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格拉斯家的城堡已經很有些年頭了,洛可可的風格華麗中帶著時間的厚重感。
此刻格雷正坐在書房中,一隻手懶懶地撐著頭,一隻手搭在膝上隨意叩著,一邊漫不經心聽著手下關於這次圍殺路子允的最終結果——路家的成功會師,路子允傷了,隨行的人死傷慘重。
格雷向來自負,欣賞的人不多,路子允恰好是其中之一。若不是在謝清歡的問題上,實在無法達成共識,他也許能跟路子允做一輩子不鹹不淡的朋友,而不是與之為敵。不過,能在外部環境完全不利於己方的情況下,從如此高強度的圍殺之中撐到援兵到來,得以順利脫離險境,確實值得讚歎。
格雷看一眼額頭冒著冷汗戰戰兢兢等著自己發話的手下,冷漠地笑了笑,揮手示意他退下。他派出去的人有多少能力,他再清楚不過,路子允即便順利脫困,也必然傷的不輕,再加上智囊團幾乎全軍覆滅,路家在歐洲事務上的高層一下子去了三成,也是元氣大傷。
接下來,才是惡戰的開始。
格雷撫著下巴,輕輕一笑,真讓人期待啊,路子允究竟能做到什麼地步呢?
手下見了格雷那個手勢,略微一愣,心中直打鼓,腿肚子也有點抽筋。聖母瑪利亞,這究竟是個什麼意思?
是『沒事了,先這樣』還是『辦砸了,你自己挖個坑把自個兒埋了吧』?格雷做事不按照李出牌,但畢竟不是個寬宥的人,照理說,這次圍殺路家當家,絕對是道格拉斯家近幾年的一個重大決策,輕忽不得。不管能不能得手,梁子總是結下了,拚個你死我活只是時間問題警路官途全文閱讀。
道格拉斯家對有梁子的對家,通常不會手軟。這次耗費了那麼多人力物力,都沒有把人滅得渣都不剩,這事兒就算是辦砸了,往嚴重了說,簡直是連道格拉斯家一貫的名聲都折進去了。
格雷心思難測,手下完全無法猜度他此刻真正的想法。但他在格雷手下也勉強算是個得用的人才,任務失敗已是定局,眼下又是用人的時候,格雷應該不會把自己怎麼樣,最多是發配非洲。
腦中念頭轉了無數個,那手下最終還是沉醉在自我安慰之下,略一躬身,沉默而略顯苦悶地退了出去。
格雷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著手下小心翼翼的背影。
那手下打開門,就在門口遇到一個一身黑衣的幹練女子。一見到她,手下的臉色更苦了,剛剛見過格雷還沒有半分鬆懈的神經頓時又繃回去了。
手下立刻側身讓路,恭恭敬敬地打了個招呼:「瑪格麗特小姐,你好。」
瑪格麗特的面容精緻到了近乎完美的地步,能讓最大牌的明星相形見絀,但她生性嚴肅不苟言笑,是個頗為冷艷的人,目光常年幽深帶著冷意,不經意間讓她掃一眼,簡直能感覺到絲絲涼意從骨頭縫裡滲出來。
瑪格麗特略微側目看一眼那手下,立刻就認出他是這次圍殺計劃的負責人。路子允被困了七八天,精神跟體力都到了極限,只差一點就到了絕地,卻沒想到圍殺竟然會功虧一簣。
日後必然後患無窮。瑪格麗特心中瞬間轉了無數個不露痕跡地補一刀的想法,唇角勾起一道淺弧,冷漠肅殺地讓人觸目驚心。
手下自知這次的任務辦得差強人意,見到瑪格麗特這個笑容,只覺得小心臟都跟著抖了三抖,逃一般迅速離開。
能在格雷手下順利混到高階管事,還有機會當面向格雷匯報工作的,自然都不是泛泛之輩。這手下也不例外,他並不是真的膽小如鼠,只不過,正常人跟變態,變態跟變態中的戰鬥機,這其中的境界差距還是很大的。
說到底,這手下實在是太實誠太有自知之明了。
任務失敗,格雷沒有立刻追究,不過是因為對手是路子允。這個手下跟路子允相比,沒有任何方面能與他相提並論。
瑪格麗特作為格雷手下的頭號人物,執行大小決策,手腕強硬作風鐵血,早道上多年積威,甚至超過了格雷,被人譽為女王蜂。格雷做事雖然讓人摸不著頭腦,連防備都無從提前進行,但他不太處理俗務,也不是什麼人都願意搭理。
瑪格麗特一直都站在格雷這邊,但兩人的處事作風還是有著相當大的差別。格雷享受過程,瑪格麗特看重結果,任務失敗了就是失敗了,找任何理由都是虛的,如何彌補任務失敗帶來的影響才是重要的。
