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我……」
以然的目光左右為難地在兩個人的臉上梭巡,這個決斷,對她而言,可謂此生最大的難題了。舒骺豞曶
無論選誰,都會傷了另一方。
她欲言又止,冷軒逸卻在這個當頭髮了話,聲音艱澀,「以然,你別選了,我一把骨頭了,宸瀚需要你。」
冷軒逸枯瘦的左手按住隱隱發疼的胸口,這讓以然愈發於心不忍。
偏偏冷宸瀚堅固如鐵的心還硬得撼動不了一分一厘,「我又沒讓你做選擇,我讓以然選,你給我閉嘴行不?你不知道她這個人,你越是退讓博取同情,她越會立場不堅定嗎?」
他就是見不得冷軒逸裝好人,在自己勃然大怒之還裝。
冷宸瀚強撐著裝上假肢站起來,他寸步難行,與假肢脫落的那摩擦處早已血肉模糊。
以然本來還沒有看到,當他站起來的時候,潔白的地上有一灘觸目驚心的斑駁血跡,她再也站不住了,心痛欲裂地喊住了他,「宸瀚,你等等我。」
她自然是做出了選擇,她扶著冷宸瀚,他原先僵硬的身體漸漸地放鬆了下來。
冷氏夫婦自然也是注意到了那一灘血漬,無聲地朝著回過頭來目露歉意的以然暗示,讓她好好照顧宸瀚,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冷軒逸那無奈傷楚的神色,讓以然在動容的同時,也為他感到莫名的悲慼。
冷軒逸是竭力想要挽回父子之間的那一點殘情,只是冷宸瀚下定了決心,堅持不給對方一個機會,寧可兩敗俱傷,也不肯退讓半步。
這海,注定闊不起來,天空,更是在觸不可及的遙遠之處。
小爵跟韓子初在門口不遠處,在大眼瞪小眼,一見到冷宸瀚跟以然出來,趕忙迎了上來。
冷宸瀚週身的戾氣都還沒有散去,以然身上的傷感,強烈地繚繞著。
談崩了。
這是小爵跟韓子初第一直覺判定得出的結論。
小爵低下了頭,媽媽臉上的頹敗之色是這般的明顯,饒是他想忽略也難。
可當他低下頭去,又有了驚人的發現,爸爸的褲子上,半邊都被染紅了,那分明是血。
「爸爸,你怎麼了?」
他畢竟還是個孩子,看到血,整個腦袋都犯暈了起來,震得他七暈八素,恐慌極了。
「怎麼都是血?」
小傢伙起先的鎮定,都不翼而飛,現在焦慮、六神無主得跟只無頭蒼蠅沒個兩樣。
經由他這麼一說,韓子初也看到了,他比小爵倒是從容多了,當下就指使以然把冷宸瀚往他背上騰,他要把宸瀚給背起來,再這麼走下去,他這輩子別妄想再使用假肢了。
原先他也是不適應假肢,那傷養了好久,他這樣的體質,最好還是用輪椅。
韓子初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這是宸瀚的家務事,冷家的糾葛複雜,他並不想參與進去。
他對於宸瀚的自虐還是不認可,對小爵這被以然默許的逼人法子也不贊同,弄得兩敗俱傷,值得嗎?
