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點前還有一更。多的不說!】
回到鎮上已是深夜,好在客棧有的是空房間。關天養安頓好了杜若,也準備回房睡覺。
坐在大廳裡喝酒的楚庸叫道:「小關哥,不來喝一杯,慶祝咱們的相識麼?」
關天養看著楚庸,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他心裡覺得楚庸這人很怪,表面熱情、友善、玩世不恭,其實骨子裡散發出來的全是冷漠。不管臉上笑得多燦爛,那雙眼睛永遠都是冰雕成的,寒冷得只要看你一眼就會讓人有哆嗦的衝動。
或許旁人都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但關天養知道。
作為劍修,把一切都交給了劍魂。
生命、理想、感情、未來……甚至於一切,都徹徹底底地交給了劍魂,自己不過是劍魂的附庸,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與行屍走肉無異。
或許,楚庸之所以名庸,不是取『中庸』之意,而是深知自己不過是附庸罷了。
正因為對劍修瞭解,所以關天養才不明白楚庸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很好奇,但又很恐懼。
好奇的是世上為什麼還會有劍修。
恐懼的是一個人為了追求力量,竟然捨得把一切都放棄,到底是什麼樣的目的支撐著他這樣去做?
楚庸見關天養站在樓上發呆,就道:「是不是懷疑我在酒裡下了毒?」
關天養輕哼了一聲,走下來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拿過酒杯,自斟了一杯,仰頭灌了下去。
楚庸已經把杯子放到了唇邊,聽見這句詩又停了下來,然後靜靜地看著關天養。他的表情固然很淡定,但眼神卻似利劍一般,渾要當場將關天養的腦子剖開,看看他到底都知道些什麼
面對這樣的人和這樣的眼神,關天養感到連呼吸都是那麼的困難。但他還是告訴自己:「不能害怕,無論如何都不能害怕。他和我一樣,都是同一類人,都是……」默念了幾遍後,心神漸漸鎮定了下來,似乎可以無視楚庸的眼神了,這才道:「你是不是在奇怪,我為什麼會知道你是劍修?」
楚庸道:「先前在奇怪,但現在不奇怪了!」
「哦?」
「因為我們都是同一類人!」
「不一樣的!」關天養道:「我們之間有區別?」
「有區別?」楚庸笑道:「區別在於你還是人,我只不過是活著的屍體嗎?」
關天養腦子裡渾渾噩噩,說的每一句話彷彿都不是自己本來想說的,而是被什麼控制了身體,借他的嘴說出來的。他努力地想抓住點什麼,卻發現一切都是徒然。
「你就是這麼看的?」
「你難道不是這麼看的?」
「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楚庸道:「問就是!」
「你怎麼會是劍修?」
「我怎麼會是?」楚庸的眼神突然迷離了起來,彷彿在腦海裡搜索那已經被時光磨蝕得全然模糊的久遠記憶,許久才道:「或許是我自願的,但也許不是……總之已經記不清了!」
「記不清了?」關天養道:「這麼說來,你很後悔了?」
「後悔?」楚庸哈哈地笑道:「你從哪裡看到我後悔了?」
「我沒有看到,只是感覺!」
「感覺?」楚庸不無譏諷地道:「那我就要告訴你,你的感覺是錯誤的!」
關天養也笑了,道:「是嗎?」
「不是嗎?」
關天養倒了一杯酒,但卻停在唇邊沒有喝,而是念道:「技修誠微知,明真空虛玄!這十個字的意思,你又明白多少?」
「明白多少?」咕嘟一聲,楚庸又將滿滿一杯酒灌下了肚子,道:「有時候我覺得全都明白了,有時候又覺得從來沒明白過。/\/\/\/\難不成你想指教我!」
「我當然可以指教你。但你的心似乎已經冷了,你自己已經放棄了自己,任由他慢慢地死去。所謂佛渡有緣,藥醫不死,即便是我想指教你,你又會受教嗎?」
