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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節 抵x制 文 / 灰熊貓

    周培公抵達南京後,打著湖廣綠營旗號的清軍就絡繹不絕地開到南京,然後再浩浩蕩蕩地分批趕往鎮江。

    對於普通百姓來說,這就是周培公帶來的三萬援軍,每天都有數不清的士兵經過南京,顯然是人多勢眾、實力雄厚;百姓中一些比較有見識,覺得這兵力好像有點不太對,並沒有官府宣傳的那麼多,每天路過的大概也就是一、兩千到兩、三千士兵,雖然連著通過了四天,但這都加起來也還不夠三萬之數,不過他們也不會愚蠢到去和官府打聽到底有多少人,萬一被官府當作細作抓起來豈不是糟糕。

    胥吏比百姓更清楚官員的品性,他們也覺得人數不太對,不過官員必定會在數字上作假,所以即使湘軍沒有三萬也不值得大驚小怪。大部分底層的兩江官員,看法和胥吏也並沒有什麼不同。

    而兩江總督衙門裡的一些幕僚和負責的官員,心裡就很清楚這從南京城外路過的清軍,有很多都是兩江的部隊。蔣國柱傚法當年董卓進京時的手段,把標營分成幾波,每一支標營都帶著一批輔兵,化妝成湖廣綠營大搖大擺地從南京成千通過,乘船東進一段,然後再趁夜色再溜回上游來,然後再次走一遍過場。

    不過他們被告知這不過是在幫湘軍製造聲勢罷了,好讓正路過南京的湘軍看上去數目更大罷了,那些參與行動的軍隊,對到底他們佔多大比例都心裡沒數。只有蔣國柱身邊的幾個人,才可能知道外面的湖廣兵盡數是兩江部隊裝扮的。

    這些裝扮成湖廣兵的兩江部隊中的一部分,會跟著周培公一直前進到鎮江附近,雖然兵都是蔣國柱出的,但他嚴令標營軍官不要參與分功。有的心腹對此還有點不解,因為若是周培公成功說服鄧名退兵,那兩江總督衙門完全可以把戰鬥經過吹得天花亂墜,這種白來的功勞不要難道不可惜嗎?

    但蔣國柱心中卻另有打算,他現在因為兵力空虛、無計可施所以只好利用周培公去與鄧名會談,但將來這件事到底會不會突然東窗事發實在不好說,如果蔣國柱也讓標營去分一份功勞,那將來撇清自己的難度也會隨之提高;如果這些仗都是周培公打的,那蔣國柱或許還可以聲稱自己被蒙蔽了——是周培公見無法取勝,就私下與鄧名交易,說服他退兵的——這個理由其實也很難成立,但蔣國柱現在還比較心虛,遇到這種問題中總是本能地想向後縮、撈救命稻草。

    在向朝廷形容湘軍的軍容時,蔣國柱還繪聲繪色地講了一個故事,稱周培公帶著部分援軍抵達是,因為碼頭擁擠所以靠不了岸,用來運輸人員的小船也都人滿為患。周培公等得不耐煩,就帶隊跳下及腰身的江水中,然後帶著全副武裝的士兵涉水上岸。

    據蔣國柱稱,周培公和他的親兵們從江裡走上來的時候,依舊陣容不亂,還能迅速的回復秩序,讓江邊旁觀的百姓歡聲雷動,都認為周培公所部氣勢逼人、勇猛無敵。

    ……

    「怎麼什麼地方都能見到周培公?」身處鎮江附近軍營中的鄧名,剛一開始聽說周培公居然追到這裡來後,首先懷疑,確認了消息後剩下的就只有驚訝了。聽說打著周培公和湖廣綠營旗號的清軍開近鎮江後,鄧名就事先預備好談判用的桌子,等待著周舉人的大駕光臨。

