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到門裡,蔣梅抬頭,一眼即鎖定了沙發上一名男子,戴著眼鏡,先是覺得陌生。舒骺豞曶然當對方一笑,淺淺的酒窩,儒雅的氣質,如寒冬裡一抹清泉的清靈,縱使只是側著臉,都讓她腦海中頓如閃電接駁,浮現出了記憶中那個一模一樣的人。
他眉宇之間的墨色更濃重了,頭髮也長了些,劉海覆蓋到了眉上,曾經的籃球隊隊長如今都戴上了眼鏡,不過她記得他當初已經有點兒近視。是,都十多年沒見,她是個孩子的媽了,他當然一樣有三十出頭了。時間在人上面留下的歲月真可怕。她是變得蒼老成黃臉婆了,可他歷經人生的磨礪,卻是變得更圓潤更深層若是塊漸漸鑿出來的璞玉,哪裡一看,都是發出比之前更沉著更穩定的光。
男人與女人總是不同的,這個年紀的男人是最有魅力的。
長而悠的喟歎聲在心中響起。
「二姐,你坐。」蔓蔓給她搬了張椅子。
蔣梅在一邊坐下來,沙發那裡坐滿了幾個男人,她不可能擠進去。和趙文生在一塊沖茶聊天的另兩個,她認得,就是這附近幾個部隊院子裡都赫赫有名的兩個爺。
「對不起,二姐,人多。我以為你是晚上到,早知道就先打電話給你了。」蔓蔓歉意地對她說,從廚房裡倒出兩杯水。
坐在媽媽身邊的小東子,是迫不及待地翻出自己和媽媽一塊買的糖果袋子,向舅媽邀功:「這是我挑的,那是我挑的,這些全都是我挑的。」
「嗯。舅媽都喜歡。」溫柔地揉揉孩子的頭髮。
「媽媽,舅媽都說她喜歡呢。」小東子樂得屁顛屁顛,剛轉過身向母親炫耀,卻發現母親心不在焉的。聰明的烏黑的小眼珠子一轉,定在那邊的男人身上。
蔣梅急急忙忙收起視線:自己當著孩子的面在做什麼?
「媽媽,他是誰?」仰起的小腦袋瓜,瞇起的小眼珠子,十足的伶俐,讓誰都逃不過法眼。
「他——」蔣梅只得故作板起臉,「我怎麼認得。」
母親這麼說,倒是讓小傢伙的興趣愈是濃厚了。坐在椅子上晃動兩條小腿兒,眼睛時不時往那邊的男人身上瞟一瞟。
一個戴著眼鏡的男人,光是戴眼鏡這一點,就可令小傢伙想起以前自己的日子,莫名的親近感。伸長的小脖子,不禁探得老長的小腦袋瓜,在快要從椅子上跌下來的時候。
母親猛地從後面把他拉起來:「好好坐,這在別人家裡做客呢。不要以為舅媽在就能淘氣。」
皺巴起的小臉蛋,剛有些氣鼓鼓的,卻是聽到沙發那邊傳出一陣陣男人醇厚的笑聲。再轉過小腦袋再一看,能見到那戴眼鏡的男人正扶起那眼鏡,靜悄悄地對他笑。
他是誰?
小腦袋裡再閃過一個同樣的念頭。
像是對他並不陌生的眼光。
「小東子。」
叫他名字,但不是那個戴眼鏡的男人,而是他以前治療眼睛時見過的那個長得很好看很妖孽的男人。
姚爺向他是招招手:「過來。」
小喉嚨裡當即噎了口口水。不好意思,這男人即使長得很好看,但是在他幼小的孩子心靈裡,早已直覺到這男人是美杜莎,惹都惹不得的。
姚爺說叫,蔣梅不能不讓孩子過去,誰讓這兩爺對孩子是有恩呢。
「東子,過去叫叔叔。」推推兒子的小肩膀。
蔓蔓端著點心出來時,即見到小東子一改往常連蹦帶跳的習慣,而是一步步的用前所未見的那種如履薄冰的小步伐,磨蹭到了姚爺面前。
這個可以說是天地無畏的孩子居然會怕爺?