冷宸瀚驕傲的自尊心,在他殘廢後愈發的強烈,他不容許任何人侵犯,以然跟小爵是可以觸及他的底線,那是他愛屋及烏,放在心尖上的人。
可要是換成別人,他是誰也不會容忍。
冷宸瀚在這個時候還逞強,拒絕了韓子初的好意,寧可一個人咬牙堅持。
在這個時候,他還是不肯服輸。
以然眼淚都忍不住溢出來,一滴滴滾燙地滑落,她哭著求他,「宸瀚,你就讓韓子初背你,我以後再也不自作主張了,好不好?」
她見不得他受這樣的罪,太過的殘忍。
他允許她扶著自己,並不代表他也會心甘情願地接受韓子初的幫助,這分明是兩種不同的概念。
只是,他依舊是見不得她落淚,她的眼淚,彷彿敲打在他的心頭,狠狠得如鎯頭一樣一下又一下。
她居然求他,他想笑,可又笑不出來,唇扯得厲害,卻揚不起一個弧度來。
她何時低聲下氣求過他了,他還是喜歡她大方神氣的模樣,那般的自信,那般的美好。
他還是伸出手來,顫抖地拂去了她的眼淚,那一團炙熱的液體觸及他掌心的皮膚,他覺得連同掌心的紋理脈絡都在瞬間灼燒了起來,猶如一團大火突然席捲而來……
他燙得都縮了回去,手指不由自主蜷縮了起來,最終他只能握成拳頭,隱忍克制著。
「別哭了。」
她哭得他的心都揪成了一團,疼了。
這個女人,平時沒見她哭過一回,今天她的眼淚卻跟斷了線的珍珠一般落個沒完沒了,顯得皮膚更加素白柔和,我見猶憐。
他越這麼說,她的眼淚掉得是愈加的厲害。
韓子初真想找個地方躲起來,眼不見心不煩,這兩個人是當著自己的面調起情來了,明顯就把他一個大活人給無視了。
小爵是巴巴地望著,他還尚能自處,韓子初卻做不到。
做不到又如何,只能等,除了等待,也別無他法。
「你讓……他背,我就不哭。」
以然抽噎著斷斷續續道。
韓子初雷打不動的眼皮往上微微抬了一下,心裡卻在暗暗腹誹,沒想到方以然還有這樣的招數,他還是頭一回見她運用眼淚攻勢。
對於這樣的女人而言,她的眼淚對男人自然而然是萬分寶貴了。
倘若米珈也在自己面前哭得不能自己,韓子初堅信自己估計心早就軟成了一團水,一塌糊塗,她無論提什麼要求,他都會乖乖臣服。
果不其然,冷宸瀚沒能扛住以然的眼淚攻勢,屈服了,「你別哭,我答應你還不行嗎?」
他自己流血他都能做到無動於衷,卻獨獨見不得她在他面前流淚。
以然破涕為笑,心滿意足地扶著他攀上了韓子初的背部。
韓子初背著冷宸瀚這麼一個大男人,也是極為吃力的,舉步維艱啊。
他咬緊牙關緩步往前,他還以為自己氣力不錯,平日裡堅持鍛煉,沒想到體力也沒有自己想像中來得強啊。
不過,平心而論,抱起大肚子的米珈,還是綽綽有餘的。
韓子初總算完成了任務,把冷宸瀚給塞上了車,他累得直喘氣。
冷宸瀚現在是瘦了不少,要是以前的他,韓子初肯定是背不動的。
他坐進駕駛座裡後,還是免不了抱怨了句,「宸瀚,你好減肥了。」
這話,立刻引來了以然的怒目圓瞪,然後面向冷宸瀚的同時,又軟言相向,「宸瀚,別聽他的,他自己才好減肥了,身上全是贅肉。」
聽得韓子初哭笑不得,他的身材一向是傲人的,他被誇得都能眼睛也不眨一下,怎麼從方以然嘴裡吐不出半句的好話來了?
