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士們對鄧名的信心比他本人還要強,東征西討一年來,遇到的強敵太多了,高明瞻和洪經略、平西王、湖廣總督等人比起來,實在不算什麼厲害角色。因此衛士們的潛意識裡都認為擊敗高明瞻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現在的戰前準備只是為了讓勝利變得更容易罷了。
這些天鄧名的衛隊和劉曜的親兵抓緊時間通力合作,已經給上萬名秀才進行了基本的訓練,成千上萬的新兵排列成密集的方陣,手持長矛,根據軍官的口令,一起比劃著刺擊的動作,發出有節奏的「殺,殺」聲。有些新兵穿上了新打造出來的籐甲,更多的人則在後背上背著一個木頭盾牌。無論是籐甲還是木盾,防禦力都無法與制式裝備相比,不過總比一身布衣要強多了。經過訓練後,士兵們已經懂得當遇到弓箭襲擊時,如何盡可能地把身體藏在盾牌後面。
聽到鄧名說,這次要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和清軍堂堂正正地打一場,衛士們臉上都露出理所當然的表情,趙天霸更是第一個大聲表示贊同——他傷癒歸隊後,軍隊已經開始訓練,因此趙天霸在軍中的知名度要比別的教官落後很多。火燒昆明後,鄧名離開昆明前寫給吳三桂的公開信類似一封正面決戰的戰書,只是沒有定下日期,趙天霸一直憧憬著這一天到來;在湖廣等地的征戰中,鄧名雖然所向披靡,但始終沒有機會統帥千軍萬馬擺開堂堂之陣,對此趙天霸也是感到有些遺憾的。
「高明瞻無膽鼠輩,正好給這些新兵練練手。」趙天霸指出,無論士兵操練得如何嫻熟,首次上戰場依舊很容易發生崩潰,如果用大批新兵去與吳三桂、趙良棟手下的精兵對壘,那無疑非常危險,相對新兵而言,高明瞻就好對付多了。
「不知道高明瞻到哪裡了。」周開荒覺得若是用類似熊蘭那種敵人鍛煉初次上陣的新兵才好,四川巡撫高明瞻的手下無論如何還是要比萬縣的屯墾兵強不少:「若是能多些時間,我們就能把士兵操練得更好,傷亡也會更小。」
「江油那邊還沒有消息傳來,可能敵人離我們還遠。」鄧名說道,他看看劉曜:「劉帥在江油留下的人都沒問題吧?」
把江油、綿竹等地的駐軍撤回後,成都的北方已經完全沒有人居住,因此劉曜留下的那批斥候讓鄧名有些擔心,擔心他們會遇到較大的麻煩,要是被清軍抓住就更不好了。
不過劉曜顯得信心十足,對鄧名拍著胸脯保證道:「提督放心,末將的兒郎都是從那裡出來的本地人,多年來一直是在路上奔波的使者,閉著眼睛也認得清當地的道路;而且個個都機靈得很,往林子裡一藏,鬼都找不到他們;只要不大意,韃子絕對發現不了。」
「這樣就好,」鄧名點頭道,高明瞻缺乏嚮導,更沒有本地的地圖,在川北的深山老林裡行軍,速度肯定快不起來:「既然現在江油還沒有來消息,那我們差不多還能有十天半個月的時間,不知道新年以前高明瞻能不能趕到。」
「等高明瞻趕到後,我計劃兵分兩路,一路誘敵,一路主攻。」鄧名提出的方案類似萬縣一戰的部署,他並不像衛士們和劉曜那麼信心十足,所以打算採取一些手段削弱對方的戰鬥力。萬縣之戰,鄧名至少和譚詣都排開了陣型,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等見到高明瞻後,就打出我的大旗,高明瞻肯定以為是我在指揮大軍,就會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我身上,而其實是劉帥在指揮……」
在鄧名看來,萬縣一戰的經驗可以再次使用,就好像歷史上朱棣把這招一而再、再而三地使用一般。由於沒有高效的通訊系統和媒體,譚詣失敗的具體過程不太可能被其他清軍官員所瞭解,而鄧名反倒可以進一步完善戰術,避免以前出現過的失誤。