說明兩爺很會嚇唬人。
其實比起姚爺,小東子更怕的是那頭一聲不吭的另一個爺,可以直接用冰冷的目光殺死人的君爺。他最記得這個男人說的一句話,小孩子不聽話就得打屁屁。不知覺的,在對上君爺冷冷的打量時,拿小手摸了下小屁股。
「哈哈哈——」姚爺看到他這個動作笑了起來,一隻手將他拽過來,另一隻手扶起他小下巴,笑吟吟地問,「還記得我們嗎?」
烏黑的小眼珠子忌憚地眨了眨:「記,記得。」
連說話聲都很規矩,懦懦的,如隻兔子。
端著茶杯的趙文生說話了:「瞧你們把孩子嚇的,別人還以為你們對他用過什麼大刑。」
「他會怕我們?」姚爺對這事可不承認,小心細緻地把小孩子的小臉蛋轉了轉,「你不知道,他以前可討厭我們了,害怕我們搶走他的舅媽。」
小臉蛋聽到這後面一句,驀地通紅了,鼓起了腮幫子:這壞蛋,原來早看出來了。
「搶他的舅媽?他和他舅媽什麼關係,我們和他舅媽什麼關係?」冷冷的一聲哼笑,就是小孩子都別想饒過的冰冷,從君爺鼻子裡冷冷地哼。
抬起的一記不屑的冰目,刺激到了小傢伙。
「我舅媽最喜歡我。」
鼓足氣的小腮幫子,好比一個鬥氣十足的勇士。
一剎那,幾道滋滋滋的火線在空氣中間拉起。
蔣梅一個囧:兒子與爺這是爭什麼啊?
蔓蔓忙走過去,佯怒道:「不要欺負小孩子。」說著伸手把小傢伙從爺的手掌心裡救出來,摟在自己手臂裡。
小腮幫子仍氣鼓鼓的,沒有降低火藥味。
可兩個爺只是笑著,用意味不明的笑容。姚爺端起了杯茶,君爺則是低頭轉起了盤表。之後,喝了半杯茶的姚爺,對趙文生說:「你看,他眼睛這算是好了吧?」
「會不好嗎?他瞪你們臉上的眼睛,都能把你們的毛孔看得一清二楚。」趙文生扶了扶眼鏡,說。
聽這話,君爺像是不滿地朝姚爺插了句嘴:「你問他是白問,他開的方子你能讓他自己說是沒有效的嗎?」
三個男人好像三句毫不搭邊的話,只有細心的人才能聽得出來。
蔓蔓心中一驚,一抹探究停駐在趙文生笑溫溫深藏不露的斯文鏡框。
聰明過人的小傢伙卻是直接開了口,問:「是你治好我的眼睛?不可能,我都沒有見過你。」
很少教訓人的姚爺開始教育小傢伙了,說:「要叫趙叔叔,不是叫你。你在這邊治眼睛的時候,是他的同事給你瞧,代替他給你做檢查,資料發成視頻和email穿洋過海給他看,他雖在美國,可是同樣把你的眼睛治好了。」
豎起耳朵,是一字不漏地把姚爺這些話聽進去的蔣梅,心口處猛然是漏跳了一拍。
小傢伙顯然對這個突如其來的現實有些無法接受:「我不相信,他自己都戴著眼鏡。」
「你的眼睛不是眼科疾病,他的同事看不好你覺得其中有蹊蹺,才找上他。」姚爺表現出極大的耐心與小孩子解釋。
高深的醫學,小傢伙自然是聽不懂,他只能聽出來,這男人沒有在撒謊,也沒有必要對他撒謊。
驚訝的目光,再次放到戴眼鏡的男人身上。
「你看你和他說了這麼多,他連句趙叔叔都不叫。還不如什麼都不說,讓他直接叫。」君爺不悅地提起冷眉,儼然對這個對他們排斥的小男孩很是計較。
被君爺這個將軍,小東子反而開不了口了,強烈的小自尊心,讓他想和這群人對著幹。
