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何苦?
谷梁笙如果知道今天,他何不在火山下苦修?雖然恢復的速度慢些,但不至於死去。
何苦呢?
谷梁笙的眼神漸漸渙散,李畫沒用一招,甚至不想出手,可仍是轉眼間斃了他的命,他本來還可以活很多年,但此時,他要死了。
何苦?
連翹兩個倒躍,已經遠去了數百公里。
他聽到一陣厲嘯,回頭,一桿青色的槍尖緊隨著他,馬上要刺入他的身體。
連翹怒吼一聲,身體拔起,在空中轉身。
化身為龍。
連翹再一次化出龍身。
可惜,李畫沒有耐心,也可以說成她心情非常的差,非常的糟糕,所以,她沒有廢話,沒有停留。直接提槍上天,對著天上連翹那巨大的龍身刺了過去。
就是簡單的一刺,在連翹那巨大的龍身面前,李畫和這桿青槍是那樣的小,小到可以忽略不計。小到在巨龍面前,她和槍只是兩隻小黑點。
但是,連翹的眼中不是這樣的。
青槍在他的眼中變成了無數桿,而且不斷的變大,而李畫,根本沒有出現在他的識海中。
青槍,漫天的青槍。
到處都是青槍。
青槍有靈,發著憤怒的咆哮,如同一隻上古巨獸,如同一股大荒洪流,對著連翹直衝而過。
連翹悲叫一聲,這聲龍吟傳出很遠,因為他發現,在這無處不在的槍面前,自己無處可躲。他覺得,自己的死期到了。
這不是直覺,而是自覺。
他這時才明白,為什麼那麼多的高手在李畫的手中走不過一招,這一招太強大了。
漫天的青槍,到處都是槍,躲無可躲,避無可避,天地間,再沒有容他藏身的地方。
連翹突然明白,也許,李畫就只會這一招,只能刺出這一槍。
但,一槍就足夠了。
一法通而萬法通。
李畫是只會一槍,也只能刺出一槍。
但這個世間,沒有能擋她一槍的人,或者神。
包括連翹。
連翹不甘的聲音傳出:「這不是李莫軾的槍,這是崑崙山慧姜的漫天煙雨,你難道是……」
連翹的話沒有說完,並且,他再也不能說話了。
死人是不能說話的。
就算是死龍也不能。
連翹那巨大的龍身上,突然出現了無數個血洞,這些血洞非常的規則,全都是一樣的大小,全都是一模一樣,就如同機器刺出的一樣。
所有的青槍透著連翹的龍體而出,把他刺得全身沒有一塊好地方後在空中突然合一,然後飛回李畫手中。
李畫落地,抬頭。
空中,一片陰影越來越大。
通的一聲巨響,連翹那巨大的龍身落地,死透。
李畫望著眼前的連翹,對著無數個血洞的龍身輕輕皺眉:「你說得沒錯,這是西王母慧姜的漫天煙雨,我也只能刺出這一槍,可惜,你沒能躲過去!」
說完,她離開,再沒有看連翹的屍體一眼。彷彿在她的身後,死的是一條蟲子一樣。
連翹,龍族血脈最後的傳承,最後一個龍族血脈。
少年時得龍族血脈天才,也就是他的姑姑青睞,親授課業。
年輕時縱橫大荒,眼高於頂。所過之處,無往不利,是一帆風順的人生。
偶遇李畫,戀上李畫,高調宣佈要娶李畫為妻。
太陽血脈出現,奪李畫而去。
太陽血脈永失所愛,為此嫉妒憤恨,走上一條復仇路。並且成功。
數千年後,李畫覺醒,槍挑連翹,一招隕他性命。
從此,世間再無龍族血脈。
從此,龍族血脈在世間除名。
連翹的一生,是悲劇的一生。
他的悲劇,是因為和太陽血脈、和李畫生在了同一個時代。
如果他們不是生在同一時代,並且記不相遇的話,連翹會過完自己風光的一生。
但命運讓他們相遇,然後有了恩怨。
連翹先是勝利,最終失敗。
失敗的結果,是永遠的死去。
這場糾纏了數千年的恩怨,隨著連翹的死去而煙消雲散。
數千年前,沒有人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
如果能夠預料,連翹一定後悔自己為什麼要遇到李畫。
一朝相遇,便是永遠!
永遠的恨,永遠的愛,永遠的恩怨情仇。
連翹,從來沒有得到過情。甚至,沒有能夠讓李畫多看過自己一眼。
這是一個悲劇的主角,當他站在眾生之巔,高調宣佈自己看上了李畫時,悲劇就已經開始。只是,當時誰也沒能料到是這樣的結局。連翹也沒有料到。
李畫漸行漸遠,連翹的龍身,只會在歲月中慢慢腐爛,並且,世間再不會出現龍族血脈,因為,李畫這一槍刺透了無盡的空間,封鎖了無垠的生機,連翹不能進入輪迴之道。
不入輪迴,就只能這樣死去。
要不然,還能怎樣?
