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媛接到金美辰的電話時,剛是放學。舒蝤梟裻
於是答應了去見金美辰。
兩人這回沒有進咖啡館,而是直接在路邊會面。
「我再問你,你知道我親生父母是誰嗎?」剛碰上面的金美辰,已是迫不及待地拉住她的手臂。
見金美辰這幅表情,溫媛都能想像得出發生了什麼事,發自肺腑的笑:「怎麼,你養父養母什麼都沒有告訴你?」
「我現在問的人是你!你想什麼報酬都可以,說吧。」
看來是被逼急了。
早知如此的冷笑:「報酬不用了。我上回不是和你說過條件,要帶你去見一個人嗎?」
「什麼人?」金美辰眉頭一皺,打了幾分警惕。
然對溫媛來說,卻是不怕的,她知道這個人,現在已經掌握到自己手裡了,但笑:「這個你跟著我走,到了那個地方,你自然知道的。」
毫無辦法的金美辰,只能無奈地跟著溫媛走。
在這一路走的過程中,她一路想著都是金父的話:要麼依然很窮,要麼發跡了。
攥緊的拳頭,表示:輸不起。
走到了一家看起來格調不錯的部隊醫院,坐上電梯,是去到神經內科。
眼見是要走向一間單人病房的方向,金美辰心裡萌發了不小的希望:在這樣的部隊醫院,想住單人病房,沒有關係,也得有錢。
「我們在這裡等一下吧。」指示她的溫媛,指著離病房門口有一小段距離的一個走廊拐彎口。
金美辰由是跟隨她,躲在了拐彎口的陰影裡面。
不會兒,見一個穿著打扮好像鄉下大嬸的五十幾歲的中年婦女,身材自然是不怎樣的,腿粗脖子粗,有點小肚子,臉上,一條條微顯的皺紋,皮膚一看,就知道是底層勞動人民的樣子。
心裡立馬升起疑惑:「你帶我來看誰?」
「她。」溫媛嘴角勾著的笑帶著極深的陰影,手指頭指到那個中年婦女——也即是自己的母親許玉娥。
「她?你帶我來看她做什麼?她知道我親生父母是誰?」金美辰眼珠子瞪直了,怒向溫媛,「我告訴你,你別以為你人小鬼大,就想誆我什麼。」
「那你為什麼回頭來問我呢?」提起眼角,勾著的是一抹誘餌。
因為金父把她直接趕出了家門,她不可能找偵探社的人,說不定金父的人會盯著她切斷她這條路。找這個女學生,相對來說安全些,而且不會像無頭蒼蠅需要時間亂找一通。
「說吧!」金美辰胸頭大火熊熊昂燒著,自己被逼到這一步,可以說,這個女學生要付一半責任以上。至多,不合她意的話,今後再想怎麼報復。
可惜,溫媛已經只把金美辰想像成一個胸大無腦的,急著只想看金美辰掉血色的表情,道:「她叫做許玉娥,很有可能是你的親生母親。」
轟!
金美辰的腦子頓時被炸成了一片空白。
金父的話言中了。她的家人很窮,到今仍很窮,窮到什麼地步,耳邊繼續聽溫媛說:一間菜市場雜貨鋪老闆的老婆,就是賣鹹菜賣米賣醬油的那種。
家住面積平方數不到三十。
而且因家中財產是幾兄弟姐妹中混得最差的,許玉娥不得不被人差遣過來照顧老人。
至於,許玉娥的老公,即雜貨鋪老闆溫世軒。溫媛調出手機裡面保存的溫世軒的照片。
金美辰看到照片的剎那,腦子再一轟,不止是空白,是冒煙了。
照片裡的中年男人,穿著拖鞋,像農民工一樣卷折難看的褲腳,邋遢的要死窮的要死的模樣兒。
最後一句讓金美辰整個兒炸成碎片的話是——
「我知道你老公弟弟的媳婦剛過門不久,叫做溫蔓,正好,是這家人後來代替你撿來的大女兒。賣掉你的人不是你親生父母,是躺在病房裡半死不活的那個老太太。她嫌棄你是女兒身,想要個男孫,就把你賣了。」
金美辰眼前的星星一顆顆在旋轉。
這個世界是黑白顛倒了嗎?
