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生充滿試煉,大致不是常人可忍;人雖不知我的苦艱,我卻知道自己堅韌;我想我是丟棄自己,但我不忘自己經歷——
100、老兵復員
冬天來了,下雪了,北方的雪花特別大,特別好看,張寅和田明月跑到屋外去看雪,雪花漫天飛舞著,他們用手在空中輕輕撲捉它,張開手掌讓雪花靜靜地落在手上慢慢融化,或者仰面張著嘴讓雪花飄進嘴裡,讓舌頭體會著雪花的體溫,李玉梅站在門口看著張寅他們開心快樂的樣子呀忍不住跑了出來,她從雪地上抓起一個雪球笑著向張寅他們打去,張寅閃躲過去了,而田明月被雪球打在頭上,他也從地上抓起一個雪球向李玉梅打去,李玉梅笑著跑著,田明月在後面追著打著,一會倆人竟扭打在一起,李玉梅緊緊地抱住田明月就是不放手,田明月滿臉通紅在李玉梅懷裡使勁掙脫著,無奈自己身單力薄竟掙脫不開。胡文斌他們站在門口哈哈大笑著。
胡文斌和曹丹就要復員了,這幾天他們忙著搞老鄉聚會,胡文斌讓每個戰士給他準備一套新軍裝,復員時他想帶回去,張寅和田明月每人給了他一套夏裝,趙金山給了他一件冬裝,介全金說:「說不上我也要復員呢,我就不給你了。」班長胡文斌說:「你一個新兵蛋子怎麼可能就復員呢?」介全金神秘地笑笑說:「我已經和指導員打了招呼,過兩天等司機駕駛證辦好了就決定復員,在部隊混什麼是個頭呀。」胡文斌說:「你不是做夢吧,俺們當了五年兵部隊還不肯放呢!」介全金只是笑也不回答。
幾天後,在全連軍人大會上指導員宣佈老兵復員名單,果然有介全金。另外新兵柴英國也在之列。六班長劉洪、七班長王文印、五班副金明哲、文書馬勝利、通訊員王衛國等三十三名戰士復員。李奇調到連部當通訊員,劉啟到六班擔任副班長,梁軍章擔任了班長。張寅的老鄉張敬順調到連部擔任文書,師部又派來一個女兵衛生員叫康小燕。連部衛生員暫缺。
老兵復員的前一天晚上,連隊舉行了隆重的歡送晚宴,肖師長帶領師部幾個同志正好趕來參加。平時戰士們聚餐部隊規定不許喝白酒,那天晚上肖師長宣佈白酒敞開了喝,最好來他個一醉方休。戰士們心裡都明白,肖師長這是心疼大家,他很清楚,在這裡當兵挖煤和地方的下井工人沒什麼區別,甚至比地方的下井工人還要苦,除了在檔案袋裡裝上幾張一文不值的榮譽證書和口頭嘉獎,親親苦苦拚命苦幹四五年,兩手空空的來還兩手空空的回去。出了個別城市兵回去後能安排工作,檔案還有點微不足道的作用,大部分的農村兵農村來還農村去,檔案連個屁都不如。肖師長經常說:「我們的戰士太可愛了,他們太辛苦了。」
那天晚上,戰士們大口喝酒,大塊吃肉,好不暢快。有的戰士喝多了就高聲唱歌,其他戰士也隨著一起合唱:「說打就打,說幹就幹,咱們比比看,比比看……」唱著唱著有人竟「嗚嗚」地哭了,他這一哭不要緊,好多戰士也跟著哭了起來。那一晚,張寅也哭了,他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哭,是戰友的離別之情,還是對家鄉遙遠的思念,還是對自己命運的感歎,也許還有很多情緒在裡面,太複雜了,只有哭是最直接最簡單的表達,千頭萬緒,千言萬語都化作兩行熱淚。
第二天,復員的老兵們就要出發了,戰士們湧到送行的汽車前,與他們一一道別。無論平時喜歡還是討厭,無論平時是敵視還是友善,此時只剩下這緊緊的相擁緊緊地一握,別了,親愛的戰友,親愛的弟兄,親愛的眼中釘肉中刺,從此我們又天各一方,也許今生不再相見,別了,揮揮手,汽車徐徐走出了視線,別了,揮揮手,卻怎麼也揮不去那張熟悉的笑臉——
環山笑容正在招我安歇,我漸脫離累贅;我的捆綁好像都在溶解,我歸,我要即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