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非命的講述算不上娓娓道來,但是,因為剛才看到過了他的真容,所以當他講到他的爺爺墨干天露出本尊的時候,我們還是忍不住為黎叔一家捏了把冷汗。而且,那塊白色的膠皮是我一下子聯想到了通靈透,只是,在那個砸爛一切、連野仙都藏身深山不敢出頭的特殊年代,老魔頭墨干天怎麼居然能如此大模大樣的繞世界橫晃?
見我和胖子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拳頭,墨非命一臉的不屑:「切,你們倆想什麼呢,我爺爺是什麼身份?你以為他會自貶身價去殺一個無名小卒?」
「那你爺爺嘎哈去了,臥槽,你別告訴我你爺爺是拆遷隊的啊,要大戰釘子戶啊。」胖子呲牙一樂,可惜,他的幽默很冷,冷得墨非命是一頭霧水。
好在墨非命心情真的很不錯,他沒有理會胖子的插科打諢,繼續講起了故事。
墨干天一露出那副嚇死人不償命的尊榮,可把黎炳坤嚇個半死,因為雖然他對毛南道教道法、巫術小有所成,但是,畢竟都是紙上談兵,並沒有實際應用的經驗。如今一個怪物突然冒了出來,他自然是害怕、害怕,還是害怕啦。
出於一個父親的天性,黎炳坤掙扎著起身保護自己的老婆孩子:「你想幹啥,你害得我家還不夠慘嗎,我、我和你拼了。」一想到慘死的弟弟,黎炳坤渾身發抖,恨不能生吞活剝了墨干天。
墨干天怎麼會將黎炳坤放在眼裡,他先是將那塊白色膠皮重新放到臉上,又恢復了先前斯文、儒雅的相貌,而後優雅的起身,並冷冷的看著黎炳坤:「以你的微末道行,我若殺你,還用親自來嗎?我問你,你父親還留下什麼關於毛南道教的資料了,哪怕是隻言片語,你也要統統交給我,否則,」墨干天將視線移到黎仕其身上,「我會讓你們黎家世世代代背負五弊的詛咒。」
何為五弊?其實就是一生中注定要「鰥、寡、孤、獨、殘」,這個詛咒,不可謂不毒也。
黎炳坤完全知道墨干天有這個能力,所以他真的感到了絕望與無助,因為,父親所留的那些古書已全被紅衛兵收走了,他那裡還有什麼資料?
聽完了黎炳坤的話,墨干天搖搖頭:「那些資料我看了,如果不是看到那些資料,我還不知道我竟和你們黎家住在一座城市裡,世界真小,這大概就是不是冤家不聚頭吧。不過,毛南道教何等博大精深,此是那幾本殘卷就能涵蓋得了的?據我所知,僅僅是交鬼術,就有18種通靈的方法,難道,你父親沒有告訴你?」
「沒有,他被你害了以後,一輩子都埋怨自己因為學了毛南道術,連累了子孫後代,所以堅決不讓我學。可惜,如果我真會毛南道術的話,我一定會殺了你為我爹、我弟弟報仇。」
「天意,天意,命數如此,豈是人力所能改變的。」墨干天看了看抖成一團的黎仕其,轉身走了。
沒過幾天,那群抄家的紅衛兵又來了,這次,領頭的就是上次那個建議將抄出來的毛南道教古籍帶回去展覽的斯文青年。他們二話沒說,就以傳播封建迷信、企圖變天的罪名,將黎炳坤抓走了,並關進了一間窗戶全被木板釘死的黑屋子裡。接著,就是晝夜不停地審問、毒打,逼迫黎炳坤交待其他的毛南道教古籍藏在哪裡。可憐黎炳坤被打得死去活來,也無法滿足紅衛兵的要求,最後竟被活活打死了。臨死前,那個斯文青年支走其他紅衛兵,在已經處於彌留狀態的黎炳坤耳邊輕輕說了句:「記住了,墨干天是我父親,我叫墨邪子,如果你在地獄見到了你老子,一定告訴他設法將毛南道教的秘密用御鬼術交給我們,否則,你兒子將一輩子生活在五弊的詛咒裡。」