「末將以為不妥。」劉曜反對道,他第一條理由是這樣會危及鄧名的安全,不過這個理由對鄧名顯然沒有什麼效果;而第二條理由就有比較說服力了,劉曜稱他從來沒有統帥過大軍。
無論是劉曜還是楊有才,十幾年前他們倒是跟著長官上過戰場,但這些年來他們再沒有打過一仗,也從未有過指揮幾千大軍與敵人交戰的經驗。
「這倒是個問題。」仔細詢問一番後,鄧名發現劉曜和楊有才的戰鬥經驗甚至還不如他的衛士,至於劍閣等地的軍官,他們的情況也絲毫不比劉曜他們強。無論是劉曜、楊有才,還是劍閣、江油等地的守將,他們或許能帶著幾百個士兵服從統帥的指揮,但卻無法勝任在戰場上調遣數萬軍隊的工作,也都完全沒有這個自信心。
趙天霸聽到這裡,眼睛頓時亮起來,站出來毛遂自薦道:「提督,卑職自幼就在晉王手下效力,多次作為晉王的親隨經歷戰陣。」
鄧名盯著趙天霸看了一會,從軍事水平上講,趙天霸確實是比川軍將領更合適的統帥人選,不過比較麻煩的就是威信問題。
邊上的李星漢看得眼熱,也急忙出來搶位置:「提督,萬縣一戰就是卑職為提督統帥中軍的,這次不如還是老規矩,讓趙千戶在提督身邊隨衛,卑職願意在劉帥身邊協助。」
「什麼叫你統帥中軍?」周開荒也沉不住氣了:「明明是你和我各領一半,怎麼都成你一個人的功勞了?不過提督,李千總說得不錯,還是讓趙千戶在您身邊隨行吧,統帥軍馬他可是不如我們有經驗啊。」
鄧名的這些衛士雖然年輕,但都參加過數次大戰,既然鄧名不親自指揮,劉曜和楊有才也不反對由得力的衛士統籌全軍。
經過一番思考後,鄧名依舊決定把這個重任交給趙天霸,上次在萬縣由兩個人分掌軍權也是迫不得已:「三軍不可無主,就由趙天霸統帥中軍。」
「遵命,提督!」趙天霸激動不已。
鄧名曾經多次講過朱棣的靖難史,在朱棣一次次以身誘敵時,從來都是由資格最老、最得燕王信任的大將張玉負責統帥中軍。現在鄧名把這個職務交給趙天霸,那麼趙天霸當然可以自認是鄧名心目中最受信任、最有能力的手下嘍。
「總算能名揚天下了。」趙天霸心中一陣陣狂喜。這次一旦擊敗高明瞻,負責指揮中軍的大名肯定可以列在功勞簿的第二,隨著此戰的消息而遠近傳播。趙天霸在心裡念叨著:「高明瞻,你快點來吧。」
……
高明瞻此番出征成都,還帶來了一員大將,此人正是譚詣。在萬縣一戰中把自己的兵馬丟得乾乾淨淨,譚詣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博取功名富貴的資本,只剩下一個閒散侯爺的身份。丟掉了軍隊後,無論是北京的清廷還是川陝總督衙門,對譚詣都失去了興趣。這次李國英要去重慶迎戰鄧名,譚詣幾次登門求見,自稱是四川一帶對鄧名最瞭解的將領,想要跟隨在川陝總督左右,但李國英卻根本不想帶他去。
最開始李國英認定譚詣是個無能鼠輩,明明兵力兩倍於鄧名,卻被對方轉眼間就殺了個精光;後來雖然因為洪承疇、胡全才的遭遇,李國英對譚詣的看法有所改善,但對譚詣的成見既然已經形成了,一時也難以完全扭轉。除了李國英以外,高明瞻和王明德對譚詣也是持同樣的看法。這次高明瞻之所以把譚詣要來,主要還是因為他曾是川軍將領,對成都周圍的環境有一定的瞭解。
高明瞻把譚詣叫來後,就問道:「江油和成都的關係如何?」
「兩地基本不通音訊,都府根本控制不了江油這裡。劉、楊不過是兩個自守之賊,以前就是兩個小千總,如果不是都府實在沒人,而且沒有人願意去,他們也拿不到總兵、副將的頭銜。」譚詣回答道。
譚詣從來就看不起劉曜和楊有才,認為這兩個人既沒有兵力,也不想著擴大影響、控制成都周圍的地區。不過這兩個人倒是挺忠誠老實,譚詣在萬縣的時候,常常見到從成都前去奉節的使者路過,帶著劉曜給文安之報平安的書信。
「那麼江油的人都到哪裡去了?」高明瞻過去聽說川西各自為政,既然都是互不統屬的軍閥,清軍攻打江油的時候,就不必擔心成都的援軍。而江油的明軍更不會放棄自己的根據地去成都——反正都是寄人籬下,為何不乾脆投降更強大的清軍,而要去朝不保夕的成都呢?
