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終於停了,可過不多久新一輪的風又從極北之地裹帶了寒冷南下,雪花就又紛紛揚揚的飄了起來。
馬蹄聲響亮的傳來,劉大帶著關二張三騎著馬兒屁顛兒屁顛兒的到了樹林前。這是一個好天,太陽溫和的從白雲後露出小半張臉來,春風和煦的吹拂,殘雪已經化盡,勇於冒險的新芽悄悄的探出頭來。在這樣的天氣裡騎馬出行是一件愉快的事,馬兒不用像在風雪中那樣艱難的邁步,一步步緩緩的挪動,在林邊這一段相對平坦的山道上,三匹馬小跑著,輕快的過去了。馬上的三位豪傑之士充滿了希望和期待,在春天裡,帶著春天般的溫暖笑容一路行來。
笑臉主要集中在劉大的身上,而關二和張三的臉上基本上沒啥表情。
沒啥表情是最正常的,表情都是肌肉運動的結果,比如笑容,需要臉上成群的細小肌肉配合在一起做功,保持一張笑臉那是相當累人的,對人笑的時候長了就是對自己狠了,能長時間保持一張春風般笑臉的絕對是一位狠人,一位相當了不起的堅定的狠人。
論打,關二和張三都能輕輕鬆鬆的丟翻劉大,可是他們不會這樣做,除了哥們兒義氣之外,最主要的是他們服氣,劉大比他們更狠,對敵人狠,對自己更狠。
張三比較喜歡瞪眼,瞪眼是凶相,凶相容易讓別人畏懼,他喜歡別人怕自己,但是他瞪不了多久眼皮子就酸了,鼻子也皺不起來了,瞳孔也乾澀了,更糟糕的是淚腺壓制不住的要分泌淚水。凶悍的臉上是不能流淚的,一旦有淚滴就破壞了效果,就會變成鬧劇。可是張三對自己不夠狠,也無法狠下去。在他瞪眼扮演凶狠一陣子之後,他不自覺的會有想要笑的衝動,而自己是很難控制這樣的衝動的,因為那是屬於自己的。在笑的時候也是一樣,豪邁的大笑也是有足夠震撼力的,可張三也笑不了多久,笑著笑著就會覺得很累,就笑不動了,笑容變得很假很粗糙,失去了豪邁的風格。所以,張三知道保持風格是艱難的,於是對能保持自己風格微笑與哭泣的劉大心折不已。
關二比張三能耐一些。他的臉上通常都是沒有表情的,當然,這也算是一種風格,只是這種風格感染力弱。與劉大相比缺少鮮明的特質。所以,關二也佩服劉大,他知道自己板著臉有多辛苦,憋得一張臉血瘀遍佈。
而劉大是最厲害的,能一路上笑得跟春風一樣輕柔,而且不管路上有無人,人是否再看他都一直始終保持著笑容,沒有一絲肌肉出現不正常的顫動。沒有一點兒皮膚出現不聽話的歪斜,沒有一點兒負面的情緒外洩。笑、微笑、如春天般溫暖的微笑一直蕩漾在他的臉上,一路笑到臥龍崗。
臥龍崗只是旅程的終點,不是笑容的終點。對於劉大這張臉來說,到了臥龍崗才是真正的起點。這一路的微笑不過只是為到了諸葛孔明面前的正式演出暖場,是預熱。
三匹馬跑到臥龍崗前就慢了下來,一步步的向上,沿著『之』字形的山路緩行。
呂清廣慢慢的走過樹林。來到山道上,看著又來了的劉關張背影說:「他們又來了,這橋段該是三顧茅廬吧?」
