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豆大的汗珠從他那張白如薄紙、毫無血色的臉上一滴滴淌落了下來,很急。舒殘顎副
他那弧形優美的薄唇上下咬成了密不透風的狀態,泛著駭人的紫色,甚至因牙齒用力過度而滲出了斑斑的血跡,著實的觸目驚心。
他神色是狼狽中透著無盡的猙獰,極為的隱忍,雙手死死地撐著地面,不讓自己週身跟地面貼合成了一體。
「你……怎麼還沒走?」
他的嗓音嘶啞極了,吃力地從火辣辣的喉嚨中強行逸出來的,那往日裡性感的喉結蠕動得艱難。
腦袋因為這一摔,摔得七暈八素的,渾身的骨骼都跌得生疼,他都有些懷疑這一摔,把自己好端端的左腿給摔骨折了,因為左腿有一股鑽心的疼蔓延到了週身。
他此時根本就無力應酬任何人,包括以然這個罪魁禍首。
要不是她在臥室門外威逼,他何苦過於著急從床上摔下來,他本是想要把身子從床上挪到輪椅上的。
這動作,往日也是極為嫻熟的,可能是因為躺得太久加上身子不適才出了差池,讓她白白瞧了一通笑話。
自然,她的焦慮,他也都納入了眼底,可那只不過是曇花一現的感觸,很快這副糟糕的身軀就給他傳遞了幾分理智,讓他沒有做出令他後悔的傻事來。
隨著她步步往前走進,逐漸縮短了與自己的距離,他眼前的黑暗也越來越濃烈。
最終,他是經受不住暈過去了,再也沒有體力支撐與她對峙了。
也難怪,他今日從中午開始就發了低燒,吃完飯後整個人懶洋洋無力得很,又不想小題大做跟小吳提,就隱忍了下來,想著前些日子沒有休息好。
一旦休息好了,身子也就安然無恙了。
誰知道,這熬了一個下午,身子是越來越無力,比起中午,感覺更加不好。
可又不想麻煩人,就繼續躺著了,晚飯也沒胃口。
然而,他是真切沒想到以然會過來,會在這個時候來。
這一天都快過去了,她都沒出現,先前她那豪言壯語,猶在耳側,他自然起先是浮想聯翩過的,後來也就覺得或許是她一時激憤使然,她如今掌控著整個冷氏,忙不勝擾,哪有這麼閒暇的工夫過來跟他吵架鬧騰。
何況每回自己也都沒給她好臉色看,哪怕是再好的脾氣,也多半被自己給氣走了。
她向來是個倔強又有骨氣的女人,他說是說得狠了些,可對她真的沒過來又心生出幾分莫名的失落來。
又或許是這種矛盾的自我折磨的心態把他給弄得精神懨懨,發出病端來的。
他身子自從手術過後,就一直起起伏伏,沒有真正健康過,一直是處於亞健康狀態,醫生的囑托,他也根本沒有真正往心裡去過,遵從的頂多也就七八分罷了。
為這事,韓子初跟蘇茹都教訓過他幾次,可他屢教不改,人家也是無能為力,就聽之任之了。
「冷宸瀚,你……」
以然見他真的是雙眼一番,倒地不起,這下也不由亂了心扉了,急紅了眼,在他面前蹲了下來,用力地推了好幾把他的身子,他的身子依舊紋風不動。
她蹙了蹙眉,眸子裡的光彩倏然間黯了下來,視線在床上與他的身子間穿梭著。
他肯定是從床上摔下來的,也不知道躺了多久,這人肯定是不想讓人看到他的狼狽,只是摔得狠了,也不知道到底傷到了哪裡,嚴重不嚴重。
「小吳,小吳。」
她忍不住衝著門外喊道,雙手也沒有停下來,使出了吃奶的氣力想要把他從地上給扶起來,只是哪怕他失去了一條腿,身子還是沉重得沒能讓她如願以償。
