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免死券、不,優惠券上標明是一個人!」袁宗第問王明德道:「你有幾張?總不能把你這批人都帶走吧?」
王明德身後還有小三百人,他們中有精銳的老兵,身上都有不錯的裝備,為了鄧名的大業,袁宗第忍耐一下放王明德走了就是了,可這麼多士兵他決不能輕易縱放。
「當然,當然,」王明德點頭哈腰地說道:「那就還按前例辦?袁公沒有異議吧?」
「什麼前例?」袁宗第當然不知道鄧名處理方法的具體細節。
王明德早就斷定袁宗第不知道,因為如果袁宗第清楚的話,那就肯定會知道這個優惠券沒有延期一說,他剛才那句問話只是為了增加自己的說服力:「末將這就讓士兵們放下武器,他們所有的盔甲和武器都是袁公繳獲的,末將有十五張優惠券,根據鄧提督的規矩,除了末將以外,還能贖十四個人走。鄧提督一向允許末將把自己的坐騎帶走的,不知道袁公這裡是否有所不同?還有,鄧提督保證會好吃好喝地招待末將的手下人,等末將用牛來換的時候,這些日子的吃喝費用末將也會一併償還。」
王明德一口一個鄧提督的規矩,把袁宗第聽得雲山霧罩,見袁宗第已經開始鬆動,王明德趕快補充道:「鄧提督的規矩就是這樣,如果袁公不信,可以把其他有優惠券的人叫來問一下。」
袁宗第點點頭,下令把剛抓到的幾個清軍將領都帶上來。
這幾個人都垂頭喪氣,一個個還都被五花大綁著,被明軍帶來後他們看見了王明德,這些將領紛紛放聲大哭:「王帥,您也在這了?」
但還有眼尖的看到王明德好端端地站著,身上也沒有捆著繩索,就收住悲聲飛快地上下打量著王明德。
「少廢話。」押解的明軍推了這些將領一把,替袁宗第喝問道:「那個優惠券也是免試券,到底是什麼規矩?」
在王明德鼓勵的目光下,有優惠券的兩個人急忙把規矩說了一遍,他們和王明德說得大同小異,就是見券放人,連滿洲太君都適用。
有了證人之後,王明德趁熱打鐵:「袁公,末將沒騙您吧?人還托您先給照顧著,每天讓他們吃飽飯,將來末將加倍賠償。」
此時無論是袁宗第還是他的親信幕僚,算是都搞清這到底是這麼一回事了,感情鄧名這是綁票啊。若是換了其他人,袁宗第還真未必相信會有這種事,不過鄧名倒是可能,畢竟他去打江南都是為了賣鹽。
「好吧。」袁宗第覺得鄧名此舉可能還有收買人心或是其他什麼用意在內,既然這個王明德能被鄧名兩次釋放,今天對方手上也沒有沾明軍的血,那袁宗第覺得應該確實不是什麼重要的人物,放了就放了吧。再說袁宗第最看重是那近三百王明德的親兵,他們身上的裝備袁宗第是斷然不會放走的,不過若是費力去擒拿,為了這些裝備多半還要死人,勝利前夕,袁宗第也不願意讓手下無謂地犧牲了。既然王明德肯讓手下放下兵器,那袁宗第也樂得兵不血刃。
「袁公和鄧提督真是信人。」王明德連連作揖:「那末將這就去挑十四個人出來。」
「王帥,王帥,還有我們哪。」沒有優惠券的幾個人急忙大嚷起來:「王帥先把我們挑走吧。」
「嗯。」王明德沉吟了一下,覺得這些同僚確實比較重要,而且反正部下可以用牛羊換回來,就對袁宗第說道:「袁公,這幾個人末將都要了。」
「好吧,這次本公就答應你了。」袁宗第思索了一下,點點頭,下令給幾個人鬆綁,這幾個將領的親兵都留下了,也都是沒牙的老虎,而且他們今天的表現也實在讓袁宗第產生不出威脅感來——先是按兵不動,然後一窩蜂扎進包圍圈,接著一起扔了將旗逃竄,最可恥的是居然一個都沒逃掉。
「王帥,救命之恩,沒齒不忘啊。」幾個沒有優惠券的清軍將領眼淚都噴出來了,接著又一起向袁宗第道謝:「久聞靖國公和鄧提督同氣連枝,交情深厚,果然是名不虛傳。」
「且慢,本公還有一事。」袁宗第並沒有完全被清軍將領送來的高帽迷惑住,他冷冷地說道:「你們對李國英的軍力部署應該很清楚吧?交代清楚了再走不遲。」
「這個……」不少人都遲疑起來,公然洩露川陝總督的軍事機密,這個就不妥了,大家心裡還都暗暗埋怨,袁宗第你既然想知道為何不私下問呢,這大庭廣眾的誰敢說?