她變成站到溫蔓的位置上!
怎麼可能?!
……
抱著保溫瓶往回走的蔓蔓,耳聽大路上的機動車輛,一輛又一輛從身旁呼嘯而過。
沒有知覺,耳朵、眼睛,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她沒有問,父親看到的是什麼,連,去驚擾一下父親都不敢。房門幫毫無察覺的父親掩上,走出門口的時候,記得將木門和防盜門都拉上鎖上。
只是手裡抱著的這鍋湯,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請父親親口品嚐。
往前走的步子沒有停,卻是沒有方向似的。暮色降臨,夜逐漸靠近,路燈,一盞一盞亮起。城市裡開始了萬家燈火的點綴。
曾經,她趴在老公背上,與老公站在橋樑上一同眺望這萬家燈火,說:要有自己的家。
很想老公,很想,現在,她的家,只剩和老公的家了。
從口袋裡摸出的手機,認真地一個一個號碼按下部隊裡的通訊電話,嘟嘟嘟撥過去後,竟是一直沒有人接。
老公不在宿舍裡?
出任務去了?
在這個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不在。
因為老公不是普通的職業,是一名軍人。一早,早在結婚之前,他對她說過:他覺得她能當一名好軍嫂。
當一名好軍嫂的條件是,耐得住寂寞,能在家中發生痛苦的時候,自己一人頂住承受下來。因為你的老公,是在前線保家衛國,不是屬於你一個人的。
理解他,愛他,承擔得起,只要背挺得直直的。
纖細的身影在燈下拉成的影子猶如秀挺的修竹,美得不可方物。
一輛車,一直跟在她後面,自她從溫世軒那裡出來之後,只是,她一直沒有察覺。
坐在車裡的人,一手操著方向盤,一手撐在眉眼下方正不阿的顴骨上,冷冷的眸子,落在她背影上,一連串複雜的情感掠過冷冷的眸底:有焦躁,有等待中的不安,同時夾雜不可摧毀的意志和自信——她一定會回頭的,會的。
從此,她和溫世軒的感情,會在今晚全數斷裂,絕對會的。
一個陌生來電,顯示在她手機上。
蔓蔓遲疑,接或是不接。
掛掉後,來電再響了兩次。
不得已接起來,電話裡傳出的聲音既熟悉又陌生,是大嫂金美辰。
「弟媳是嗎?我有事想和你現在見個面,可以嗎?」
說起來,她和這個大嫂一共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而且是金美辰只要不犯她,她都不想和金美辰有任何來往。
誰讓她們妯娌之間早從第一次見面,彼此的差距生造的罅隙已經產生,並且無法抹去。
蔓蔓知道,金美辰看不起她是雜貨鋪老闆的女兒,蔓蔓也看不起金美辰這種狗眼看人低的態度。
「有什麼事大嫂在電話裡直接說吧。」
平靜地拒絕,不需因金美辰有任何情緒上的變化。
「那不行。」金美辰見軟的不行,語氣逐漸強硬加上了恫嚇,「這事,我們不當面見面是沒法說清楚的。」
「我覺得我沒有什麼事情需要和大嫂說的。」
蔓蔓可是不受任何人脅迫的性格。
「你難道不想知道你爸爸的事嗎?」
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可以感覺到一張網已經向她迎面撲過來,逃不掉,躲不過。
再逃,也不屬於她的風格。
「好吧,大嫂說個見面的地點,我看合適不合適。」
金美辰心底裡一冷笑,腹誹:你蔓蔓終究不是個傻子。
「既然弟媳害怕什麼,由弟媳說個見面的地點吧,我趕過去。」
蔓蔓抬頭的瞬間,望到街對面有一家咖啡廳,道:「你到我這裡來吧。」說著報了路名和咖啡館名字。
「等我半個小時。」金美辰說。
磨合金美辰說的時間,蔓蔓能得知金美辰離自己並不遠,都是在自己家附近。
走過馬路上的斑馬線,到了咖啡廳了,隨意擇了張桌子,翻起了餐牌,先點了一份牛奶和一份丹麥麵包。都到晚飯時間了,她不能餓著自己的肚子。答應過老公,在老公離家的時候,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咖啡廳外,車子停在了路邊,車窗降下半截,冷眸靜悄悄地看著她開始吃起了東西。
耳朵裡塞的耳麥傳出陸歡的問聲:哥,你什麼時候又出去的?什麼時候回來吃飯?