她不由連續喘了好幾口粗氣,雙手還是不死心,重複著先前的動作。
小吳本把鑰匙交由以然後,就避開了,這兩個人的糾葛過於複雜,她是個外人……
小吳在廚房聽到臥室裡傳來的動靜後,趕忙狂奔了過來,一探究竟。
一踏入臥室,她便看到方以然蹲著,而冷先生一動不動地躺在了地上,她惶恐地跑了過來。
冷先生眼睛閉著,整個人蒼白得可怕,她出聲之後才發現自己的聲音顫抖得厲害,「方小姐,先生他怎麼了?」
「他暈過去了,應該是從床上跌下來摔得重了,你快去通知蘇茹或者韓子初火速過來。」
既然冷宸瀚不想他的假死公之於眾,肯定是需要謹慎以對的,不能堂而皇之將他送進這z市的任何一家醫院。
最好,能夠讓信得過的私人醫生過來處理,以然冷靜下來後腦子轉得飛快。
小吳以前也是處理過這類似的事情的,不過那時他們身處國外,而且每回上醫院找的都是先生之前手術的主刀醫生,那醫生對先生的病情瞭若指掌。
如今身處國內,倒是不便。
小吳被以然這麼一喝,猶如當頭棒下,趕緊地給蘇茹去了電話,比起韓子初,她還是習慣性找蘇茹,蘇茹來這也次數頻繁些。
何況,他們搬到這後,韓子初並沒有上門造訪過,小吳覺得先生並不想讓太多的人知道,包括韓子初也是隱瞞著的了,當機立斷找了蘇茹。
蘇茹此時倒是並不忙,她已經下了班,打算晚上跟朋友小聚個,一接到小吳的電話,當下就在電話裡安穩了下小吳,這就趕過來。
蘇茹找了個穩靠的朋友,職業是醫生,一直在國外,最近回來參加一個醫學研討會就耽擱了行程,打算多玩幾天再回去,沒想到歪打正著被蘇茹給揪了過來。
他跟蘇茹交情還算不錯,過去還是同一所大學的,只不過專業不同。
蘇茹在電話裡說得隱晦,只說有個病人要他去看下,讓他帶上醫藥箱,自然冷宸瀚那房子裡也備了不少,防患於未然。
蘇茹的朋友叫郭斐,戴著金框眼鏡的一斯文帥哥,對蘇茹曾經也有過好感。
可是郎有情妹有意,蘇茹先下手為強認他當了乾哥哥,把他那滿腔的情意給淹沒在汪洋大海裡了,出不了口就算了。
「那是你什麼人,心急火燎地找上我。」
郭斐心裡始終對蘇茹存了個念想,對於蘇茹難得低聲下氣求自己,他愈發地對那個人好奇起來了,這一上車,就忍不住出聲了。
他本就不是個寡言的人,能言善辯,幼時還打算當律師的,沒想到沒能如願去當了一名醫生。人生本就有著太多的不得已,對於蘇茹今日的輝煌成就,郭斐愈發得敬畏不已,在學生時代蘇茹就出類拔萃得令人折服了。
「我的救命恩人。」
蘇茹這話,倒是實話,郭斐一直在國外,很快又要回到那去了,跟冷宸瀚沒有利益衝突,犯不著瞞著他,稍微透露一些也無關緊要。
畢竟,眼下是她有求於人。
「你的救命恩人?」郭斐匪夷所思極了。
蘇茹淡淡地道,「沒騙你,基於個中隱情複雜,都過去好些年了,我也不想去回憶。」
她話說到這個份上,郭斐哪會強求,只是在心裡暗暗地道,果真是蘇茹的救命恩人,倒是要多多用心。
郭斐精通內科外科,在醫術上造詣頗深,一般的疑難雜症根本就難不倒他。
「男的女的?」
沒想到這一路還真遠,難怪蘇茹堅持要來接他,就衝他對z市的粗略印象,還真難以找到這地方。
路上無聊,郭斐繼續漫不經心地打探著隱情。
蘇茹熟練地轉動著方向盤,眼皮也沒有稍微抬一下,輕描淡寫地道,「男的。」
「帥不帥?」
