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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卷 路遇錢致遠 文 / 無為法

    錢致遠怔怔的看著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那眉眼之間的韻味,像極了埋在自己心底的那個人:「雲卿……」下意識的,那個深刻在心肺間的名字,又從喉嚨底裡湧了出來,就如夜間囈語一般,情深,卻帶著傷感,還有那深深的回憶。舒骺豞曶

    錢致遠原本微垂的指尖一陣顫動,像是被一條無形的線拉著,抬了起來,撫向那微蹇的眉,想要撫平那眉尖的褶皺。

    記憶中的這雙眉,向來是舒展的;記憶中的那雙眼,向來是含笑的;記憶中的那個人……向來是溫柔如水的……

    錢致遠的心,不知怎麼的又微微的抽疼起來,細細的,就如那鈍刀在血脈間慢慢的挫著,不怎麼疼,卻徹入骨髓,永世不得解脫!

    「兄長……」對面那紅色的朱唇,突然微微的張合起來,吐出兩個字,如轟雷般,在錢致遠的頭頂炸裂,騎在馬上的身子,禁不住搖晃了一下,伸出的手指,猛地在半空中僵住,倏的握緊,手背上青色的血管不住的跳動著,就如錢致遠此刻的心,擂鼓般,像是要漲裂開去,穿破那層薄薄的肌膚,她竟然喚他兄長!

    秦雲卿盯著臉色瞬間數變的錢致意,嘴角的弧度慢慢的揚了起來,緊鎖的眉眼舒展開去,再不掩飾原本的性情,就如那新婚時節,眼角眉梢都是溫柔和沉靜,像一朵清麗的百合花,他看著她,她朝他嬌俏一笑,貝齒輕咬唇角,翻了翻眼睛,斜斜的瞪了他一眼,才吐出了後半句:「別來無恙?」

    錢致遠臉上的血色在這一瞬間消退的乾乾淨淨,定定的看著秦雲卿,良久,在壓抑著聲音開口:「你,到底是誰?」

    「我?」秦雲卿突然笑了,眉角眼梢飛揚起來,頭上的釵環搖晃著,發出清脆的碰撞聲,「你,莫不是癡了?竟然連我是誰,也不記得了?」

    這個時候,秦雲卿並沒有稱呼錢致遠為兄長,卻只是模稜兩可的喚了一聲「你」,讓錢致遠心神具搖:「你,你果然是雲卿麼?」

    「我自然就是雲卿。」秦雲卿突然猛地收斂了笑容,臉色一沉,霎那間暖和如春天般的陽光驀然就陰沉下來,連吹來的風都帶上了刺骨的寒意。

    錢致遠呆呆的看著突然間換了一副臉色的秦雲卿,神情迷茫,猛地伸手抓住了車窗:「雲卿,你果然回來了!你果然是在怪我的!我,我當初也只是……迫不得已……,若是……,我怎麼也不會傷害你的……,雲卿……」錢致遠像是陷入了回憶,口中喃喃的自語著,卻語無倫次。

    秦雲卿卻在錢致遠的這喃喃自語中,心倏的沉入到萬丈深淵中。

    雖然她早已經視他為陌路,雖然她早已經下決心不再去想,可是當這個人真的出現在她的眼前,當她親耳聽清楚他當初燒了她,是因為要遮掩一些事實,原以為麻木的心,居然還是會絲絲的疼痛起來,熟悉心痛襲來,心臟一陣陣的抽搐,痛得好像不屬於她了,她的所有念想,再這一刻猛然成灰!這就是她前世的良人!當她與家族衝突的時候,被拋棄的時候,永遠就是她!虧得她當初還全身心的信賴他!卻原來,一切都是……笑話!