連翹跌落地面的那一刻,左尋突然張嘴噴血,一條蟲子被他噴出,蟲子帶著一絲絲的血條,那是左尋的內臟。
左尋茫然四望,只看到已經死透了的谷梁笙。
苦笑,自嘲的笑,然後,左尋慢慢坐在了地上。
「何苦?」
李畫的身影慢慢出現,眾仙人紛紛吐血,從左尋的精神世界中逃出命來。
左尋看著李畫,數千年前,他就被李畫挑碎了命元,並且對李畫有了種深深的恐懼。
數千年後再見,左尋卻有一種解脫的感覺,他淡淡一笑:「到時候了?」
李畫不語。
左尋是唯一在她的一槍之下而沒死的人,但此時,李畫並沒有殺死他的想法。
但李畫同樣明白,儘管自己不動手,左尋已經死了。
他的心死了。
他再沒有勇氣去面對自己一槍,他已經不是當年的左尋。
他不再是那個眼高於頂的魔族天才,他只是一個垂垂老矣的老頭子。
人生何其苦?
所以,李畫才會歎出何苦。
這是她愛過、恨過、憤過、再一次清醒過來後,唯一的感悟。
是啊,何苦?
她和所有人,都為何而苦?
李畫邁步,走向李莫軾。
左尋一陣失落,對著李畫大吼:「你殺了我吧,動手啊!」
李畫沒有殺他,甚至連腳步也沒有停一下,直接從他的身邊走了過去。
輕輕扶起李莫軾,擦掉他嘴角的血,李畫對自己的父親溫柔而視。
「當年,你攔我去天之盡頭,使他隕命,我發過誓,此生,再不會理你,再不會叫你父親。」
李莫軾眼神黯淡。
「我殺盡世間強者,得到的只是失落,我把自己流放,陷入無盡的輪迴,只為等他回來。但對你的恨從來不曾減少。」
李莫軾歎氣低頭。
「我再一次醒來,看到安月市的父母,我終於明白,當年你為什麼要攔我去天之盡頭,你怕我死掉,你怕我陪他一起而死。我明白了你的心,明白了一個做父親的心,你是在關心我,只是,你好心做了壞事。」
李莫軾失聲哽咽。
「我醒悟了,我明白了,父親永遠都是父親,你不想害我,雖然你好心做了壞事,但不應該永遠的活在內疚中,而女兒,更不能永遠恨著可以為自己上天摘星的父親,所以,父親,你還是我的父親!」
李畫淡淡而言,輕輕而說,不帶感情波動。
可是,足矣。
當李莫軾聽到李畫最後一句你還是我的父親時,這位大荒時期第四位成仙的人失聲痛哭,直至泣不成聲。
李畫慢慢擁李莫軾入懷,輕輕拍著他,如同一個母親拍著自己的孩子:「你老了,太容易哭,這不是好事。當年,你帶著一身的豪氣上天摘星,為我雕刻了一個星星,你是那樣的愛我!」
李莫軾眼中有淚。
李畫指了指已經損毀的天梯:「他同樣,為我鍛造了這樣一道天梯。」說完又指著天梯盡頭那正在旋轉的塔山:「你看,還有那座塔山,同樣是他所造,同樣是摘的星星。所以,你們都是愛我的,都是寵我的,而我,只是一個你們慣著的一個孩子,而且被慣得脾氣很不好。」
李莫軾滿臉是淚,這是欣喜的淚。
歷盡四千八百多年,女兒李畫終於又認了他這個父親。
這不是什麼大事,但這對李莫軾來說就是天大的事。
就算現在讓他死,他也可以笑著去死。
這是什麼?
這是愛!
愛是什麼?
愛是付出。
李莫軾付出過,現在,到了他得到的時候。
他憑什麼不欣喜?
李莫軾望著天梯,望著旋轉的塔山,當年,他和眾仙人參與了伏擊太陽血脈,而此後的無數年,他們仙人卻在太陽血脈當年所造的空間中渡過,這非常的可笑,但李莫軾笑不出來。
自己可以為女兒上天摘星。
他也可以為女兒上天摘星。
自己是愛女兒的。
他又何嘗不愛。
自己憑什麼要擋在他們的面前?
「當年,我錯了,我們都錯了!」
李莫軾說道。
李畫淡淡一笑:「我已經原諒你了,相信他也會原諒你!」
「他去了什麼地方?」
李畫站起,望著損毀的天梯答非所問:「好美的一座天梯,當年,第一眼看到他造成時,我就為他的傻而笑,如今,我還是會笑。這不是傻,是癡!」
眾仙人無言,也法言語。無言以對。羞愧低頭。
李畫扶起李莫軾:「你們都受了傷,需要休息!」
李莫軾隨著李畫向遠處走去:「你不去找他?」
李畫答:「他會來找我的,我只要等著就行!」
李莫軾微微點頭,不再言語。
李畫眼睛望著遠方,不說話。
相比李畫和父親李莫軾冰釋前嫌的快樂而言,吳選生活在無盡的煎熬中。
因為聖女可可這一坐就是無限長時間,彷彿永遠不會醒來一樣。
吳選先是耐心等候,然後是坐立不安,接著是茫然失措,最後是跳腳大罵。
可惜,不管他如何的生氣,聖女可可就是不睜眼,任由他罵著。
雙角貔貅和青彘先是無聊玩耍,接著是無聊相互逗弄,然後是無聊開打。最後是無聊得差點崩潰。
「你不醒來是吧?信不信我強.奸了你?你別不說話,不要以為你不說話我就下不去手,我可是一個十足的惡人,我告訴你,我知道你能聽見,你再不睜眼我真要下手了!」
吳選跳著腳威脅,聖女可可不動。
吳選怒目圓睜:「你有完沒完?你講理不講?你說過只要我說過情是何物後就幫我進去,但現在你這算什麼態度?做人要講誠信,而我,完全沒看到你的誠意,你要知道,你可是宗教審判所聖女,你是聖裁。」
聖女可可還是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