「這個末將也不清楚。」譚詣同樣摸不到頭腦。若是江油這裡的人馬都去了成都,那就說明之前的情報有誤,劉曜對川西各地還是有一定控制力的:「或許他們是去了綿竹?」
除了成都,附近剩下的明軍駐軍地點也只剩綿竹了,這也是高明瞻預定的目標之一。
「但願吧。」高明瞻歎了口氣。對清軍來說,江油的明軍與綿竹的守軍合流總比投奔成都要強一些,儘管綿竹並不在江油到成都的最短路途上,但既然那裡有人口和糧食,清軍還是要走上一趟的。
現在最大的麻煩就是清軍依舊沒有嚮導,從江油到綿竹不但要翻山越嶺,還要越過一些河流,若是沒有嚮導的話,清軍就不知道哪裡有比較好走的山路,哪裡有渡口和橋樑。現在清軍依舊要自己背負著全部的糧秣,還要攜帶沉重的大炮,如果在山裡走了冤枉路,那這苦頭吃得可就太大了。
「大人!」正在高明瞻和譚詣一籌莫展的時候,突然有斥候趕來,他們帶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那就是他們遇到了明軍隱藏在林中的哨探。
「賊人有多少?」高明瞻和譚詣頓時都一臉嚴肅。這些探子很可能是明軍高層派來的,如果這樣的話,那清軍就有可能會遭到伏擊,雖然甘陝綠營對四川農兵並不畏懼,但提高警惕總是必要的。
斥候報告他們並沒能抓住或是斬殺明軍的探馬。被清軍發現後,兩個明軍探馬就以最快的速度逃走。不過雖然沒能抓到活人,但尾隨追擊的清軍還是有很大的收穫,他們發現了這兩個明軍探子的臨時宿營地,逃走的明軍來不及縱火,因此宿營地中的東西盡數被清軍繳獲。
「地圖!」見到斥候掏出的東西後,高明瞻驚喜地叫道,一把將其搶到自己手中。
「嗯,這裡是江油,這裡是綿竹,這裡是成都,我們現在腳下的大道通向……從城北繞過去,有一條小路……這裡有橋樑……」和譚詣仔細研究完地圖後,高明瞻仰天大笑:「真是天助我也,我們幾天後就能抵達綿竹,十天內就能抵達成都。」
……
幾天後,成都附近的明軍仍在爭分奪秒地操練,趙天霸和川軍將領們一遍遍地仔細推敲旗號規則。
「提督,我們休息好了,隨時可以上陣。」熊蘭精神抖擻地來向鄧名報到。這幾天他和手下得到了充足的休息,糧食也管夠吃,萬縣的這二百多人很快恢復了體力,士氣也變得十分飽滿。
「嗯,不著急,高明瞻剛過江油,現在正在江油、綿竹之間的山裡亂轉。」鄧名答道,成都這裡已經接到前方探馬送回的警報。
「亂轉?」熊蘭微微一驚。
「嗯,是的,我們做了一些假地圖,交給前方的探馬。」鄧名並沒有隱瞞的意思,而是把真相告訴給了熊蘭:「探馬會假裝被韃子發現,然後丟下這些地圖逃跑,讓韃子把地圖拾去。」
在鄧名的印象裡,好像二戰時期很多人都偽造地圖,不過這個時代似乎卻沒有人這麼做,所以鄧名剛提出來時,劉曜等人都有些接受不了。最後鄧名花了很長的時間,才讓劉曜明白他到底想做什麼,又請教了熟知當地地理的人,才製造出了這批假地圖。
「高明!」熊蘭無法掩飾他的驚訝,緊接著又好奇地問道:「地圖上都有什麼?」
不等鄧名回答,熊蘭就自行猜測起來:「提督會在無法通行的路後邊畫上根本不存在的小道,而把正確的大道標注為死路,很多年久失修的橋樑在地圖上也會依舊存在……不知道卑職猜得對不對?」
「很對,」鄧名微微一笑,熊蘭的反應非常迅速,和趙天霸、任堂等幾個特別出色的衛士不相上下,而劉曜、楊有才還有劉晉戈則根本無法與他相比:「本來正確的大道我不會標記為死路的,那太容易看破了,我只是讓它看上去顯得比較遠,而且要穿山越嶺,遠不如那些本地人才知道的小路方便。」
既然這個時代的人沒有偽造地圖的習慣,鄧名也就不擔心它們會一下子被高明瞻看破:「當清軍發現第一座地圖上應有的橋樑早就不存在後,還會認為這可能是個小錯誤。等他們發現所有該有的橋都沒有,地圖上明明白白的道路最後都指向深山後,倒是能醒悟過來了,不過那就說明他們也差不多把所有的冤枉路都走過了一遍。」
鄧名轉頭眺望著北方,輕聲說道:「已經查明這支清軍有超過五百名騎兵,三千多披甲的步卒,好像還有大炮。遲早他們會出現在我們面前,我們一定抓緊最後的時間,努力訓練部隊,一定要把他們擊敗。」
「真是不可輕辱的大軍啊。」聽到鄧名說出的數字後,熊蘭也輕歎了一聲。他站在鄧名的背後,一起向北方遙望,目光中也滿是和鄧名一樣的堅毅之色:「卑職一定在提督馬前奮戰,讓韃子有來無回!」
……
十天後,高明瞻在扔下所有繳獲到的地圖後,終於帶著疲憊不堪的陝西綠營掙扎到了綿竹附近,看著又是一片空營出現在眼前,高明瞻和譚詣都是欲哭無淚。
這次清軍在衙門裡好一通翻找,最後從文書房裡找出了幾張舊地圖,高明瞻、譚詣以及大批清軍將佐聚在一起認真研究,最後一致斷定這都是數年前的舊圖——可信!
