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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二八 文 / 小羊毛

    凌厲靜謐地坐著,坐著守著這個在此刻,只屬於他一個人的邱廣寒。他想一切的事情在發生之前的一瞬間,都不會有人料到的。他想他是無論如何也形容不出來此刻充滿自己心裡的那種感覺的。

    還好,邱廣寒的唇此刻已恢復了一點血色,嫩紅嫩紅的,不再像方纔那麼青白。她臉上的表情淡淡的,正如所有她沉靜時的表情一樣。他喜歡這種感覺。這麼平淡的感覺,太少了。上一次他誤傷她,她昏迷的時候,他也曾這麼仔細地瞧過她的臉孔。但此刻真的不同了,這女子已不再是個陌生人。她是一個永遠也無法從他生命裡分離出去的部分了。

    她的眼睛似乎動了動,他連忙悄聲喊她。邱廣寒睜開眼睛,正如從前從夢中被他叫醒時一樣,半迷茫半友好地朝他微笑。不過她隨即看見他衣上的血,憶起自己是為什麼會暈過去的,開口要問什麼,卻又閉上了嘴,仔仔細細地打量他。

    凌厲。這個人好好地在這裡,已經沒事了。還問什麼呢?

    空氣在這一刻走得很慢,很輕,似乎是不願驚動了這少有的溫情脈脈。邵宣也也沒回來,他就算找到了店家,也是要裝作找不到的了。

    凌厲本來覺得她醒來,自己應當有無窮的話要說,但此刻竟說不出來,甚至他自己知道永遠也不會說。他不需要說。責備她適才魯莽之舉麼?感謝她麼?沒有必要吧。

    他伸手撫她的唇,撫平她善良至極的那個微笑。她的目光閃爍著。他著迷了。他放開手去。他又忘形了,失態了,控制不住了。現在只有他們兩個,沒有邵宣也了。

    他這次,真的朝她唇上俯下去了。

    他觸到她,她沒動。凌厲緊張的心一鬆,沒遭拒絕令他的心情陡然可以用心花怒放來形容。但他還是不敢太過放肆,只收斂地吻了她一下,就抬起頭來看她。

    她也看他。她的臉上此刻卻純淨了,沒有羞澀或嗔怒,也沒有興奮或生氣。她只用這不摻一絲雜質的表情與目光看著凌厲,一動也不動。

    凌厲不知所措了。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不知所措了。他偷偷地,用力地伸手抓住床沿,下定了決心似地道,你跟我在一起好麼?

    邱廣寒笑。我們不是一直在一起?

    可是你心裡喜歡我麼?凌厲急迫地問出口來。

    邱廣寒看著他。你何必這麼在意,反正我已經說過會與你一起的。

    我當然在意!凌厲道。如果你心裡喜歡我,那麼會永遠和我在一起;如果你不喜歡,那麼有一天是會離開我的啊!

    有一天會離開你麼?邱廣寒喃喃道。我不知道……我總覺得我是個不能與別人在一起的人,雖然你對我很好,與你在一起也很好,我還是……沒辦法……

    凌厲悵悵地看了她半晌,道,好吧,你是不肯給我什麼希望的了。

    邱廣寒禁不住笑了,凌厲卻笑不出來。他覺得自己生氣了,因了她這不把自己當回事的笑而生氣了。

    算了,我……我就……謝謝你這次……!

    他的話只憤憤地說到一半,又說不下去了。他怔怔地注視著她的一雙眼睛,無法吐出一個狠字來,聲音又柔下去了。

    我就是最喜歡你。他低低地道。你這樣不顧自己地救我,還說會留在我身邊,我還有什麼……不高興的呢?

    這番表白只是這麼淡淡的一個字一個字地從他口中吐出來,他毫不惶恐,也毫不退畏與羞怯。他知道「最喜歡」這三個字,他是沒有與別人說過的,在甜言蜜語裡也沒有。

    邱廣寒看了看他,轉過臉去。你心裡真的喜歡我麼?她說。

    真的。凌厲信誓旦旦。

    邱廣寒只是歎了口氣。但你不要這樣。我想我本來是不用對你說這些的,過些日子你這念頭也許就淡了;可我還是這麼說一句地好:你不要這樣。我……我後悔了。

    後悔什麼?

    後悔方才沒躲開你。邱廣寒道。但算了。我叫你親到嘴唇,也不過是那許多叫你親到嘴唇的女人中的一個,你不會為此記住什麼的吧?那就算了。

    你……你說的是什麼意思?凌厲幾乎糊塗了。我一點兒也不明白!

