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不比別處,要在這裡長住,凌厲還是略犯躊躇。他知道臨安對於居民查檢得很勤,左鄰右舍間一問就知道誰是新來的,而自己的身份又顯然有點說不清——所以至少在這最初的幾個月,還是避下風頭,離群索居比較好。
湖東是城鎮,居民大多居此;另三面卻是山林,居住並不密集。出於那些支離破碎的幼年記憶,他決定在竹林裡搭個簡易的小棚暫住。下一步要去哪裡,他沒想好,反正——
他坐下,打開背包,看著厚厚的一沓銀票。
過去十五年賺到的錢,大概尋常人一輩子都賺不到。
凌厲不算是個耐得住寂寞的人,但逼自己在竹林裡住一段日子,也真的沒別的事情做,只能慢慢做起傢俱來消磨時間,最後竟然也把小棚改造成了個似模似樣的小屋。此刻季節不好,冬天已近,周圍幾乎什麼都沒有。臨安府附近仍算富庶,凌厲有時出去轉轉,路過農民家,就買些存糧回來,但鬧市是決計不去的。
他在計算著日子。只希望關於自己的傳聞隨著時間越來越淡,那麼數月後憑借一口當地口音出現在城裡的時候,也不至於會引起任何聯想了。
這兩個月過得他自己也不敢相信,因為從來沒有過這麼安靜又這麼無聊的兩個月。有時候他幾乎有十足的把握認為,這世界上的人應該都早已經把他忘了。
所以今天他終於準備去趟市集,探聽些消息,順便,天氣太冷,他想,我總要有壺酒,御御寒。
臨出門的時候他卻突然站住了,彷彿是想起了很重要的東西。
劍。對了。劍。我得把它帶在身邊。
這一下子令他心情很不好。他第一次覺得這劍是一件拖累他的東西——是一件,令他無法過自己想過的日子的東西。又確切點說,是一件叫他識透自己內心的東西。
果然,有些東西,我是放不下的。
再臨出門的時候他的左右眼皮同時劇烈地跳動了一下。他陡地立住,想知道是不是錯覺,可是那跳動卻轉瞬即逝,不復再來了。
紹興十七年臘月初五——很多年以後,他依然會記得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