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生充滿試煉。大致不是常人可忍;人雖不知我的苦艱。我卻知道自己堅韌;我想我是丟棄自己。但我不忘自己經歷——
187、醉酒
說著張寅就把《過秦論》從頭至尾背誦了一遍。張寶忠用心地聽著。暗暗地佩服張寅。這時曹師傅的媳婦送飯來了。她一隻手拉著寶寶。肩上挑著擔子。滿面春風地走來。她熱情的招呼大家:「吃飯嘍。先吃了飯再干吧。」曹師傅把手一揮說:「來啊來來。咱們吃飯。」於是大家都圍過來吃早飯。稀米粥。炒土豆。烙餅。大家吃得津津有味。張寅一邊吃一遍問曹師傅:「你們問什麼要用手拔麥子呢。我們老家那裡人們都是用鐮刀割麥子。比用手拔省力多了。」曹師傅說:「我們這裡沒有鐮刀。祖祖輩輩都這麼幹。我們也就習慣了。」張寶忠的爸爸老張說:「我去過好多地方。河南、河北、山東等地方。人家都是用鐮刀收割麥子。就是咱們這裡用用手拔。太費勁了。」
吃過早飯。大家又忙活了兩個時辰。終於把七八分地麥子放倒了。曹師傅的弟弟套著老牛車把麥子拉到村邊的小麥場上卸下。一連拉了三趟才啦完。村口有好幾個這樣的小麥場。面積也太小了。連二十平方米也沒有。張寅心想:這麼小的場地怎麼打麥子呢。正好這時候旁邊的一家開始打麥子了。張寅不看則已。一看差點沒笑出聲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裡的打麥子方式也太原始落後了。只見人們把麥秸攤開在麥場上。然後每人手裡拿著一個木棒。一下一下用力敲打著地面。張寅問曹師傅:「這要打到什麼時候才能完成呢。」曹師傅說:「這個快。這個快。趕天黑前就能完成了。」
張寅問曹師傅:「你們這裡沒有打麥機嗎。」曹師傅說:「過去在生產隊的時候有哩。現在包產到戶單干了。個人誰買得起呀。」張寅說:「你們也可以用老牛拉碌碌壓場呀。這樣又省力又快。」曹師傅說:「人們祖祖輩輩都一直這麼幹。習慣了就不覺的費勁了。」他們正說著。看見曹師傅的弟弟懷裡摟著幾個又粗又長的大木棒走來。他說:「來來。一人一個。趕快打吧。」張寅拿起木棒。學者曹師傅他們的樣子。在麥子上敲打起來。他這樣做覺得很滑稽。這使他想起了在河邊洗衣服的婦女們拿著木棒敲打著濕衣服的樣子。
由於這麥子是從濕地裡剛剛拔出來的。根部都是泥土。張寅建議用鍘刀先把麥秸的根部鍘下來。曹師傅說:「不用不用。你看不見別的人家都不用嗎。別想巧事了。趕快打吧。」張寅又說:「你看這麥子有的還發潮呢。等晾曬一下干了更好打。」曹師傅說:「不用不用。如果濕難打。就用手捻搓。你看這樣一捻搓它就全下來了。」曹師傅一邊說一邊給張寅做示範。生怕張寅學不會。張寅心裡哭笑不得。如果這麼用手捻搓。實在是太慢了。他感到在農村勞動實在是太太堵心憋氣了。這農民也太難溝通了。
原來計劃午飯回家吃。曹師傅擔心天黑前打麥子完不成。就讓媳婦回家做飯送來。這樣就省去了回家吃飯耽擱在來回路上的時間。大家頂著烈日炎炎。揮舞木棒。敲打著麥場。張寅用衣袖擦拭了一下流到眼裡的汗水。看到寶忠大汗淋漓。汗水已經濕透了身上的白底藍色條紋背心。他朝著張寅撇撇嘴做了個鬼臉。張寅環顧四周。近處幾個麥場上都三五成群地積聚著一些人。都是揮舞木棒汗流浹背地做著同一個動作。張寅突然感到這也許是一個偉大的文化奇觀呢。可悲嗎。可憐嗎。不。這是一群頑強的生命。古樸愚拙而真實。是他們的倔強和堅持讓他們得以生存和延續。世世代代。生生息息。
