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寄抓著魏楹的手:「現在要怎麼辦?總不能就這麼把十五嬸的小妹子給捨了。舒虺璩酉」
魏楹也挺犯愁,這事兒因他們家而起,而且十五叔十五嬸對他們一向仗義,怎麼都不能說就這麼不管了。可是,國舅爺都親自出馬了,皇后卻不肯通融。那就只有比皇后地位還高的人阻攔才行。
太皇太后?那個人老成精的,現在是人懶不想動腦子,要是真讓芙葉去找她,肯定稍一沉吟這背後的名堂就全知道了。太后,不用指望,她恨不得殺了小寄。那就只有皇帝了。
皇帝真的一無所知麼?還是就等著小寄去求他呢?想一想真是憋得慌。
沈寄自然也想到了這些,而且老早就想到了。魏楹是大男人,他的心思從來不往後宅多放。而且自家的後宅也的確是安寧得很。可是沈寄卻是從那日進宮,皇后看著她的冰冷眼神就開始有了警覺。不然,也不會讓魏楹去找林子欽幫忙了。可林子欽如今是浪子回頭,去找找他倒還沒什麼。而且還是由魏楹出面去的。皇帝那裡,可是正虎視眈眈的盯著他們這個小家呢。
他們和高昌使臣聯手,算是破了皇帝還沒完全布好的局。可這事到底要不要去求皇帝,沈寄等著魏楹拍板。她要是不救,日後這事兒就是他們和ど房的心結,即便十五叔不在意,可擱不住十五嬸會啊。可要是去救,求到皇帝那裡,這口氣她也好,魏楹也好,都不好嚥下去。
沈寄想了想開口,「如果事情擱我身上,我沒有那麼多忌諱。為了不去,我可以把名聲搞壞,說自己早有情郎。甚至更加破釜沉舟的法子我也不是幹不出來。可這是別人的事,我們不好做主。尤其事情還沒真到那步,柳家小姨怕是也豁不出去。畢竟,她還在做著從最低級的妃嬪做起的好夢呢。」
魏楹看她一樣,「也未必非得破釜沉舟。是因為郡主身子骨弱不好生育,所以打算選兩個人做陪嫁的去代孕。可如果柳家小姨被證明不好生養或者就是現在害場大病,那也就不會找上她了。」
沈寄捏捏鼻樑,「那是皇宮,咱們就算肯砸銀子去操作,可擱不住太醫院的人肯定是更怕權勢而不是更愛銀子。而且此路不通,以皇后的身份她要做別的也很方便的。」
魏楹何嘗不知道,只是要讓沈寄去求皇帝,他實在是……而且,這膈應人的事兒什麼時候才算完啊。他家這些老頭子,還有東昌公主,這都好對付。可是皇帝,他當前除了防守,紮緊自家的籬笆,還真是沒辦法。
看著魏楹的臉色,沈寄道:「這事兒也不是我的錯,你別拿這副嘴臉對著我。要不,你就按照三叔祖父他們擬定的一二三實行吧。不過我告訴你,小芝麻和小包子我是不會把他們留給後娘的。」
魏楹的眉心都能打結了,「小寄,我們不是說好的麼,不起內訌。」
夫妻倆既然商量好,下一步自然是實施。這事兒得抓緊,不然聖旨一下,甚至是消息走漏了再要操作都更麻煩。
這一日便由芙葉出面去邀請皇帝到她府上鬆散鬆散。
皇帝停下硃筆,「搞什麼名堂?」
旁邊小多子心頭也奇怪,芙葉公主上次給皇帝捎來一個信封,說是魏夫人讓她轉交的。皇帝隨手打開,裡頭是一塊砸碎的玉珮。當時皇帝的臉就變得鐵青。這會兒公主又要做什麼了?或者說魏夫人又要做什麼?唉,回頭把皇帝惹急了,倒霉的還不是他們這些貼身伺候的人。
芙葉心頭其實對這個冷漠的堂兄是有點怕的,尤其上回替沈寄送了碎玉之後。
「就是看皇兄平素這麼辛苦,請您去臣妹府上看看歌舞,散散心。」
「有心了,朕沒空。沒事可以退下了。」
芙葉躊躇了一下,「其實……」
「朕沒空聽你吞吞吐吐的,有事說事。你要是有什麼事去找你皇嫂給你辦了就是,不是國家大事別來找朕。」
「其實這事就是跟皇嫂有關的。」
皇帝挑眉,和皇后有關?