明軍就是再狡猾,也不可能在幾年前就偽造地圖吧?
這幾張舊地圖的發現,算是給清軍又打了一針強心劑。從地圖上看,他們很快就能走出山區,挺進成都。由於路途艱險,負擔沉重,又沒有足夠的乾草,清軍的馬匹已經大批死亡,現在五百名騎兵已經失去了坐騎,剩下的馬匹也都虛弱不堪騎乘。
「左面這條路是上山的,向前走十五里後還有一眼山泉;去成都的是右邊這條路。」在三岔口處,譚詣低著頭仔細對照了一遍地圖,反覆確認無誤後,挺起胸膛,伸出手臂向右方指去:「兩天就到!」
「前進!前進!前進!」高明瞻在馬背上站起來,向著身後的將士們振臂高呼三聲,然後一馬當先進入岔口,踏上右邊那條路。
「去成都過年啊,兄弟們!」譚詣也聲嘶力竭地呼喊起來。看到巡撫大人身先士卒,清軍的鬥志也一下子恢復不少,大家齊聲喊好,用力敲起鼓來,全軍甩開大步,緊跟在高明瞻身後向成都開去。
……
「新年好。」
「新年好。」
這是鄧名來到這個時代的第二個春節,成都沉浸在一片節日氣氛中。
綿竹那邊的探馬依舊沒有發現清軍的蹤跡,高明瞻已經領著大軍進山好些日子了,但始終不見他們出來,這可把趙天霸給急壞了。
最開始鄧名提出在綿竹偽造一些老地圖時,他身邊的人都不知該如何著手。成都這裡有將領、軍官、士兵、農夫和漁民,但卻沒有一個人有偽造文書的經驗。幸好鄧名看過電影《辛德勒的名單》,對裡面的情節也還有一些印象,就先用新紙畫好地圖,潑上一些菜湯製造污澤,在水裡浸一下,放在地上踩踩,然後用火烤乾,最後還用牙齒咬出一些毛邊來。
這種簡單處理過的地圖,如果真遇上慣於鑒定文吏的話,肯定一眼就能看出破綻,但高明瞻身邊什麼人都有,就是沒有負責處理商家糾紛的書吏,他們更不會像鄧名一樣有機會看過什麼電影。
在一片節日喜慶氣氛中,不少士兵停止了訓練,但熊蘭和他的手下依舊一絲不苟。鄧名前去視察的時候,看到熊蘭正站在高台上,手持一個鐵皮筒向士兵們高呼:「儘管我們可以拖延時間,但韃子總有一天會來到都府城前的,他們手中有鋼刀,我們只有木矛;他們身上是盔甲,我們只有布衣籐條;韃子都是殺人如麻,我們卻是初次上陣。與我們相比,韃子稱得上是甲堅兵利,鬥志昂揚,但我們還是需要緊緊聚集在提督的大旗下,通過一場真刀實槍、堂堂正正的交鋒,把韃子殺個落花流水!」
「這傢伙不錯。」鄧名忍不住對身邊的衛士評價道。
……
又過了兩天。
「堅持,大人,我們就快到了。」
三岔路口,譚詣摻著高明瞻,後者手持枴杖,一腳深、一腳淺地在雪地上走著。
「好了,休息一下吧。」走到岔路口,高明瞻在路邊找到一塊石頭坐下。他的坐騎在進山後沒有多久也累斃,馬肉已經分給將士食用。
譚詣和高明瞻還好,他們腳上的軍靴都比較耐磨,而普通士兵的鞋遠沒有他們的結實,經過一次又一次的上山、下山後,大部分士兵的鞋底早就磨破了。鞋子開口後,他們只好將就著,或是從衣服上扯下布料塞進豁口中。儘管如此,不少士兵還是凍壞了腳趾,必須要烤火取暖。
除了鞋子以外,不少士兵的褲子也是破破爛爛的,有時小腿也和褲子一起被山路間荊棘的硬刺劃破。盔甲不知道已經扔到哪裡去了,這些士兵停下來後,就開始拾取周圍的枯枝,準備生起篝火取暖。