瑪格麗特來找格雷也是為了路子允脫困的事,她推門進去之後反手關上門,緩步走到書桌前,略微瞇起眼睛細細打量著格雷,半晌,才冷淡地開口:「沒想到,你也會有因公廢私的一天。你,還是我一心追隨的那個冷血無情的格雷碼?」
「瑪格麗特,什麼是公,什麼是私,你真的明白嗎?」格雷無視瑪格麗特陰沉的臉色,悠悠笑道,「你應該清楚,道格拉斯家的人,再如何改變,也不可能變得熱情真誠。瘋狂、殘忍、自私、冷漠、嗜血,才是你我的共性。為了這個來質問我,瑪格麗特,你心慌了嗎?」
「你對路子允留了手。」瑪格麗特的聲音沒有絲毫的波動,神色冷漠道,「以道格拉斯家的實力,真正想要一個人的命,路子允在來歐洲的那一天就會屍骨無存。」
瑪格麗特不帶一絲感情地陳述事實:「你特意營造了一種假象,是為了那個女人吧。若她選擇愛你,回歸道格拉斯家,自然是皆大歡喜醉枕香江。可惜,她選了路子允。擁有道格拉斯家半數的血統,卻流落在外,長老會跟家族裡的激進分子都不會放過她。你留著路子允,是想先安內嗎?」
「瑪格麗特,你一直都很聰明。不過,這次你猜錯了。」格雷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窗外的花圃,微微一笑,「就好像有的人喜歡把最愛的食物留到最後細細品嚐,一個好的對手,自然不能一下子就弄死了,這樣才更有趣。」
「是嗎?」瑪格麗特挑眉,冷冷道,「那個女人也來了歐洲,長老會這時候已經得了消息。家族的規矩,你向來不看在眼裡,但你要明白,道格拉斯家不容弱者,她不能永遠躲在別人的羽翼之下尋求保護。她若無力自保,你為她所做的一切都毫無意義。」
「還有,格雷,」瑪格麗特略微一頓,口氣中意外地帶了幾分隱約的歎息,「聽說謝家的人最看重禮義廉恥,若你贏了路子允,她會願意做你的妻子嗎?」
格雷聞言笑了笑,充滿了自信:「她會願意的。」
瑪格麗特輕不可聞地冷哼一聲。道格拉斯家向來是近親通婚,但也並非是一男一女就能湊成一對,這也是瑪格麗特在格雷身邊多年,兩人卻始終無法更近一步的原因。
同樣的道理,格雷的想法也不能左右謝清歡的決定,只能祝他好運了。
瑪格麗特不再糾結這個問題,跟格雷討論了一下接下來的動作,就準備離開。
格雷突然想起一事:「容寧這時候已經順利離開華國了吧?」
「淺野洹衣已經接應到她了,在日本休整幾天就會過來。」瑪格麗特淡淡應道,「聽說先前容家跟路家就互相看不順眼,容家一直落在下風。容寧雖然不待見容家,但對路家,顯然也不會有好感。」
格雷怎會聽不出她的意思,饒有興致地看向她:「你是想用容寧做對付路家的先鋒?」
瑪格麗特眼中突然多了幾分戲謔:「別告訴我你不知道容寧對你有意思。」
格雷不以為然地聳了聳肩,攤手笑道:「與我何干?」
「女人的獨佔欲,有時候比男人更可怕。容寧先前還有所顧忌,現在就不同了。要想得到你,就要除掉所有能入你眼的人。」瑪格麗特看一眼格雷,「用她對付路子允,還可以引開一些不必要但多少讓我們束手束腳的麻煩。」
格雷挑了挑眉:「改造人?」
「改造人戰鬥力驚人,雖然一直以來盡力低調,但還是引起了關注。恐怕隨後而來的,就是獵殺了。」瑪格麗特淡淡道。
格雷略一沉默,沉聲道:「去準備吧。」
瑪格麗特應了一聲,轉身離開了書房。格雷懶散地倚在窗邊,看著花圃中開得如火如荼的花,抬手按了按眉心。
謝清歡跟蘇沐在一起,一直等到路子允從手術室出來,他身上的塵土都被清洗乾淨,露出因發熱而潮紅的臉頰。他瘦了很多。
謝清歡看著這樣的路子允,如何能安心,又細細問了醫生他的情況。路子允情況不算好,耗損過度,但性命無憂。
蘇沐看著路子允被推進特護病房,陪著謝清歡在病房外看了一會兒,就勸她離開。路子允是路家的精神支柱,每個路家的人都會盡力照顧好他。
謝清歡留下來並沒有益處,反而增加了變數。謝清歡自己也清楚這一點,路子允一行人還有三個在手術室沒有出來,路小心也在昏迷中。
路子允這一趟來歐洲,至此已然落了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