「你們先吃吧。」冷聲靜然地傳過電話線。
如今的狀況,他一口飯都吃不下。
被兄長掛了電話的陸歡,隱約是能感受到哪裡不對勁了,俊秀的眉毛兒一擰一擰的。當陸夫人問他,兄長什麼時候回來吃飯時,他勉勉強強在嘴角上掛上一笑,對母親道:「我有點事要上寶兒那裡一趟,媽,你先幫我和哥把飯菜熱著。」
眼看小兒子說完這話像陣風飆了出去,陸夫人望著客廳裡擺了飯桌卻是空蕩蕩的桌和椅子。老公要在單位裡加班,讓秘書打電話回來說不用她做飯了,兩個兒子又不知怎麼回事這會兒跑了出去。說來說去,男人都是像風,還是女兒貼心。
搖搖頭微笑著的陸夫人,走回廚房,是給家裡幾個男人保存好晚餐。
在咖啡廳裡的蔓蔓,啃了個丹麥麵包後,有點難下嚥地將一杯純牛奶全喝了。只能說,怎麼吃都吃不慣西餐的東西。
拿紙巾抹了抹嘴巴,忽然是從咖啡廳的落地窗,能看見似乎有輛車停在與她側臉面對面的地方一動不動的。
月牙兒眼瞇緊,是想透過落地窗看得更清楚一些。
咖啡廳的門鈴響了一聲,金美辰從門口處走了進來。因為蔓蔓坐的位置在這空落落的咖啡館裡很明顯,她一眼瞧見了蔓蔓。
走向蔓蔓的步子,邁的是慣來的急、囂張、無所顧忌,高跟鞋後跟敲打在地磚上刺耳沉重的噠噠噠,引得所有人都能側目。
為此,她是更有些急了,向射過來目光的咖啡館服務生瞪上兩眼。後者迅速別過頭去,躲一邊去。
在這樣的地方見面,想也知道,是定有什麼事要商談。而且這個小姐看起來很不善,最好少惹。有了金美辰這幅囂張模樣,咖啡館的人,決定能躲多遠躲多遠。
「彭」。
昂貴的手提包隨意扔在桌上,拿起那杯服務生匆匆上來的檸檬水,喝上一口,皺了兩道眉:「我要一杯地道的南山。」等服務生離開,看到蔓蔓那杯喝剩下牛奶泡沫痕跡的玻璃杯,簡直是以一種無法忍受的態度讓兩道眉都皺成了座連貫的山脈。
蔓蔓睬都是沒睬她的,專注地折起手中的面巾紙,折成一個整整齊齊的小方塊,捂到嘴唇上仔仔細細地擦拭嘴巴。
得知蔓蔓不是雜貨鋪老闆的女兒了,卻也不知蔓蔓是誰家的女兒。
金美辰此刻仔仔細細上下打量蔓蔓,發覺眼前這女人雖然長得不美,但也算不上是醜。
很纖細的骨架,皮膚是白白細細中透出一點健康的小麥色,竟是比她用了多少保養品的皮膚更好,纖細的眉兒,像是隱藏在遠山之中的一抹墨,帶著吸引人的韻味兒。
除去身上那身寒酸的衣物,金美辰承認,蔓蔓是有一點姿色能吸引到男人的。
問題是誰家的女兒呢?