午飯是烙餅和炒茄子辣椒。曹師傅的老婆提了一壺水。大家在麥場邊的一棵大楊樹下吃飯。烙餅就菜喝水。大家吃得滿嘴噴香。吃完飯稍微休息。大家又揮舞木棒猛敲起來。終於在太陽落山之前敲打完畢。開始揚場了。曹師傅用鐵叉子把麥秸收在一邊。老張用掃帚把麥籽斂在一堆。曹師傅的弟弟拿著一個簸箕站在麥堆旁。做好揚場的姿勢。他首先觀察了一下風向。然後俯身撮了一簸箕麥籽高高舉過肩頭。讓麥籽慢慢流下來落在地上。張寅說:「你們就這麼揚場呀。這樣只能把麥殼分出去。卻不能把小石子分出去。」曹師傅說:「俺們這裡都是這樣。都是這樣。趕緊揚吧。天不早了。」
張寅無奈地搖搖頭。他想起了自己家鄉揚場的情景。揚場時一般最少三個人。一個人用木鍬從麥籽堆上斂起麥籽往簸箕裡倒。一人用倆手端著簸箕用力向空中揚去。麥籽在空中形成一條美麗的弧線。小石子被甩出去最遠。麥殼子碎麥秸被甩出去最近。麥籽則在小石子和麥殼子碎麥秸之間。有些麥殼子碎麥秸雖然也在中間。但由於它比麥籽較輕。所以會落在麥籽的表層上。另一個人則拿著木耙子輕輕地把麥籽表層的麥殼子碎麥秸除去。這樣。中間大部分麥籽被分離出來。非常乾淨。把剩下的兩端分別積聚起來。用簸箕慢慢地抖一遍。這正像這裡的人們揚場。這裡的揚場不叫揚場。準確的講叫抖麥子。這樣既費時費力。效果又差。麥籽裡的沙土很多。磨出來的面自然就差。吃起來口感很糟糕。他們只知道當地的麵粉不如外地的麵粉好。卻不知道是差在了打麥子揚場這個環節。當然。收割時用鐮刀割和用手拔也有一定原因。
天黑前終於把麥子打完了。曹師傅拿來三個布袋子。裝滿了倆布袋子和一半袋子。用桿秤一量。237斤。曹師傅又咧開了豁牙大嘴嘿嘿嘿地笑了。他覺得今年的收成不錯。這樣說:「八分地打二百多斤不算多呀。我們那裡一畝地能打六七百斤哩。」曹師傅說:「你就吹吧。我們這裡最多一畝地才打四百來斤。」張寅知道曹師傅的脾氣。也不再和他抬槓了。
晚上。曹師傅從商店買了幾瓶罐頭。叫媳婦炒了個雞蛋。算是有了下酒菜。拿出一瓶北方燒酒。曹師傅的弟弟又回家拿了幾塊醃蘿蔔。老張說要回去。曹師傅說啥也不讓走。於是五個人圍著炕桌喝了起來。老張是單位的推銷員。闖南走北應酬多。很能喝酒。曹師傅和他弟弟沒什麼酒量。一盅下去就臉紅脖子粗。寶忠原來不敢喝。老張說:「沒事。喝點解解乏吧。」誰知這一喝竟與張寅飆上了。不一會兩個人都喝多了。寶忠又唱又笑。大聲唱起了古裝戲。張寅喝多了竟嚎啕大哭起來。他到院子外解手時。一頭栽倒在地。直到第二天早上他醒來時才發現自己竟在院外草地上睡了一宿——
環山笑容正在招我安歇。我漸脫離累贅;我的捆綁好像都在溶解。我歸。我要即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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