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辛允心中一陣苦楚,什麼時候高傲如他,運籌帷幄,卻會像此時這般患得患失,甚至有了她從未在他臉上看見過的一絲傷?她歎息了一口氣,終究是不忍心,伸手環上他的腰,宮漠傾先是全身一愣,最後在姬辛允無聲的拍打下,緊繃的身子終於鬆弛了下來。舒虺璩酉
疲憊也隨之襲來,於是他就這麼靠在她肩膀上,睡了過去,姬辛允扳過他孩子一樣天真純淨的睡顏,失神一笑,笑到最後自己也不由得愣住了。
她手指一曲,呆怔的眼神伸向暗沉的天際,低頭佯怒道,「不想我將你的王爺扔在地上就趕緊過來扶著!」
無水踏著夜色,黑暗的身影走了出來,嘴角邊意外掛起一絲淺笑,走進俯身:「夫人!」
姬辛允莫名其妙看著他,那笑怎麼有些幸災樂禍的意味兒?「扶走你家王爺吧,這裡不歡迎他!」
無水愣了片刻,隨後上前,依言要扶宮漠傾,誰知宮漠傾像是張了第三隻耳朵一樣,竟然在姬辛允說出這話時,雙手上移纏住了姬辛允的脖子,嘴裡不滿地嘟嚷了一聲,姬辛允看著他孩子氣天真的一面,心裡失笑,這是把她當做枕頭抱了嗎?
她試著推了幾次,試圖將宮漠傾退給無水扶走,但是幾番下來,不僅沒有推開人,反而惹得宮漠傾更牢固的懷抱了。
「夫人?」無水假意皺起眉,一副無所適從手足無措的樣子,姬辛允眉毛一挑,側臉看著抵在自己肩膀上熟睡之人,最後認輸地歎了口氣,「算了,你回去吧。」
這一次無水倒是走得快,眨眼功夫就消失了沒影。
姬辛允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人給拖進屋子,像是報復一樣,往床上狠狠一扔,床上雖然鋪滿了軟被,但是經由她那麼一摔,宮漠傾也不免皺了下眉頭。
姬辛允伸拿了把椅子坐在床邊,倒上一杯水,悠哉樂哉審視著床上之人,三杯下肚後,突然勾起笑,「別裝了。」
她這話剛說完,彷彿應景一樣,床上之人緩緩睜開了眼,由於雙眼才剛睜開,所以眼底有些出生嬰孩的迷茫和朦朧,姬辛允心底再次柔軟起來,不知道是不是懷了孩子的緣故,最近她總是輕而易舉就會感傷起來,心底也容易變軟。
撇開頭去,「既然你現在都醒了,也就省去了無水那道工序,你自己走回去吧。」說完這話,姬辛允竟然發現心底有些後悔,她絕對不承認她是因為捨不得,煩躁起身,推開窗讓夜風吹進來。
清風拂過她的臉龐,夜色下顯得無比明艷,渾身都籠罩在一種名叫母性的光輝下。姬辛允的意識暫時清醒了幾分,久等不到床上人回應,她不由得好奇,難道宮漠傾又準備玩弄什麼心機?!
她剛轉過半個身子,身後一個溫暖的懷抱環住了她,紫色長袍包裹住她的身子,宮漠傾溢滿溫柔關愛的聲音彷彿能掐出水來,「夜裡風涼,小允子,都說過了別總是站在窗邊,這樣……對你的身子,和孩子也不好的。」哪知她一手揮開他的手,宮漠傾措不及防,竟然被她揮退了幾步,手中紫袍滑落在地,像他一腔心意被她狠狠摔在地上一樣,他深吸了一口氣,臉上溫柔不改。
姬辛允心底升起一陣苦楚,但是她卻笑了,「七王爺記性不差的話,我現在已經和王爺沒有任何關係了呢,至於我會如何,那都……不關七王爺的事!」
「怎麼會沒有關係!」宮漠傾聽了這句,再也維持不變一向淡淡的表情,急忙握住她的手,姬辛允皺起眉抽了抽,沒抽出來,冷笑不變,「那王爺來告訴我,我和王爺到底有什麼關係?!」
「你是我的妻!」他加重了手上力道。
姬辛允怒吼著:「我是宮漠傾的妻!」
他也忍不住揚高聲音,「他就是我!」
「宮漠傾死了!」
一句話,讓整個夜都寧靜了下來。肅殺的風吹響了窗邊懸掛的風鈴,姬辛允看著那只鈴鐺,這是她以前為了避免粽子襲來才設置的東西。往事歷歷在目,如今想來卻又恍如隔世。那時候,她真是愚蠢!浴室裡醫治的是他,突然闖進王府指揮發令的是他,暗探地牢大戰粽子救了自己的是他,姚月皇宮僅為了自己一句話邊將生死置之度外翻進雪上上的人是他,可是,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為了自己權利而處處欺騙她的人,為什麼還是他?!
