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講課,功夫了得,但是,劉小姐並不表示欣賞,反而有些故意疏遠,這個細微的表現,讓尹懋看在眼裡,記在心裡。他清楚劉小姐還是勢利眼,不想支持可可,就像當初不要比芭比優秀的人,而要無用的芭比一樣,對可可並不重視,只是為了完成任務,不得已聘請她來,等過了這段時間,她可能就會被辭退。
芭比的拙劣,襯托出可可的聰慧靈巧,但是,可可沒有大姨媽,出身不好,條件太差,就像晴雯,再靈巧,命太薄,沒有法子可想,要想出人頭地,得到實在的好處,沒有關係,也沒用。雖得到一些掌聲和虛榮,但是,沒有無固定期限的勞動合同,也沒有可能漲到和芭比一樣的工資,所有這一切,都和可可無關。
講完課,胡主任對尹懋說:「不知道是誰告狀到副鄉長那裡了,剛才打電話在教訓我,並讓我好生對待客人,中午請客吃飯,不能怠慢。」
尹懋搖搖頭,表示同情,說:「是嗎?哪個這麼缺德!這不挺好嗎?用得著來陰的嗎?」
胡主任笑了笑,說:「沒關係,我是村民選上來的,不會把我趕下去,要想罷免我,需要村民開會,否則,絕不下台。」
尹懋嘿嘿一笑,不再多說什麼,其實,正是他打了電話,故意裝不知道,讓胡主任去猜吧,有可能猜一會就知道,也有可能猜很久也不得答案。
尹懋知道了胡主任要請吃飯,時間也安排得合適,就向劉小姐通報了這個情況,劉小姐表示認可,這個對她有益處,當然,這是好事,她不會反對,香港辦的主任也不反對。她來這裡,就是想吃豬蹄。
尹懋當然清楚,她每次來內地,都點名要吃豬蹄,尹懋為她曾經專門做過豬蹄膀,她吃得很香,印象很深,記得來了就要開口要,後來,圈子裡的人都認為她這一生,專門為吃豬蹄膀而生,她對內地的感性認識也是從豬蹄膀開始,而不是她所在的香港,是以麥當勞、肯德基或者香港的特有的文化習俗開始。
可能,她對內地的認識也是從吃開始的,內地有很多次飢餓的歷史,海外的人,可能對內地有所瞭解,一直認為內地人都處於飢餓狀態,見面就問「吃了嗎?」表示對對方的肚腹十分關心,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以吃為中心的東西特別多,不勝枚舉,總之,只要中午有飯局,就值得慶賀。不管怎麼樣,吃飯不用愁。
尹懋心想,這是一個好的開始,只要是人,都難以抗拒食物的引誘。
只要吃了別人的,嘴巴就硬不起來,拿了別人的,手就比別人短一截兒。這是一種心理暗示,得到了多少,必然要失去多少,總量沒有減少,相互增減的,都是一些患得患失的心,那種起伏,就像炒股的人所看到的曲線,或者是被搶救的病人,旁邊顯示的心電圖。
胡主任在招待方面還是略勝一籌的,副鄉長早已在路邊的農家樂等候了,當車停穩後,他們一下車,副鄉長就來迎接,表示歡迎和致歉。歡迎的是,來到這個鄉鎮,倍感榮幸,且是國際大機構的人來訪問,更是讓鄉鎮榮升一個台階,上了一個檔次。
致歉的是,他沒有陪同遠方的貴客參加活動,嘴上說支持,行動卻沒有任何表現。為了表示歉意,他安排了鄉鎮政府指定的「農家樂」餐館,請貴客就餐。
雖是鄉鎮裡的餐館,看起來不起眼,但一深入瞭解,就發現有很多問題。
餐館地處偏遠,不在樓堂館所、繁華之處,沒人知道,也不會有記者盯梢,或者被仇人跟蹤。另外,消費再貴,沒有稅務來查,發票可以開假的,只要政府一支筆簽字認可就行。如果人多,反而不容易報銷。
小餐館敢賣二類以上的保護動物,再貴也要吃,吃得起,就賣得起,反正用的是納稅人的錢,不用自掏腰包,花起錢來大手大腳,一點都不心疼。
這樣,食客們大都是政府官員,還有的是和政府有關的組織和單位,來訪問就餐,哪怕不是自己做東,只要想要發票,小餐館也能提供。
拿一些票,回到家鄉,就能報銷,自己享福了,還能賺錢,一些所謂的灰色收入、暗中交易,就會凸顯。
