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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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信站起身子,把劉寄北面前的杯子斟滿,然後落座,繼續說道:「事情是這樣的,江南庾家和徐家本是世交,而我和徐晨的父親徐陵更是交情莫逆。當年我被擄來長安,沒想到徐晨也一併被捉了來,這些年中他一直呆著我的府中,儼如情深父子。」
庾信說到這裡偷偷瞄了一眼徐晨,見他臉無異色,正在一本正經地聽著,於是歎道:「本來他駐留在我的府中,也算是衣食無憂,若然終老於此,該不是什麼難事,可沒想到如今長安裡,竟出了陳頊被刺這樣一檔子事,只要是流落在長安的江南人,無不誠惶誠恐,尤其是能和江南權貴搭上點邊的人,更是人人自危。」
劉寄北看了一眼徐晨,沒有搭茬,心道:你說了這麼多和我有什麼關係?
庾信似乎看穿了劉寄北的心思,誠懇的說道:「昨日,徐晨回來說在陳頊住處附近見到了劉壯士,並且還攀談了幾句。」
徐晨忽然插話道:「話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對劉兄再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乾脆直說了吧。我們今日把劉兄請來,就是想請劉兄幫一個忙。」
他停頓了一下,直視著劉寄北的眼睛,淡淡的接道:「希望劉兄能夠護送我回江南。」
劉寄北微微一怔,避開了徐晨的目光,將筷子放到桌子上,望著面前的杯子,一言不發。
一時間,屋內鴉雀無聲,其他三個人的目光眨都不眨的盯著劉寄北。
數息之後,劉寄北緩緩的問道:「請恕在下冒昧,不知諸位為何會選中在下?在下雖然和諸位相識,但只不過是泛泛之交而已,談不上交情有多深。在下既不瞭解諸位,諸位也不十分明了在下,對於潛逃回國如此大的事情,諸位竟然毫不隱晦,究竟憑什麼這般信賴在下?」
他說到這裡,掃視了一下旁人,見他們都面色凝重,似乎各有所想,於是不待有人接茬,繼續說道:「另外,在下還有一事不明。劉公的身手在下見過,絕對是高手中的高手,既然你們這般熟稔,為何捨近而求遠,放著身邊的絕頂高手不用,而去選擇一個素昧平生的人呢?」
劉玄石趕緊插話道:「劉壯士誤會了,並非我不參與此事,只是我覺得勢單力薄,唯恐在途中有什麼閃失,故而打算邀請劉壯士和我一道護送徐公子。」
庾信在一旁歎道:「昨夜在於謹府中,我故意裝作和劉壯士素不相識,其目的便是為了今日之事。」
他說著說著,竟是將目光移向了窗外,語帶蕭索的說道:「那一日殷不害問我,對眼下這種寄人籬下的生計怎樣看?當時我含糊應對,其實在我心中,無時無刻不在思念著故土,可那又能怎樣?」
「表面上我身為開府儀同三司兼驃騎將軍,衣著光鮮,受人尊敬,實際上還不是一個亡國之人?遠離故土,寄居於此,別人看到的都是表面故事,事實上哪一個從江南來到長安的人會受到了重用?」
「如今我已年近五旬,剩下的時日屈指可數,本想在有生之年能夠重歸故土,可是如今看來,希望十分渺茫啊。」
劉寄北忽然聽他說了這麼多的話,竟是有點莫名其妙,疑惑的問道:「庾開府為何如此武斷,認定自己不能離開長安,偷偷的返回江南呢?」
庾信唏噓道:「久居長安,已然有根,若我不顧一切,潛回江南,留在這裡的家人必受株連,就算是我平安回了去,又怎能泰然以對?」
徐晨也歎道:「庾叔父早就有送我返回江南的意思,只是一時沒得到機會,可巧眼下周廷之中將起內訌,無暇顧及像我這些流落長安,而且還沒有官職的閒人,此時不走,只怕是會坐失良機。」
「那一日,在劉公的酒作坊裡,庾叔父遇到了劉兄,回來之後便一個勁兒的稱讚劉兄善良仁義,是一個可以托付事情的男兒漢。其時,我就心存疑惑,只想著和劉兄相見,以辨真偽,沒料到幾天之後,劉兄竟然被我意外的撞見。當我躲在一旁看到劉兄在陳頊住所表現出來的風采後,更是大為心折,禁不住因此而生出了攀交之心。」
「而後,我和劉兄在巷子裡匆忙分別,回到了府中,我便和庾叔父商量,可否在劉公護送我回江南的時候,把劉兄一併請來,一方面借此機會和劉兄多親多近;另一方面也想為劉兄到江南尋找貴公子盡一份心力,這也就是昨天所說的我要送給劉兄的禮物。」
「昨天夜裡,劉兄假道庾叔父府第,當時我們並不知道是劉兄大駕光臨。不過,事後庾叔父覺得此事頗為蹊蹺,既而叫來了守門老僕,依據老僕描述的容貌打扮,我們推測敲門的那個人,極很可能便是劉兄。」
