冷水。
兒子是她生的,她能不清楚他是個什麼樣的性格。
若是光明磊落的事,陳孝義絕對不怕,一笑了之,結果只聽了一句話急匆匆跑回來,能說沒有事?
沒想到被母親抓到了條肋骨,陳孝義騎虎難下,只能咬咬唇問:「媽,你先把事情經過說清楚。你在電話裡說的不清不楚,我是生怕你和阿芳突然在家裡吵架了才趕回來的。」
「她?吵架?」陳母冷笑一聲,「你那個有能耐的媳婦,有和我吵過架嗎?」
阿芳婚前就被表哥趙生等娘家人教導,千萬有事也別當面和婆婆頂嘴,撕開臉的後果很嚴重,對她晚輩又是不利,會事先被扣上不孝的帽子。
有了這一點教訓,阿芳自從婚後,哪怕有事,都會先躲著陳母以防衝突。陳母自始至終只覺這兒媳婦狡猾到像條泥鰍,在她手裡滑溜溜的,怎麼都抓不住。
氣都沒處發。
如果先能向兒媳婦發一頓,何苦在這兒對著親生兒子發火。
陳母越想越是委屈,當初怎麼自己要委屈答應了這樁婚事,可不是把兒子和自己都害苦了。
在陳母指著陳孝義,手指哆嗦,聲音哆嗦的,說了阿芳是個有能耐的之後,陳孝義對著母親指來的指頭直皺眉頭,說:「阿芳既然沒有和你吵架,是尊敬你,你說她,是不是過分了?」
「我知道你是維護她的了!」陳母指著兒子的手沒有放下,依舊氣得哆嗦,「而且,我也知道,這事兒,她沒錯,你沒錯,非要說錯的話,難道我要說這是老天爺的錯嗎?」
陳孝義心頭猛然因她這話打了個寒噤。
沒錯了。陳母是知道了,都知道了。
陳母將網上的那則新聞事先已用打印機截留網頁打了出來,那張象徵罪狀的紙赫赫甩在兒子面前的案幾上:「你看,你自己看!你能給我反駁一句嗎?難道你要對我說,你和她根本是面和心不和,表面裝著是恩愛夫妻,其實根本在房間裡不是這回事。」
「那,那不是的——」陳孝義當然不可能說不是事實的話給媳婦抹黑,他們小兩口婚後感情一直很好,不存在床事不合。
「不是,不是的話,你說什麼理由?你不用拿專業詞彙來搪塞我。我告訴你,我帶她去醫院看過了,大夫都說她身體健康毫無毛病。當然,毛病更不可能出在你身上。你說這事兒我該怨誰?你說!」陳母一串詞彙咄咄逼人,逼著陳孝義追根問底。
沒有錯誤的錯誤,被這樣逼著,逼到源頭上,不是只能承認這婚是結錯了。
陳孝義磨磨嘴唇,想說出沒有孩子的婚姻也不是不完美的話,被陳母一記冷冷的目光掃過來,暫時沒了聲音。
陳母冷笑:「孝義,我生了你,我能不知道你不想要孩子嗎?彤彤只是你兄弟的孩子,你都這麼關心,出乎了大家的意料幫到底。不說你,阿芳身為女人,哪有不喜歡孩子的?這個你不用騙我,我同樣作為女人是很清楚的。若不是由於這點,她也不會拉下面子,願意答應陪著我去醫院做這種檢查。她不就是想要個孩子嘛。如果說,是你們自己身上有毛病導致不能有孩子是一回事。但是,偏偏你們身上都沒有毛病。然後,你們能因為這個緣故,剝奪彼此對方擁有孩子的權利嗎?」
陳孝義不止被陳母這話弄到無話可說,而且是被陳母這話說到了個痛處。他自己是想要孩子的,她肯定也是想要自己的孩子的。那該怎麼辦?他如果一味說不要他們自己的孩子,只要收養,是不是自私自利?
