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無念垂下頭,臉上一片死寂,明明有口,他卻張口難言。
他承認之前有過那種想法,抱著復仇的心態,但那是在他失憶之前,後來,在他恢復記憶之後,與冼靈月相處一番後,他對她已下不了手,不知不覺地心已沉倫,甚至忘了初衷!
他承認曾經愛慕過嫦娥,但那是在認識她之前,感覺情懵懂的時候。
也許前世的自己不愛琉玥,但今世的自己對她冼靈月確實傾注了真心,他從沒真正瞭解過自己的心,直至聽說魚汐瀾要讓冼靈月嫁給莫漓,他幾乎妒忌的要發瘋,適才認識到自己根本就不能沒有她冼靈月,他確認這次是真愛上她了,所以他不能放手!
要說這段感情緣起何時,他自己也說不清,也許在前世他與玥琉的糾纏中,已在不知不覺中為自己的感情埋下了根源,而自己渾然不知。
帝無念一臉淡然,頭搖得如撥浪鼓。
「不是這樣的!月兒我愛你!可能你不相信,但這是千真萬確的!」帝無念聲嘶力竭地呼道,聲音沙啞嗚咽,帶著股濃濃的心傷,掏心掏肺地解釋著。他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證明自己對她的真心,如果可以,他真想將心掏出來!
帝無念苦苦掙扎於萬千波濤中,靈魂在受鞭笞飽受煎熬。
冼靈月眼望天空淡淡一笑,笑得如輕風般了無一痕,眸裡卻泛起淚花點點,她不想被帝無念的花言巧語迷惑,將快要決堤而出的淚水,又壓回眼底,鼻翼一嗅,只當帝無念在演戲,一場專為他和自己預設好的感情戲,可是她的心再也沉受不了一絲痛苦和折磨,未來她只想過得平淡安逸些。
冼靈月暗自歎息,默默地轉過身,朝著來時的路邁動步伐。
帝無念心知她絕望地想放棄感情,腳尖一點,不由飄到冼靈月跟前,扼住冼靈月的手腕,道:「月兒,我們需要好好談談!我帶你去個地方,你就會明白!」
冼靈月抬起頭,沒有表情地掃過他,見他態度有變,趕緊抽回手腕,冷笑道:「你還覺玩得不夠麼!」
帝無念抿起嘴,明亮的星眸瞬間變得黯淡無光,垂頭喃喃道:「就這一次吧!難道你不想見見咱們的孩子!」
孩子!冼靈月身軀一僵,腳步踉蹌險些跌倒,嘴裡默默地念著那兩個字,一幕幕血淋淋的畫面,在她腦海中翻騰,淚水再也不受控制的奔湧而出。
纖指一緊,攥住帝無念的袖管道:「他在哪?快帶我去見他!」
帝無念默默點頭,一甩紅袍,眸裡泛現一股不易察覺的笑意,這笑意有些欣慰,讓他忐忑難安的心,得到片刻的緩衝。他將笑意掩於眼底,盡量不讓冼靈月看出,轉過身,在前面開始帶路。
冼靈月一步不落地緊跟在他身後。
茫茫的雪原上呈現出兩道浮動的紅影,他們一前一後,在雪原上移動,遠遠望去,宛如兩朵迎風而開的紅雪蓮灼灼而放。
風吹拂著二人的袍服,有片刻間帝無念的袍角拂到冼靈月的臉頰,癢癢的感覺,讓冼靈月很是尷尬,加上那袍角帶著帝無念的氣息,讓她的心不安的怦怦直跳。
這兩人本可以騰雲的,不知為什麼,他們卻甘願在這二尺深的雪地裡獨步。由於積雪太深,二人沒走多遠,就累得氣喘吁吁。
帝無念身強立壯,倒還好些,只是冼靈月的情況有些不妙。
帝無念停住腳步,不由回頭凝望著冼靈月,見她一張秀臉也呈現死寂的蒼白,嘴唇也泛白,早已失去往日的水靈,兩腿沒在積雪中有些抽蓄,大概是心傷大於體傷的原因,致使她的體力耗虛過多,連走路也難以支撐,她不想在自己面前呈弱強撐著。
帝無念心中一痛,掩在袖中的素掌幾次想要往身後伸,挽住冼靈月的手,又怕冼靈月拒絕自己,只能恨恨地攥緊袍角。
該死!自己怎會傷她這麼深!說好要給她個盛大的婚禮,哪知中間會發生這麼多事,早知這樣還不如等她心甘情願地!雖然這個期限很遙遠,但總比強擰的瓜要甜!
「月兒咱們騰雲吧!這裡實在太冷!」帝無念終於忍無可忍,尋了個可讓冼靈月下台的理由。
冼靈月適才想起,自己有多傻,明明有神功護體,卻跟著帝無念在這雪地裡磨耗,白白消費了時間!
自己是怎麼了,難道對他還是依依不捨?
