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懷了身孕。」鳳夜瀾不鹹不淡地說出這句話。
碧落怔了片刻後驚恐地用力一甩手,將湯碗丟出去,摀住自己的肚子後退到床的角落,防備又仇恨地看著鳳夜瀾。
懷孕?我懷了平安的孩子?!
平安的孩子?!!
碧落此刻的心情是狂喜的,但與之同樣強烈另一種感覺便是恐懼和不安,她害怕鳳夜瀾會殺了她和平安的孩子。
那碗湯藥肯定不是保胎藥!
怎麼辦?該怎麼辦才能保全平安的孩子?!
「為什麼忽然離朕那麼遠?朕很可怕嗎?」
鳳夜瀾說著便向床內移動了些,準備將碧落拉出來,可他的手剛碰上碧落,就被碧落一下子打開。
「別碰我!離我遠點!」
碧落現在有些慌亂,懷孕的消息實在來的太突然,她從沒有預料到會發生這種可能,所以根本不知道要如何應對這突發的情況。
「之前你頂撞朕,威脅朕,和朕針鋒相對的時候,也沒見你害怕過,怎麼這會兒倒裝起軟弱來了?你的倔強呢?你的堅持呢?你不是連朕要砍你腦袋都不怕嗎?」
碧落越是害怕鳳夜瀾,鳳夜瀾便認為碧落在意她腹中的孩子。
「別靠近我!」碧落緊咬著下顎警告,因為情緒的大幅度波動,她的下腹更痛了。
說完這句話後,她整個人一下子倒在床上,摀住腹部痛苦無助著。
疼痛讓她大汗淋漓,但碧落始終緊咬著雙唇不讓自己呼痛一聲。
孩子……誰能來救救我的孩子?誰能來救救我的孩子!!
見碧落如此痛苦,鳳夜瀾也擔心不已,卓太醫死前說過,他只是暫時穩定了碧落腹中的胎兒,但滑胎的趨勢卻很難逆轉。
「秦碧落,」鳳夜瀾一下子捏住碧落的下巴,讓她抬起頭來看著自己,「朕現在給你兩個選擇,一是做朕的妃子,朕讓人救你腹中的孩子;二是你帶著你還未出生的孩子,一起去死!」
「說,你選擇哪種?!」
碧落厭恨地看著鳳夜瀾,她真的很想有第三種選擇,但被困皇宮的她眼下就只有一種選擇。
「我選一!」
碧落說完後抓住鳳夜瀾的手臂,對他央求道:「求求你,快派人救我的孩子!」
碧落感到有股熱流正從她的身體裡下墜,她害怕那便是她和平安的孩子,於是這一刻什麼恩怨情仇,什麼尊嚴堅守都不重要了。
碧落要她腹中的孩子活著,無論付出什麼代價!
「你選什麼,朕不明白,說出來!」鳳夜瀾逼問。
「碧落願意做皇上的妃子!現在皇上明白了嗎?」碧落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句話。
「朕就知道,總有一天,你會親口說出這句話來!」
鳳夜瀾滿意地說著,從懷裡掏出一支髮簪來,插進碧落的髮髻上說,「從這一刻起,你就是朕的瑞妃!」
髮簪就是平安親手做給碧落的那支,鳳夜瀾這兩天請了最好的工匠將那髮簪的每片梅花瓣上都嵌鑲了一顆顆璀璨的紅寶石,整個髮簪頓時由普通變得貴氣逼人。
鳳夜瀾明白這髮簪對碧落的意義,也相信總有一天碧落會把這髮簪重新奪回去,但現在這髮簪已經留下了他鳳夜瀾的痕跡,除非碧落狠心地捨棄整支髮簪,否則她永遠也別想將鳳夜瀾留下的痕跡抹去……
這就是鳳夜瀾要給碧落的東西,讓她永遠也忘不掉,永遠也丟不掉的,世上最好的一切!