    周培公也沒有讓鄧名久等,當天夜裡他就喬裝打扮帶著幾個隨從趕到明軍營地中。

    「恭喜周布政使了。」鄧名已經知道了周培公高昇的消息,所以一見面就高聲道賀。

    「全是托鄧提督的福氣,不值一提啊。」對方的祝賀讓周培公也不禁微笑起來,不過他很快就收斂了笑容,正色對鄧名說道:「鄧提督和我就不要耽誤時間了,我們這就開始吧。」

    得知周培公擁有很大的談判決定權後,鄧名也是送了一口氣,因為兩江總督衙門和他依舊缺乏信任,無論鄧名提什麼條件對方都懷疑其中有詐,而和防禦相對要差得多的揚州相比,鄧沒有太多的把握爆破掉南京的城牆,訴諸武力只能是最後的手段,而且若是行動失敗恐怕會讓自己處於更不利的談判位置。既然武力威脅是下策以如何與蔣國柱達成信任,能夠讓對方相信自己會守信用就成了鄧名最頭疼的事。

    而周培公的到來無疑很好地解決了雙方的溝通問題,兩個人彼此都很熟悉,談判起來輕車熟路,很快就達成了不少一致意見。在雙方都感到受威脅的地方,彼此也都懂得並且肯信任地互相推一步,很快就把和談的大體框架搭建完成了。

    對鄧名來說,最大的收穫就是可以從蔣國柱哪裡得到明年全年不攻擊明軍商船的保證;而明軍也會向南京保證,明年不他們會趁著漕運開始之機,再次堵在瓜州、鎮江之間,切斷清軍的漕運。此外鄧名還需要退出鎮江,並保證一年內不再主動攻擊蔣國柱的府縣;而蔣國柱用來交換的則是不充實戰船的生產。

    兩個人很快就談妥了江南的妥協方案中的大部分條款,除了崇明島的歸宿問題,這是雙方的爭論焦點所在,周培公表示不能允許明軍在長江口如此近的地方上建立營地。但鄧名也是毫不退讓,堅稱明軍必須留在崇明島保持對漕運的威懾力,這樣才能確保南京方面安履行條約。

    與江南的條約因為崇明問題而暫時擱淺,周培公就拿出另外一個議案,這是關於江西方面的,張朝和董衛國都不希望鄧名在回程時又拿下九江做臨時落腳點;既然現在江西已經沒有水師了,那鄧名對九江也不再非常看重,很快就同意了江西放米安用過路盤纏換他不攻城掠地。

    至於鄧名本以為兩江會提出的貨物定價問題,張朝和蔣國柱居然都沒有這意識,按說周培公不應該不清楚這件事的重要性,當他同樣沒有提。

    兩份協議框架擬好後,接下來就是匯報和等候批准的階段了。

    得知周培公居然是作為一軍統帥前來,而且還沒有任何一個有份量的兩江官員陪同時,鄧名又吃了一驚,根據他的經驗,官員見到這種不需要冒生命危險就可以立軍功的機會時,就會像聞到了血腥味的鯊魚一般地蜂擁而至。既然蔣國柱肯邀請周培公到南京,那就是說明他對周培公很有信心,那明顯能立功的機會不安排幾個心腹跟著沾光就有點太不可思議了。

    不過鄧名並沒有一直疑惑不解,很快他就猜測可能是蔣國柱打算撇清自己和此事的關係,比如將來所一切都是周培公背著他幹的。

    「周布政使可要小心了,」鄧名覺得自己猜得大概不會錯,他也沒有必要提蔣國柱遮掩,就直截了當地說道:「事多反常則近妖,周布政使可別落一個鳥盡弓藏。」

    「鄧提督過謙了,鄧提督可不是我對付得了的,所以我從來沒有擔心過被弓藏。」周培公哈哈一笑,告訴鄧名自己雖然年輕但並不傻,也注意到了蔣國柱的舉動有些異常。

    緊接著周培公就對鄧名解釋道,當初他在張長庚手下效力時也有過類似的擔憂,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份顧慮也就漸漸煙消雲散了,而張長庚的心態看起來也在發生著變化。以前張長庚和江寧這邊一樣,所有和鄧名有關的事情都交給手下去處理,他本人要麼就不聞不問,要不就躲在幕後不露頭。

