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殯儀館,張涵真的像瘋了一樣,到處跑來跑去,手腳亂揮舞著,一會兒笑一會兒哭,一會兒逮著姐妹們嘰哩哇啦,一會兒抓住陌生人大喊著我有罪。陳大海的父母本已傷心欲絕,這會兒看到張涵如此瘋了,更是悲慟地眼淚都流乾了。
范縣長得知張涵瘋了之後,立即當面向王書記進行了匯報。王書記和范縣長相視之後,兩人眼中都流露出疑惑的神色,男朋友之死竟然讓一個姑娘瘋了,說明這種打擊十分巨大,而從張涵的瘋言瘋語中,便可窺見其中定有巨大的隱情。
但想到這些又有什麼作用呢?只得等待公安局的調查了,王書記說當務之急是治療好張涵,千萬不能讓她真瘋了,於是他親自給縣醫院打電話,對院長作了最強有力的指示。
姐妹們再一次扶著張涵來到縣醫院,經過檢查,除了虛弱,身體一切正常,然後又請精神病醫院的專家來診斷,專家聽了事情經過,對她進行了一番查看後,說她是急火攻心,多日的傷心和自責受到強烈刺激,一時理智喪失,神經錯亂,導致了走火入魔,只要讓她平靜下來,安心調理一個月,就恢復如初了。
幸好的是,張涵身子實在說太虛弱了,瘋了一陣,就無力再跳再喊了,兩天之後,就開始平靜下來了,只是人像癡呆了一樣,傻傻的,不笑不哭什麼話也不說。
姐妹們開始很擔心,後來見張涵並沒有更為異樣的反應,知道她是傷心過度,心裡和神經都還沒有恢復而已,也就漸漸放心了,隨後,除了她爸媽來照顧她之外,姐妹們都輪流來照看她。
二十幾天後,張涵終於康復出院了,她父母和姐妹們終於放心地笑了,但張涵一點笑容也沒有,陳大海的死就像一張無形的網一樣,徹底罩在她的頭上,她瘦了整整一圈,傷心依然留在她身心上。
她父母不放心她一個人住在城裡,便在城裡陪伴她,一周之後,張涵精神狀態好了許多,便讓父母回家去了,自己終於重新上班了,但電視台鑒於她的情況,允許她一個月不出去採訪,就做點雜貨,休息調養一下。
姐妹們每天都去看她,並且每晚留一個人跟她過夜,陪著說說話,希望她早日走出陰影。
又半個月過去了,張涵除了沒有開心的笑容之外,一切似乎都好了起來,但從她的說話做事來看,昔日那個剛強尖銳、嫉惡如仇的張涵不見了,她變得沉默寡言,不再關心任何實事,不再討論任何話題。
關於陳大海力氣死亡一案,雖然王書記一再作出指示,但洪天虎裝模作樣地出動大批警察,轟轟烈烈地調查了一個月,給他匯報的依然是查不到線索。
洪天虎也斗膽主動給他寫了一封辭職信,但第二天王書記就讓政法委書記退回給了他,他氣憤得不想再見到洪天虎,讓政法委書記去宣佈對牛剛撤職處理的決定。
沒有查明案情,王書記和范縣長私底下也談到了這個問題,兩人都覺得其中埋藏著驚天動地的隱情,陳大海絕不會是一兩個歹徒殺死的,他一個剛出來參加工作的大學生,不會與黑勢力有仇,根據張涵述說的牛剛最初的態度來分析,很有可能就是公安內部人做的,應該是陳大海得罪了某一個重要人物,或者是無意中抓住了重要人物的把柄,才不得不殺人滅口。
多年的官場經驗,雖然讓兩位縣領導猜了大概,但無憑無據,不得不作罷。王書記倒是一個真君子,案情沒有查實,他還是慚愧地去看望了張涵,給她說了一聲對不起。
張涵明白,陳大海寄出那麼多舉報信,沒有一點效果,反而引來殺身之禍,即使是王書記知道,恐怕也是無能為力,她只得抹淚歎息一聲,送王書記出門。
看到張涵的悲慘遭遇,趙燕又認識到社會並不是那麼陽光,而是處處充滿了黑暗和恐懼,不論你是基層百姓,還是國家幹部,一不小心都會捲入利益殺伐之中,陳大海是如此,去年的丁建英之死也是如此,想著這些,趙燕不由得全身一震戰慄。看來,只有自己手握大權,才能保證一生的平安和幸福。
范縣長曾就此事問過趙燕,陳大海是不是得罪了公安局某個領導?趙燕當然知道,但她沒敢跟范縣長說實話,只是支支吾吾地道,沒聽張涵說過。
但精明的范縣長一眼就看出來了,他沒有追問趙燕,而是好心告誡她千萬不要捲入陳大海事件中去,最好是勸張涵把此事忘了。趙燕明白了范縣長的關心,心裡很是感激。
陳大海案與往常的驚天大案一樣,在全縣轟動了一陣之後,就漸漸淡出了人們的視線,似乎只有張涵永遠記得住。
每天,張涵都要拿著陳大海和她在一起的照片,端詳一會,或者是拿著陳大海留在她屋裡的衣服啊,書啊之類的東西,傻看半個小時,這已經成為她每天的生活習慣。
一天,趙燕和李青萍又去陪她,在她屋裡吃了晚飯後,張涵又去翻看書櫃,她說大海留的有幾本給她,哦,她說我記起來,好像是《簡愛》,不曉得放在哪裡了,張涵便滿書櫃找起來。
李青萍說,你就別找了,事情已經過去了,我覺得你還是把他的東西都丟得乾乾淨淨才好,否則你一輩子都活得不好,你這麼年輕,以後的路還長著呢,要是你一直背著陳大海的包袱,誰還敢愛你,娶你呀?