看這遺傳的胚色,不算差卻也不算說是傾國傾城。
很難猜。
服務生把她指名的藍山咖啡端上桌。手指彎兒執起杯子扶手,一聞那香味都知道不是咖啡豆現磨的,是用咖啡末泡的。
咖啡杯重是落回杯托裡,有點嘲笑:「你喜歡這家咖啡館?」
「只是路過。」平靜安靜的音色沒有一點改變。
反倒顯得金美辰過於著急隨時要砸自己的腳。
金美辰是很急,眼看對方淡定成這樣,不知如何找突破口,焦急的腳尖不停地在桌底下晃動,好像一個超時速運轉的擺鐘。最終,那腳尖是停頓在正擺十二點的位置,冷哼:你蔓蔓再鎮定,接下來的事絕對能讓你和我一樣嚇一跳。
「知道我為什麼找你嗎?」
陳詞濫調的電視劇挑釁開場詞。
蔓蔓低下眸,手指尖輕輕扶下眼鏡框:「你說說看。」
別看蔓蔓靜得像是波瀾不起的湖面,但是,同是有些脾氣的,不會受到挑釁的。
有你的!
金美辰在肚子裡喊,卻壓不住心頭這股夾雜著興奮恐慌不安諸種情愫的波湧,居然拿起那杯她嫌棄到要死的藍山咖啡喝一口壓驚,道:「我是來告訴你一件事情的真相。」
「嗯,你說吧。」
蔓蔓的聲音,臉皮,都像一湯死水。
再怎樣的金美辰,都忍受不了她這種表情了,一股腦兒衝出了口:「你知不知道你不是你父母親生的?」
靜。
平靜的只剩下她自己的吼聲在空氣中泛成一圈圈的波瀾,像是在嘲笑她自己的庸人自擾。
她想,在蔓蔓那張平靜的臉上最少找出一點驚詫的破綻。
可是,蔓蔓的臉上什麼都沒有。
不可置信,反倒是像面鏡子反射回她自己臉上,四肢疲軟地垂落在椅子外圍,望著那副醜陋如鴨子的大眼鏡:「你——不相信我的話?」
想,只有這個理由了,蔓蔓不信她的話。
月牙兒眼看著眼前的玻璃杯子,像是透過這個玻璃杯子望到自己另一面的真實,或許在金美辰跑來問她這句話之前,她是心境上的起伏,但是,在金美辰吼完這句話後,她發覺,自己其實早已什麼都想好了,根本就不在意。
「不,我相信你的話。」
平淡的,肯定的調子,將金美辰的兩顆眼球震得空白。同時通過了安插入咖啡館的竊聽器,流入了車子裡。
冷眸悄悄瞇緊,握方向盤的那隻手居然一刻有了衝動:想逃。
「你既然相信我的話,你不吃驚嗎?」金美辰干傻的眼珠子瞪著她質問。
「我為什麼要吃驚,你聽到會很吃驚嗎?」犀利的眼神從眼鏡片後射出來,直指金美辰的臉。
金美辰被她反問到一個愣怔,接著邊喝咖啡壓驚邊是找話掩飾:「我這是想,只要是常人聽到自己不是自己父母親生的,都會感到吃驚的。」
「吃驚後呢?」蔓蔓一連串的追問和質問。
她蔓蔓要保護父親不會受到傷害。
「有些人能接受有些人不能接受吧。」金美辰一口一口喘著氣一口一口吐出來。這心情,緊張得她快想死了,不知道為什麼蔓蔓能這麼沉靜。
「你能不能接受?」
金美辰因她這句話全身毛髮聳立像極了只刺蝟:「你這是什麼意思?」
纖細的指尖扶著輕巧的眼鏡架:「我是不明白你。不明白你為什麼知道我這件事後,要跑來私下和我說,因為這對你沒有任何好處。如果直接暴露出去,或許對你來說更好一些不是嗎?」
安安靜靜的話聲,卻如放射光芒的銀針,一根根的,扎得她無處可逃,活活被剝了層皮,露出底下的原形。
金美辰冷笑,拚命地冷笑,只有這種裝腔作勢的笑意能抵禦住渾身不斷冒出的顫意:「你真行,你明明什麼都知道了,卻一直想著套我的話想看我笑話是不是?」
「我之前並不明白,但是剛聽了你這句話後,我反而是明白了一點。」蔓蔓說。
這軟綿綿的,沒有力量卻能摧毀人的聲音,簡直是她的夢魘了。
「你明白什麼?」嘴唇像是憤怒的張合,音量卻不由控制的發抖。
蔓蔓忽覺得眼前這女人太「可憐」了,於是幫她把事實指了出來:「你不是你父母親生的,而且你和我父母有關,雖然不知道是誰告訴你的。」
是誰告訴這個女人?