楚庸一震,停止了繼續斟酒,而是緊盯著關天養道:「這話不像是你說的?!」
「不像是我說的?」
「我也是才從九夏城過來,在這之前,我就對你作過全面的調查和瞭解。你雖然讀過書,但並不是一個很懂得道理,精於哲思的人。告訴我,這席話是從哪裡看來的!」
「不用看,是我自己說的!」
楚庸嘿嘿一笑,顯然是不相信,繼續倒酒。
「在我出現之前,你應該是這個世上最後的劍修!」
「不錯,最後的劍修!」楚庸又將一杯酒灌盡,「為最後的劍修乾杯……不過現在似乎已經不是了?」
「看到你,我似乎有點明白劍修的道統為什麼會斷絕數萬年了!」
「你明白?」
「或許不能說全部明白,至少應該算明白了一部分。一個人,一旦把自己的全部都交了出去,任由自己成為空殼,與行屍走肉無異,就算他能獲得無比強大的力量,但已經失去了將這種修行方式傳承下去的慾望和動力。你說是嗎?」
楚庸道:「或許你分析得有幾分道理,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對我來說,劍修能讓我獲得強大的力量,而且還是古往今來最強大的力量,這就已經足夠了。至於這種修行方式能不能傳承下去,與我何干?」
「那我就明白了,是這樣的……」關天養一口將杯裡的酒喝了乾淨,道:「技修誠微知,明真空虛玄。『技修誠』是為術字天,『微知明』是為法字天,『真空虛玄』是為道字天。你已經站在了術字天之巔,但你卻走入了大多數劍修都會誤入的歧途。誠者,誠其意也,並非是要將你把所有的一切都交出去,都放棄掉,而是……」
見關天養突然住口不語了,楚庸忍不住追問道:「而是什麼?」
「你既說自己名字裡的庸是『中庸』的庸,那你讀過【中庸】麼?」
「這又有什麼相干?」
「看來你是讀過,卻沒有讀透。好吧,如果你想繼續在劍修這條路上走下去,達到真正的巔峰,獲得古往今來最為強大的力量的話,我建議你最好是把儒家經典都精讀一遍。只要讀懂了,你自然就會悟出『誠其意』的真正涵義了!」說完就起身回房去了。剛走上樓梯又停下來,道:「記住,放下不是放棄……」才說到這裡,砰的一聲就栽倒了下去。
楚庸搶上幾步將他扶住,見他面色紅潤,呼吸平穩,卻已是鼾聲微起,顯是沉睡了過去。心下頓覺奇怪,暗道:「怎麼話還沒說完就睡了過去呢?這可奇怪了!而且這些話也不像是他能說得出來的。難道,難道是被附身了麼?」又覺得這個念頭委實太玄了,搖頭苦笑了一下,將關天養抱回房去了。
夢裡。
關天養聽見萬寶爐對劍塔說:「你不是不知道這樣蠻橫地搶奪他身體的控制權有多危險,他可是連第一階段的學習都還沒有完成!」
「我當然知道!」劍塔道:「不過當時我實在很好奇,這個世上怎麼還會有劍修出現?而且在沒有人指點的情況下,他居然還能達到『誠字境』,實在是令人驚歎。我一時忍不住,想出言點醒他,這才暫時搶奪了他身體的控制權。」
「那你可點醒了?」
「有沒有點醒現在還說不好。不過這小子是個人才,這點可以肯定無疑。為了青城一脈的道統著想,我可不想他就這麼耽誤下去!」
「你不想那小子耽誤,就沒想過這小子經不經得起你的折騰?」
「你放心吧,我有數。我知道這小子才是我們的根本!」
「你知道?我還以為你已經想換一個了呢!」
「好了,別生氣了,我以後再也不會了!」
「哼!」
「別哼了,還是趕緊上課吧!」
萬寶爐嘿嘿地道:「剛才你不是很能耐麼?連【中庸】、【論語】這些儒家經典都搬出來了,我看還是你親自來教比較好!」
劍塔道:「偶爾提點一下可以,但要我親自來教還是不行。」說完就再不發言,任憑萬寶爐怎麼譏諷,一直都保持沉默。
關天養坐在一旁雖然沒有發言,但他對劍塔的所作還是很腹誹的。見萬寶爐這般維護自己,就道:「我理解他的心情,不必再計較了。還是上課吧!」
萬寶爐大搖其頭道:「我若不反覆多念幾遍,他是長不了記憶,下次有機會還會亂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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