    隨著武昌和鄧名的交易越來越多,交易量越來越大後,而且張長庚還從中大量獲益後,他就開始意識到他把自己摘輕的可能性也變得越來越小,既然不太可能在東窗事發後脫罪,張長庚就起了別的心思,這次湖廣總督積極響應蔣國柱的號召,把周培公給兩江派過來,其用心和思路和蔣國柱的捆綁戰術差不多,就是早在未來在造成法不責眾的效果——這些周培公當然不會講給鄧名聽。

    「原來周布政使早有預備,那我是杞人憂天了。」鄧名對這個話題也不是有很大的興趣,若是說的太多,恐怕對方會認為自己是在施展離間計。

    第一天會面的時候,周培公並沒有提起武昌的欠條兌換協議,他知道這個恐怕會引起鄧名的激烈反應。假如鄧名不肯為手下的話負責的話,那這份協議顯然不會得到遵守,周培公覺得在這種情況下,武昌能多賺一天是一天,最好鄧名的手下也一直瞞著他才好,今天當然不會主動和他說;另外一種情況就是鄧名願意為手下的話負責的話,周培公覺得在這種情況下,主動提起此事也沒有什麼好處,說不定鄧名會犧牲一些在江南的利益來挽回武昌的協議,那樣就等於是用武昌受損來讓南京、南昌收益,雖然周培公擁有兩省的布政使銜,但他暫時還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在返回營地的路上,周培公也在琢磨自己未來的對策,今天談判的時候他很認真,打算在替蔣國柱要回鎮江和替張朝確保九江平安的時候,還盡力讓他們少付出一些代價。這不但可以給兩位巡撫一個驚喜,而且也是周培公理解的本職工作。

    剛才鄧名提起蔣國柱的異常反應時,周培公立刻就表示自己注意到了,而且早因為武昌的經驗而不害怕了,但其實周培公並沒有如他所說的那樣深思熟慮過,反倒是被南京的胡蘿蔔砸得有點暈乎乎的。之所以在第一時間就稱自己已經解決了這個問題,也是在於鄧名多次談判中養成的一種下意識的反應,周培公生怕在對方面前露出破綻,所以什麼都是先堵上再說。

    「湖廣總督雖然像我說的一樣,對與鄧提督的交易管得越來越多,但衝鋒在前的依舊是我,到時候不管別人怎麼樣,反正我肯定跑不掉。江寧巡撫這裡,將來如果有事,肯定也會嘗試著先把責任推給我。如果眾多督撫都參與此事,就算暴露了朝廷或許也會有所顧忌而不會痛下殺手,但總要殺雞給猴看吧?搞不好我就是那個被殺的。」周培公幾天來的好心情漸漸散去了,不過他意識到,當時他對鄧名說的另外一句話也沒錯:「只要鄧名依舊縱橫長江,那督撫們就還用的著我,無論是湖廣總督還是江寧、江西巡撫,他們的其他手下一見鄧名就腿肚子發軟,恨不得立刻答應對方所有的條件。我比他們都強——只有鄧名依舊能夠威脅督撫們,督撫們才會倚重我……嗯,我似乎沒有必要和鄧名斤斤計較。」

    算來算去,周培公發現給督撫們爭取的最好條款並不是自己的最佳策略,他只需要表現得比其他那些不懂的談判的人強就夠,在證明自己的用處的同時,應該讓鄧名拿到更多的好處,這樣明軍就會變得更強,對督撫的威脅也更大,這樣周培公的地位也就能得到日益鞏固和提高。

    「如果鄧提督對北京都形成巨大威脅了,那就是朝廷知道了此事,說不定也不會把我怎麼樣,而是同樣要依仗我的才能。」周培公開始意識到,他的最佳對策就是「挾鄧自重」,這樣他才是最安全的:「不過湖廣總督大人對我情深意重,我不好這麼做啊;蔣巡撫雖然對我有些提防,但也給了我布政使大印,我要是出賣他也不妥啊。」