「你得罪她了?這個沒事,你皇嫂自來賢惠,不會對你怎麼地。你不用在朕這裡下功夫。」皇帝已經很不耐了,將硃筆去蘸硃砂。
「不是臣妹得罪了皇嫂。是皇嫂看小寄不順眼,要整她們家親戚呢。」
皇帝擱下硃筆,「你說清楚點。」
芙葉便如是這般的說了一遍。
給南蠻王指婚這事是皇帝提出來的,具體是皇后在操作。找的什麼人他並不關心,倒是沒想到被皇后利用找上了小寄的茬。
「是她讓你來請朕的?」
芙葉點點頭。
「要不然你也想不到朕辛苦,需要散散心吧?」
芙葉撓撓頭,「這個,說實話,臣妹是有點怕皇兄的。」
皇帝盯著芙葉看了看,她方纔那個撓頭的動作做起來和沈寄很像。這兩表姐妹因為母親是雙胞胎的關係,長得有六分相像。不過這性子,可是一點也不像。小寄是七竅玲瓏心,可芙葉,這樣的話也敢當著他這個皇帝說出來。
「朕對你不好?」上回把那塊碎玉拿給他,他可是什麼都沒說過啊。
「沒有。」
「可也沒對你格外好過,是吧?」
芙葉又撓了撓頭,皇帝笑了,放鬆身子靠在龍椅椅背上。
「皇兄對人是、是外冷內熱的。」所以她才覺得,他對小寄的心思讓人真是有些不好捉摸。也只有外冷內熱可以解釋了。
皇帝兩手合攏,看著芙葉一本正經的坐姿還有挺得筆直的背,心頭一歎。他那日跟皇祖母說芙葉不太像穆王叔,皇祖母卻說其實一根筋的性子還是有些像的。只不過穆王畢竟是宮裡長大的,除了她跟先皇,其他人很難有機會看到他一根筋的時候。芙葉卻是要外露得多。
當時皇帝很驚訝,他記憶中的穆王叔是英明神武的大將軍王,怎麼在皇祖母嘴裡卻跟芙葉一樣是一根筋?
「你不用怕朕,當年穆王叔待朕極好。就算不會像你安王兄那般關懷入微,卻也不會為了些小事跟你過不去。」
芙葉笑笑,「哦。」
「回去吧,朕小時候就很喜歡上穆王府玩。這一晃,的確也是一二十年沒去過了。你別準備那些俗套的歌舞。」
芙葉站起來,「是。」
腳步輕快的出了御書房,芙葉微微一笑。看來,皇兄果然是外冷內熱的。她來此,當然不完全是為了幫沈寄的忙。上次把皇帝給得罪慘了,她心頭也有些怯。畢竟她只是破格晉封的公主。就是黛月姐姐,身為皇帝唯一一母同胞的親妹妹,怕如今也不敢得罪這位皇兄。
而她自己,從前和安王走得很近,心頭也有些怕皇兄登位後會記在心頭。所以,她其實也是在試探皇兄的態度。現在皇兄看穿她的心思,很直接的表態了,她心頭也就安穩了。
第二日休沐不用上朝,皇帝換了便服往芙葉公主府散心去。站在府門前,當年的往事湧上心頭,也是感概良多。穆王府是他當初出宮最喜歡來的地方。
芙葉果然沒有搞什麼俗套的歌舞,而是讓人上了場劍舞,縱橫三十六個舞者,身姿婀娜,舞步蹁躚。倒是顯得英姿颯爽。
皇帝失笑,當年賀妃以一曲劍舞得寵,如今倒是人人都以為他喜歡看女人舞劍。這樣軟兮兮的劍舞,怎麼能與小寄當年救他性命時的悍勁兒相提並論。對了,今天不是她請他來的麼,怎麼沒見到人?