眼看場面一時都僵住了。蔓蔓不客氣地朝只會把事情搞得更糟的大哥瞪一個眼,摸下孩子的腦袋說:「這個趙叔叔呢,是你媽媽當時的中學同學。」
趙文生和蔣梅,都沒有想到蔓蔓如此簡單又直接的,居然在這時候對孩子說了這層關係,同時那是嗆了口水。
蔣梅忙拿出紙巾擦嘴巴,不經意,是看到他也在找紙巾。一刻,她心頭又被什麼撞歪了。
「原來是媽媽的同學。早說嘛。」小東子向趙文生昂起小腦袋瓜,既然找到了媽媽之前奇怪舉止的原因,得意著,「趙叔叔你好,有時間可以到我們家串門。」
小孩子突然一百八十度的轉變,讓在場所有人都措手不及,都把驚詫的目光落在這顆小腦袋上:他究竟在想什麼?現在的孩子太讓人捉摸不住了。
感覺到孩子面朝自己是在等自己答話,趙文生笑:「行。這沒有問題。只要你媽媽歡迎。」
小腦袋瓜瞬間一個轉向,朝蔣梅吶喊:「媽媽,你歡迎嗎?」
蔣梅像小學生手忙腳亂地站了起來,在對到其他人都異樣的目光時,一時窘得,狠狠地刮兒子一目,咳咳嗓子:「趙先生如果願意到寒舍一坐,自然歡迎。」
說完,牙齒「悔恨」地咬下嘴唇,丟臉大了,她剛這說的是什麼話,人家以為她在演民國劇嗎。
「我媽媽近期在看那個情深深雨濛濛。」兒子倒是乖巧,很快為她找到了辯解的借口。
蔓蔓憋著,想笑又不敢笑,這樣的蔣梅,她是第一次見,讓她都感到驚訝。看來,老公說的那個舊事是沒有錯的。
「東子,該回家了,要做飯了。」蔣梅愧得想找個地洞,急忙召回兒子撤兵。
小東子一個蹦兩個跳,回到媽媽身邊牽住媽媽的手,像是很乖地向其他三個男人招招另外一隻小手:「再見了,各位叔叔。」
「再見。」姚爺忍俊不禁,替另兩個人回了小傢伙。
蔓蔓把他們母子倆送到門口。
生怕弟媳要問,蔣梅先搶了話頭,對蔓蔓說:「他只是我中學同學。不過你怎麼知道的?」
「他那天見我的時候,就和我這麼說了,說認識你,二姐。」蔓蔓不吝嗇做這個人情,笑道,雖然她也不知道趙文生這次回來提起她二姐是什麼意思。
蔣梅的心裡又亂糟糟了:他竟然主動提起她?
「不過,他說,好像這次回來想全部老同學都見一見。這幾天,都在我哥帶領下去串門,還要和我們一塊去串部隊。因為他好多大學同學在部隊,他是前些年被部隊派去國外進修,到至今才回來。」蔓蔓轉回來委婉地說,既然摸不清趙文生的意思,當然只能是盡可能把她知道的趙文生的情況對蔣梅說清楚,「他有說過,找中學時候的同學可能會找你。」
只是會一會老同學。想必,他給她兒子治眼睛,也不過是因著是老同學的面上。蔣梅心裡少許失望,卻同時鬆口長氣。
她這剛離婚不久,暫時是不適合去考慮其它的。
眼皮子跳了下:她居然在考慮考不考慮其它的了?
初戀這東西,真是可怕。
看著蔣梅和小東子走出了大院門口,蔓蔓走回來時,看見沙發上那三個男人若無其事的,好像剛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心裡未免沉了沉。不知道這趙先生是啥意思?