「末將是來議和的,不能背主忘恩,」王明德義正辭嚴地答道,接著一指那些剛剛被解開繩索的同僚:「不過袁公可以問他們,他們都被袁公俘虜了。」
還不等眾人叫苦,王明德就善解人意地說道:「袁公不妨一個一個地問,這樣就不會知道是誰洩露的,他們才敢放開了說嘛。」
除了提醒袁宗第注意方式方法外,王明德還傳授給對方一個技巧:「鄧提督有一個辦法,就是讓每個人都詳細說一遍,誰說的和其他人不一樣,那就是有優惠券也不放。」上次王明德、胡文科他們被俘後,鄧名就用這個辦法問了重慶的兵力走,當時王明德就老老實實地交代了,他估計別人也都老是交代了:「鄧提督說,問話最好不要用刑,不然別人只會順著你的話說,還是和和氣氣地才能問出真相;鄧提督還說過,這叫什麼『囚徒困境』,反正除非大家都不老實交代,否則別想矇混過關,就算串通好了也沒用,只要有一個人說的不一樣就露餡;鄧提督還說,他會用不同的順序反覆問幾遍,人撒謊都是順著想的,比如說前天做了什麼、昨天做了什麼、今天做了什麼,要是突然逆著問,一定答不上來、或是遲疑、或是有破綻。」
「這都是鄧提督對你說的嗎?」袁宗第吃了一驚。
「不錯。鄧提督在問話前,仔細地把這些道理給末將陳述了一遍,然後才開始提問的。」王明德答道,當時鄧名說得比他複述的還有條理,因此鄧名問什麼王明德就回答什麼,自打出了娘胎後王明德就沒有那麼老實過。
邊上的清軍將領們聽王明德說完後,一個個也都陷入了沉思。
「所以你就老老實實地都說了?」雖然王明德沒有繼續說下去,但袁宗第也猜到了事情的後續。
「當然沒有,末將乃是朝廷的忠臣,當然是一言不發。」王明德擲地有聲地答道。
聽到這句話,沉思中的清軍將領紛紛抬起頭來,頓時人人眼睛發亮。
「嗯。」袁宗第不再與王明德廢話,按照他轉述的鄧名的審訊法,把幾個俘虜分開詢問了一遍,然後又把他們都放了回來。
「王帥,末將也是朝廷的忠臣,什麼也沒有說。」每個人回到王明德面前時,都慷慨激昂地重複著王明德剛才的話。
「好漢子。」王明德大聲稱讚道。
最後一個將領被放了回來,接著袁宗第也回到了眾人面前,從他們擺擺手:「你們都可以走了。」
「回頭本公會把俘虜都交給鄧提督,到底放還是不放,鄧提督說了算。」袁宗第也搞不清鄧名的真實意圖,正常情況下,這些肯定收編的不了的將領親兵袁宗第肯定會一殺了事,不過想起鄧名在湖廣的種種行為,袁宗第覺得鄧名的處理方法多半還是會與自己不同:「到時候鄧提督要多少贖金,你們就得付多少。放心,我不會餓死他們的。」
……
得知暫時沒有其他的綠營開來後,袁宗第在附近大肆搜索了一番俘虜,並出動輔兵把能找到的武器都撿了起來。忠縣還有數千清軍披甲,不是袁宗第能夠輕易攻陷的,而且李國英還帶著上萬山西綠營披甲趕來,他還是得見好就收。
此戰明軍戰兵、輔兵總計陣亡了二百餘人,被俘的明軍士兵都解決了出來,被擊潰的部隊也盡數收攏回旗下。完成了大概的戰場清理工作後,袁宗第沒有在險地多做停留,立刻押解著八千多被俘的清軍返回萬縣。清軍參戰的四千披甲被殺千餘,一千七百多被俘,剩下的盡數逃散,五甲兵的損失大約是披甲兵的兩倍,不過被俘的比例更高。
而去搜索張勇的那三個輔兵,最後也沒有找到他們的獵物,他們一直追趕到江邊,但這裡也已經沒有一個活人了,剛才逃到這裡的清兵被長江堵住去路,最後都向明軍投降。三個明軍輔兵沿著江走了一段,最後站在一個倒在江水裡的清軍屍體旁議論了一番,無奈地承認他們可能確實是錯覺。
他們身邊的這具清兵屍體看上去是一個年老的輔兵,衣服破破爛爛的,腳上是雙舊草鞋,沒有任何值得一提的戰利品。屍體上的舊褲子更是破得和乞丐的差不多,都快起不到遮蔽身體的作用了,從破褲子上的大洞上,還能看到這個老輔兵腿上一處可怕的創口。如果認真觀察,可以發現是道槍傷,應該是很多年前的了,好像是趴著的時候被利刃直刺至骨造成的;這個輔兵的頭上當然沒有值得去撿的頭盔而是一頂草帽,腦袋和上半身都埋在江水中,只有那頂草帽還浮在水面上,好像被小辮子掛住了,漂浮在在屍體的後腦勺上方。
失望的三個明軍輔兵緩緩向來路走回去,他們走遠了以後,這具半截倒在江水裡的屍體依舊紋絲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