郭斐一聽男的,心裡就又有了小九九。
「比你帥。」
蘇茹很誠實地扯了扯嬌媚的嘴唇笑了起來。
郭斐不信,「肯定忽悠我的。」
是敷衍還是忽悠,等下就頓見分曉了。
何況,蘇茹真覺得冷宸瀚比郭斐這道菜更為吸引人,不管是從何種方面,都是前者魅力大。
不然的話,她早就將就委身郭斐了,而非是拐著彎末著腳將郭斐拒之門外。
「我從不忽悠人。」
蘇茹表情倒是前所未有的認真,這下郭斐沒了底氣了。
到達的時候,郭斐環顧四周,打量著這小區的設施,若有感慨地歎道,「沒想到這兒還有這麼一方不錯的天地,可惜是在郊區了,在市中心就方便多了。」
這裡的地段是不怎樣,不過設施什麼都是一流的,價格是比市中心便宜了不少,蘇茹就是專門挑了這兒是郊區,離市中心偏遠。
不過這心思,她可沒打算跟郭斐交代,就讓郭斐誤解著吧。
蘇茹跟郭斐到時,冷宸瀚已經被小吳跟以然合力搬上了床,身上蓋著一條草綠色的薄毯子。
對於在這個時間段見到以然,蘇茹倒是沒有露出多少吃驚來。
她也沒有見外,開門見山問起以然來,以然跟小吳的神色都不怎麼好,而宸瀚貌似昏厥過去了,他們到來這樣大的動靜,也沒吵到他。
「到底是怎麼回事?」
蘇茹這問著,而那邊郭斐也沒有閒著,他逕自去檢查床上的病患去了。
他訝然,這病患雖然氣色很差,可相貌的確是令人驚艷的類型,難怪蘇茹不把自己放在眼裡。
「他應該是摔下了床,表情很痛苦,可能是傷到哪裡了。」
以然把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
蘇茹帶來的這個應該是個醫生,瞧他那嫻熟的動作,以然忐忑不安的心,稍微安了點下來,全然是把蘇茹當成了及時雨,忘了先前兩個人之間的不快了。
「他左腿骨折了,前胸有了明顯的擦傷。」
郭斐很快就下了結論。
引來以然跟蘇茹的圍觀,這才發現他趁著大伙不注意已經將冷宸瀚寬衣解帶了,身上只著了一條平角褲,衣服敞開著,褲子也被剝落褪到了腳踝邊上。
屋子內的三位女性吃驚程度大抵相同,沒想到郭斐是如此的「不拘小節。」
冷宸瀚極為在意**,這身體大面積地暴露在空氣之下,尤其是他身體如今不健全的情況下,他要是醒著,定不會讓郭斐如此擺弄的。
蘇茹回過神來後,就忙吩咐郭斐,「把他的衣服穿上先。」
萬一醒來,郭斐可是吃不了兜著走,冷宸瀚的雷霆大怒可不是任何一個的都能承受得了的,雖說郭斐是好意,是在工作,可人家肯定不會領這份情。
郭斐納悶,不過還是聽了蘇茹的話,給冷宸瀚衣服穿了回去。
「他身上的擦傷方小姐你來負責吧,郭斐,你把藥給方小姐。至於他腿上的骨折,嚴重不嚴重啊?你有沒辦法處理了?」
蘇茹冷靜地分配著各自的任務,她原本就在蘇然集團當慣了上位者,發號施令起來,根本就是輕而易舉的,自然而然的還帶了一貫的權威。
郭斐十分配合地做了,這才仔細打量了這屋子裡另外的兩個女人,一個氣質清冷,人淡如菊,另一個也是嬌艷如花,相貌不俗,他在心裡暗歎這男人的艷福可真不淺。
就蘇茹的言談之間,郭斐還是聽出了些苗頭,這位氣質清冷的貌似跟這個床上的男人關係匪淺,不然蘇茹不可能專門欽點她為那男人擦藥,應該關係更為親密。
這男人,郭斐本還是感慨他那不俗的相貌,可當察覺到他右腿截肢了後,隱隱地又生出了幾分可惜來。
