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住口!拓跋孤喝道。誰讓你提到我娘的?各人自有各人的立場,我娘當年有理由與我爹私奔,邵霓裳也可以另有心上人,好啊,可是當年夏廷站在夏家莊的立場不是便此要阻止我娘?現在我處在青龍教主的立場,自然一樣可以逼邵霓裳嫁我。若有人要反對,要來找我麻煩,也請盡來!
夏錚只好苦笑搖頭道,姐姐如此千辛萬苦地爭取,才有了你,卻萬料不到你仍在這裡對別人做這樣的事,這不是太對不起她了麼!
你要我說幾遍,夏錚!拓跋孤無端地忿怒起來。你再提我娘一句,我讓你走不出明月山莊!
哥哥,你不要這樣。邱廣寒急了,正要勸他,忽然外面一卻傳來一陣喧嘩驚叫之聲。拓跋孤已經先皺起了眉頭。外面怎麼了?他沒好氣地看向蘇折羽。
我去看看。蘇折羽應聲向外走去,隔了一會兒回進來,道,好像是邵霓裳出事了。
邱廣寒大吃了一驚。邵姑娘出事了?她顧不得什麼便飛奔出去,轉到內院已見好多人面色匆匆往裡趕,再往前,只見邵霓裳的屋子前已經聚著些人,隱隱有哭聲自房裡傳來。邱廣寒心中一沉,深感不妙。
她連忙自人群裡搶去屋門口推門而入。家丁婢女見是她,也不敢攔阻,被她搶了進去。屋裡兩名邱廣寒識不得門派的武林人士,正自搖頭歎息。她從人縫中看見了邵宣也,只見他面色蒼白,甚至有幾分失魂落魄,目光無意地一轉,才瞥到她臉上,些微地一怔。邱廣寒連忙走了過去,正要相詢,卻見床上齊齊整整地躺著邵霓裳與高鈺兩個雙目緊閉、面容沉靜的人,不禁驚得呆了,便要向後倒,下意識地伸手去抓邵宣也,卻頭一次感到他也手心冰涼。床邊時珍正在一邊用手帕抹著眼淚,一邊向一名長衫老者哀聲道,先生千萬要想個辦法,若連神醫您都解不了這毒,叫我要怎生是好!
邱廣寒聽到「解不了這毒」五個字,心中頓時一動,忙上前道,伯母別擔心,若是中毒,我能解。
時珍顯然一愕,並不相信。邱廣寒不顧邵宣也拉扯,只道,可有匕首短刀?
時珍不知她意,下意識便將自己所配之短匕遞了過去。邱廣寒方接過來,邵宣也一隻手迅速伸過來牢牢一握,握住了她手腕。
你又想幹什麼?邵宣也道。好了,你……出去吧!
你知道的,我的……
別說了!邵宣也打斷她。現在不是你逞能的時候。
怎麼是逞能?邱廣寒掙道。你想不想救邵姑娘?我不過受點兒傷,他們卻是兩條性命!
邵宣也實在是沉默了,雖然仍牢牢握著她腕,卻也真的不知道還可以怎樣。他曾經想過,永不會再讓邱廣寒做這樣傷害自己的事,但眼前中毒將死的人卻是他的妹妹,假如別無他法,他還能夠如何呢?可是他也知道多一個人知道邱廣寒這異處,她就很可能多一分危險;既然終於要她傷害自己,無論如何,總要將其他傷害減到最少為好吧?
他咬了咬牙,轉身道,諸位神醫趕來幫忙,邵某感激不盡;生死有命,亦是舍妹福薄——請諸位不必掛心,回去休息吧!
宣……時珍便有不解欲待反對,邵宣也回頭來竟對她也一瞪,將她這話也瞪了回去。
娘,您能不能……也出去一下?他低低地道。
時珍被這話驚得立起,指著他道,你……你什麼意思!
邱廣寒已經又掙了一掙。快放了我!你再這麼囉嗦,邵姑娘和那位公子就不行了!
邵宣也只得慢慢鬆開手來,邱廣寒刀尖已向自己腕上落去,驚得時珍要尖叫起來。說時遲那時快,她只見人影一閃,邱廣寒身後竟又有一隻手伸了上來,將她手腕一握,牢牢地握住了。
誰讓你做這種事的?拓跋孤的聲音。
你倒是來了!邱廣寒狠狠地道。誰害得人家這樣的?誰逼得人家走投無路、服毒自盡的?你半點也不覺得內疚麼?放開!
哼,我無論做了什麼事,這債也不必你還。拓跋孤說著看了邵宣也與時珍一眼。記在我頭上就是。
那麼你想邵姑娘死了?你自己挑吧!讓我救她,還是不讓我救她,讓她死了,你也娶不到!
你……我是為你好,你竟……拓跋孤臉上變了顏色。
我也是為你積德!邱廣寒理直氣壯地頂他。你為我好?那麼為了你自己,你的計劃要落空了,你甘心麼!?邵大哥,你們還不動手!