其實蔓蔓心裡有點譜的。縱觀溫家之中,既聰明,又有詭計心思的人,屬於她的妹妹溫媛了,再加上近來看見到的溫媛奇怪的舉動,不難推斷。
現在溫媛將金美辰推到她面前,希望她蔓蔓怎樣,她心裡也有點明白的。原來不知什麼時候起,在她羨慕妹妹被母親捧在掌心中的同時,妹妹卻也百般妒忌她在父親中的地位。
被拆穿了。
被指出事實了。
金美辰打哆嗦的四肢,停止不了的擺動。
她承擔不起。
她無法接受。
她不能做雜貨鋪老闆的女兒!
她要回金家做金父金母的小公主。
所以,她迫不及待來找蔓蔓,要來和蔓蔓攤牌。
只要蔓蔓同意,不,說什麼都必須讓蔓蔓同意。
「你既然什麼都知道了,說吧。你要什麼條件?只要我能辦到的,我一一滿足你!你要包,你要錢,你要我的衣服,我都能給你!」
「什麼?」眼鏡後的月牙兒眼,稍微顯出了一點迷惑。
金美辰無法制止的冷笑:「你別裝傻了,我知道的,你和我一樣,不想離開你的養父養母不是嗎?」
從中體會出某種意味的月牙兒眼一瞇,道:「如果我想離開呢?」
「為什麼?」詫異,不可置信,再度顯現在金美辰臉上。
「如果我父親找回他的親生女兒,而且很想彌補這段時間對她的愧疚,我沒有理由阻止他們父女相見。我會選擇離開,滿足我父親的心願。我不會讓我父親感到半點難做的,畢竟他撫養我這麼多年,這是我欠他的。」
這是她的心裡話,同時像是鏡子去折射金美辰的答案:「你呢?你怎麼想?」
「我不可能回去!」瀕臨爆炸邊緣的金美辰,猛然拍打起了胸脯,邊說邊瞪著蔓蔓,像是要命似地瞪著蔓蔓,「而你,不用虛偽了。你剛剛那些詞只是為你自己辯解而已。誰真想當一個雜貨鋪老闆的女兒?你現在這段話只是想拋棄你養父直奔你可能變得有錢有勢的親人!」
說出來了,對方終於把心裡真實的話說出來了。
幸好父親不在旁邊,不然蔓蔓沒法想像父親心如刀割的樣子,父親心裡的難受等於她的難受。
因為她從小就是雜貨鋪老闆的女兒,心裡很清楚很明白這種從小被人鄙視到大的感覺,哪怕她和父親做的再好,固有的身份沒有辦法抹去。但,這並不妨礙她和父親做到自尊自強,不需要其他人的看法。他們只要過好自己的日子,也容不得任何人來踐踏他們的自尊!
霍然從桌子對面站起來的蔓蔓,讓金美辰一怔。來不及做出反應的剎那。
啪!
