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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二五九 文 / 小羊毛

    這日夜裡蘇扶風漸漸醒轉,氣色尚佳,凌厲便將這計劃告知。

    我知道這般事情很難為你,不過——或者你可以憶起些什麼。凌厲道。此次的目的是要憶起二件事,一件是朱雀山莊的所在。若你實在對這名字全無印象毫無頭緒可言,便——憶想那日畫攤上見到的那幅畫中之人,因為,她應該便在朱雀山莊,與你有過晤面。

    唔,那姑娘,我認識?蘇扶風睜大了眼睛問。

    凌厲點點頭。她——是青龍教二教主呢。

    是麼。蘇扶風輕輕答應了。第二件事呢?

    憶想你是否曾在那裡中過毒,還有你身上之藥的由來——是毒藥還是解藥?總須瞭解清楚,我們才好救你。

    蘇扶風莞爾一笑,點頭應好。

    那一邊程方愈花了一夜工夫,向關秀將這逆夢之心法習得,次晨方歇息了。

    好在你有些醫術的底子。關秀道。學起來快得多了。

    我哪有什麼醫術底子。程方愈苦笑。只是久病成醫,再後來,成日裡與你在一起,總也看多了些。

    關秀沉默了一會兒。這一去不知你要幾時回來。她輕聲道。顧大哥走了,這個仇,無論如何要報——就算沒有逆夢之事,你也定要向教主請願,非去不可的吧。

    程方愈的心情突地也沉重起來。是啊。他咬住了唇。

    答應我,一定好好回來。關秀道。記著,我在這裡等你的——我不要……不要變得像顧家嫂子那樣!

    秀秀。程方愈輕聲呢喃。我會一切小心。教主不日亦會親往。我想這次。誰都不會再掉以輕心了吧。

    關秀輕輕歎息了聲。

    只可憐了顧大哥——

    只可憐了顧笑塵。早晨的微光中的蘇折羽,也似有輕微的失眠般坐在房前。拓跋孤這一晚忙著與霍新安排教中事宜,她便不習慣地這麼醒了,莫名地又想起了那個為了她而丟掉性命的顧笑塵。

    仔細憶想,他的種種關心,歷歷在目,只不過自己從不曾放在心上罷了。

    她沒敢去打聽顧家現在是個什麼情形,這也不是她該關心的。只是她總是有那麼一種愧疚。讓她覺得虧欠——雖然,她本沒做錯任何事。

    姐姐。

    她恍惚中忽然聽到這稱謂,略略一驚,已發現蘇扶風站在門口。

    扶風?她站起來。你怎麼來了。

    今天——恐怕要走了,來向你辭行。

    蘇折羽只是點了點頭。我已聽說了——扶風,你身體還好麼?

    暫時還好,程夫人開的幾服藥,也都帶上了。

    蘇折羽哦了一聲。只可惜,我不能與你同去。

    蘇扶風沉默了一會兒,在她身側坐下了。

    我雖然還是不甚清楚。不過——你總是我姐姐。她笑了一笑。你能再與我說說——家中的事情麼?

    家中的事情?蘇折羽怔了一怔,隨即笑。當然好。

    她停頓了一下。娓娓述說幼年在大漠的時光——

    凌厲、蘇扶風與程方愈三人。便此先行赴太湖與太湖金針等晤面,而前去明月山莊之任,只能委予了顧老先鋒。他自是一千一萬個想飛赴朱雀山莊殺敵,只是眼下情形,卻又殊無他擇——

    不日三人已抵太湖。水寨孝喪未除,清清淨淨。

    三人通了名姓,太湖金針母女聽聞,皆迎了出來,言說起顧笑塵之事,皆是黯然。

    程方愈便先著急,問起「逆行之夢」來。

    逆行之夢……?姜夫人似含遲疑。

    程方愈見她表情似有猶豫,又道,內人是醫家之後,言道或者姜夫人會曉得這「逆夢」之法。

    姜夫人沉默了一忽兒。「逆行之夢」原是我家傳醫書上所載,尊夫人既然知曉,想必與我們金針一脈,亦有淵源,只是——這一出針法極為凶險,我從未使過。「逆夢」本就倒行逆施,而人於睡夢之中,更不知危險。如此喚回短暫的記憶,是否值得?你可曾想好了?