不過好男不跟女鬥,韓子初知道這裡要是真跟方以然動起嘴皮子來,自己肯定是討不到半分便宜的。
小爵跟宸瀚,二話不說,哪怕方以然是滿口胡言,他們也會義無反顧把歪的扳成正的。
韓子初保持緘默,可開了沒多久,他又忍不住出口,「要去醫院還是……」
冷宸瀚直接打斷他的話,「回我住處。」
「不行,你的腿要看看。」
以然自然不會放任冷宸瀚流血的那條腿,她還是心有餘悸。
冷宸瀚卻並沒把這當成一回事,好像這條腿並不是他的一般。
以然還是有幾分自責的,畢竟他弄成這樣,自己負有首要的責任。
「把你家的私人醫生喊來就行了。」
韓子初這下總算是鬆了一口氣,貢獻下自己的私人醫生並不是什麼大事,他一個電話就能解決的小事,只要宸瀚肯點頭就行。
他也明白要是方以然沒開這個口,宸瀚肯定會漠視自己的提議的,所以只能婉轉地換了一個套路,拿方以然當踏腳石。
韓子初的私人醫生檢查過後,冷宸瀚的傷口被包紮了下,然後開了些藥,被囑托要好好修養,不能做劇烈大幅度的動作。
這醫生也是個妙人,「在傷口癒合之前,最好別同房。」
這一句,把以然鬧了個大紅臉,冷宸瀚是毫不客氣就黑了臉。
「庸醫。」
他目送人家離開之後,吐出了冰冷的兩個字眼。
韓子初笑得跟只饜足的狐狸一樣愉快,被冷宸瀚看不順眼瞪了好幾下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斂起了笑容來。
「沒事,反正我也沒得吃肉,你這陣子也跟我一起吃素得了。」
韓子初這安慰,分明是火上澆油。
冷宸瀚唾棄道,「這能一樣嗎?」
以然眼看這越說越遠,於是借口出去了,留韓子初下來吃飯,韓子初也沒客氣,他出了這麼大的氣力,蹭頓飯是應當的。
以然出去後,冷宸瀚身子往後調整了一個舒適的位置,才慢悠悠地問,「你找我什麼事?」
韓子初是聰明人,自然沒有猶豫就反應過來他問的是哪一通了。
無非是指上回他去找方以然問他的事情,「沒事,那事情解決了。」
一句話帶過,似乎並不想多聊,冷宸瀚也沒追問。
韓子初這一趟而言,還是有所收穫的,冷宸瀚這一住處,他是獲悉了,人家還大方地勒令蘇茹甩給他一張大訂單,還興致盎然地搬了個名頭套上,「這算是給你孩子的見面禮。」
韓子初心下還算雀躍,至少人家心裡還記著米珈的預產期,沒忘得一乾二淨,好歹主僕一場,情誼還是在的。
回頭跟米珈提提,免得她還老牽腸掛肚的,這下能安心待產了。
「第二次當爸爸是什麼感覺?」
韓子初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沒想到冷宸瀚莫名其妙拋來了這麼一個讓他嗔目結舌的問題來。
不過,他還是老老實實回答了,「很高興。」
雖說言簡意賅,卻是出自肺腑,是真話。
韓子初總覺得以冷宸瀚的腹黑,問這話絕非這般的簡單,肯定還是有下文的,可遲遲沒有等到他的下文。
冷宸瀚若有所思地望著韓子初,後者被望得都有些毛骨悚然起來,不禁脫口反問,「你幹嘛用這表情看我?」
「羨慕不行嗎?」
「可以。」他又不是不想活了?
韓子初心思一動,難道說——
「你是不是也想當爸爸了?」
迎來的是冷宸瀚的一個大白眼,這下若有所思爬上了韓子初那張英俊的臉。
韓子初並沒有留下來吃飯,因為他沒等到以然做好,就接到了米珈的電話,「子初,我好像要生了,肚子疼。」
他緊張得雙手都冒出了汗,握著手機的一隻手都在顫抖,聲音亦然,「我馬上趕回來。」
「米珈要生了,我要先走了。」
朝著冷宸瀚拋下這句話後,他雙腿加了馬力一般往前衝。
以然做好過來,狐疑地問,「韓子初哪去了?」
「米珈要生了,他回去了。」
「這麼快?」
「快嗎?」冷宸瀚納悶地挑了挑眉。
聞言,以然額頭上頓時落下了好幾根黑線。