邵宣也會意,抬刀向拓跋孤而動。他不期望能將拓跋孤如何,只要他能鬆開了邱廣寒。可拓跋孤豈會受他之迫,手上一用力便將邱廣寒反而帶了過來,邵宣也那一刀還未拔,已知無處可下。
拓跋孤只無視他,一雙眼睛卻盯著邱廣寒,見她對自己的表情已是恨意,怒氣沖沖地哼了一聲,摔下她的手來,道,很好,到頭來都只是怪我而已——你只是為我積德而已——那便成全你這美意!儘管去弄傷你自己罷,死了只怕還更好!
他轉身摔門而出,候在外面的蘇折羽見他表情不對,不敢言語,一聲不響地跟著他也往回走,卻不料拓跋孤顯然對她這順從也不滿意,猛一轉身吼道,誰讓你跟來的?
蘇折羽嚇一跳,停了一停,拓跋孤狠狠地道,給我去看著邱廣寒!
蘇折羽慌忙道是。她也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此刻卻真的提不起勇氣發問了。
週遭有不少武林人士,顯然還不知道她與拓跋孤是什麼人,但能夠自由來去內院的陌生人,也足夠他們起疑。但是拓跋孤似乎已不在意了——對於他來說,婚期宣佈在即,他已經無需太多躲躲藏藏了——反正邵霓裳不死,他就鐵定要娶她的了,不是麼?反正有純陰之血,她就一定不會死的,不是麼?
只是,這樣做果然是最好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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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厲幾乎覺得自己已是最後一個得知這件事情的人了。他聞訊趕去邵霓裳那裡的時候,邱廣寒的傷口也已經包紮了起來。與前次不同,她很清醒地睜著眼睛,只是臉色不怎麼好,頗為乏力地倚在蘇折羽的肩頭。
他於是只好放慢了自己奔過來的步子,小心一點地走上前去,關切道,你還好吧?
邱廣寒禮節性地點點頭。凌厲停頓了一下,道,還是回去歇著吧,我送你……
我想等邵姑娘他們醒來。邱廣寒垂著眼睛。
凌厲哦了一聲,看看蘇折羽,也找個地方坐下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一知半解地問另一邊的邵宣也。後者於是再把經過大致敘述了一番。
那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凌厲追問。
邵宣也看了時珍一眼。這件事情我看我是做不了主了。他語中帶著些刺。
時珍哼了一聲。我看你這段日子對我很不滿,宣也,不過我還是要叫你想想,拓跋孤與高鈺,孰利孰弊,一目即知,怎麼你竟會與我意見相左。
邵宣也強壓住聲音道,在你心裡就只有利弊之分,從不覺得一門婚事本應遠不止這些。霓裳出了事,我都不知道你是為了什麼在哭。倘若這樣辛苦地救她活來你仍是要逼她嫁給姓拓跋的,那麼我倒寧願讓她遂了自己的心願死了為好!
住口,如此不吉利的話,你……時珍似是也怒意十足,不過她隨即想起個更重要的問題,轉念道,廣寒與拓跋孤,是什麼關係?
你對這個也感興趣?邵宣也冷冷地道。
你最好是小心與長輩說話的口氣。時珍道。我二十多年來最疼的是誰?若非爹娘何來你,何來你的今天——這兩天的舊賬還未與你算,你竟敢這樣跟娘說話?等武林大會之事終了,你須得好好給我反思罪過,莫要以為翅膀硬了,就連長輩都可以不放在眼裡!
我是覺得……
什麼?時珍逼視他的眼睛。
算了。邵宣也低下頭去。他沉默了,不想再說。他是覺得他錯了,他想,假若以前他不是這樣聽話,此刻也不會鬧到無法收拾吧?不過,話說回來,他是明月山莊的少莊主,更是中原武林景仰的大俠,有什麼其他選擇呢?假如是邵霓裳,還可以選擇桀驁不馴,必要時還可以自盡以示立場;他呢?他只能做個左右逢源、不停周旋的人物。凌厲和邱廣寒說得對極了,「你是大俠嘛」。他不能不做大俠。這角色,退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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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時分,蘇折羽還是回來了;確切地說,她是來照顧拓跋孤的飲食的,儘管後者並不一定需要。她簡單說了說情況,情緒叵測的拓跋孤此刻也並不說什麼;蘇折羽隨即又回了邱廣寒身邊。
只是,拓跋孤聽見下一次有人敲門時,這個人竟然是邵宣也了。
他面色沉鬱,與他投在拓跋孤房間裡的影子一樣。
我希望你去看一下霓裳。他冷冷地說。看看你究竟把她害成了什麼樣,順便再告訴我,你還會不會想娶她。
怎麼。拓跋孤道。她應該死不掉的。
你去不去。邵宣也的語氣少有的冷峻,甚至連一貫趾高氣揚地拓跋孤也深感拒絕不得。
他跟他往邵霓裳的房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