張涵苦澀地笑一下,姐姐,你不懂,大海是我害死的,我也那麼愛他,我來該隨他一同去,可我現在還苟且偷生,我為了什麼,我不服啊,我不甘心啊,大海就是我的一生,就是我全部的愛,此後我也不再需要什麼愛情了。
唉,李青萍和趙燕都搖搖頭,張涵就是一根筋,看來只有等時間慢慢治療她深入心底的傷痛了。
張涵差不多要把整個書櫃都倒騰了一遍,她突然在最頂上一層的角落裡找到了《簡愛》,她高興地叫一聲在這裡,就踮著腳尖去拿,啪地一聲響,隨著她的手,一堆東西掉了下來。
咦,是什麼,三個女人都驚奇地圍了過來。
張涵拿起來,拍拍灰塵,啊,竟是一大摞對洪天虎的舉報材料,張涵驚奇地翻起來,說大海什麼時候放這裡的,我怎麼不知道呢?
嘩啦啦翻了一下,一張紙從材料裡飄然而下,趙燕彎腰撿起來,一看,驚呼出聲,張涵,是大海的遺書!
張涵啊的一聲尖叫,一把抓過去,激動地看起來。
親愛的涵兒,我這一生唯一相愛的老婆大人,雖然我們還沒有正式結婚,但請你允許我在這裡叫你一聲老婆,因為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無法再這樣叫你了。此時,我已經在另一個世界思念你,我永遠也忘不了和你的一見鍾情,雖然我活得短暫,但我因擁有你而心滿意足了。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肯定也看到了舉報洪天虎的材料,那些都是真憑實據,雖然毫無疑問地可以置洪天虎於死地,能為我報仇,但事實證明,我們太天真了,我們忘了越是貪官污吏越是難以搬倒,越是壞人惡魔越是有人保護,因為他們編織了一張巨大的關係網,無論我們告到哪裡,都有人及時為他通風報信。但惡人終究會有惡報的一天,我相信總有一天,他們會受到應有的懲罰。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所以,我把著材料留給你,不是要你去舉報,事實證明那只能雞蛋碰石頭,我是要你藏好,以等待時機,當洪天虎被查辦的那一天,你再把這些材料拿出來,為我洗清冤情。
涵兒,我知道你性子烈,不肯聽我的,但正是因為我們的武斷和考慮不周,才害了我們自己,我已經是前車之鑒了,所以,此刻,我在另一個世界裡請求你,萬萬不要莽撞,不要白白犧牲了自己的生命,如果你不聽我的,我就是在地獄裡也永遠不會原諒你。
涵兒,我最愛的人,你要好好想想,你好好好活下去,我走了,我的父母肯定傷心欲絕,難道你也忍心讓你的父母傷心欲絕嗎?我在這裡,正式拜託你了,我老無所依的父母,希望你每年能抽空去看望他們一次,一次就好,我在地下也安心了。
涵兒,我還是不放心,我再次請求你不要衝動,生命只有一次,我雖然走了,但我的靈魂還活在你的靈魂裡,所以,你要帶著我的靈魂好好活下去,你必須好好活下去!你不要始終惦記我,如果遇到一個深愛你的男人,你一定要和他好好相親相愛地白頭到老,這是我最大的心願。
如果你一個人難以承受痛苦,李青萍和趙燕是你最值得信任的兩個姐妹,你可以讓她們幫你。老婆,請允許我再這樣叫你一次,記住我的話,我在遠方為你祝福,我最親愛的涵兒,我愛你,我愛你一生一世,永不磨滅。
你最親愛的大海親筆
張涵邊看邊哭,越看到後面,越哭得大聲,還不斷含著大海的名字,那真是淚雨滂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