「小允子,我……」
「告訴我,你到底要什麼?做了這麼多的籌劃準備,宮漠傾你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我……」
「你讓我等你,可是我等來的卻是你和另一個女人貼在一起,宮漠傾你所謂的愛,廉價地讓我想吐!讓我覺得至始至終,你都不配說出那一句讓我永遠留在你身邊,宮漠傾,你不配!」
宮漠傾顫抖著後退了幾步,她說,「不過,我寧願相信宮漠傾死了。」
「不……」
「他死在了你離去的一夜,那是只屬於我的宮漠傾,而不是你七王爺!」
「不,不是的……」
「不是?呵呵,那麼王爺來告訴我,你是誰?」
宮漠傾冷吸了口氣,雙手緊握後又鬆開了,彷彿下定了什麼巨大的決心一樣,他拉去姬辛允的手,探向自己的胸口。
姬辛允作勢掙扎,他止住了她,「小允子,你不是要知道真相嗎?」
她一怔,望著被他緊握的一隻手,為什麼,她好像感覺到了一絲顫抖?尤其是在看到宮漠傾凝重的神色之後,她一直好奇想要探尋的真相,竟然讓她膽怯了?!
宮漠傾將她的手按到自己胸口處,隔著淡薄的衣服,姬辛允可以感受到他的不安的心跳,他鄭重盯著她一雙眼,沉重道:「還記得你跟我提過的那個夢嗎?」
剛開了個頭,姬辛允就疑惑了,但還是點了點頭,宮漠傾突然一笑,「小允子,你夢裡的那個長春最後根本就沒有死。」
「你怎麼知道?!」姬辛允詫異呼叫起來,按照她之前對他描述的那些場景,他怎麼就斷言長春沒有死?
宮漠傾卻笑了,笑得有些蒼涼:「誅仙台上長春為了等那個人,最後終是灰飛煙滅了,但是最後卻被九離香收集了骨灰製造出了長春的柔體,但是那個柔體沒有靈魂,沒有靈魂怎麼能算活過來呢?最後兩人一起消失在三界之中,無人探知其去路,這一切都好像回到了起點,除了三界之中少了這兩個人外,一切都正常運行著。」
姬辛允心底沒底,為什麼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掛著一絲沉重和隱忍?為什麼她會突然間不安起來。「七王爺?」
宮漠傾卻像沒聽到她的呼喚一樣,繼續說道,「所有人都認為兩個人近乎灰飛煙滅消失無跡,但實則,兩人暗地到了凡間,三清真人雖然在當時並沒有說可救,但是他卻暗地裡告訴說長春的魂魄在上天界的時候缺失了一縷,只要找到那一縷,再借用乾坤鏡的修復,長春……便可復活。」
姬辛允震驚了!「長春,可以復活?」一抹魂魄?一道白色淡漠的影子閃過姬辛允的腦海,「難道說?!」
宮漠傾點了點頭,「花有依就是長春先前缺失的一抹魂魄。」
難怪了,難怪花有依什麼都不記得,照此說來,她根本就不是什麼魅,而是一抹卻了的魂魄!可是……為什麼?宮漠傾為何對此事如此上心?