今晚臨時多了兩個客人吃飯。陸夫人帶陸歡去買菜了。蔓蔓先回到廚房裡頭,幫著拾掇東西,先煲點湯。
想起來,這樣的生活和日子,她是逐漸地在習慣了。記起她第一次到這廚房看著陸夫人做菜的時候那抹驚天動地的心靈震撼,現在,她在陸家,已經熟悉得像在自己家裡的廚房一樣。哪裡放鹽哪裡擺糖,哪怕是找點特別的調味料,她都一清二楚它們的位置。
之前經過的時間,也僅僅不過是經過了不久。
想到這些,她心裡隱隱酸酸地想起了溫家雜貨鋪那個黑不溜秋的小廚房。
本是走到廚房想拿點東西的陸君,卻是見她像是傻了似地站著一動不動,冷眉一提,是想在她迷茫的眼睛裡挖出點什麼:「囡囡。」
蔓蔓回了神,回頭看到是他,忙收斂心神:「什麼事?」
「想拿點菊花。」
陸家人,有時候嫌茶喝得太多傷胃,會泡花茶。
蔓蔓打開頭上的櫃子,裡面擱著陸夫人自己收藏的多種花茶。她剛要伸手去拿,後面伸出的長臂越過她,先取下了罐子,然後,是裝作若無其事地幫她的發尾撩到肩後,低低的聲音掠過她耳畔:「剛在想什麼?那麼出神?」
「想我老公。」答得算利索。
冷冷地嘴角一勾,算她溜得快:「不用想,你老公這不快回來了嗎?」
「是,我知道。」她轉過身,低下頭,微抬的秀眉,堅定不依。
哪怕他再套,也套不出什麼。
冷眉一低,他走了出去。
於是客廳裡的另兩人感覺到了他渾身的不悅。
「怎麼了,陸科這是——?」趙文生用眼神問姚爺。
姚爺無奈地擺擺頭:這情況一看,就知道君爺又踢到了妹妹的鐵板上自己生悶氣。
「文生。」陸君架起腿,這事當然沒完,對趙文生說,「我知道你在美國學過一點催眠術。」
趙文生倒也爽快,一口答道:「陸科想讓我效力的地方,儘管出聲。」
曾德容死活不肯招楊家在囡囡失蹤這一事上的內幕,固然小叔陸賀棟說可以等待時機,可他沒有這個耐性。不能嚴刑逼供,但是,耍點小手段不是不可以。
冷眸裡劃過一抹出鞘的刀光。
深更半夜,說是有人要見他。曾德容本來就覺得奇怪。但他是獄犯,不可能抵抗。
走進那個對話的小房間,昏昏暗暗只有頂上一盞黃燈泡,襯得來見他的那個男人更是一身的神秘,若被沙霧籠罩著。依稀可見的,他一點都不認得這個男人。
「你是誰?」他想要提高全身警惕問,但對方答的話,他都聽不清楚。
有可能是室內因為夏天悶熱,開的排風扇聲音太大了,隆隆的響,阻礙了他和對方交流的聲音。但是,昏暗的光線,或許使得他看不清對方,卻是能把注意力放在了對方上衣口袋裡垂落下來的一塊表。
這表很漂亮,古色古樸的,好像是民國時期的古董,珍貴稀有的罕見之物。一不留神,他的七魂六魄都是被表給吸引過去了。
接下來,他彷彿如愛麗絲走進了一塊夢裡的世界。他想他在做夢,因此,他說的話做的事都是夢裡的,不需要警惕不需要害怕的。
「告訴我,你認得溫世軒這個人嗎?」
「認得。」
「怎麼認得的?」
「他抱走陸家的孩子囡囡時,我看見了。」
「你和他見過一次?」
「一次。」
「之後,你都沒有再找過他?」
「沒有。」
「那你怎麼知道他的現況?」
「我不知道他的現況。其他人也不知道。直到他自己再冒出身影。他比我們想像中狡猾。」
「他和你們——不是一夥的?」
「這我不知道。楊家什麼安排我不是全部都知道的,在這件事上。」
「哪件事上?」
「陸家孩子這件事上。」
「楊家討厭陸家的孩子?」
「是。」
「知道原因嗎?」
「不知道。」
「你不知道還幫助楊家?」
「楊家給了我很多承諾。」
「你認為楊家能給你的好處比陸家給你的多,原因在哪裡?」
「陸家給不了我任何好處,對於我這種人來說。」
是,對他這種既是平庸又想好吃懶做的人,規矩的陸家不能給他任何利益,只有居心叵測的楊家。
「你怎麼知道楊家能有能力給你好處,你就不怕楊家到時候兌現不了給你的諾言嗎?」
「總得賭一賭。而且,楊家有後盾。」
「什麼後盾?」
「這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能如此輕易相信楊家?」
「不是的。楊家給了我很多錢,光是這些錢,都能讓我相信了。」
賄賂,是需要很多錢的。曾德容上升的途徑,靠的就是這些錢路的支持。
「你到現在都不肯鬆口風,是因為認為楊家有能力把你救出來嗎?」
「不能說能把我救出來,但最少可以讓我減少些刑罰。」
因此曾德容是什麼後路都想好了,所以他無畏無懼。坐牢對他來說是早已注定的事情,不過是坐幾年的問題。
冷冷的一哼:既然喜歡坐牢,就坐一輩子吧。
透過監視鏡頭,冷冷的眼是把這男人都放在腦子裡琢磨著他說的每一句話,因為是催眠,話語的可靠性比起他本人提問的時候更可靠。如果這男人說的話都不是撒謊,意味,溫世軒真是對這些事毫不知情?
