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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百六十四章 攻心為上 文 / 皇雋

    「嗯,這個……」謝清歡懵了一瞬,她完全不認為路子允的問題跟所謂的不刻板之間有什麼聯繫。舒骺豞曶她如今確實不再位高權重,但這種親密性的問題,由路子允來問似乎也不那麼合適。

    更何況,對她而言,『中意什麼樣的男人』確實是個有些棘手的問題。

    她在大雍身亡之時,已經二十出頭,換了別的女子,在這個年歲早已成親,孩子都滿地走了。重生之後這個屬於謝清歡的身體同樣是二十出頭,依照規定,也可以結婚了。

    謝清歡的一生,大多數時候都在跟男人打交道,深沉的,冷淡的,儒雅的,溫厚的,不一而足。但要說合乎她的心意並且想要與之一起生活的話——

    還真沒想過。

    這個世界奔喪豪邁遠勝大雍,每個人都有追求愛情的權利,喜歡一個人並不是什麼難以啟齒的事情。謝清歡心底仍保有身存於世,延續血脈是必然的想法,而謝家一直以來所堅持的『一生一會』也深入骨髓,對於攜手一生的伴侶自然更加慎重。

    路子允看著謝清歡凝眉沉思的模樣,心中不由有點打鼓。但他的畢竟沉得住氣,對謝清歡的脾性也摸透了一點,因此神色不動,並不催促她,只在心中悠悠一歎。

    對於他剛才提到的問題,謝清歡先前並未認真考慮過,或者說在目前這階段,她沒有任何期待。《山河》雖然下線了,但熱度還會持續一陣子,她的感情問題必然會是八卦的重點,完全沒有準備的話,若是在節目中被人問題,難免陷入被動。

    不過,對路子允來說,謝清歡沒有立刻給出答案,也並不是壞事。

    謝清歡跟任西東那段沒有翻出丁點兒水花的緋聞,他也特意看了。那照片拍得很清晰,且角度選得太好,清晰地折射出兩人眉眼間若有若無的情愫。

    喜歡一個人並不是可恥的事情,路子允從不畏懼坦誠自己的心思。但心有所屬,就難免患得患失。路子允不會忘記,見到那些照片的時候,自心底湧起的並不強烈卻無從排解的酸澀。

    那種感覺,大約就是嫉妒。這對路子允來說,是十分新鮮的體驗。

    這一段突然爆出的緋聞,很快就被鋪天蓋地的馬賽克照事件遮掩過去,並沒有對謝清歡的生活跟事業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印象。

    原本任西東就風流之名在外,作為一個頗有身價與資本的黃金單身漢,他的身邊出現任何異性都很正常。跟他傳過緋聞的小明星都得按打算,謝清歡所造成的話題性還不如三年前任老太太大壽時任西東帶回去的那個。

    再者說,有跟段老大夜店相會的那段在前,任西東這段確實太過青蔥平淡。

    在尋常人眼裡,任西東的這段就是極為普通的緋聞,看過就完了。只有路子允升起了警惕之心,一種類似於對情敵的防範,因為謝清歡眼中溫和的笑意,臉上平淡的信賴,都是真的。

    任西東是情場老手,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都似乎深情無限,要騙謝清歡這種沒有任何情感經驗的人簡直輕而易舉。謝清歡是個長情的人,對喜歡的人,在性情上不會有太大的偏差。

    她此刻的猶豫遲疑,不過是想要避開任西東。畢竟一腳踩在了坑裡,總不能就停在這裡了,要想接著往前走,就必須把腳從坑裡拔出來,並且避免再次踩進同樣的坑裡。

    這樣也好。

    謝清歡不知道路子允這一系列的心理活動,只認認真真地將各色人等在腦中過了一遍,最後定格在一個人的影像上,心頭迷霧驟然消散,豁然開朗,唇角不由自主向上揚了揚:「唔,中意的男人嗎……」

    路子允心頭輕輕一跳:「嗯?」

    謝清歡悠悠道:「就是見識廣博,溫和睿智的那種吧。」

    這年頭牛人輩出,遍地都是文化帝,謝清歡這要求,確然十分實在。路子允想想任西東,海歸一族,知心解意,人還不笨,在討好女孩子方面,還頗有些逆天的小聰明,光這一點就被甩出八條街去。