花有依是出現在幽羅谷的,在那裡好幾百年了,宮漠傾是一介凡夫俗子,即便是再長命也不可能熬過幾百年的,除非……
姬辛允猛然頓住,被腦海裡突來的想法嚇了一大跳。
「你……要說什麼?」這回她的聲音也不免顫抖起來,裡面還夾帶了一絲害怕,害怕什麼?怕宮漠傾一句話下來堅定她腦海中那大膽的猜測嗎?
「小允子,我不想騙你。我……就是九離香……」
我就是九離香……
我是九離香……
我便是他……
姬辛允不知哪裡來的力道將人猛然退出了門,關上房門呆怔了好久,最後失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
她在得知亓玄錦是洛塵風這一身份時並不是沒有懷疑過,但那畢竟都只是懷疑,難怪亓玄錦之前會用那樣探尋的眼神看花有依了,他認錯人了,只因為花有依和自己呆久了,身上沾染了她的氣息,所以他才將自己當做花有依,誤認為的長春?!
「哈哈……哈哈哈……」
即使在入府後看到那刺眼的一幕,她都還能不斷告訴自己只是巧合,不斷麻痺自己說是因為花有依和身上有自己以前的影子,所以宮漠傾才會和她貼近,現在想來,只留下無盡自嘲,是她自作多情了,什麼自己的影子,花有依就是花有依!因為她是長春啊!否則宮漠傾也不會不顧性命為了替她擋那一箭,也不會笑著牽著她的手,如視珍寶一樣小心翼翼,因為她的長春啊!
姬辛允突然間覺得自己就是一個跳樑小丑一樣,她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見證這兩個人前世今生的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姬辛允笑痛的臉頰,眼角淚水止不住滑出眼眶,她大笑著,用盡了全身力氣,嘲笑這一場滑稽的劇場,也嘲笑自己竟然還當真栽了進去。最後她身形踉蹌,順著門板無力滑下,直到接觸到冰冷的地面才恍惚回神過來。
嘴角邊笑意不減,看上去卻有些悲慼,她出神望著窗外目光最後落在地上那件紫色長袍上,像木偶一樣,瞬間失去了語言。
此時天色已泛曉,這一夜對於她來說,竟像是過了大半個世界一樣漫長,漫長到她生憑第一次感受到了夜的冰冷。
「小允……」
「……」
「你先起來。」11dty。
「你早就知道所以真相了,對不對?」
「是。」
「所以才不願讓我回花間?」
「是。」
「亓玄錦,可惜了呢,你的長春另有其人,這一次你大概也得不到她了。」
「……」亓玄錦望著對面那一下子蒼白了的容顏沒說話。
姬辛允閉上眼,一滴淚劃過她的眼角,最後落在冰冷的地上。再次睜開眼時,一隻手突然她面前,「我帶你走。」
姬辛允出神地望著那隻手,眉頭微皺,最後像是下定了重大決心一樣將手遞了過去,風中輕無飄過一句,「好。」
會跟著亓玄錦走,並不代表她接納他,而是她不知道她還能以什麼身份這樣繼續呆在王府,當她知道所有事情之後,她的存在都讓她自己厭惡了,宮漠傾是九離香,他喜歡的是長春,那場她曾經在夢裡親眼見過並切身體會過的矢志不渝的愛,她曾為長春鳴不平叫冤申屈,但是她從來沒想到她一直忿忿的原來就在她身邊,那不是夢,是一個提示,提示她不屬於自己的就不要去觸碰,但是她還是無意沾染了,所以注定要惹上一身傷痕。
九離香和長春……她誰也不願意傷害,倘若為了自己的私利,讓兩人分開,恐怕她第一個就會看不起自己吧。
「在想什麼?」亓玄錦圍巾了她的身子,絳紅色長袍為她擋去一時風雨,姬辛允窩在他的懷裡吸了口氣,縈繞在鼻尖的是類似於香山瑞雪的淡淡清香。
「沒什麼,身為姚月國君你放下那麼大的事物跑來這裡就不怕起內訌江山不保?」
亓玄錦像是聽到了的笑話一樣,「他們敢!」辛辛上失她。
「怎麼就不敢了?」說的好像全世界都是由你說了算,你不讓人造^反,人家就會乖乖服從你了?