    程方愈想說「值得的」,但這話,無論如何都不該由他來說。他不由轉頭去看蘇扶風。

    蘇扶風嘴唇動了動,似乎是想說這三個字「值得的」,可是唇色蒼白著。她依稀感覺到一種疏落的記憶,要費極大的力氣才能抓住的、從姜夫人字裡行間影射出的一種似曾相識。

    你還好麼?凌厲抓住她手掌。她已閉上眼睛。是邱廣寒——那個畫中的女子——似乎——說過這樣的話。

    在很冷的地方。她閉著眼睛,喃喃地說。在冰川——冰川之中——她說——

    是了,那一日邱廣寒也曾問過她,是否值得。以心脈五針這麼痛苦的做法來換一個離開此地的機會,「你可曾想好了?」對了,心脈五針——她憶起了這非人的痛楚之感。她……她似乎是什麼都要憶起了吧。

    凌厲感覺她的手一緊,只見她睜開眼睛來。我想起來了。蘇扶風驀地鬆開他手。凌……凌厲……我……

    她嘴唇輕輕顫了顫,似乎,還無法把之前的那些碎落又重拾的記憶,與這幾十日**的記憶拼接在一起,揉成一個完成的自己。可是,凌厲——這個人,她是從不曾忘的。她只是恍惚不能相信他正站在自己身邊,而之前的記憶裡,他應是永不會再願意見到她的吧。

    你想起什麼了?凌厲猶自在問她,那語聲柔和,不像是那個原該已恨極了她的凌厲。

    這是不是假象,她已不想深究。這一瞬間她突然反應過來一些更重要的事。

    我有事情要告訴你。她脫口而出。

    凌厲多少也心有所感,道,是關於朱雀山莊的所在麼?

    不是……不只是這個。蘇扶風道。姜夫人。可否容我和他單獨說幾句話?

    姜夫人倒是笑了笑。蘇姑娘自己憶起。倒是大喜。我們暫且迴避吧。

    凌厲向她點頭致謝。見眾人連同程方愈都先去了別間,不由道,有什麼話非要偷偷地說呢?

    很重要的事情。蘇扶風道。我見到瞿大哥了。

    瞿大哥……瞿安麼?凌厲道。他莫非在朱雀山莊?

    是。不僅如此,我還知曉……知曉他其實是你的……

    她停頓了一下,將朱雀山莊之中所知一一道來——

    她沒有顧得上向他解釋自己是為何突然棄他而追隨俞瑞的。在她心裡,是否解釋已不重要了,反正她的人早已不屬於他一個人,她知道再如何解釋也沒有意義。

    更何況。她已看見他的神色——自聽她說完瞿安之事之後就一直恍惚。她明白的——這般事實,凌厲一時之間,自然難以相信,更不要說接受,又怎還顧得上聽她說別的。

    不過她理了理頭緒,還是說起了下一件事。

    我們還是盡快去救邱姑娘出來。她輕聲道。

    凌厲才微微一震,回過神來。廣寒麼……?

    蘇扶風點點頭。我是多虧她和瞿大哥才得以脫身,不能就此棄她不顧。

    自然……自然是不能的。凌厲回答得心不在焉,眼神微微游移。

    蘇扶風輕輕笑了笑。她記起在朱雀山莊之中,邱廣寒激她出來。原是讓她覺得可以再見凌厲一面,便是莫大的幸福。此刻她已見到了,可是——竟不是原來以為的那般情境,這叫她一時之間,實不知該如何自處。所幸還是有這些話可以對他說,否則她又該當如何?

    凌厲收斂幾分心神,道,朱雀山莊的所在,與內中人手情況,你應是清楚的?

    蘇扶風點點頭。

    好,那我們與程左使一起商討下對策。

    蘇扶風沒來得及點頭,凌厲已轉身走出。

    她輕輕歎一口氣,隨他出去。凌厲卻又似想起什麼,忽地轉回身來,要牽住她。她吃了一驚,竟爾縮手。

    凌厲看了她一眼。你想起了從前,但前些日子與你說的話,你都忘了麼?

    蘇扶風心神一凝。那日凌厲曾說他這一次再也不要辜負她——可現如今她又怎敢去把他這全然沒有理由的承諾當真。

    不需如此的。她低著頭,輕輕自嘲地笑著。我已不是昔日的蘇扶風了。我早跟了大哥,與你沒有瓜葛了。

    你為什麼會跟了他,現下我也知道得**不離十。凌厲道。便算你跟過他,前日裡你還不是重跟了我——又怎麼算?