冼靈月一臉茫然,淡淡道:「請帶路吧!」
話畢,兩人先後立於雲朵之上,一前一後朝小土丘飛去。
片刻後,兩人終於落於小土丘前。
冼靈月剛站穩腳步,就聽見小土丘下傳來一陣陣「絲絲」聲。
鎖魂綾金光一閃,從冼靈月的腰間竄起,翹起一頭,如條金蛇般圍著小土丘繞了一圈。顯然它已探出這裡有情況。
那「絲絲」聲越來越響,不出一會,成千上萬條毒蛇源源不斷地從小土丘四面的雪地裡鑽出,它們一一吐著腥紅的蛇信,空氣中頓時瀰漫著陣陣血腥味。
這些蛇,嘴邊都沾著斑斑血跡,爬行時肚腹鼓鼓直貼伏在地,這種情況,像極了剛剛飽食聚餐。
它們圍著二人打轉,不敢靠近二人一步,恭敬地匍匐於地,搖晃起蛇尾,像是在迎接二人。
冼靈月面色一冷,瞅著這一地的毒蛇,對帝無念道:「招來這群蚯蚓做什麼?」
「月兒別急!」帝無念安慰她道,話畢,朝著那些蛇揮揮手。
「你們出來做什麼,瞧把夫人嚇得,都回去吧!」帝無念的聲音不急不慢,卻帶著股王者的氣勢。
群蛇聽聞後,緩緩挪動在二人的腳下有序地離開。
它們在路過冼靈月腳下時,那些蛇不由仰起頭,吐著蛇信在冼靈月腿間蹭了蹭。
如此多的蛇挨個在她腿間蹭摩,滑溜溜,涼颼颼,黏呼呼的感覺,讓冼靈月驚出一身冷汗。
鎖魂綾有心護主,翹起一頭伏在冼靈月的腿間,直盯著這些毒蛇,只要它們敢妄動一下,它定會一次性將它們斬斷。
帝無念見自己的這些蛇子蛇孫有意討好冼靈月,抿嘴含笑道:「行了,你們快走吧!夫人要看小公子!」
群蛇如潮水般開始湧動,不出一會,已在土丘四處消失。
冼靈月見群蛇已走,催促起帝無念道:「帝無念別再耍什麼花樣!」
「我哪有?那些蛇子蛇孫是在討好你啊!」帝無念兩手一攤,裝作很無辜。
冼靈月撇嘴:「我跟這些蚯蚓沒半毛關係!它們討好我幹啥!小心我拿劍斬了它們!」
「娘子你不會真這般狠心吧!它們可是我的子孫臣民,自然也是你的子孫臣民啊!」帝無念厚著一張笑臉湊近道。
灼熱的口氣,熏得冼靈月耳根火熱,她聳聳肩,側過頭,急與帝無念拉開一段距離,指著土丘前的那斑斑血跡道:「難不成這是蛇塚!」
帝無念面色一僵,素指一點,一道紅光劃過小土丘,一塊墓碑呈現。
「吾兒在此安息!」冼靈月纖指輕撫著墓碑上的每一個字,手和心將那碑上的每個字一一描摹一遍。
「孩子!我的孩子!」冼靈月張口直呼,身軀一顫,抱著墓碑失聲痛哭。
本以為前世事前世畢,可一到孩子的墓前,那壓抑許久的情緒不受控制地發作,冼靈月哭得昏天暗地死去活來。
如此傷心的場景,帝無念難受地撇過頭不忍在看。
他適才體驗到,琉玥當年失去孩子是怎樣一種痛徹心扉的絕望,事至今日,冼靈月受其魂魄的影響,潛意識裡將悲痛發洩而出,他才明白骨肉之情,原來這般至親。
帝無念眸裡藏有淚花,這畢竟也是他的孩子啊!
可是自己當年混蛋到什麼程度,居然讓自己的孩子在腹中就死於非命!還好白牡丹已死,他也算間接地為孩子報了仇!
「白牡丹剛才已死伏罪!你就不要太傷心了!」帝無念騰出一手安撫冼靈月。
冼靈月聞之,停止哭泣,淚水點點中,水眸凝寒,緩緩抬起頭,纖指一緊,揚起手掌,狠狠刮了帝無念一巴掌。
「啪!」清脆的巴掌聲迴盪在雪原上,五根清晰的指印,呈現在帝無念的臉頰上,如座五指山般壓得帝無念不能喘息。
帝無念沒有避閃,他深知冼靈月對孩子當年的死,耿耿於心,更對自己沒有殺了白牡丹替孩子報仇心生埋怨,他甘願理罪。
「原來你早就知道白牡丹是兇手!」冼靈月嗆著淚水,手指帝無念,怒聲滔天,仿若在向蒼天哭訴。
「是!」帝無念甚覺無顏面對她,回應地十分低地聲。
「呵呵!世上有你這樣的父親麼!明知她是兇手,你不替孩子報仇也就算了,居然還袒護著她!帝無念你還是人嗎?我……我要替孩子殺了你!」
冼靈月的情緒瀕臨崩潰,滿心的憤恨已讓她發狂,纖指一握,倏地拔出霄月劍,劍鋒直指帝無念。
緋紅的劍光在白茫茫的雪原上泛現出一道耀目的虹影,寂靜中只聽見一聲呻吟,劍鋒已沒科帝無念胸膛。
血珠順著霄月劍噴湧而出,滾滾而落,直將二人腳下的白雪塗染得一片殷紅。
冼靈月被自己的舉動嚇了一跳,握著劍的手一直在顫抖,倏地,她鬆開霄月劍,攤落在地,低垂著頭,暗吸一口涼氣,泣不成聲道:「帝無念,這一劍我是替孩子給你的!從此往後,你不在是孩子的爹!你與他劃清關係!咱們也已兩清!快將莫漓交出來!」
冼靈月悲憤中不忘初衷,幾乎咬牙切齒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