黎炳坤驚訝的瞪大眼睛,看著眼前那張斯文、乾淨、卻露出魔鬼獰笑的臉,至死才明白墨干天是如何發現自己一家的蹤跡的,然而,一切都已經太晚了,他再也沒有機會去告訴老婆兒子要小心這個魔鬼了……
「操,你們他媽和黎家有啥深仇大恨啊,是抱你們家孩子跳井還是和你爸嘎連橋了(嘎連橋是東北俚語,原指姐姐和妹妹的丈夫彼此稱為連橋,但實際多暗指媳婦兒的情人與丈夫),有你們這樣趕盡殺絕的嗎?」胖子越聽越憤怒,估計手裡有板磚的話,早摑到墨非命臉上去了。
「你逼扯這麼多,到底和黎叔的女兒有毛的關係啊,你他媽釘馬掌釘到屁股上,離蹄(題)太遠了吧?」我雖然也很憤恨墨家的無人性,但更關心黎叔女兒的事情。畢竟,在「文革」期間草菅人命的事兒太多了,國家主席***都能難逃厄運,何況是社會底層的小人物黎炳坤。可是,和黎叔在一起這麼長時間了,我從沒聽他提過還有個女兒,這到底是為啥呢?
「你們呢,真是沒有教養,總喜歡打斷別人的話,這很不禮貌哦。」墨非命這孫子脾氣出奇的好,還是一副見怪不怪的賤樣,操他媽,我終於知道啥叫衣冠禽獸、斯文敗類了,這孫子,跟上海灘的白相人有一拼,都是喜歡裝逼。
「接下來,我就和你們說說黎仕其的女兒……呃,主角回來了,看來,小墨說故事要告一段落了。」墨非命突然停住話音,我和胖子一抬頭,看到黎叔再次從那個地下通道裡爬了出來,手裡,真的拿著冷奇峰的聚魂缽。
黎叔步伐閒得很沉重,似乎走每一步都要使勁全身力氣。而手中的聚魂缽也嘶嘶作響,就像一個要爆炸的鍋爐。
「墨非命,冷奇峰的聚魂缽我拿來了,你先放人吧。我們兩家人的恩怨,與外人無關。」黎叔指了指我和胖子,意思是先讓我們倆盡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不行,黎叔,別忘了,你是個警察,你這麼做,是嚴重違法紀律的。」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說出了這樣一番話,這大概就是我三年警校教育的唯一成功之處吧,校長,您可以瞑目了,感謝偉大的應試教育的神奇魔力,讓我在這種危機關頭仍能發自肺腑的說出如此雷人的話。
「啥?黎叔是警察?臥槽,你他媽嚇糊塗了吧?嗯嗯,這是什麼情況啊?」胖子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我,「兄弟,哥再也經不起刺激了,咋回事兒啊這是,世界末日提前了是吧。」
「別jb磨嘰,能活著出去的話我全告訴你。」我白了胖子一眼,心說這胖廝,心真夠大的,但後來我才知道,正是胖子這種看似混不吝、啥都不在乎的心態,才一次次救了我們的小命,而這,其實正是一種大智若愚的高超智慧,當然,這都是後話了,先一筆略過。
「哈哈哈哈,黎大爺,是您越活越迴旋(東北方言:越來越沒長進),還是我看上去像個腦殘啊。」墨非命那表情就跟看到了趙本山小品似的,「您說我要是把他們放了,您就給我一空的骨灰盒,我哪兒說理去,我總不能去公安廳投訴你去吧。」
「小子,那就用你那有眼無珠的pi眼好好瞧瞧吧。」黎叔似乎懶得和墨非命廢話,只是將冷奇峰的聚魂缽放在了兩排石棺中間,並示意我和胖子往後退。而墨非命的目光已經完全被那個刻滿符咒的瓷瓶所吸引,露出了貪婪的表情。
四周的空氣一下子開始變得越來越冷,我甚至連呼吸都感到有些困難。胖子也好不到哪兒去,一張大餅子臉憋得跟甜甜圈似的,哈喇子都淌出來了:「臥槽,咋還缺氧了,不會是有毒氣吧?」