「來人啊!去公主殿,把佛偈僧人請來——!」
鳳夜瀾一聲令下,守在門外的狂刀便領命而去。
見狂刀去找人了,碧落的手才從鳳夜瀾的手臂上拿開,繼續捂著自己的肚子,在煎熬中等待著佛偈僧人。狂後恐安。
平安,你要原諒我……為了我們的孩子,我不得不答應他的要求。但你不要擔心,要不了多久,我一定手刃仇人的頭顱,讓他為自己所犯的罪孽贖罪!碧落的手緊緊地抓著床單。
鳳夜瀾原本還要跟碧落約法三章的,但見碧落此刻如此難受,想說的話也全都咽進肚子裡。
鳳夜瀾煩躁地站起來,走到院子裡等狂刀帶人來。
佛偈僧人來的時候,伊凡也一起跟來了,但鳳夜瀾讓伊凡等在墨韻堂的外面,不許入內。
「大師,朕的愛妃,身子如何?」
鳳夜瀾此刻已經改了稱呼,這一聲愛妃倒是讓佛偈僧人詫異了下。
「娘娘的胎……」
佛偈僧人搖頭歎息說,雖然血止住了,但腹中的胎兒已經非常危險,怕是稍有差錯就會滑胎。
「大師!請救救我的孩子!我不能失去他!我不能失去他啊!!」
「娘娘切勿情緒激動,這樣對胎兒更不好!」
佛偈僧人告訴碧落,胎兒已經快兩個月,因為這段時間碧落的情緒起伏比較大,身子疲累虛弱,後又受了夾指刑,所以胎像非常不穩。
但這些還並不是碧落胎兒不能保住的最主要問題,佛偈僧人有些懷疑,碧落的身子有其他不利於生育的隱疾。
「其他隱疾?那是什麼?!」鳳夜瀾擔憂地問。
「這個……」佛偈僧人猶豫再三後,將自己的懷疑說出來,「本僧人在二十多年前曾見過娘娘這樣的病例,當時的病人是夏侯府的夏侯夫人。
夏侯夫人和夏侯大人成婚三年,一直未有子嗣,三年間夏侯夫人懷了三胎,但都在一個月的時候不幸滑胎。
後夏侯大人拜託先皇請來本僧人為夏侯夫人診斷,後本僧人就診斷出夏侯夫人患有一種罕見的病症叫胎漏。
這種病本僧人也是在先師留下的醫典裡有記錄,還從未真正的見過。患有胎漏症的夫人雖有生育的能力,卻無法安全的生下胎兒,往往一個月到三個月之間,便自然而然地滑胎。
本僧人去夏侯府的那年,夏侯夫人當時剛懷了第四胎,時間正好滿一個月。夏侯夫人便已經有了出血的滑胎徵兆,於是本僧人按照醫典上的記錄,對夏侯夫人用了藥穩住了胎。
但這並不是解決滑胎的根本辦法,倘若無法在三個月內找齊醫典中所記錄的「四星印」,那夏侯夫人腹中的胎兒還是無法保住。
所謂的「四星印」是指『雀之靈,龍之鱗,狐之血和花之魂』,這四種藥石可以四補氣血,固沖安胎。
於是本僧人就和夏侯大人分頭行動,夏侯夫婦去了蜮山尋找一種叫『雀之靈』的藥石;而本僧人去了趟關外,從西戎國那裡尋來了『狐之血』;至於醫典中所記錄的『龍之鱗』,是先皇提供的;但醫典中所記錄的『花之魂』,卻是一種百年才開一次的七彩花,而且必須要新鮮的七彩花才可以入藥。可當時這種七彩花還沒有到開放的時間,所以……」
「那夏侯夫人怎樣了?她的孩子保住了嗎?」
碧落激動地問,這可是關係到她前世親身爹娘的事,她很想自己是不是夏侯夫人的那第四胎,若不是,夏侯夫人最後是否有生育,如果沒有,那夏婉寧又是哪裡來的?