不!
他更相信自己的記憶。
……
去老公的部隊探親,最少,得先瞭解下老公的部隊吧。
軍事機密不能向媳婦透露,蔣衍說:陸戰部隊。
「然後呢?需要我注意些什麼嗎?比如我去到那裡,怎麼叫你那些戰友?」蔓蔓小媳婦算是第一次進部隊,挺是緊張的,抓住老公仔細做好筆錄。
「這個,到時候我叫什麼,你跟著叫什麼。」蔣衍沒有多想,逕直回答了媳婦。
結果,去到那,第一個笑話鬧出來了。
到達部隊營地,來接他們夫婦的第一個人,是個小兵,蔣衍在部隊時的勤務兵,蔣衍在部隊裡習慣了和一些同事把這些小兵起外號叫外號,直接叫了對方「石頭」。
「蔣參謀好,嫂子好。」「石頭」對他們兩人敬禮。
蔓蔓那個囧,她總不能學她老公叫人家「石頭」吧,還好她聰明,用了一句絕對不會出錯的大眾答案:「解放軍同志你好。」
「石頭」聽到她這個答案,還真愣了下,對蔣大少悄悄地說:「嫂子是哪裡的領導?說話都帶官腔啊。」
「去!」蔣衍笑罵。
不過有一點「石頭」是說對了,他媳婦不是領導,卻是領導的女兒。
陸副司令失蹤已久尋回來的女兒,第一次到陸副司令的部隊探親,光是這個話題,都足以引了眾多喜歡看熱鬧的官兵過來湊湊趣。根據父親的安排,她這第一站和老公,不是去老公當初在的團隊營地,而是直接進到了軍部機關部門,給領導們先亮亮相。
那一天,借口來軍部參謀部串門的人,可就多了,各式各樣的,什麼都有。小到一個通訊兵,大到軍部政委。
「蔣參謀,你媳婦啊?」
「是的,政委。」蔣衍回到部隊娘家後,自始至終都不敢挨椅子,誰讓來來往往來看他的人,一半以上官位都比他大。
「你讓你媳婦坐啊。」
蔓蔓跟在老公身邊,老公都不敢坐,她哪敢坐。
可惜這部隊裡的規矩是這樣的,軍嫂地位,比起領導還要高的。軍嫂一到部隊,領導探視,領導不坐,都要先請軍嫂坐的。
領導富有壓力的眼神,讓她不得不坐,然後看著她老公像受罰一樣站著。月兒眉無奈地彎著,想都知道這是誰出的主意。八成是她老爸,認為她太快出嫁,這女婿還是需要付出點代價。正好叫他一幫戰友幫著他出氣。
一雙雙老謀深算的眼神兒,是注目到蔓蔓身上。眼見戰友老陸的女兒,果如外界所傳那般,名不虛傳氣質甚佳,僅坐著,都有古代仕女的規範。
「好傢伙,娶的這媳婦不賴啊。」一雙雙手,猶如如來佛掌,在蔣衍肩膀上一個個過招。
蔣衍昂首挺胸:「是。」
「你說他都不知『悔改』的,只會說是,怪不得老陸說欠收拾。」
蔣衍十分無奈的:老陸,說的當然是他的岳父陸司令。
「坐吧,都坐吧。」最後,老領導們總算是願意放了他。
蔣衍挨著媳婦坐下。
蔓蔓見不斷地有招呼的果盤呈上來放到他們桌前,有點受寵若驚,問老公:不會是給我們搞特殊的吧?