就在我們感覺肺子裡面的空氣越來越稀薄、就跟月底的錢包似的時候,一股巨大的衝擊波一下子猛烈襲來,我眼前一黑,就勢跌倒在地上,氣短胸悶,嗓子眼發甜,腮幫子都被牙齒咯破了。
「怎麼回事,胖子?」我趴在地上,痛苦的摀住胸口,問胖子。
「操,我哪知道,大概是隕石撞地球了吧,真jb猛啊。」胖子也是呼呲帶喘、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嘴裡還不老實,「臥槽,你他媽變態啊,咋老摸我屁股呢,爺可是處男啊。」
「你胡逼勒勒啥呢,你他媽半個月沒洗澡了、走道都直掉渣兒,我得多大勇氣摸你屁屁啊。」我氣樂了,心說你丫還真是遊戲人生、啥事都不當事兒啊。
「操,我說的是那些鬼。」胖子見我誤會了,趕緊解釋,「估計是咱們躺他們身上,不樂意了。」
「啊!」我一激靈,這才想起這甬道上的黑磚其實全是那些血了呼呲的鬼魂,不由一陣反胃,趕緊爬了起來。
這時,我才看到,冷奇峰的聚魂缽竟如通了電一樣,發出刺眼的光芒,一縷縷猶如霧氣一樣的東西從聚魂缽散發出來,而且,那些霧氣就像被什麼東西膠在了一起,不是四散開來,而是就像海裡的鰻魚一樣,四處游動飄舞著。
「黎叔,那是啥呀。」我心驚膽戰的靠近黎叔,問道。
「孩子,叔還有很多事沒有告訴你,可惜,以後可能也沒機會了。」見我一臉的驚恐,黎叔慘然一笑,「這都怪我,低估了建興酒店的邪惡程度,才讓你和一飛陷入險境。唉,看來我真是五弊的命數,不僅害了自己的女兒,也害了你們。」
「叔,沒事兒,咱爺們連巫蠱娃娃都規整的板正的,還差他那隻小家雀兒。」見黎叔如此灰心喪氣,我一股豪氣從丹田油然而生。其實,後來我才知道,自己當時只是無知才有膽量說出那麼虎逼的話。
「就是,還有我呢,黎叔,就他那**樣,我一頓電光火炮拳,削不死他。」胖子也湊了過來,一臉的豪邁。
「一飛,叔一直有個想法,就是希望你能和小開一道加入17組,你命屬純陽,與小凱是陰陽相合,可以有一番作為。來之前,我已和老田通了話,他同意我的建議……」
「哎,黎叔,對呀,你咋不找田啟忠支援咱們呢。」我好像一下子抓到了救命稻草。
「遠水不解近渴,你當老田會奇門遁甲啊,再說了,就咱們那關押鬼魂的小洋樓,如今也是危機重重…好了,不說了,總之,一會你們倆瞅準機會就跑,順著我先前出去的鐵梯子往外爬,不管發生啥事兒,都別管,懂嗎?」
「黎叔,你咋跟交代遺言似的?」我哭的心都有,心裡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黎叔微哂,說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話:「死亡,有時候就是另一種開始,我真的希望早點而死,就可以和女兒團聚了。」
我剛想問黎叔關於他女兒的事兒,就感覺一條絲帶從眼前掠過,我再一看,我擦,親娘祖奶奶,整個教堂裡已經全是冷奇峰的聚魂缽冒出的霧氣形成的那些像有生命的條狀物,而且,而且那些先前差點害死我們的白色女鬼、倀鬼,還有泡在石棺血漿裡的陰屍竟然全都齊刷刷的圍在冷奇峰的聚魂缽周圍,雙手舉在頭頂,就像在舉行什麼古怪的儀式一樣。
黎叔面色一緊:「記住我說的話,不管一會兒發生啥事兒,你倆只管逃命,記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