「是。」慈悲大妖王和風地幾乎同時回答,不同的是慈悲大妖王幻化的小童答了一聲就不再往下說了。風地卻繼續的說道,「從這個位面的時間推算。這應該就是第三次上門了。既然慈悲大妖王認定這是一個正統的有前後延續性的位面,那麼劉大這一次自然是能見到諸葛孔明的了。其實。上一次諸葛亮也是在山莊中的,並不是錯過了,只是他拿喬,不願意出來見劉大他們。那是在擺譜,抬高身價,而劉大他們一路上遇到的,除了咱們以外應當都是諸葛村夫佈置的,都是他的托兒。雖然我們錯過了劉大他們第一次的出行,但可以推想也是只見到了諸葛村夫佈置的托兒的。托兒們一個接一個的往上給諸葛村夫墊磚,越墊諸葛村夫的身價就越高。嗯,我記得以前聽說有造神運動,似乎也是這一套手法,不過在惡靈中也有低等的騙子,其中就有玩兒這一套花招的,等級不高但屬於有組織的,其中甚至不乏組織嚴密的。」
呂清廣用靈識回復道:「一個造神的有組織犯罪活動麼?似乎很有些看都呢。好,跟去看看吧。」
呂清廣身形一動慈悲大妖王幻化的小童也跟著動了,緊跟呂清廣一起順著山路走向臥龍崗。呂清廣沒有著急,反正靈識束可以看到聽到感覺到,沒有必要急急火火的趕過去。慈悲大妖王也不著急,反正他也不想要看什麼聽什麼感覺什麼,跟在呂清廣身後就行了,這是他要做的,做到這點就足夠了。
劉大已經接近了旅途的終點,他已經在攀登臥龍崗了,當然,他是騎在馬上攀登的。
山路回轉,加上木石嶙峋古拙,前途盡在遮遮掩掩之中,在臥龍崗之外尚能遙望到一角山莊的身影,但走上臥龍崗之後反倒看不到了。在臥龍崗的山路上能看到的只是眼前那麼一點兒的景物,也就是說只能看到近景,中景幾乎完全被遮擋住,遠景更是在這片山林之外,除非回頭,除非是看向與臥龍崗相反的方向,才能見到遠山橫黛。
叮叮咚咚的聲音從道路前方傳來,劉大再向前,一條不太寬的山澗出現在面前,上一次來的時候山澗結了冰,被冰雪覆蓋著,隱藏在一片白茫茫之中。劉大還記得自己第一次來的時候,那還是深秋時節,山澗最是清澈美麗的時候,他還記得山泉水的甘甜,但現在卻不是喝山泉的時候,融化的雪水混合著各種雜質流入到山澗之中,此時的水量是最大的,水溫是最低的,水質是最糟糕的。
順著山澗邊繼續前行,轉過一個彎,前面出現一個木製的溝橋,只能一人通行。
劉關張三人走到橋邊上,剛要策馬上橋,卻聽見對面山路上有腳步聲傳來,只是前面又是一個急彎,在這邊兒只聽得到聲音卻見不到人形。這條路在這段曲曲折折卻沒有岔道,上臥龍崗以後就只通往諸葛孔明的小山莊,岔道口在山崗之下。所以來人自然是要通過這一座木橋的,他沒有別的路可以走的。正要上橋的劉大一拉韁繩。馬兒停住了腳步。劉大臉上的笑容裡摻入幾分的恭敬,跳下馬來,將馬兒拉得再退了半個馬身,把山路完全的讓出來。自己也退到路邊靜靜的等待。
「嘖嘖嘖……」張三砸著嘴和關二一起也跟著後退。
腳步聲越來越近了,山石後忽然閃出一個人影來,突然看到橋另一頭有三個人還有三匹馬,一愣神。
山澗並不寬,整個木橋也就不到兩丈長,隔著橋相對,即使劉大這眼神兒不是很好的也一下就認出了來人,來的正是上次他們見過的諸葛均。臥龍先生諸葛孔明的弟弟諸葛均。
諸葛均也認出是來尋自己大哥的劉玄德,停下腳步,作勢避讓。
劉大高聲道:「小先生,別來無恙。此橋您先過吧。」
「不敢。」諸葛均答道。「玄德公遠來是客。當然應當客人先過。您請。」
劉大連忙擺手,笑容收起,換上赤誠的焦急神態,高聲道:「客不可欺主,作客人的哪有跟主人家爭道的。還是小先生先過才是正理。」