那倒不是。如果有戰士的家屬過來探視,都是這樣熱情招待的。唯一不一樣的是,今天風聞來串門的人忒多了些。
蔓蔓若是走馬觀花,遇到這麼多所謂部隊裡的高官,腦子裡一下接受不了這麼多信息,感覺都是熱的,快要炸了似的。
借個口,蔣衍急忙帶老婆到外頭喘喘氣。
蔓蔓自小,都沒有在學校裡上過舞台,對這種過久的聚光燈壓力不適應。她畢竟是顆沙子,不是自小發光的金子,沒有這個自覺。
走到外頭,吸一口夾了沙塵味道的空氣,再望向寬闊的地場,蔓蔓是一點一點地心情放鬆了下來。
來的時候一路坐車顛簸不適應,到的時候是直接被拉進機關,都沒有來得及欣賞營地裡的風景。營地,都是部隊官兵自己建的。大都是二層到三層的小樓,不會有高樓大廈遮蓋陽光和藍天,所以,這裡的天與地,讓人直接感受到男子漢純鋼的氣概和心胸。
「這裡很舒服。」蔓蔓直言,四處都是綠色,連人渾身穿的衣物都是綠色的,賞心悅目。更主要的是,這裡是老公和老爸的部隊,處處能令她感受到一股親切感,不像上回去到曾軍長那支部隊,只覺冷冰冰的,像是隨時對她要舉起槍。
媳婦喜歡自己的娘家,蔣衍當然高興:「喜歡的話,部隊不出任務的時候,你可以多來看看。」
「要的。」輕聲答應著,秀眉低下,一隻手,是悄悄地拉住老公的手。
蔣衍有不少地方要帶老婆去看,便趁那糾察隊同志睜一隻閉一隻眼的時候,把媳婦的手拽進自己軍衣口袋裡,帶著媳婦在部隊裡溜躂起來。
「這是機關的飯堂,大一些,如果你下到連隊,會小得多,一般是一個連一個小飯堂。」
「洗澡呢?」
「部隊裡當然是沒有熱水的。冬天裡洗冷水澡鍛煉身體還是常事。」
「睡覺的地方我在電視裡看到都是鴨子鋪。」
「是,鴨子鋪。」
「被子疊得很整齊?」
「你不是誇過你老公洗襪子嗎?」
聽老公把這醜事兒都掛到了嘴頭上,蔓蔓笑彎了嘴兒,把頭靠到老公肩膀,沿路碰到一排巡邏的士兵,戰士們想斜視往她這裡看,被那帶隊的長官一喝:「向前看。」沒人敢往她這裡瞧一眼。她老公倒是個識趣的,立馬向那帶隊的同志敬個禮表示感謝。
「我剛剛在招待室裡碰到一堆領導,哪個是你的領導?」為此,蔓蔓是想起這個人情大事來,得給老公領導送禮。她都準備好了,自己親手做了幾罐子泡菜。
「剛剛你在招待室裡碰到的那一扎子領導,個個都是我領導。」回握媳婦的手,蔣衍說。
「啊?」蔓蔓垮臉,那一扎子,最少得有一百來個。
不過也是,她老公如此年輕,想混到高層,至少得像她見到的那些領導一樣再過十年吧。
「那我那幾罐子泡菜要送誰好?」月兒眉小小地揪,擔心自己白忙活了。
這點東西,送誰都不合適。
這點,細心的老公早幫她想好了,點點媳婦皺著的小鼻子:「你留一罐下來,我送我那幾個小兵,其餘的,你都給岳父吧,讓他分配,他比我們清楚送誰更好。」
老公這算是機關算計了。留一罐給小兵,說明以後跑腿的事兒,還真少不了這些小兵。瞧,他們夫婦走了一段之後,乖巧的「石頭」,馬上開著車尾隨他們,讓他們隨時隨地可以上車走。
「現在我們去哪裡?」坐上車的蔓蔓問老公。
打死她都不想再進去面對一大堆領導了。
「按照你爸爸的安排,有兩個人你是必須見一見的。」蔣衍意味深長地給媳婦一個眼神。
這是要到她哥哥的單位了。
她哥哥在的地方,並不是駐地裡的醫院。而是在野帳篷裡。也就是說,駐地醫院和她哥,還掛不上鉤。