「我們正猜測不決的時候,忽然聽到旁邊於謹的府中喧嘩吵鬧,殺聲震天,一時間俱都大為吃驚,還以為是劉兄惹出的事故。於是,劉公自告奮勇前去查看,沒想到竟然趕上於謹遇襲,結果憑著劉公和劉兄倆人聯手,一舉挫敗了賊人。」
「劉公去了之後,庾叔父和我都很掛念他,同時也想進一步求證那位假道之人到底是不是劉兄,所以,在等到於謹那邊一切太平後,庾叔父急忙抓著前去探望於謹的借口,進到了於謹的府第,結果和劉兄碰了個正著。」
「在於府內,庾叔父故意不和劉兄說話,為的就是不想讓別人知道你們彼此的關係。」
他說到這裡,眼睛裡掠過一抹感激,進一步解釋道:「庾叔父一直受著周國朝廷的羈絆,根本無法便宜從事,況且他在長安已經扎根,更是沒法回到江南。如今,他只希望我能夠平平安安的回到江南,同時也不想因此事而受到牽涉,故而避開一切和我潛逃相關連的人和事,這也是他故意冷落劉兄的原因。」
劉寄北沉默了一下,隨後問道:「如果在下應允了此事,徐兄回到江南之後,打算如何幫助在下尋找小兒?」
徐晨滿臉肅然的說道:「我可以懇請家父在各州縣張貼告示,將劉兄到江南尋子的事情弄得人盡皆知,這樣一來就不愁找不到貴公子了。」
劉寄北想了一下,忖道:這倒是一個好辦法。如今陳頊已然死了,生生斷了一條出路,假如徐晨真能不食言,有他幫忙,我自會少走許多冤枉路。
想到這裡,劉寄北淡淡的說道:「請容在下好好思量一番,明日再給各位答覆如何?
徐晨望了望庾信,後者點了點頭,並且歎道:「正該如此,正該如此!明日我們便在劉公的作坊會面吧。」
劉寄北點頭應允,然後吃了點菜,喝了幾杯酒,便起身告辭。
劉玄石自告奮勇的要送一送劉寄北,其他倆人一齊稱善。等到了門口,劉玄石忽然拉住劉寄北,圓圓的臉孔有些不自然,嘴巴動了動,欲言又止。
劉寄北疑惑不解,便問他是不是有話要說。
劉玄石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有些扭捏的低聲問道:「昨夜我從於謹府裡走出之後,劉壯士可否見過一個女子?」
劉寄北回憶了一下,不解的問道:「劉公問的是什麼樣的女子?」
劉玄石臉上露出失望的神色,狐疑的說道:「難道劉壯士就沒見到一位氣質清冷的女子嗎?」
劉寄北醒悟,點了點頭,意態悠然的說道:「劉公指的是於謹的小女兒?那女子確實夠冰冷的。」
劉玄石喜上眉梢,圓圓的小眼睛裡精光閃動,說道:「正是她,此女名叫於墨香,乃是於謹最小的女兒。」
看到了劉玄石的反應,劉寄北不禁好奇心起,試探著問道:「劉公為何會問起她來?難道此女和劉公之間有什麼瓜葛不成?」
劉玄石臉上的喜色退去,化作了無比的惆悵,低聲歎道:「唉,沒什麼!我只是想知道離開於府之後,她有沒有提起過我?」
劉寄北感覺到了他內心的蕭索,搖了搖頭,說道:「她似乎只是怨懟我救了於謹,其間並沒有說起過劉公。」
劉玄石臉上再一次露出失望的神色,朝著劉寄北黯然的揮了揮手,說道:「劉壯士自行走好,不要忘了明日的約會。」
劉寄北瞧著他返回府內,背影竟然顯得有些寂寥,不知他為何如此,禁不住搖了搖頭,歎息一聲,帶著一肚子的疑問走了開去。
劉寄北回到了楊府,迎面正碰上高穎,只見他形色匆忙,一臉的陰鬱,便將他攔住,問他發生了什麼事?
高穎歎道:「剛才楊家父子帶來訊息,陳國大將侯瑱去世了。」
劉寄北不解的問道:「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高穎道:「侯瑱是我素未謀面的大師兄,很得師傅賞識。一直以來師傅都希望他能夠回到東海璇璣島,執掌長生門。沒想到他就這麼死了,師傅若是得到這個消息,一定會很傷心。」
劉寄北見到高穎也顯得很是悲傷,不由得慨然歎道:「人死不能復生,高兄弟還是看得開些吧!」
高穎點了點頭,低聲說道:「我這就去買些祭奠之物,也算是對大師兄盡點心思吧!」
劉寄北輕歎一聲,點了點頭,便向裡走去,卻又被高穎叫住,正自不解,卻聽他提醒道:「大哥失蹤了半夜,無人知道去處,此時,楊家父子正在書房裡等著你呢。」
劉寄北隨口問道:「哪一間書房?」
高穎一邊朝府門走去,一邊不以為然的答道:「自然是楊堅的書房!還能是哪一間。」
劉寄北淡淡的「嗯」了一聲,轉身走向了楊堅的書房。
他本來順著甬路向前行走,途經西廂的一處小佛堂的時候,忽見佛堂的房門一開,竟然閃現出了妙月神尼的身影。
這位在當世頗具傳奇色彩的尼姑,看到了劉寄北,臉露微笑,朝著他輕柔的說道:「劉檀越可否擠出一點時間?貧尼現有幾句話想和檀越說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