一聲響亮的巴掌。
五隻通紅的指印,在金美辰完全傻掉的臉上彰顯。
金美辰抽著氣,拚命地抽著,嘴唇抖得連吐字都很艱難:「你,你打我?」
「或許你的養父母很有錢,可我必須說,你的養父母對你的教育很失敗。我相信,如果有更好的奔頭,你照樣會把你的養父母拋棄。你今天拋棄你的血親,拋棄你的養親,總有一天,你會自食其果。」
字字如針,字字如血濺,字字如刀刻。
蕩漾在咖啡館裡,刺透金美辰耳畔,從敞開的咖啡門飛出到外面。
溫世軒,自接到那條匿名短信被告知,自己的親生女兒沒有死,而且已經找到了。
瞬間的感覺是,驚訝,無法相信,然後不是驚喜,而是惶惶不安。
十分的不安。
他不知道自己親生女兒接受不接受自己。
畢竟他曾是一個無能的父親,將自己親生女兒弄丟了。
走到這家咖啡館,是由於溫媛說她今天學習緊張想喝咖啡,他這個做爸的,對小女兒一向絕對不是不疼惜不放在心上的。小女兒想要什麼,只要小女兒不越過道德分寸,他都是盡可能地無條件的滿足,作為一個父親,因為他只剩這個親生女兒了。
哪知道,到咖啡館的時候,居然從外面,遠遠的,透過落地窗,就能看見大女兒蔓蔓和另一個陌生女人面對面坐著的身影。從兩方的表情來看,似乎均是神態有些異常,中間氣氛猶如弓張弩拔的戰場。
出於對大女兒蔓蔓的一種關心,他選擇了竊聽。先聽聽她們說些什麼。
聽下去,他的臉色,一會兒是青,一會兒是白,一會兒是帶著極深慚色的紅。
最終,長長的一聲歎息在心中迴盪:親的,還不如養的。雖然早從小女兒溫媛身上,都已經深刻體會到這點。
所以,心口對失去大女兒的酸澀固然是有,但是,對養了蔓蔓,無憾!
車裡的冰眸,在掠過那抹秀挺堅不可摧的身影後,落在藏在角落裡的溫世軒。
溫世軒最後那抹略含微笑的表情,深深印在冰眸眼裡,是刺痛了,刺紅了。
優雅的一隻手落在另一側車窗上敲打:「陸君。」
猛然回頭,看見姚子業,自己的弟弟陸歡都在。兩個人都貓著腰,應該都是發現了蔓蔓的存在,躲在車子外側不想讓蔓蔓看見。
擰開車鎖。
姚子業和陸歡迅速拉開車門坐了進來。
「怎麼說?」脫下帽子的姚爺,劉海微飛,狹長的眸子熠熠生輝,其中光色意味深色。
他本想就此砍斷這一切的。
然而,照是這樣的情況,他又再次拜倒在聰明伶俐充滿靈性的她手下了。
沒關係,因為這事,這次的事,絕不是能這樣輕易結束的。
「什麼都沒有。」冷聲保持慣有的平穩和氣勢。
姚爺和陸歡互相望了望。陸歡直吞口水,慢慢掉頭,是看向坐在咖啡館裡的蔓蔓,以及被掃了巴掌整個兒傻掉卻隨時像是要反撲的金美辰。
心裡是極擔心姐姐的,但不知道咖啡館裡的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事。
「哥,姐她沒事吧?」陸歡問。
「我在這,你認為她會有事嗎?」難得,君爺開了句冷笑話。
另兩人都感到一種無趣的冷:
君爺和蔓蔓在一塊的時候,其實受打擊的往往是君爺同志居多。
掃了巴掌彎下腰的金美辰,終於直起腰來,站起來憤怒地望著蔓蔓,口裡吐出的,卻只能是被痛打了的落水狗的話:「你等著瞧!」
無趣。
月兒眉淡淡地撇著,拎起保溫瓶,抱在手裡頭,看都不看她,擦過她,步子不慌不亂,穩穩當當走回自己的路。腳上那雙帆布鞋,落在地上,幾乎沒有聲音,卻出奇地吸引所有人側目。
不需要張揚的奢華,低調的富有內蘊的光,才是永久的美。
木呆呆地看著蔓蔓頭也不回地走了,金美辰兩隻手抱住頭,是趴在桌子上。弓起的腰身,一陣陣地哆顫,在旁人看起來,既分不清她是哭,還是笑。