「雖然沒有找到最後的『花之魂』,但已經湊齊的『雀之靈,龍之鱗和狐之血』卻足夠穩住夏侯夫人腹中的胎兒,確保胎兒平安降生。只不過因為缺少了最後一味『花之魂』,服用了三種藥石的夏侯夫人卻中了藥毒。」
「哎……」佛偈僧人歎氣道:「夏侯夫人服用那三味藥石前,本僧人就已經提醒過夏侯夫人,這孩子會要了她的命,可夏侯夫人還是做出了要孩子的選擇。自從夏侯夫人服下那些藥石後,本僧人就一直在尋找其他的解決之法,但可惜的是,除了『花之魂』外,再沒有其他的草藥能夠延續夏侯夫人的生命。因此,在夏侯夫人生下孩子後的第五年,她便毒發身亡了。」
碧落此刻早已經淚流滿面,她沒想到夏婉寧的命竟是娘親用自己的生命換來的。
如果娘親不要孩子,她就能和夏侯大人白頭到老……是夏婉寧的降臨,結束了她娘親的命,生生拆散了娘親和夏侯大人。
「婉寧啊,你是上天賜給我和你娘最珍貴的禮物,你這一生必須要幸福美滿,這樣爹和你死去的娘親才會覺得安慰啊……」
碧落想起自己前世為夏婉寧時的記憶,夏侯大人時常對夏婉寧說的一句話就是要她幸福。
爹,娘……女兒不孝,女兒遇人不淑,嫁給了人面獸心的秦天黎!上一世沒能好好地幸福地活著,這一世更讓自己淒慘無比……娘,女兒真的是個不祥的人啊,你不該生下夏婉寧,不該生下啊……
碧落越想越難過,最後竟泣不成聲。
這倒是讓一旁的佛偈僧人和鳳夜瀾有些詫異。
「愛妃,你怎麼了?」鳳夜瀾忙走過去扶住碧落。
佛偈僧人也安慰她,「娘娘還是不要因他人的事太過悲傷,要記得自己腹中的胎兒啊。」
聽佛偈僧人這樣說,碧落忙努力克制自己內心悲傷的情緒,擦掉臉上的眼淚,拂開鳳夜瀾握住自己肩膀的手,繼續問佛偈僧人:「那眼下,碧落腹中的胎兒是不是也像夏侯夫人一樣?只要能找到三樣藥石,就可以平安地生下孩子?」
與夏侯夫人的選擇一樣,現在的碧落也做出了要孩子,不要自己性命的決定。
「朕不允許!」鳳夜瀾一下子跳了起來,「朕不允許你要這個孩子!」
「可皇上已經答應了臣妾,君無戲言。」
碧落此刻用「臣妾」這個稱呼來稱自己,就是為了讓鳳夜瀾記住,碧落答應當他妃子的條件就是保住孩子。
「你……」鳳夜瀾被碧落氣得無話可說。
佛偈僧人見此情景忙勸說道:「皇上,據佛偈所知,那『七彩花』怕是三個月後便會開花。只要到時候皇上向西戎大汗討要一朵,娘娘的病就自然而然沒有了性命之憂,而且娘娘腹中的胎兒也會平安生產。」
「七彩花三個月之後就會開?」鳳夜瀾問。
「是。」
「那三個月後,朕會派人去西戎取來七彩花。但在這之前,大師務必要保住朕愛妃腹中的胎兒,但絕不能將那剩下的三味藥石給娘娘服下,你可明白?」
「佛偈明白。」
皇上的意思很明確,不許佛偈提前給碧落服用「四星印」中的其他三位藥石,若是找不來七彩花,就不保碧落腹中的胎兒,讓她滑胎後留下大人的性命。
佛偈明白,碧落又怎麼會不明白,但她是絕不會讓鳳夜瀾如願的,她要生下自己和平安的孩子,就算只能陪孩子五年,她也無怨無悔。
但前提是,佛偈僧人所說的那三位珍稀的藥石要到哪裡去尋呢?
就算知道了怎麼尋找,身在深宮的碧落又如何才能找到呢?
佛偈僧人是斷斷不會幫碧落的,那還能有誰可以幫自己?