芙葉知道他的心思,於是邀他到後園逛逛,說她沒有動過後園的佈置。
皇帝點點頭,「這前頭被你動得是有些看不出來原貌了。」
芙葉揮手示意舞者退下,然後親自領著皇帝往後園去。沈寄這會兒是帶了人在看著芙葉家新弄的暖房。芙葉今年在她那裡摘了不少現成的新鮮瓜果蔬菜來吃,便尋思著自己也搞一個。今天叫了沈寄帶著她的人過來做技術指導的。收到芙葉讓她過去的消息,沈寄便交代了幾個婆子幾句,然後由公主府的人領著往後園去。
皇帝負手看著小校場的靶子,昔年穆王叔便是在這裡把著他的手教他射箭的。果然後園是一點沒變。
「臣婦參見皇上!」沈寄給皇帝行了個大禮。芙葉的人領她到這裡就退下去了。小多子看到她過來也麻溜的帶著人退開了些。現在人就在十數步外站著。侍衛都是背對著她跟皇帝,小多子是側身。這樣方便一叫他就能聽到,隨時伺候著。
皇帝轉過身來,「起來吧。」
「謝皇上!」
本來如果芙葉能夠求得皇帝開金口就最好了,可顯然事情不會如此輕易就辦成。芙葉也說人家就是要見了你才肯的,我說了也沒用。為了我,皇帝不會給皇后沒臉的。我就負責把人給你請來,要怎麼求情是你的事兒。
「事情朕都聽芙葉說了。」皇帝說完沒下文了,顯然是在等著沈寄出聲。要求人也得拿出些誠意來的。
沈寄張了幾下嘴,最終又閉上。
「怎麼不說話?不是你要見朕的麼?」皇帝聲音裡含著笑意。
「臣婦不曉得說什麼才好。」
皇帝皺了下眉頭,『臣婦』這詞聽著有些不順耳。
沈寄很想說,你到底喜歡我什麼啊,你說出來,我改!可這話前世對不喜歡的追求者是可以肆無忌憚的說出來,可現在面對的是皇帝,卻怎麼敢出口。
皇帝其實並不在意她說什麼,看她望著箭靶,於是問道:「你會射箭?」
「學過,不精。」沈寄下意識的回答,然後趕緊補救:「回皇上的話,臣婦是學過的,可是不太精通。」
「行了,你愛怎麼說話怎麼說話,朕跟前還少了禮數周全的人不成。」一邊叫過小多子吩咐了幾句。
很快便有人拿來了兩副弓箭,給沈寄準備的是比較小巧省力的。皇帝由小多子扶持戴上箭袖,站旁邊看著倒也是丰神俊朗玉樹臨風,沈寄則是直接去換了一身淺綠色胡服。是芙葉剛做好還沒有上身的。這會兒是初春,後園裡有星星點點的新綠,映襯著很是好看。
沈寄試了試弓弦,「皇上,有沒有綵頭?」
皇帝抿嘴一樂,「你覺得能贏得了朕?」
「顯然不能。不然您給個指標,臣婦要是達到了,就能拿到綵頭。」
「行啊,看你也蠻有自信的,這樣吧,十箭,你與朕的差距若在二十環以內,朕就理你了了你親戚的煩難事。你先射!」
十箭,差距二十環以內。皇帝估計沒箭不是十環就是九環。她可不精通這個,四五環六七環,看發揮。這綵頭可不好拿。
「臣婦不敢和皇上比。臣婦有時候連脫靶都是有的。」
皇帝搖頭,「朕不信。」一邊卻以欣賞的眼光看著穿胡服的沈寄。嬌嫩的顏色把她的膚色襯得很好。芙葉就是嫌顏色太嫩了才沒上身,這會兒聽說沈寄要換衣服射箭便讓人給她送來了,說是送給她了。
「臣婦不敢欺君。」學的時候當然脫過靶,魏楹半圈著她把著她的手教,呼出的熱氣都噴在她頸窩。放開讓她自己射的時候,一開始就脫了幾次靶。
「難道你不脫靶,就想拿綵頭?」
「臣婦是閨閣女子,難不成皇上還想拿臣婦當士兵對待?」
皇帝笑了笑,「三十環。」
還是沒把握,沈寄的鞋尖在地上劃了劃,「三十環就三十環,不過皇上的靶子得比臣婦的遠三十米。」
「成,挪吧。」