    回到軍營中後,周培公依舊在天人交戰,一邊是自己的利益,一邊是恩主的利益,他有些不知道應該如何把握尺度。不過最後周培公還是決定適當地維護自己的利益,讓他下定決心的正是這些總督、巡撫們的榜樣效果。既然這些封疆大吏為了自己的安全都能去通鄧,那周培公覺得自己為了保證自己的安全也應該可以對鄧名適當防水,只要保證督撫們不比自己出面前更吃虧就算是沒有白拿他們給的好處和栽培的恩情了。

    「福建的事情多半鄧提督已經聽說了,但他知道的肯定不如我詳細。」得知達素受挫後,湖廣總督對此非常關心,因為這直接會影響到他對鄧名的戰略,雖然清廷對損失情況嚴格保密,不過官場上能夠看到的線索還是比流入民間的要多得多,尤其是總督衙門這種高級機構,對事態的嚴重程度還有有一點點瞭解的。

    周培公打算在左右無人時,不經意、不小心地向鄧名透露一些福建的真實情況,這樣鄧名就會擁有更好的談判地位,如果鄧名利用這點來謀取更多的好處的話,那就不是周培公談判不利了。不過武昌的新協議,周培公依舊不會告訴鄧名,因為那個協議對長官們的影響不大,反倒與武昌鷹派集團的利益息息相關。

    與樸煩、於佑明他們簽署玩協議後,周培公很快就立刻了武昌,當他離開時協議還沒有開始執行,所以他並不知道,這個協議剛剛開始執行就遭遇到了一些麻煩。

    拿到第一批試驗性的憑證後,武昌的鷹派就去交換明軍的貨物,其他土產都是由鄧名留下的人在負責,屬於官吏編製。對這些官吏來說,鄧名的命令是唯一需要考慮的事,既然樸煩擁有定價權,那貨物賣多少欠條和他們無關,拿憑證來就可以支取貨物,他們已經沒有責任問題了。

    其他的貨物都沒有問題,但鹽卻無法用於佑明給的那種欠條憑證交易到,因為樸煩雖然有大部分貨物的定價權,但是鹽價他是管不到的,鹽價是由鹽商來定的。

    在鹽行的人眼裡,這就是一下子讓他們的售價變成原來的三分之一左右,這是他們絕對不能同意的,因此任憑樸煩好說歹說,這些鹽商的手下就是不同意降價出售食鹽。

    正好盧歡押送著新一批川鹽抵達武漢,現在成都的五大鹽行對外已經形成攻守同盟,採用統一的價格和政策,然後平分利潤。聽說盧歡抵達後,樸煩和於佑明就趕緊跑去找他,希望他能出面修改對武昌的食鹽價格,好讓成都工業銀行的憑據能夠擁有更好的信用。

    「我們當然不能降價。」得知對方的要求後,盧歡把頭搖得如同撥浪鼓:「我肯定不同意,就算我同意,其他四家也不會同意;不錯,我有權修改程都府鹽商聯合會在武昌的政策,但肯定不能不經過他人同意就做出這麼大的修改。」

    於佑明指出,雖然售價下降了三分之一,但欠條的購買力也提高了,所以並沒有虧。

    但盧歡依舊不為所動:「欠條是不是能夠兌換更多的銀子和我們沒有關係,因為對我們來說銀子沒有用,這裡每賣一百斤鹽,我們就需要向劉知府繳納一百元的賦稅;每代售一百斤的淮鹽,除了繳納一百元元的稅賦,還要再交給劉知府五十元的分成。我怎麼可能降低售價到一百斤鹽六十六元呢?那樣每賣一百斤鹽我們就要賠八十多!」

    至於那部分可以不收欠條而是用銀子來交換的鹽,盧歡指出他也並沒有從這個協議中得到任何好處:「與其辛苦地收你發的欠條憑據,我寧可直接收銀子,提督和劉知府一樣給我們鹽商購買鐵礦、船隻的許可了,不行,你們工業銀行的欠條憑據我們不能接受。」——

    今天依舊只有五千字的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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