    「你果然虧待了她!」忍不住,秦雲卿最終還是把心底的怨,心底的痛說了出來,眼眸中有厲色倏然閃過,隨即換上了滿眼的自嘲。

    錢致遠猛地抬頭看向秦雲卿,眼中有希冀,有祈盼,隱隱說然還有不可抑止的激動,「雲卿,你真的是她?!」

    林嬤嬤伸手猛地拉了一下秦雲卿,秦雲卿驀然驚醒,嘴角的陰沉散去,再一次浮上了笑意,只是那笑容中,卻滿含譏嘲。

    「雲卿~,我~,你聽我說……」錢致遠惶急起來,抓住車窗的手猛地一用力,就聽見「嘎吱」一聲脆響,有一條裂縫從秦雲卿的手下慢慢的裂開去,就如秦雲卿的心,在自己與錢致遠之間,劃開了一道鴻溝,從此之後,她與他,除了恨,再沒有情!

    「世子爺!老爺遣人來了。」突然錢致遠的身後響起小廝的聲音,把錢致遠硬生生的從神遊中拉了回來,兀的醒過來,木質的窗欞裂開的縫隙中,有細微的木刺突起,刺進了錢致遠的指尖,十指連心,那痛……讓錢致遠倏的低頭,看向自己的指尖,有一滴瑩潤的紅色從指尖冒了出來,刺目卻又傷感,就如那一日……

    新婚的他即將遠行,她在燈下,默默為他縫製衣衫,在更漏聲音裡,她一針刺進了指尖,然後木然的看著那指尖的紅色,抬起頭看他:「阿遠,你什麼時候回來?我去十里外接你……」

    那嬌語溫言猶在耳邊,而人卻……陰陽相隔。錢致遠眼眶一酸,猛地嘴角一揚笑容,雖然溫和,但卻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

    「世子爺……」小廝見錢致遠只是有些呆呆的,忍不住又開口說了一遍,「老爺遣人來了。」

    錢致遠卻兀自沒有聽見,只是看著秦雲卿:「你不是她,卻為何像極了她?你不是她,卻為何說我虧待了她?莫非,你真的是她?」

    錢致遠的這番話,拗口至極,混沌至極,偏生秦雲卿卻聽懂了,而站在秦雲卿身邊的林嬤嬤已經變了臉色,正要開口說話,卻聽見秦雲卿的聲音已經響了起來:「兄長此話差矣。」

    「怎麼說?」錢致遠的目光猛地深了起來,看著秦雲卿,那目光中彷彿有一把利劍,直直的砍入秦雲卿的心間,想要看清楚看明白,她,是不是真的是她?!

    回府這些日子來,錢夫人雖然並沒有跟錢致遠提起自己的疑心,但是錢致遠卻並非蠢笨之輩,錢夫人言辭之間早已經把自己對秦雲卿的疑心表露無疑,在加上一個唯恐天下不亂的白氏……秦雲卿在錢府的時候,發生的事情,他又豈能一無所知!

    只是,聽的越多,他越不敢相信,她就是她!他的雲卿,是那麼的溫柔,全身心的依賴著他,怎麼可能……如如今這般的……潑辣……

    但是……,這相似的神情,這相似的動作,卻又讓錢致遠不得不懷疑……她真的是她!

    秦雲卿看著錢致遠越來越深邃的眼睛,嘴角的嘲諷愈發的明顯:「大嫂死因不明,難道兄長真的不知?」

    錢致遠的臉色猛地一白,正要開口說話,秦雲卿卻不容他開口:「既然兄長清楚大嫂的冤屈,卻置之不理,難道不算是兄長虧待了她?我只用虧待兩個字,也算是客氣!其實最恰當的應該是負心薄倖這四個字!」

    「負心薄倖」這四個字如利刃一般,把錢致遠的心血淋淋的剖開了無數片,身子不由得搖晃了一下,看向秦雲卿的目光頓時凶狠起來。

    秦雲卿卻恍然不覺,逕自往下講:「二嫂一直說我神情舉止像極了大嫂,母親一直懷疑我是大嫂的魂魄轉世,曾騙我去淨月禪師處相看……」秦雲卿的聲音一頓,抬起頭看著錢致遠,眼中全都是不屑,「一切不過是疑心生暗鬼而已!我現在倒是真的希望自己是大嫂的魂魄轉世,倒是讓我看看,當初你們是怎樣的虧待了她,使得她死後,你們錢府閤家不安!」

    「……」秦雲卿的這一番話,讓錢致遠到了嘴邊的話,再也無法說出口,眸光中的狠戾倏的散去,她果然不是她!如今他也不知道他應該慶幸她不是她,還是應該懊悔她不是她!