    蘇扶風知道他說的是此次重會之後又曾相歡過之事,心裡不知怎的竟想起了那條終是沒能回去的小溪,一時之間,淚竟已泫然欲滴。

    她已太久未曾哭泣,也早自絕了任何期望。只是此刻若握住凌厲的手,她想,難道真的會與以前不一樣麼?

    可她還是沒有。她略略側臉,隱去淚意。她再鼓不起勇氣來了——她太瞭解他,她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自己竟已連飛蛾撲火的勇氣,都已沒有了。

    她只是微微地又笑了笑,垂著手。何必如此。她低低地說道。若你對我如此,邱姑娘所做的一切犧牲,又當如何?

    凌厲的手靜止了良久,連同他的表情,他看著她的眼神。他知道,蘇扶風對他,並沒有變;只是——她雖是為了他才委身於俞瑞,卻也終於在虛與委蛇的這段時日,學會了另一種去喜歡他的方式。

    她不再像從前一樣了。

    他的手垂下去。他轉身,不再看她,向外走去。

    蘇扶風跟在身後。她的心終於沉了下去。她是對的。她什麼都料到了。

    不是今天,也是明天——他在乎的人不是我,就終於會離開我——

    凌厲心裡卻又何曾清淨,他只是沒有閒暇在這個當兒作出什麼抉擇。瞿安的事情猶如一道霹靂,他心中只是煩亂,其他的事情,又怎想得下去。

    好在這日傍晚,拓跋孤也已隨後趕到太湖。既知朱雀山莊所在,四人連同太湖諸人在內,無不躍躍於赴莊報那血海深仇。

    晚間拓跋孤與凌厲獨坐時,自不難發現他的揪然不樂,追問之下,凌厲也未隱瞞,將蘇扶風所述一些來龍去脈,包括自己與瞿安之關係告知了拓跋孤。說來這也未必一定算作壞消息,可他終究覺得有些不知如何自處,卻不料拓跋孤聽了之後,問了另外一個問題。

    你說——給蘇扶風按下心脈五針的人是瞿安?他是為了幫她脫逃?

    聽說是如此。

    拓跋孤凝了凝眉頭。「心脈五針」連我都不會,他為什麼會?

    這個……凌厲只得接話道。青龍教之前曾有一段時間情形大亂,會否是這期間,有記載刑罰的文笈丟失,為黑竹所得?

    你在黑竹會——有知道些什麼?

    凌厲搖搖頭。不知道。不過……若瞿……安,若他得到「心脈五針」之法,大哥必定知道,那麼扶風的假死,當瞞不過他才對。

    離奇的倒是瞿安一個外人,竟能將這酷刑活用作求生之策?拓跋孤冷笑。這種辦法,便是司刑長老,怕也不敢嘗試。

    凌厲只嗯了一聲。他想聽的並非這些。可是回過頭來,自己心裡的煩悶不過是自己的私事,難道還真的指望拓跋孤說幾句話來解決自己心裡頭的煩惱不成。

    你想見他麼?拓跋孤忽然道。

    嗯?

    瞿安——他既是你親爹,你如見了他,恐怕不少未解之謎,總也會有答案。

    凌厲茫茫然點點頭。是……是啊……只是……我到現在還是不大相信。如果他是我父親,他當年為什麼不說?

    你問本座,亦是無用。拓跋孤道。既有如此疑問,何不當面與他問個清楚。他停頓了一下。我擔心的倒是——廣寒此刻孤身在朱雀山莊,全憑一己之力與這許多人周旋。若有任何閃失……

    凌厲點點頭道,不錯,我們須得立即啟程才是。

    拓跋孤看了他一眼。凌厲咬了咬唇道,她是從我手中丟掉的,我總要救她回來——

    苦寒之地,天氣竟是不錯。

    坐在屋內的邱廣寒,心情卻陰透了。已經過了這麼久這麼久——那個看過她繡帕的人,還是沒有任何消息。

    也許那次離開你的時候,真的已將你傷得太深——可是我不相信明白了我一切苦衷之後,你仍會無動於衷——便算你我之間再沒有什麼可能,你也不會棄我不顧的吧——便算你要棄我不顧,你總也會把一切告知青龍教的吧?

    可是,是我太相信你了?是我錯估了我們之間的默契,是我從來都誤會了你願意為我而更多加思索的心意?

    你再不來,我只好自己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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