    路子允覺得心裡有點堵,穩了穩神又問道:「那樣貌呢?」

    「順眼就行。」謝清歡眨了眨眼睛,擇偶的話,人品才是重中之重吧。她先前見過的美人著實不少,很清楚不是所有的美人都真誠善良,跟動人的美貌成正比,相反蛇蠍美人的比例不在少數。

    路子允輕輕佻眉:「家世?」

    有的時候,家世不但不能加分,反而會成為阻礙,看看蕭朗月就知道了。謝清歡微微一笑,輕輕搖頭道:「我也可以養家餬口。」

    路子允聞言若有所思地頷首,靜了一瞬,看著她淡淡道:「雁歸,我覺得,我既溫和且睿智。」

    謝清歡有些詫異,看向路子允,略微瞇起眼睛。路子允的五官生得極其精緻,眉眼間是若有若無的溫柔,他是常年執掌權柄的人,威嚴如影隨形。看著他,就如同看著當初的自己,高處不勝寒。

    靜如涓流,動如雷霆,溫和的表象之下是深不可測的城府。至於睿智,不過是生存的根本。

    謝清歡唇邊勾著一抹淺淡的笑弧,神色不動地凝視著路子允。先前在雍華宮,他也曾說過喜歡她。謝清歡並未放在心上,像路子允這樣的人,擁有太多特權,想要什麼就會有人自動奉到他的眼前。而且,一直以來,她也並沒有表現出比其他人更聰明更值得喜歡的特質。

    謝清歡皺了皺眉,有些困惑地開口道:「我不是很明白……」她頓一頓,面上的表情一肅,又道,「嗯,你懂的吧?」

    路子允當然明白她的意思,以他如今的權勢地位,什麼樣的人沒見過,只要他想,各色尤物任他挑選。而即便是在娛樂圈這種混跡多年很是拿手的行業裡,謝清歡也並不十分出眾。比她漂亮比她更有性格的人多了去了。

    若是其他的人說不屑路家的庇佑,那麼這個人不是無知就是想譁眾取寵。但路子允見過謝清歡一面,就知道她不是無知,也不是想譁眾取寵。而是她想要坦然而認真地走自己的路。

    哪怕那路上風雨摧折,荊棘遍佈。偶爾相扶的手是錦上添花,強硬的指點方向只會讓她厭惡。這樣的人並非不聰明,而是性格裡天生帶了點兒強橫的自毀傾向,路子允是習慣掌控的人,卻不願意逼她。

    路子允慢慢走到窗前,看著窗外又開始飄揚的小雪花,樹梢上已經掩了一層白。他靜靜道:「我記得,第一次見到你,是在御琴齋。你看上去很尋常,跟每一個有意或者無意中走進來的客人沒有任何兩樣。」換了別的場合,他未必會多看一眼。

    謝清歡想起當時的情景,不由微笑道:「我那會兒手頭不寬裕,確實是衝著折扣去的。」

    路子允略一點頭,微微一笑。御琴齋是路子允對外的一個窗口,在繁忙的事務之外,他喜歡去那裡坐一坐,但次數並不多,樓下買琴的人能遇上他的幾率非常小。

    因為通常他給出的折扣,是對一件事的鬆口程度,所以真正找到御琴齋的人,多半不是為了買琴。

    像謝清歡這種特意衝著折扣去的人,絕對只此一例。也不知是誰,在背後誤導了她。正好那天林天華也在,眉飛色舞地提起她。

    路子允作為路家嫡出的最為正統的繼承人,從小接受的教育十分嚴苛,要文武雙全,要厚黑心術,小小年紀就一隻手搭在權柄上,身邊親近的人多是下屬,要麼就是晚輩,上下之分涇渭分明。到長大了,一舉一動更是牽扯各方利益,沒有敵人,也沒有朋友。