陳母這話竟是有些毫無可指責的地方。
見兒子臉上掙扎,陳母知道自己說到點子上了。想她剛才這番話,也是琢磨了很久,左右衡量才擬下來的,不信拿不住兒子。
門口突然卡嚓一聲,是陳父回家,拿了鑰匙插進鑰匙孔轉動。在客廳裡的陳母和陳孝義同時一驚,等陳父進到家裡時,只見他們母子倆,都眼睛瞪得圓圓的看著他,目光裡都有些驚慌失措。
陳父就此一笑,進了家門,沒顧著關家門,好奇地問他們:「背著我私底下議論我壞話?」
陳父想的理所當然,一是由於他們這幅表情,二是由於如果陳母是想折騰兒媳婦,肯定是要先拉著他商量結成同盟戰線,而且陳孝義不必跟著驚慌。
他哪裡知道,這回陳母改變了策略,大致從陳二伯和兒子的身上都看出了陳家男人骨子裡是優柔寡斷的性格,以前與陳父聯盟屢次失敗的結果同樣殘酷地印證了這一點。所以這次對陳父來了個先斬後奏。
很快的,陳母鎮定了下來,起身,聲音平靜地回答陳父:「有什麼事,你自己問孝義吧。我回房間歇歇。」
哎?陳父沒來得及驚訝,只見陳母飄飄然已是進了自己臥室鎖了門,只能回頭詫異地問兒子:「你媽這是怎麼了?和你媽吵嘴了?」
算不算吵嘴不好說。陳孝義只是心頭一團亂,亂得像芝麻糊似的。在這種情況下,和陳父肯定是更解釋不清楚的了。因為他自己都不知道怎麼辦,沒有主意。
「爸,我還得回單位一趟。」找了個借口,陳孝義沒等陳父回話,擦過陳父身邊徑直出了家門。
「喂,孝義——」陳父回神,驚慌跑去追,沒有追到兒子,只追到兒子背影是下了樓梯,上車,一路開車奔出大院。
陳父納悶了。想他剛才還接到二哥電話說是彤彤好像開始接受了他這個爺爺,正為二哥有後了而高興。怎麼回到家竟然變成這個氣氛。
把父親甩下是不是道德,可陳孝義真顧不上了。
開著車,在京城的大路上,漫無目的地四處亂竄。也不知道是兜了幾個圈頭,前頭十字路口突然綠燈轉紅燈,一不留心,和前頭的車追尾了。
砰一聲。前面是輛貨車,只是被撞歪了車牌,他的小車卻是車頭凹進了一塊。責任全在他一人身上。貨車司機下來查看時罵娘,想和他對質時,忽然發現他身上流血,嚇得只好先趕緊叫來救護車將他送到醫院去。
姚爺接到兄弟負傷的消息時,剛回家吃完晚飯。
兒子坐在桌邊被他老婆餵著,一小口一小口,吃的像娘們似的。
姚爺看著就來氣。因為他知道兒子是故意的,這樣可以讓媽媽陪著久一些。
「洛洛!我警告過你多少次了!不准欺負媽媽!你把我的話從左耳進右耳出是不是?」姚爺伸手要拉兒子的小耳朵警告。
沈佳音連忙伸手護住寶貝兒子:「他一口慢慢嚼是對的。你罵他做什麼?」
「有他這種吃法嗎?一勺小孩子的湯勺都吃不到三分之一的粥!」姚爺作為爺們反正看不慣兒子這個做派,得教,得糾正,「洛洛,你是男子漢還是女孩子?你自己說!」
小洛洛才不會笨到和爸爸理論呢。只是小臉蛋蹭著媽媽的懷裡撒嬌。
沈佳音夾在他們父子倆中心像夾心餅乾,不過,她是知道老公氣來的快也走的快,趕緊抱著兒子先閃到一邊,等老公滅了火再說。
在這個當口上,由於醫院要找病人家屬,根據陳孝義的口述打到了姚爺手機上。姚爺在突然聽說到兄弟車禍送醫院時,還真是被嚇了一大跳,直接從椅子裡跳起來問:「嚴重嗎?」
嚴重倒不是很嚴重。陳孝義只是一隻手骨脫臼了,加上點皮外傷。但是,醫院怕他是有腦震盪,建議他留院觀察,並且通知病人家屬。陳孝義不得已讓他們通知姚爺也是這個緣故。因為按照他這個情況,明天肯定沒法回單位上班了。而他壓根不想讓家裡人和其他隊裡的朋友擔心。說起來,只因為這個事太丟臉。
是他自己追上人家的車尾相撞的。
姚爺在客廳裡踱步,聽完對方講述的整個事情經過,掛了電話,當然是要先趕著到醫院探望兄弟。抓了車鑰匙馬上要走。
沈佳音一邊抱兒子一邊送他到門口,也是憂心忡忡,問:「傷的嚴重嗎?」
「不重。你誰都不要說!」姚爺交代她。
這話她懂,只是,遇到對面住著的君爺領導怎麼說。
姚爺道:「這個我會處理的了。反正你誰都不要說。」說完老婆說起兒子,伸手捏一把兒子的臉蛋:「你給我閉緊你的小嘴巴,洛洛,這事兒不是鬧著玩的,知道嗎?」
被爸爸捏了臉的洛洛,氣鼓鼓的,但是見爸爸表情嚴重確實是個事兒,不敢真的違抗爸爸的命令。
姚爺火速下樓去了。
沈佳音看沒有驚動到對面領導家,連忙關上門。
君爺家裡是一片太平盛景。
陳二伯不止在君爺家裡吃了晚飯,晚飯過後,也沒有急著走,在家裡陪兩個小孩子玩積木。苗莘幫白露姐姐收拾碗筷。君爺在書房裡不知道接誰的電話。
小包子最高興的是,偶爾刺探地望下門口,貌似洛洛弟弟沒有來搗亂的意思。
可彤彤誤會了:「征征哥是想洛洛會來嗎?」
小包子連忙轉回頭:汗。
要不是爸爸那句命令,洛洛是想吃完飯來包子哥家裡攪一攪局的。誰讓包子哥那麼好玩。
夜幕降臨,姚爺驅車來到了醫院,找到了住進觀察室的兄弟。
陳孝義脫臼的手腕剛做好了固定,纏著厚厚的繃帶,見到他,沉重地抬不起手,只好愧疚地說:「姚科,我給你和隊裡添麻煩了。」
「發生了什麼事?」知道他沒有大礙,姚爺拉了把椅子坐下,感覺他貌似是心事多了些。
陳孝義是只差沒個洞口往外吐氣,姚爺這一問,他說了:「我媽知道那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