從她背影上低下眼睛的溫世軒,默默地站起。
小女兒至今都沒有出現,他再蠢,都能猜到這是小女兒特意安排給他看的一場戲。
哎~
做父親的,太難做了,手心手背都是肉。
踩著斷了一條帶子用膠布黏緊的人字拖鞋,溫世軒走在這個繁華的大都市裡,腳步沉重,蹣跚,卻如一頭拉車的老牛,無悔無怨地背負著整個家一直往前走。
走出咖啡館的蔓蔓,這時接到了老公從部隊裡打回來的電話。
「蔓蔓,我今晚去圖書館了。回來才發現你打電話過來,什麼事?」電話對面的蔣大少火燎火急的。
他現在習慣了每次回來,都要查找有無未接電話,生怕小媳婦在家裡出什麼事聯繫不上他。誰讓他疼媳婦,疼到已經眾人皆知。
他蔣衍不是妻管嚴,卻是最疼媳婦的。
只能說蔓蔓小媳婦遭人疼。
「沒事了。」打了金美辰那巴掌,她覺得氣出了,當然不可能說一切都已風平浪靜風消雲散,然而,只要心裡想明白了,什麼事都不需要害怕。
人最怕,心裡頭是迷茫的。
她眼睛清明,而金美辰句句像是強有力的武器,卻都是瞎了的導彈亂射。
英眉一揚,媳婦聽起來心情相當不錯,蔣大少有點惋惜不能在此時此刻陪伴媳婦,像個小孩子耍起賴來:「有什麼事說來我聽聽嘛。蔓蔓你不厚道,存心吊我胃口。」
蔓蔓囧:老公你能不能不要說話總是拿這種語氣誘惑我。
面冷心熱的蔓蔓,總是很容易在這樣的老公下面舉白旗投降的。
「實際上就是。」蔓蔓快言快語,企圖以煙霧彈方式迷惑解放軍老公,「有個人很無聊,跑來問我如果父母不是親生的怎麼辦。我告訴她,這個沒有一點關係的。親生不親生不是關鍵,關鍵是他們對你好不好,你有沒有盡到孝道。」
哪怕媳婦的子彈射出的再快,蔣衍同志都能照收無誤,摸一把漂亮的下巴頜:「你這話挺有意思的。」
意思是,蔣大少已體會到,媳婦不是沒心的人。對溫世軒好,並不代表對陸家人會不好。
蔓蔓小媳婦想兩全其美。這也是站在媳婦身邊的他所希望的。
只是,有人並不這麼想。
英眉一蹙,問:「是誰找了你說這些話?能和我說嗎?」
和老公之間幾乎是沒有秘密的蔓蔓小媳婦,點點小頭:「是你哥哥的老婆。」
蔣衍同志瞬間有被雷擊中的感覺。
而他相信,他的小媳婦蔓蔓同志,可能還沒有從中體味到另一個現實,那就是,金美辰一栽,他哥也得栽,他媽都得栽。
這——簡直是他、媽、的太爽了。
耳聽到老公對面好像摩拳擦掌的簌簌聲,蔓蔓愣:「阿衍?」
「沒有什麼,我想好了,為了慶祝你旗開得勝,我會盡快趕回來和你一塊開酒瓶子慶祝的。」蔣衍同志擠眉弄眼的,向電話對面的小媳婦開起了玩笑。
月牙兒眼笑罵老公:「有什麼可以慶祝的?」
陣陣愉快的笑聲,伴隨溫馨,飄曳在夜下,在這璀璨的萬家燈火之中,點燃屬於自己的那盞明亮的燈。
……
溫世軒的步子,不知不覺,任由自己的感覺帶著,帶回到了醫院裡頭。
走到溫奶奶的病房時,這個時間段,老婆已經是走了,病房裡只剩下弟弟和弟媳雇來的一個護理工。
「溫先生。」這護理工年紀與他相仿,而且同是一個等級的人,這家人來來往往來看望老太太的人她都看在眼裡,早已看出溫世軒是這家人裡面最不一樣的。因此,她或許看不慣許玉娥看不慣溫媛看不慣常來這裡冷嘲熱諷的張秋燕,唯獨對溫世軒是尊敬的。
「你去休息吧。我想在這裡和我媽單獨坐一會兒。」溫世軒說。
護理工聽明白他是有話想和昏睡的老太太一個人說,點了下頭走出去,順道掩上門。