諸葛均其實只是擺了一副讓道的架勢。腳下可是絲毫未避讓的,此刻微微一笑,抱拳道:「趁玄德公的美意,我可就卻之不恭啦。」說著。舉步上橋,邁著方步。不慌不忙的走了過來。
劉大一臉惶急的抓住諸葛均的手,聲音都輕微顫抖的問道:「小先生。你家兄長,臥龍先生諸葛孔明此時可曾在家嗎?我已經是第三次來拜訪他啦,希望赤誠之心能感動天地呀!」
諸葛均臉上閃過一個古怪的笑容,笑容很淺而且一閃即逝,也許他自己並未意識到自己臉上有這樣的瞬間表情。對於劉大的問話,他立馬應答道:「家二兄此刻正在山莊中,玄德公,您請。」說著,抱拳舉手,抬到面前一拱,然後回頭來,逕直揚長而去。
關二和張三看諸葛均背影的眼神中都帶著三分的火氣,只有劉大還是一臉的恭謹。待諸葛均的身影湮沒在曲折的道路後,劉大才轉過頭,牽著馬過了木橋,也不上馬了,牽著馬疾走。
關二疾走兩步,趕到劉大身後,小聲嘟囔道:「此子也太過無禮了,也不陪咱們進莊,也不給咱們通報,就這麼自己顧自己的走掉了。哼,太不知上下了!」
劉大輕輕擺手,示意關二不要再說了,關二相當的不高興,可也真沒有再說一個字。
再往上就沒多遠了,到了莊門前依然先是犬吠,然後劉大敲門,過了一會兒才是小童來開門。開門的還是上一回的小童,見了劉大似乎又不認得了,愣愣的阻住門。
劉大客氣的陪著笑問:「小老弟,你家臥龍先生可在?」
「哦,又是你呀!」小童似乎這才認出劉大,認真的點頭,壓低聲音說,「先生倒是在的,不過此刻正在睡覺呢。」小童讓開門口,回頭領路先行。
劉大將馬韁繩一扔就緊隨著小童身後去了。
關二和張三對望一眼,然後先後牽著馬進了莊門,關二去關莊門,張三自己個兒牽著三匹馬去栓馬樁。等他們拴好馬走進去,見到劉大一個人站在庭院裡等著,小童已經不見了。
關二撇撇嘴。
張三懂他的意思,在路上關二說諸葛均小話張三都聽在耳朵裡了的,此刻關二一撇嘴,張三就明白了,這是在說諸葛均留得太英明了,如果諸葛均陪他們進莊就完全沒理由讓他們在這裡候著,這是非常失禮的。臥龍先生睡覺小童不敢去叫醒沒什麼,一個小小童子,誰也說不得他什麼。可是諸葛均就不一樣了,雖然他比那童子也大不到五歲,可他是諸葛亮的兄弟,他要是在就沒有理由不叫諸葛孔明起來了。所以關二才會在當時說小話,才會在這個時候撇嘴,都是身經百戰出來混事兒多年的老油條了,誰比誰笨多少呀,這點兒事兒其實經不起琢磨,一琢磨就透了,只是琢磨透了也沒用,只要諸葛均不在這裡,他們就只能在這裡等著,等到臥龍先生睡醒為止,要不就叫不敬賢,是他們的錯,是他們不夠誠意,到時候對方就更有拿捏的理由來整擺了。張三也明白關二還不止是這麼個意思,他這是在示意張三又該背黑鍋了。劉大是笑臉,正面形象,偶爾悲天憫人的哭一把。關二是紅臉,絕大多數時間也是正面形象,偶爾出點兒軌,可是形象不能受損。只有他張三來做黑臉的,雖然他的臉其實是白淨粉嫩的,但背黑鍋需要黑臉。黑鍋的角色又是必不可少的,沒有黑鍋的黑就顯示不出正面角色的紅光亮來。
「尻。」張三罵了一聲,也不知道他是罵諸葛均還是罵關二或者劉大,甚至是臉譜的分化,罵過後深吸一口氣,大叫道:「這鳥賊可氣,自己在往屋裡裝睡,卻讓俺們兄弟站在外面喝風。呸!待我一把火燒將起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