    只是若是她真的是她,他卻不知自己應該如何面對!他現在只知道原本一直壓在心頭的那一塊石頭,在自己確定她不是她的時候,猛然就搬了開去,果然,他還是不願意她回來的!

    錢致遠想著睜圓了眼睛看著秦雲卿,突然歎了一口氣,「二妹,若你真的是她,那該有多好!」

    「我真的是她?」秦雲卿像是看著白癡一般的看著錢致遠,突然冷笑出聲:「我若真的是大嫂,死裡逃生之後,再回到國公府,讓你們在陷害一次麼?這是我聽過的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我若真的是大嫂,還能容你們這些人如此逍遙麼?!即便是挫骨揚灰,我也要為自己討個公道的!」

    「你不是她,你又怎麼知道她如是回來,會如何做!」錢致遠看著那相似至極的神態,突然有些惱羞成怒起來。

    秦雲卿也不再跟他廢話,冷冷的看著錢致遠放在車窗的手:「兄長,請鬆手。我秦府底子薄,你損壞了馬車,我會讓小廝去國公府取錢修理!現在還請兄長讓路。」說完,便放下了車簾,吩咐車伕趕車上路。

    「慢著!」錢致遠猛地伸手拉住了車簾,看著秦雲卿,「我答應過你的,照顧你一輩子,放心,這句話,永遠有效。」

    「……」秦雲卿兀的抬頭,對上錢致遠的眼睛,眸光冰冷。

    小廝這時候帶了一個人過來,在錢致遠的耳邊輕聲了說了幾句話,錢致遠的眉梢一揚,「我也去大佛寺。」錢致遠彷彿沒有看見秦雲卿眸光中的寒意,溫潤一笑,放下了車簾,「啟程!」

    車伕猶豫了一下,還是揚起鞭子,甩出了一個響亮的鞭花,馬車變再一次緩緩的前行了。

    「姑娘,你太衝動了。」林嬤嬤不贊同的看了秦雲卿一眼,「世子爺不是遲鈍之人,姑娘你這麼做,只會引起他的疑心,然後……一切於事無補!」

    秦雲卿朝著林嬤嬤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我原以為我已經能漠然對待往事,卻想不到只是沒有遇見而已,遇見還是會……心痛!嬤嬤放心,以後,再也不會了。」

    「不會了就好。」林嬤嬤輕輕的歎了一口氣,想要再說上幾句,可是在對上秦雲卿那平靜的有些異常的臉,沒有一絲漣漪的眸,忍不住心中還是猛地刺痛了一下。

    車廂外,傳來「噠噠」的馬蹄聲,偶然間還有幾聲小廝們回話的聲音,那個人的聲音卻再也沒有響起,但是秦雲卿卻知道他在車廂外,只是那個人從此如同扔進水裡的一顆石子,留下點點漣漪,最終沉沒於底,不留痕跡。等真相揭開之後,她與他終將站在對立面,他要維護的,卻是她想要破壞的!