搬了張椅子坐在老媽子身邊,只有在這個時候,孤零零的,沒有其他人在,溫世軒才敢吐露自己的心聲:「媽,我覺得你做錯了,一直都是做錯了。你討厭蔓蔓,可蔓蔓做的很好。這世界上的人,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知道媽你聽不見,可我仍是忍不住想和媽你說。把這些事都說明白了,哪怕你會再唾棄我這個窩囊樣。」
說到這裡的溫世軒,干吞了口水,手掌摩擦著大腿上的褲子,一種愉悅的心情是情不自禁地浮現在嘴角邊上,不管老人家有沒有看見,即使老人家看得見,他都會拼了命地去保護:「今天,有人告訴我,媽你丟掉的我的女兒,已經找回來了。我看到她了。她生活的很好,衣著光鮮,現在是姓金,而且,很巧,是蔓蔓的大嫂。但是,她不是我的女兒。我知道的,從她眼裡就可以看出來,她不是我的女兒。她沒有一點像是我,或許是像我老婆比較多的緣故。蔓蔓和她說話,蔓蔓說她不念恩情,不懂孝道,我聽了很高興,高興到好像自己中了**彩一樣。蔓蔓是好樣的。媽您再嫌棄,我老婆再嫌棄,都不能抹去蔓蔓——她是好樣的。」
躺在病床上的老人微動了下眼皮,自顧說話的溫世軒沒有看見,卻像是聽到有人問話的感覺,嘴邊上滿帶笑意繼續說:「媽,你是問我,認不認回女兒是不是?不,我不認。這樣的女兒我不認。她想怎樣就怎樣。她生活的再好,但是只要是這幅德行,我都不想認。相反,蔓蔓我是捨不得的。所以,媽你說蔓蔓終究不是我親生的,我覺得沒有關係,一點關係都沒有。蔓蔓,永遠是我女兒。」
被單下的胸部微微起伏,是氣得快要被大兒子氣岔氣。
但是,溫世軒什麼都沒有看見。沉浸在自己心境裡面的溫世軒,望著夜色中的窗戶儘是傻傻的很滿足地笑著。
對他來說,和他養育出來的蔓蔓一樣,只要有一點小幸福,已經是很滿足很滿足了。
病房裡從微小門縫裡射出來的光,是照在了從門縫裡往裡面窺探的一雙驚詫的眼珠子裡。
本是應該走了的許玉娥,記起有東西落在病房裡了,擔心被那護理工私自挪用了,趕緊急急忙忙往回跑。
來到病房門口,忽聽老公像是在病房裡和誰說話。她這心頭不就是一跳,想老公莫非是和誰偷腥?那護理工年紀畢竟和老公差不多。
於是來個想抓現成的抓奸動作,先趴在門縫上偷看偷聽。
可這,聽到的都是些什麼。
病房裡什麼人都沒有,那個護理工也不在。老公一個人坐在宛如死人的老太婆旁邊,一個人自言自語起來。也不知道說的是瘋子話,還是真話。
但以她與他這麼多年的夫妻感情,溫世軒說什麼話都是很不善於說謊話的人。
所以,說的,都是真的。
手心,往心口上一摸,忽然是,兩顆怒到極點的淚珠落在自己手背上。
好你個老太婆,做的是什麼天打雷劈喪盡天良的事!
她許玉娥是討厭蔓蔓,但終究在知道蔓蔓是自己親生大女兒之下,再怎麼說,都是虎毒不食子。如果金若文真是壞到心腸裡頭有意包二奶被她知道,她也不會讓蔓蔓嫁過去的。
然而,蔓蔓居然不是她的親生女兒。這個可惡的老太婆居然把她大女兒給丟了!
一陣風吹進病室裡,溫世軒皺皺眉,站起來,想關上門,又看到表,發覺時間不早了,於是出去找那護理工回來準備回家。
在溫世軒走到房門口的時候,許玉娥已經迅速地躲了起來。等老公一走,她立馬闖進病室裡面,反鎖上門。看著躺在中間的老太婆,從嫁進溫家開始的種種委屈,到現在聽到真相攢起來的怒意,通通爆發了。
恨!
沾滿了充滿血絲的眼瞳。
衝過去,拿起個枕頭,對準躺在床上不動的老太婆的臉,用上全身力氣摀住。
你居然敢丟我的女兒,我讓你償還我女兒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