小多子笑嘻嘻的招呼人去挪箭靶,一邊側頭和季白說話。
「姑娘哪裡人啊?」
「從小就被賣了,也不知是哪裡人。」
「聽著口音跟咱家家鄉那邊有些像。」
季白知道今天是來求人的,自然是笑臉對著小多子,心頭卻有些不得勁兒。她們幾個貼身的,其實或多或少也知道些。有時候爺和奶奶的口角不就是這麼來的麼。今天皇帝和奶奶站得也不近,而且只是說了幾句話,又要比箭而已。可這回去,爺跟奶奶不會為這事兒再吵起來吧?她心頭擔憂又不能外露,卻是把初次得見天顏的緊張擱一邊兒去了。
場上,已經一箭一箭射開了,沈寄發揮不算穩定,四環到八環都有,可皇帝的手穩得很,雖然靶子遠了三十米,可每每總是十環。眼見已經射了五箭,沈寄算了一下,自己只有二十九環,差距是二十一環。這要再射五箭,那不是要差了四十環去。她退後幾步,趁著皇帝正在瞄準拉弓的時候,把小太監給皇帝捧著的箭囊裡的箭抽了三隻出來,扔到一旁草叢裡去了。
小太監看看小多子,小多子知道皇帝雖然沒看到,但肯定聽到動靜了,於是只是笑笑。小太監便如常捧著。
果然皇帝轉頭看到孤單單的兩隻箭,也只是盯著沈寄笑。沈寄臉皮厚,只當不知。後來五箭發揮得到不錯,得了三十四環。
「好吧,你就比朕少七環。你親戚的事,朕替你辦。你是想她留在宮裡,還是被黜落歸家?」
「黜落歸家。」
「宮裡就那麼不好?」
「得罪了六宮之主,還能落得什麼好?」
「皇后只是六宮之主,可朕是這天下之主。」
「所以才有選秀,選出十三到十七的妙齡女子,百媚千紅、環肥燕瘦陪在皇上身邊,以慰皇上身心。所謂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正是天下第一等樂事!」
皇帝看著巧笑倩兮的沈寄,心頭忽然湧起一句話,人世間自有百媚千紅,他卻是獨愛眼前這一種。女色上他一向並不放縱,沒想到居然栽在她身上。等等,她方才特意把選秀的年齡點出來,是說她自己已經人老珠黃了吧。可是,二十三四的年歲,看著卻一如十**的嬌嫩,而且有一抹小女孩兒身上沒有的自然流露的媚態。一想到她是有男人的,夜夜耳鬢廝磨,他心頭就又不舒坦了。
偏沈寄又來了一句,「臣婦家裡親戚多。」
「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事了。」
「多謝皇上!」沈寄墩身一福。身體曲線畢露,皇帝把眼光離開,正好看到草叢中被太陽照著有些閃閃發光的三支箭,於是莞爾道:「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
沈寄知道他這是在說她近則不遜。可她又不是他的女人,哪裡有什麼近則不遜遠則怨的說法。
「皇上,臣婦已為人妻母,對當前的小日子很滿意。還請皇上能成全!」
「哼!剛過河就拆橋啊?」
「如果不是皇上,也根本就不會有此事了。還有臣婦家裡如今還有幾個老頭子,還有那東昌公主……」沈寄越說越氣,險些壓不住火氣沖皇帝嚷嚷起來。還是看到小多子一臉著急的,這才住了嘴。那些老頭子見東昌公主的事沒了下文才沒再舊話重提,她也才結束了裝病,今天應芙葉之邀出門。
「臣婦告退!」沈寄帶著弓走了一路才反應過來,隨手遞給了季白。季白緊張的道:「奶奶,皇上一直盯著您的背影呢。」
「愛盯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