    你記得喬家的少爺麼?邱廣寒道。少爺也像你現在一樣,可是最後我卻什麼也不能答應他。我一直想你是那種不會太輕易陷進去的人,也就是說,不會喜歡上我的,所以我才很願意,也很放心與你在一起,你不要變成像他那樣,我……我想你不會的吧……

    你不要扯到別人身上!凌厲道。我在說我和你,你卻說起他來了——你認為我是那種隨隨便便的人,那好,可你自己不是吧?你不躲開又算什麼,算……施捨給我?你心裡根本也不喜歡我,然後還不忍心叫我空手而歸,才不躲的麼?你……你是那種人麼?

    我說不清楚是不是喜歡你們,或者我對你們,其實都有一點點喜歡,所以……所以我……

    凌厲的臉色變了。喬羿是不是……是不是也親過你?

    邱廣寒淡淡一笑。就許你親過許多女子,就不許我親過別的男子麼?

    沒……沒有,我沒這麼說。凌厲話雖如此,心裡卻酸得很,不禁狠狠咬了一下嘴唇。

    邱廣寒又淡淡一笑。你緊張什麼,我又沒說真有那麼回事。

    凌厲被她攪得愣怔,竟然不知道怎麼再問下去。

    你啊,你是不是總以為女孩子一定要喜歡你才行?邱廣寒微微笑道。

    凌厲沉默,似乎在想什麼,半晌。其實是我不好。他不知自己怎麼說出這樣一句話來。我……我方才實是沒想你的心思會怎樣。

    沉默了一會兒,見邱廣寒不再言語,凌厲只得轉念道,邵大俠出去找店家,還沒回來。

    邱廣寒嗯了一聲,好半天,抬起頭來道,你怎麼打算?

    我……怎麼打算?

    你打算從今往後避開伊鷙堂,還是跟他們鬥下去?

    我自然不想就此算了。凌厲道。看情形伊鷙妙是不會放過我的。總是這樣叫她找上門來,不如設法先找她的晦氣。

    不過……邱廣寒沉吟道。想想看。她說著撐坐了起來。伊鷙妙在你身上下毒,你要是死了,對她半點好處也沒有。所以會不會是這毒雖然厲害,但可能不會真的致死?

    我記得當初中毒時她曾說過,這藥是十二個時辰致命。

    十二個時辰……邱廣寒又喃喃道。到現在有多久了?

    八個時辰。凌厲道。

    那麼……她的打算是不是……十二個時辰到之前,找上門來用解藥要挾你——凌大哥,這倒是好機會呀,她一定以為你已經毒發,等會兒只要你假裝昏迷不醒,不愁沒有機會偷襲她。

    那倒是個辦法,但是你怎麼辦?凌厲道。她若看到多了一個人在此,會起疑吧?

    你說吧。邱廣寒道。若你覺得我留在此是個累贅,我就先找個地方躲一躲。

    不行。凌厲斷然道,我不能讓你離得太遠。

    那我留在這裡,扮成店家的姑娘?

    凌厲還是搖頭。伊鷙堂總堂在松江,伊鷙妙對這裡有什麼人說不定都很熟了,何況那天在臨安不是都有他們的人見到過你麼——我看嘛,你就繼續扮成我的相好就好了。凌厲說著不由笑著看她。

    ……你是不是忘啦,你是被他們抓來的,就算我臨安的時候與你在一起,怎麼可能會來這裡?我倒聽說臨安分堂的那些個人已經回去了,沒人認得我,不若我扮成邵大哥的相好還像樣點!

    你就是寧願跟他清不楚也不肯和我……

    凌厲抱怨的話才說了一半,便發現邱廣寒好像根本沒聽。她已經在看門外,喃喃道,邵大哥怎麼還不回來……

    人家是被我們牽連進來的,沒必要繼續受牽連,就這麼走了也不一定。凌厲道。

    哪會啊。邱廣寒說著下了床來。我去找找他。咱們這個計劃,也得跟他商量一下。

    那我也去吧。凌厲無奈,也只好站了起來。

    時不過剛過午。邵宣也說是找人拿水,實際上也是避開兩人,百無聊賴,自己到客棧外面晃悠了幾圈,不知不覺到了江邊。雖是午後,天氣卻全然沒有午後的樣子,照樣陰霾滿佈,沉得好似要壓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打算往回。陰陰的氣氛裡,忽見對面的灰色中,隱隱約約地走來幾個人。邵宣也心中暗暗一凜,不動聲色地轉身走開去。

    那幾個人如影隨形,竟跟蹤他而來。還未走太遠,只聽一個妖媚的聲音冷笑道,既是來找我們的,為何見了面又要躲呢?