當晚,冷宸瀚便接到了韓子初激動難耐的報喜聲,「我老婆給我生了個兒子,哈哈,六斤六兩,50公分。」
產房出來的米珈虛弱得很,不過看到躺在身邊乖乖舉起投降姿態的奶娃娃,還是由衷地滿足,心扉間,泛起的都是甜蜜的小泡泡。
「老婆,辛苦你了。」
米雪對這個軟綿綿只會哭不會講話的弟弟十分的頭疼,一家人為他忙活得團團轉的時候,米雪悄悄地擰了他一把,小傢伙哭得是更大聲了,米雪被發現了,然後被爸爸揍了一頓。
她十分委屈地申辯,「我不擰他哭那麼大聲,我擰他他肯定不哭了,我沒想到他會哭得跟殺豬似的哀嚎一樣。」
米珈頭疼了,這殺豬似的哀嚎,這形容還真是貼切極了,韓哲哲的哭聲形象得十分可以。
最後,米雪也哭了,實在是受不了這委屈。
韓哲哲很容易受到別人影響,米雪哭了,他倒是奇跡似的停了下來,睜著烏溜溜的黑眼珠溜轉個不停,眨巴著紅潤的小嘴,顯得有些不協調的高興。
韓子初也頭疼了,他分析了下,這對姐弟,以後肯定是天敵,這一出生,就對著幹了,以後不看著點,還不鬧上天了。
韓家的其樂融融,並沒有波及到冷宸瀚他們。
韓子初私人醫生的叮囑,冷宸瀚並不以為然,以然卻放在心上,她知道宸瀚肯定會不認同,不過人家說得確實是有道理的,不能放任他為所欲為,免得傷口感染嚴重起來。
都是她的自作主張引起的惡果,她自然是不遺餘力,對冷宸瀚愈發的上心了起來。
她還甚至請了假,公司每天抽兩三小時去一下,其它時間都用來精心照顧某人了。
冷宸瀚雖然欣慰以然能夠有更多的時間陪他,可是他沒兩天就厭煩了起來,因為以然對他的要求太多了,甚至在他看來,太過苛刻了。
什麼時間段要幹什麼,她甚至列出了一張清單,他每天的作息,要嚴格按照這上頭來行事。
他有時稍微拖延了下,就被她給教訓,她要是罵人出氣也就算了,他最無法忍受的是她漠視他的存在,用冷處理對待他。
他拖延一分鐘,她是半天不理他一下,拖延兩分鐘,一天不理他,這代價,實在忒慘。
不過,他也因此規矩了許多,以然這人還是很有原則的,他耍賴對她毫無用處。
她還會發動兒子跟她站在統一戰線上,視他為空氣。
冷宸瀚這病養了足足一個月,也規規矩矩禁足了一個月的欲,憋得都生疼了,誰叫以然天天跟他同床共枕,卻只能看不能吃,硬生生的折磨啊。
小爵已經搬到他的小房間去了,記得剛搬去的頭一天,小傢伙半夜裡藉著尿尿想要跑回來,沒想到媽媽堵死了他的後路,把主臥室的門從裡頭反鎖了,外頭的他,只能灰溜溜回他的小房間。
這一個人過了一星期之後,他總算是適應了。
小爵漸漸喜歡上一個人一個房間的滋味了,孤獨是孤獨,可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不用顧慮別人的眼光跟想法,而且沒有開燈關燈時間。
比起爸爸被束縛的日子來,他過得還是無比的悠哉逍遙的,小爵如此斟酌之後,對現狀也滿足了起來。
這一天晚上,以然剛躺下去沒多久,手機又響了起來,冷宸瀚的鹹豬手在以然身上煽風點火,想要撩撥起她體內的那一團火苗來。
他好不容易熬過了那一段艱難的時期,可以碰她了,自然是迫不及待,如饑似渴起來了。
沒想到手機想起來的瞬間,以然居然推開他,去拿手機,這讓他鬱悶之餘,加大了挑逗的力度……
當以然掛斷電話之後,還沒有從電話中回過神來,習染生了。
不似米珈的順產,習染是剖腹的,她這一胎推遲了將近一個月,估計等不及著急了,又害怕胎兒在腹中待太久會窒息,羊水也會混淆,還是選擇了剖腹。
習染的報喜電話,是陸晉鑈打來的。
習染還在手術室,剖腹產後,她的身體狀況並不是很好,這一胎估計她是生得極為的辛苦,幸好她的女兒是平安健康的,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