枯枝不夠用,士兵們就在地上尋找著籐蔓,抽出刀來把它們斬斷。不過現在士兵手中的鋼刀大都已經變得非常鈍,從劍閣到這裡一路上披荊斬棘,刀刃上滿是細小的缺口,有些士兵乾脆就把刀片當鋸條來使,往復切割著手中的籐蔓。
火升起來了,士兵們把乾糧袋子的底翻出來,從中取出最後一些硬邦邦的乾糧塊,就著他們找到的植物塊莖一起嚥下,渴了就從地上捧一把雪塞進嘴裡。
見狀譚詣又起來阻止,但沒有什麼效果。因為不知道哪裡有乾淨的井水,一路上清軍只能靠河水來解渴,不少人因此鬧起了腹瀉。現在士兵已經疲憊得不願意去河邊取水了,開始靠雪水解渴,肯定會有更多人因此病倒。
「應該是左邊這條路嗎?」
休息了一會兒後,高明瞻恢復了一些氣力,問道。
「應該是。」譚詣從懷裡掏出了那張被他詛咒了千百次的地圖,認真地看了一會兒後道:「這上面說左邊這條路是進山的,既然如此,那就肯定是去都府的。」
「好吧,等休息好了,我們就趕去成都。」現在清軍已經無法走回頭路去劍閣了,繼續向成都進攻是唯一的機會。越來越多的士兵們從後面跟上來,都想坐下來烤火。高明瞻站起身,盡力鼓勵他們站起來:「成都的賊人只會耍這種鬼蜮伎倆,我們只要到了成都,他們絕對沒有抵抗的能力。」
沒有人響應高明瞻的號召,士兵們默默地看著四川巡撫。眼下要糧沒糧,要馬沒馬,連槍桿都當柴火燒了。每天晚上都要在荒郊野外露宿,又濕又冷,還要聽著野獸恐怖的嚎叫聲入眠。既然高巡撫說去成都,那就去唄,難道還能比現在更糟糕不成?
高明瞻和譚詣最後決定在三岔路口休息一晚。第二天一早,軍隊又一次行動起來。士兵們三兩成群,互相攙扶著,拄著枴杖,跟著前面的人,緩緩地挪動著腳步。
走走停停地在這條道路上前進了十幾里後,譚詣突然又掏出地圖,看了一番,對高明瞻說道:「右邊應該有山泉,或許可以讓兒郎們把葫蘆都灌滿,泉水總比雪水、河水要好得多。」
「你到了現在,居然還信這張地圖?」高明瞻驚訝地看了譚詣一眼。
「總不能全是假的吧?」譚詣哭喪著臉答道:「我們先派人去看看好了,那些賊子不會指望我們全軍一起過去找山泉,集體走一遍冤枉路吧?」
山泉距離道路的距離比高明瞻、譚詣想像得還要近,這口泉實際就在道邊,看到把桶探下去真能舀起水後,譚詣感到自己對這份地圖有了新的認識:「唉,也沒有必要處處都是假的,總要有點真的來騙我們相信它嘛。」
話雖這麼說,譚詣看到那桶裡的水還是猶豫了一下,沒有讓士兵立刻往葫蘆裡灌,而是舀起一木勺,放到嘴邊輕輕浸了一下自己乾涸的雙唇。
「啊……」譚詣輕輕發出一聲好似滿足的長歎聲。
「居然是真的嗎?」旁邊的高明瞻不能置信地問道。
「末將早該想到的,」譚詣放下了手中的木勺:「早該想到這是個滷水鹽泉。」
高明瞻先是一愣,突然一躍而起,閃電般地從譚詣手中奪過了那張發黃的地圖,瘋狂一般地撕扯起來:「劉曜狗賊,我誓殺汝!我定要生食汝肉,寢汝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