她哥究竟是搞什麼的,她還真搞不清楚。你說她老公,最少她這回走進部隊機關,是明白了她老公是個指揮部的參謀,簡單地來說,指揮部隊軍官的輔助人員,給人打仗時出謀劃策的。她哥,有蓋好的房子不住,跑進野帳篷裡。也不對,她哥在城裡有一處秘密機關大樓的。
要找她哥,辛苦一些了。車子馳過沙塵漫天的道路,跑到了離有房子有綠洲比較遠的一個地方,四處望過去一片黃的沙地中間。幾個綠色帳篷在中間支起。
「來了。」來接他們人的,是親自掀開帳簾,亮出一個妙曼的女性身影。
「白露姐姐!」就是「石頭」,乍見到軍中第一美女,血都湧到了臉上。
白露美麗地微笑著,去扶蔓蔓下車的手,說:「可想死我了。」
從離開陸家老家後,她和白露都沒有時間見上面。白露不像她在家養胎,是在單位拚命補班。
「白露姐,你怎麼在這?」蔓蔓小心牽著未來大嫂的手,問。
「我當然要在這。你這次來,不就是想見見我大哥和我大嫂嗎?」白露神秘地向她擠個眼。
說罷,是拉著她進了帳篷,蔓蔓和蔣大少都沒有完全準備好。說起來這白隊,蔣衍都是不認得的。只知道是個神秘人物,帶著自己的隊伍在很多軍區部隊都串過,而且去到哪裡都倍受尊敬的一個人。
裡面,一個穿著軍裝的女人,年紀有四十左右了,見白露拉著人進來,立馬站了起來:「是囡囡和阿衍吧?來,快坐下。」
蔓蔓在門口先頓了下腳,不敢急著坐下,瞇著的月兒眼,在那個笑融融的女人臉上打量兩眼,見是個眉目英姿颯爽的女軍人,親切的眼神,舉手投足,凝注的是一股沉著與從容。看來就是個指揮沙場的女將。
「我大嫂。」白露介紹,「叫我大嫂雲姐就行了。」
「雲姐好。」蔓蔓鞠個躬,打從心底讓她這麼做的,因為看得出這是個值得尊敬的女性。
蔓蔓這般行大禮,倒是讓雲姐出乎意料,疾走兩步扶住蔓蔓低下來的身腰,對著蔓蔓那對眉兒眼兒仔細地端詳了一番後,眉眼逐漸笑開,最終朗笑道:「少有你這樣聰明伶俐的,簡直是有靈性一般,那塊玉說什麼姚奶奶都要給了你,倒是對的。」
說得她好像成仙了似的,蔓蔓的臉大紅。至於那塊燙手山芋的玉,原來是姚家奶奶送的,心中一小悟。
「坐下來吧。」雲姐一邊拉她坐,一邊招呼蔣大少也坐。
帳篷裡的條件,當然沒有大樓裡的條件好,幾張普通的椅子擱在地上擺著,前面放東西的小桌子勉強只能擺放幾個杯子。雲姐為此有些歉意地說:「要搬走了,東西都收拾了,這不,你們如果再晚來一天,就在這碰不到我們了。」
白露拎起個水壺,給客人倒水。
「讓你哥過來。」雲姐見客人安坐下來了,緊接吩咐白露。
白露點個頭,旋身出去。
白露也有個哥,不知道這哥是怎樣的。蔓蔓突然好奇的想。會不會像她哥那個模樣兒?月兒眉小小地蹙。
不久,這帳幕掀開,進來的幾個人,一溜排的,不僅有白露她哥,還有她哥和姚爺,趙文生等人。眾人圍擁在中間的那個四十歲上下的男人,就是白露她哥——白隊了。
妹妹是全軍第一美女,可見白家這遺傳因子如何出色,白隊儀表堂堂,看外相似是斯文,但是,一雙繃緊的嚴肅的長眉,倒是與她哥君爺幾分相似。抿緊的剛毅的嘴唇,薄削的嘴角凝著幾分倨傲,那是比她哥君爺,更不願意開一句口的模樣。
蔓蔓在心裡為白露捏了把汗:原來你這哥,比我那哥,更可怕。怪不得你能忍受得了我哥的脾氣。
「坐吧,老白。」雲姐對老公這幅模樣兒,作為夫妻是司空見慣了的,笑嘻嘻地招手叫自己的老公,「別繃著那張臉,不能把囡囡嚇壞了。」
後面那句話,直接讓蔓蔓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