「就算是反了,我也不在乎。」
「額?」
「一個姚月,本尊還不至於放在眼裡。」
姬辛允乖乖閉上嘴,她倒是忘記這人可是有魔界之君的龐大後台,對於三界鼎力之勢的魔界一個小小的姚月,他的確還不至於放在眼底。那他千里跑來做什麼?她看不透他了,亓玄錦突然低下頭去,在她額上落下輕柔一吻。
嚇得她全身僵硬,他笑著說道,「小允,我只為你。」
姬辛允不僅身子僵硬了,就連大腦都瞬間短路。又把她當長春了,哎……姬辛允這一次意外大度沒有計較他的冒犯。
顧忌了姬辛允身懷有孕,這一路走得特別慢,等兩人到了玄鏡師府邸之時已是天亮了。
姬辛允想起之前那次到來,那個侍童的眼神可算是把她鄙視了個徹底,這回隨著亓玄錦大搖大擺走進來,可算是揚眉吐氣了一番。
「師傅!」應門的侍童一抬眼就看見了亓玄錦懷裡窩著的一團黑色。他心底雖然好奇,但是沒有多問。這裡的侍人訓練有素,不,該說亓玄錦手下訓練的從來都是些守規矩的下人,沒有誰敢真正造次!
「收拾下本尊隔壁房。」
「是!」侍童應下聲,隨後快速退下去佈置。姬辛允動了動身子,「那啥,你可不可先放我下來?」這麼大一個人還被抱著,饒是姬辛允也不免覺得難為情,誰知亓玄錦倒像是抱上^癮了,「不放!」
姬辛允冷汗:「……」什麼時候這姚月一國之君也變得這麼蠻橫幼稚了?
於是借助亓玄錦的腳力,姬辛允毫不費力走到了偏房,侍童的辦事效率很高,她才被亓玄錦放下懷就後腳進來稟告,「師傅,已經收拾出來了,是否現在過去?」
亓玄錦將目光移向坐在椅子上的姬辛允身上,明顯是在徵求她的意見。侍童好奇於究竟是誰能有這麼大排場,不僅讓師傅心甘情願抱進府邸,還這麼關懷備至,要知道師傅從來都是不苟言笑,冷面示人的,於是好奇心催逼下,侍童微抬起頭,瞬間驚住了!
姬辛允罷了罷手,「先不過去了,我想獨自走走。」
「好,我陪你。」
姬辛允再次汗顏:「……」難道他聽不懂她強調的獨自兩個字嗎?!15166412
不等她拒絕,亓玄錦一手伸過來扶住她,「你身子有孕,不要太過操勞才好。」
這話一出,侍童瞬間石化了!驚愕張大了嘴,他他……他們的師傅,什麼時候和白夫人好上了,還……有了孩子?!
姬辛允本來是要避開他的手的,眼神不經意略過那個侍童臉上,玩心頓起,柔柔弱弱動了動身子,亓玄錦見她搖搖欲墜的樣子,自然伸手就扶住了。「你沒事吧?」
姬辛允稍微瞥了眼旁邊那一瞬間呆若木雞的侍童,心底笑著,刻意將胳膊搭在亓玄錦脖子上,「我頭昏,你扶著我。」
亓玄錦擔憂心切,自然是穩固扶著她,還是不免心憂,「既然你身子這麼不好,還是先過去休息一陣子吧,醒後我再陪你走走?」
「嗯。」姬辛允的乖巧讓亓玄錦笑開了顏,安撫了下她肩後的發,「走吧。」然後再次抱起了她,朝屋外走去。
姬辛允朝著身後驚掉了無數次下巴的侍童比了個勝利的姿勢,得意洋洋靠在亓玄錦懷裡,任人抱著。
走出門一段距離,亓玄錦突然問道,「他惹你了?」
「他?」姬辛允一臉迷茫。
「呵呵……」亓玄錦一聲笑後就不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