    他做出任何一個決定,旁人都會認為是理所當然,比如下棋的時候讓三子,彈琴的時候讓只手,沒有人懷疑過他的意圖,沒有人詢問他原因。

    他生來就在常人拚搏一輩子都無法達到的高度,如今更是位高權重如在巔峰,卻像個機器一般維持著路家的運作,守護著門楣,人生蒼茫,寂寞如血。

    當謝清歡單手按弦,琴音自她指尖流瀉而出,悠揚悅耳,盪開他心中幾成心魔的迷惘。

    心動突如其來,幾分欣喜,幾分無措。他不在意她的過往,只是慶幸,他未娶,她亦未嫁,相遇之時,都尚在美好的年歲,不必陰謀算計,不必強取豪奪,一切都還來得及。

    「無心相逢,也是緣分,不是嗎?」書房裡只有他跟謝清歡,路子允覺得對著真心喜愛的人剖白心思沒必要難為情。謝清歡即便跟任西東有過一段,但那感情夭折太快,還不曾愛到骨子裡難捨難分。這是他的機會,沒道理會白白放過。

    成大事者向來不拘小節,趁虛而入攻城略地這種小事,本來也是他擅長的。幾句情話,只是小意思。

    因緣際會,一念緣起,一念寂滅這種,謝清歡自然是信的,但不知道為什麼,這話從路子允口中說出來,謝清歡就不由自主地覺得有中十分微妙的違和感。

    仔細算來,第一次見到路子允,僅僅是覺得這人光風霽月很是耀眼,琴也彈得不錯,但要說震撼,遠不如段老大第一印象的邪魅狂狷。

    第二眼還沒見著面,路家七爺就出了昏招,一腳踢在了鐵板上,謝清歡哭笑不得的同時又覺得這人十分自我,這是掌權者的通病,順理成章絲毫也不違和。

    那麼,這種揮之不去的違和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謝清歡腦中迅速倒帶,是從他受傷闖進她的家呢,還是從上次雍華宮設宴?

    路子允也在默默回顧這段時間的心路歷程,像他們這種人,要日久生情也是需要條件的,相比之下,一見鍾情反而靠譜一些。謝清歡並不打算靠著路家這顆大樹,也不打算抱他的大腿,每次見他,只是習慣性地保持禮貌,並不願意多親近。

    這種實則疏遠的關係稍微有所改善的伊始,是他在雍華宮將謝持節的一副畫送給她之後。她不親近路家七爺,卻不排斥謝持節曾經教過的學生這個身份,那麼——

    路子允如同醍醐灌頂,瞬間恍然,唇角輕輕一勾:「雁歸喜歡的人,是以持節先生作為參照的?」

    謝清歡父母早逝,是謝持節一手將她帶她的,上一世她最親近的男人,一個是大雍少帝,另一個就是謝持節,能夠作為參照的自然只有謝持節。她看著路子允,靜靜地點了點頭。

    路子允聞言,眼中的笑意更加深了些,沉聲道:「雁歸,你等我一下。」說罷,也不等謝清歡應聲,就快步向外走去。

    謝清歡站在具有十分明顯的謝持節風格的書房裡,默默地看著路子允的背影,略微皺了皺眉。

    路子允很快回轉,走到謝清歡跟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在她的手心裡放了一樣東西。

    謝清歡低頭看去,只見攤開的手心裡,放著兩個同款式的銀質素圈。她的臉色微微一變,拿起一個看一眼內側,又拿指尖摸了一圈,不意外地發現了謝持節獨有的標記。

    這種戒指,謝清歡並不陌生。在大雍,三妻四妾是極為尋常事情。然而,在祖父看來,這戒指象徵著一生一世唯一的愛,他成親的時候給妻子帶上了另一隻戒指,兩人相親相愛過了一輩子,後來祖母病故,祖父依然帶著戒指並未再娶。

    路子允看著她,懸著的心一下子安定下來。謝持節教過的人,都難免會受到他的影響——都是風流骨富貴種,一天睡一個女人算什麼,有種你一輩子只睡在一個女人身邊。若是這個女人同樣對你死心塌地,那麼你就是人生贏家。

    謝清歡神色有點複雜:「我——並不那麼喜歡你。」起碼,她還沒有決心要一輩子陪在一個男人身邊。

    「我明白。」路子允點點頭,「我可以等。就當是一個朋友好了,有什麼事,除了蕭朗月也能想到我。」她的心門還未開啟,那麼,就站在距離最近的地方,等她願意敞開心扉了,就第一個走進去。

    謝清歡將戒指還給他,沉吟片刻,靜靜說了一個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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