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在一扇不起眼的門上一推,拉著他撞進了一戶人家。一見到光亮凌厲頓時清醒了幾分,忙跟人影將門碰上,門外的腳步聲已逼近了。他一邊俯在門上細聽,一邊抬頭看對面的人,果然正是邱廣寒。
第二次,她又是在全然出乎他意料的時候忽然出現。凌厲只覺自己心裡這感覺實是難以名狀,見到她該大喜麼?但對於她的猜疑甚至恐懼,卻又加深了一分。
也幸好此刻情勢緊張,無暇多說,只得注意外面的聲響。甚至,門並沒有上閂,因為誰也不敢此刻去弄出這聲音來,招致懷疑。凌厲只覺意識一時間又模糊了,隱約聽得外面一陣竊竊私語,過不得許久,人似是遠去了。他與邱廣寒對視了一眼,兩個人都鬆了口氣,凌厲額上更蒙了一層細汗,慢慢坐倒在地。
邱廣寒這才發覺他神色有異,忙過來道,凌公子,你受傷了?
凌厲只道,中了暗器,不礙事。
他本來還想說什麼,卻因為適才運起輕功血行過速,此刻莫說運功逼毒,連說話的力氣都幾乎沒有了。
中了暗器?邱廣寒緊張地盯著他。在哪裡?
凌厲指指右臂。邱廣寒連忙捋起他右邊的袖子,只見上臂靠近手肘處,赫然已黑了一片。
邱廣寒毫不遲疑地伸指往他傷口黑點處一擠,銀針透膚而出。她左手便要去拔,凌厲不料她動作這麼快,忙道,針上有毒,邱姑娘你……
他想叫她不要用手碰銀針,但早已不及。邱廣寒手早將針往外一抽,丟在一邊。聽到「針上有毒」四個字,俯口就吮。
凌厲大駭,左手將她一推道,你幹什麼!
邱廣寒往地下吐了口毒血,道,你放心,我不會有事。說著俯過去再吮。凌厲意識已漸模糊,只半夢半醒一般竭力想抽回手臂來,但竟沒了抵抗她的力氣,倚住了門邊驚異地看著邱廣寒。
邱廣寒一吮一吐,直吮了數十口,只見凌厲臂上黑色漸漸消失,傷口亦滲出紅血來,心下甚喜,抬頭只見他定定地望著自己,不由伸手去他眼前揮了揮,道,你想什麼?覺得怎樣了?
凌厲無法動彈,只吃力地道,該是我問你才對……你——
我沒事呀!邱廣寒笑道。我早說過我不會有事。
沒事就好,可是你到底為什麼……
等下再跟你解釋。邱廣寒道。你現在能站起來麼?我們得快去——
話音未落只聽後面傳來一男子的聲音道,什麼人?
邱廣寒正去扶凌厲,聞聲回頭,還未說話,那男子已吃驚道,小寒,你在這裡幹什麼?這人是誰?
邱廣寒只道,是我一位朋友。少爺來得正好,快幫忙扶他進去。
凌厲抬頭看那男子,只見他亦不過二十一二歲年紀,一雙眼睛正瞪著自己,滿臉皆是敵意。凌厲將目光移開去。那男子雖似心懷疑惑,仍是過來同邱廣寒一同扶了凌厲,道,你這位朋友怎麼了?
他受了點傷。
正往房裡走時又聽後面一人冷哼道,喲,越來越了不得了,非但自己有臉回來,還把男人也帶回家來了!
三人一起回頭,只見身後不遠處站著名四十來歲的婦人,正冷眼瞥著邱廣寒。
邱廣寒也不客氣,冷哼了一聲道,夫人現在恐怕已沒有資格教訓我了吧。
婦人諷道,幾天不回家的野女人,不曉得哪裡搞來這麼一筆錢,口氣倒大了起來,莫非忘記了以前是怎麼求我的了?
那少年男子插口道,二娘,你好了吧。若非小寒今天回來,我們也不知會怎樣,你還說什麼!
凌厲聽得不甚了了。毒雖被吸出,但事先侵入頭腦的暈眩仍是未消,四肢亦感麻木,他也沒了動腦筋的心思,只由著兩個人扶著進屋去了。
躺下了之後他覺得好些,欲待說話,陡然看見邱廣寒臉色蒼白,不由嚇了一跳,一下又坐起道,邱姑娘,你……你臉色這麼差!
那少年男子亦吃驚道,小寒,怎麼了?
邱廣寒擺擺手,往後退了幾步,坐在一張凳子上,伸手扶住胸口和咽喉。凌厲駭道,是不是那毒……
什麼毒?少年驟然回頭。
我中了毒,她方才……替我吸出來的。凌厲據實以答,滿以為那少年會大驚失色,誰料少年這麼聽說,臉上的緊張反而淡了,只轉回去扶住邱廣寒肩膀,柔聲道,又很難受麼?
我沒事。邱廣寒低聲道。話雖如此,她唇上的血色仍是淡了下去。那少年似乎也有點緊張了,小聲道,去休息會兒吧。
邱廣寒點點頭,看了凌厲一眼。凌厲陡然覺得自己是是個什麼都不明白的外人,對於他們兩個人的各種決定和作為半點插不下嘴去。
那少年旁若無人地扶走了邱廣寒,凌厲只目瞪口呆地瞧。還以為我與她就算是很好了,卻原來根本不能與旁人相比。他忍不住想。我對她所有的事情,根本一無所知。
他此刻一個人坐在邱廣寒的床上,身上的麻木令他無力走動;即便他可以走動,他也不知道該做什麼。但他也不想躺下去。他的頭腦裡空蕩蕩的,心裡不知為何,真的生出幾絲妒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