    「姑娘,到了。」也不知過了多久,就在秦雲卿就要昏昏欲睡的時候,外面傳來車伕的聲音,秦雲卿惺忪的睜開眼睛,就看見林嬤嬤一臉不爽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嬤嬤,我……」秦雲卿有些赫然,她竟然在馬車中……,這不論怎麼說,這都不是大家閨秀的行為,怪不得嬤嬤會生氣。

    林嬤嬤雖然臉上生氣,但是卻手腳利索的幫秦雲卿收拾了,又給秦雲卿罩上了面紗,這才扶著秦雲卿下了馬車。

    「二妹。」一道有些暗啞的聲音響起,秦雲卿抬頭,不出意外的,正好對上錢致遠的眼睛,微微的瞇了瞇眼,露齒一笑:「兄長若是有事,只管請便。」說著,也不等錢致遠開口,便吩咐春花帶來僕從,浩浩蕩蕩的向著大佛寺的正殿而去。

    「二妹!」錢致遠上前一步,攔住了秦雲卿,「父親讓我……」

    「你個登徒子,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調戲良家女子!」突然一聲嬌喝在錢致遠的身後響起,緊接著鞭聲凌空朝著錢致遠的脊背而來,眼看著皮鞭就要落在錢致遠的身上,錢致遠腳下忽然一動,那鞭子便落空。

    「是誰……」錢致遠募得轉頭,卻看見一個火紅的嬌小身影飛一般的朝著錢致遠的方向捲了過來,手中的鞭子一揚,鞭子又響起一個尖銳的呼嘯聲,朝著錢致遠的面門直奔而去。

    錢致遠身影繼續一閃,仍舊避了開去,雙手一拱:「公主,這裡是大鵬,並非草原,還請公主自律。」

    紅色的人影猛地一頓,一雙黑的有些過分的眼睛一轉,把錢致遠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眉梢一揚,露出一臉的恥笑:「我道是誰,原來是錢將軍!想不到向日一本正經的錢將軍,平時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內裡竟然也全都是花花肚腸!我今日才算是明白你們中原人所謂的偽君子是什麼模樣的!」

    錢致遠什麼時候被人如此搶白過,頓時氣的臉色騰得漲紅起來:「請公主慎言,雲卿是末將的妹妹。」

    「妹妹?情妹妹吧!」戎狄公主根本就不理錢致遠的這個茬,逕直上前,伸手拉住了秦雲卿的手腕,「這位姑娘,我瞧著順眼,我叫愛麗,是戎狄的公主,你呢?」

    秦雲卿暗暗地把手一縮,卻不料愛麗公主拽的很緊,秦雲卿又不敢大力的掙脫,正在危難的時候,卻聽見錢致遠的聲音響了起來:「請公主放開我妹妹。」

    「哎呦?這就心疼了?這妹妹,妹妹的叫的倒是親熱!只是人家姑娘卻不認你這個情哥哥!」愛麗公主猛地回頭瞪了錢致遠一眼,「你若是敢在胡亂攀扯,敗壞姑娘家的名聲,看我饒不饒你!」愛麗公主說著,又使勁的甩了一下手中的鞭子,扭頭笑著對秦雲卿說道,「我說的像不像你們大鵬朝的人?!其實我最看不慣你們大鵬朝這種了!喜歡就直接說出好了,做什麼要這麼九曲十八彎的……」

    「公主,我真的是他的妹妹。」秦雲卿聽愛麗公主越說越不像話,猛然響起那一日大軍回城的時候,一個紅色的人影追著獨孤擎的跑的模樣,眼前的這個戎狄公主,莫非就是那個……

    秦雲卿突然對愛麗公主伸出一分親近之情來,也不過是一個可憐的人兒罷了!

    「你真的是他的妹妹?」愛麗公主兀自不相信,只管瞪著秦雲卿又問了一遍,等到秦雲卿點頭,愛麗公主卻一臉不信的扭頭在錢致遠和秦雲卿兩人身上來回著,「你們……郎有情妾有意,眼看著就要洞房花燭夜了,你們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愛麗公主猛地跺了一下腳,「定然是有什麼地方弄錯了,你們應該是夫妻才對!」

    愛麗公主的這話出口,讓秦雲卿心中猛地吃了一驚,可是臉上卻隱隱的鐵青起來,滿臉的怒氣:「公主,你不要欺人太甚!」

    愛麗公主看看秦雲卿,又看看錢致遠,一臉的為難:「我,我只是,只是推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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