    邵宣也站住,回過頭去。

    伊鷙妙的身形漸漸地從黑暗中走了出來。她仍是那身黑色勁裝打扮,身周幾個黑衣人,皆是一線高手。

    想不到這麼快就又見面了,邵大俠。伊鷙妙輕巧地笑著。邵宣也見到她雖然意外,但心念微動便想,不錯,她是認為凌厲中毒不醒,我問不到話,想找她要解藥去了。

    他於是道,我確是想找你去要凌厲的解藥,只不過看到你這陣勢,我便知道要不到的。

    那你就錯了,伊鷙妙冷笑道。凌厲的解藥我自會給他,只不過你邵大俠——看起來好像有點多餘呀!

    邵宣也心下暗暗吃了一驚。此刻自己落單,若她仗著人多向自己下手,死了也沒人知道是他們所為——豈不正如那日左天明一樣了。

    但他也並不慌,仍是道,我知道你想殺了我獨吞劍的秘密,但是我若死了,你想知道劍在哪裡就很難了。

    伊鷙妙哼聲道,這麼重要的東西,你會不帶在身上麼?會放心放在別處?就算你果真藏起來了,松江縣亦非你老家,你能把劍藏在什麼地方——只要我一聲令下,自有人會翻遍縣城,把劍找出來。眼下……邵大俠若還想留著這條性命,就乖乖束手就縛吧!

    邵宣也大怒拔刀道,邵某豈是受人要挾之輩。想要我束手就縛,拿出本事來。昨晚我與你那一戰,今天倒可踐了!

    伊鷙妙喲了一聲道,這就發怒了?邵大俠不愧是邵大俠,又想用言語逼得我與你單打獨鬥,今天我沒那麼多時間!她手一揮,幾名黑衣人將邵宣也圍在中心。

    便在此時邵宣也身後響起了一聲冷笑。他吃了一驚。伊鷙妙也吃了一驚。眾多黑衣人也吃了一驚。這冷笑已離他們極近,但每個人都直到此刻才注意到。伊鷙妙適才視線被邵宣也擋住,又被圍住他的黑衣人擋住,再加上天色陰沉,幾分霧氣掩映,自然不易發覺。但她還是極為吃驚了,幾乎嚇了一跳,因為一個人走得如此之近足夠令她渾身的毛髮都豎起來了。

    眾人身形一錯,那人露出臉來。邵宣也回頭去看時,只見人影慢慢走近,竟是邱廣寒。

    邱廣寒似乎並不害怕,穿過黑衣人的包圍,走到邵宣也的身邊站定,瞥了伊鷙妙一眼,漫不經心地道,邵大哥,這人就是伊鷙妙?

    邵宣也幾乎一怔,道,不錯。

    伊鷙妙定定地看著這個突然出現的絕色女子。她這輕蔑而優雅的神氣竟令她陡然間自慚形穢,甚至她順著她的左手發現她手中拿著「烏劍」,也無法將目光從她臉上移到劍上去,直到邱廣寒冷冷地開口道,果然不愧是伊鷙堂主,這個陣仗是想以多打少,殺人滅口了?

    邵宣也實在沒料到她會突然前來,此刻心中也頗為憂心疑惑,但面上自然不會表現出半分來。但他看見「烏劍」時心卻沉了下去。他實在不明白為什麼她會把劍帶來這裡,這個女人的面前。

    他並不知道邱廣寒是特地出來找他的,而遇見伊鷙妙只是個意外。他只是安慰自己,凌厲決計不會讓她單獨涉險,所以——一定也在左近。

    伊鷙妙定了定神,強笑道,這位姑娘輕功絕頂,不知名號為何?在下孤陋寡聞,竟不知該如何稱呼才是。

    邱廣寒道,名姓你就不必知道了,我不過跟著宣也南下。他無論去哪裡,一個人總是不周全,我自然要幫他。

    邵宣也被她兩個字「宣也」叫得心裡發窘。伊鷙妙心中卻一凜,打量她的神色,心道這個女子武功說不定還在邵宣也之上,竟然看不出來歷,極是不好對付。

    ——所以你們如果想對付他,就先過了我這一關。此刻烏劍已經在我手上——堂主想不想試試看你的刀能不能對得過我手裡的這把烏劍?

    邵宣也只覺得兩個手心裡儘是冷汗。他此刻明白邱廣寒只不過是在擺空城計,但這空城計果真能騙過伊鷙妙麼?他們畢竟有那麼多人——若是真動起手來,不知道能到什麼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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