一個男人,長得再英俊那又怎樣,失去了一條腿,那就形同殘廢。
郭斐倒是為這個氣質清冷的女人惋惜了起來,不過就這男人的截肢傷口,並不是很久。
想必是去年動的手術,也算是患難見真情了,這年頭能夠如此做到不離不棄也算是難能可貴了的。
「骨折有些嚴重,不過難不倒我,不過有點棘手的是他發了低燒,」在窺到以然臉色在瞬間變了數遍的時候,郭斐笑了笑,「應該能降下來。」
蘇茹喊了小吳,「我們去外面坐會吧,這兒留給他們就行了。」
蘇茹對郭斐的醫術自信著,郭斐在醫學界名氣雖然不是很大,可他這人言出必行,既然他承諾了的事情,肯定能夠做得到。
以然此時已經給冷宸瀚擦了胸膛上的傷處了,沒想到他這一跤摔得如此之重,那胸口的淤青張牙舞爪,姿勢駭然。
她心裡隱隱生出了幾分悔意,早知道不那樣疾言厲色地威脅他了。
郭斐見她擦藥的姿勢有些笨拙,足見平日裡並沒有做習慣這些事情,尋思著要不要留她下來打下手。
「我要不要出去?」
沒想到,這話還沒有來得及出口,便迎來了以然這樣的一句話。
他挑了挑眉頭,「隨便。」
以然還是留了下來,這有些出乎了郭斐的意料之外。
「為什麼選擇留下來呢?」
郭斐以為她這般問,肯定是想出去的,明知道不該好奇的,可偏偏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他一心二用的功力,是絕無僅有的高。
「應該很痛吧。」
她答非所問地道。
郭斐又是一怔,隨即不再繼續問,這女人整個心思都爬到這男人身上去了,不過是把自己當成了路人甲,他一貫習慣了被人當成救命稻草,還真是有些不習慣呢。
不過也罷,他也不是什麼人見人愛的,就比如蘇茹,對自己就是不上心。
有了蘇茹這前車之鑒,這後面的,也就感觸沒那麼深了。
在郭斐忙碌的時候,他時而會出口吩咐以然做些什麼小事,比如遞個繃帶什麼的。
其它時間,郭斐發現她那一雙流光溢彩的明亮眼珠一直緊盯著那個男人的左腿,白皙的膚色緊繃著。
當一切就緒之後,郭斐明顯感覺到了以然鬆了好大的一口氣。
「你很緊張他嗎?」
郭斐這話,是出自肺腑,被人緊張也是一種幸福,他也很期待自己的人生中出現這麼一個人。
以然向來很少搭理陌生人,可是郭斐專門過來醫治冷宸瀚的,她不作聲,總有些不禮貌。
於是,也就認真思索起這個問題來,「或許。」
「我覺得你很緊張他。」
郭斐不客氣地指出了這個事實,覺得她不夠誠實,女人多半是口是心非的,明明在乎得要死,還裝作渾然不在意。
「你從哪裡看出來?」
這下輪到以然詫異了,她並沒覺得自己表露得這般的明顯,殊不知她的神色早已落在有心人眼裡出賣了她。
「在我為他動手術的時候,你一直緊盯著他,屏息嚴陣以待,我做完了你明顯吐出了長長的一口氣。這難道還不夠嗎?」
郭斐笑得有些得意。
「是嗎?」
以然愕然,她開始回想,似乎這一切真若郭斐所言,連一個陌生人都看出了自己的異樣,是不是冷宸瀚也發現了不對勁了?
她是在乎他的。
她是在乎她的。
「他是你什麼人?」
以然還沒有想通,郭斐又突如其來拋下了下一個問題。
「我前夫。」
以然的答案,也讓郭斐微微張大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