佛偈僧人為碧落服下一粒藥丸後,又為她做了一些保胎的針灸,碧落腹部的陣痛便漸漸消失了。
「娘娘只要十日內安心休養,切勿情緒波動太大,切勿勞累,注意飲食,這胎便能保住三個月。」佛偈僧人又為碧落把了一次脈後下著診斷。
見孩子暫時轉危為安,碧落遂聯想到沒能等來佛偈僧人的平安。如果佛偈僧人早一點出現,平安也不會絕望地選擇自殺。
平安,我們有孩子了……碧落撫摸著自己還平坦的下腹,似乎能感應到那裡面正有一個生命正在孕育。
佛偈僧人站起來,出於好心他又提醒了鳳夜瀾一件事,「還有一件事,佛偈要稟告皇上。」
「說。」
「倘若三個月後,無法湊齊四味藥石,單是給娘娘服用其中三味藥石的話,怕是皇嗣日後會留有隱疾。」
「大師,此話怎講?」
碧落急切地問,鳳夜瀾根本不會在乎碧落腹中的胎兒是生是死,所以更不會在意孩子日後會留有什麼隱疾。
「回娘娘的話,佛偈之前說過,若無法湊齊『四星印』,娘娘腹中的胎兒三月之後定會滑掉;而至於缺少了『花之魂』,不但會讓娘娘的壽命縮短,更會讓娘娘誕下的龍嗣患有和娘娘同樣的隱疾。」
「這是什麼意思?!」碧落追問。
「當年,夏侯夫人因少服了一味藥石,她的孩子誕生後便先天地患有跟夏侯夫人同樣的隱疾。夏侯大人出於保護女兒的考量,便將這個秘密一直隱瞞了下來,希望夏侯夫人用生命換來的這個女兒能一生無憂無慮。
後來夏侯家的小姐成了親,她的夫君秦大少爺為了確保愛妻不會因頻頻滑胎而傷了身體,便向本僧人要了一個特殊的方子,既可以防止夏侯家的小姐懷孕,又能最低限度的不傷害她。」
碧落的身體猛地一震,像是有人在她的胸口上放了塊沉重的石頭般。
「天黎,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我只喜歡你。」
「別哄我了,老實告訴我,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若婉寧真要生的話,還是男孩吧。」
「難道我生了女孩你就不喜歡了嗎?」
「我只喜歡你。」
「別嘴貧了,快回答我!如果我生了女孩,你是不是不喜歡她?」
「喜歡,但我更喜歡你。」
……原來這就是秦天黎不讓我懷孕的原因?!
為了不讓我經歷無法保住胎兒的打擊,於是便穿著那熏染了特殊香味的衣服,讓我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無法懷孕?
「說起這個,本僧人不得不讚賞秦大少爺對髮妻的一片癡情。
秦大少爺是在提親的那天,本僧人也在場。
夏侯大人對秦大少爺約法三章,若秦大少爺能做到,便將女兒許配給他。
這其中之一的條件就是,夏侯家的小姐將終身不會為秦大少爺生育孩子。
秦大少爺想也沒有想的便答應了,但他卻要求知道緣由。
於是夏侯大人便將夏侯夫人的事,以及自己女兒身上的隱疾說了出來。夏侯大人說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的女兒步她娘的後塵。
秦大少爺知道這些後仍毅然地堅持要娶夏侯家的小姐,最後還當場向本僧人求可以讓自己不能生育的法子。
本僧人念他癡心一片,便告訴了他一個對身體危害最小的辦法。可秦大少爺原本就有哮喘,身子也自幼不太好,所以這危害最小的方子也會對他的身子有損害。
這些年若不是我的大徒弟伊凡一直為他調養著,怕是早就弄虧了身子。
只可惜,秦大少爺的髮妻還沒能等到秦大少爺湊齊『四星印』,便溺水身亡,而秦大少爺也因此事被打擊,從此一蹶不振。
老天真是愛捉弄世人啊……」
碧落的身體一下子無力地癱軟下去,鳳夜瀾眼疾手快地衝上去抓住她,忍不住地責怪道:「別人家的事,你這麼關心做什麼,先把自己的身子養好。」
「是啊,娘娘,別因旁人的事而影響了自己的身子,快點躺下,別再動了胎氣。」
鳳夜瀾見碧落的神色不對,心中雖不解她為何因秦天黎和夏婉寧的事如此難過,但也沒有直接問她,而是將碧落扶著躺下後,為她蓋上錦被便帶佛偈僧人來到了院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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