雙贏的收入,讓大家都明顯感覺到,當官真好,經商不好,當官有雪花銀進賬,不當官就沒有,反而要送一些黑金給當政治圈才能存活,如果想要活得滋潤些,就要送多點錢。
副鄉長不斷地致歉,劉小姐不斷地原諒,弄得像個戲劇表演了。這個時候,觀眾中的尹懋和其他人,都強忍住煩躁,隱而不發。
另一方面,胡主任不停地勸可可吃菜,惟獨不勸芭比,這個讓芭比很不爽,不過,她也沒辦法。這是人家的自由。尹懋向來對她不感冒,自顧自地吃,有人跟他說話,他就一笑而過,應付應付,還不在話下。
他就是一個笑面虎,在領導和同事面前,只要沒有關係,不會傷及他的利益,他就不做聲,有人若要冒犯他,他也不客氣,他不會手軟,也不會疲軟,精力充沛,能吃能睡。
然後,他們吃完了這頓豐盛的午餐,在致歉聲和原諒聲中,大家都很滿足,相互道別,副鄉長揮手再見,他還要留下來有其他活動,比如簽字啥的,至於細節,不再贅述,要知道,他是分管計劃生育的,許多工作要等他去做。在店裡,也能和老闆娘做做工作,也不知道。這是個秘密,不能張揚。
回到縣城,大家都很疲憊,因為吃飽了緣故,也沒有動什麼腦筋。德志看到他們回來,一個一個都像霜打的茄子,蔫了,不知發生什麼事,私下裡問尹懋,尹懋開始不說,後來開始罵,罵得很難聽,說胡主任不是個東西,以前姓祝,後來過繼給別人,改姓胡,胡和祝音差不多,他也沒輸,仗著幾個舅舅的勢力,選他當村長,竟然如此怠慢,讓他很難看。
德志明白了,原來是這樣。敢情在官場失意了。也難說,那村長本不是什麼官,手裡有點權力,就要用干用盡,不做保留。現在這個情況,應當算是在發揮餘威吧,那副鄉長不過是副職,正主任相當於副鄉長,還怕什麼怕?
這樣的體系非常好玩,不懂的人,會處處碰壁,懂的人,則處處亨通,德志屬於半懂不懂,尹懋也是,不過,對村內的情況,尹懋還是比較精通,因他在村裡大小是個組長,懂得怎樣處世為人。但其根本,和大多數人一樣,屬於普通人。
德志也是普通人,大多人都是普通,走特殊路線的畢竟是少數。
劉小姐知道了尹懋的所謂的組織能力,原來在報告裡寫,很容易,看到今天的尷尬,則覺得做到報告裡提及的事項,比登天還難。
尹懋大言不慚,在領導面前,已經變得無地自容,何況還當著香港辦主任的面,竟然沒有傳說中的衛生培訓,而是一種消遣,並非能帶給人健康和安寧,反而帶給人不少的麻煩。
尹懋的形象打折扣,但是,德志不會跟風上,不會趁火打劫,想撈什麼好處,需要按部就班,規規矩矩地撈,不存在什麼私底下的交易,彷彿總在防備著別人一般。
劉小姐不會排斥尹懋,德志觀察出來了,即便尹懋再不行,也要好好利用,她就是領導延伸的腿腳和手,是領導的眼睛和耳朵,是領導的口舌,因此,其工具地位不容替換。
尹懋忙完這些,第二天離開宣恩去九峰救災,那裡缺人,一個人幹不了,需要有人證明。救災工作比較快,至少要在五個工作日內全部完成,否則,就不是救災工作了,而是發展工作。救災如同救命,有帳篷住、有零食吃,有棉被蓋,否則,就容易生病或者傷亡。
尹懋走之前,問劉小姐:「準備在米袋子上印一些字,寫什麼才好?」
劉小姐說:「你等一等,我問問德志。」
「德志,你來,尹大哥要去九峰救災發糧食,但是需要在米袋子和油壺上面貼一句標語,你文化深厚,給起個名字吧。」
「我看就叫關懷無限,愛心傳遞。」
「是哪幾個字?」
德志掏出中性筆,寫了出來,劉小姐將字拿給香港辦的主任,她點點頭,說:「很好,很好。」
劉小姐決定用這個標語,德志很得意,可看看尹懋撅著嘴,立馬改變了臉色,裝作謙虛,自言自語地說:「沒事,沒事。大家的智慧,大家的智慧,我的這點小伎倆不算什麼,如果不好,我再想想別的。」
「算了,就要這個了,不用再想別的,走三家不如坐一家。」劉小姐說。
既然這樣定了,德志也就不說什麼了。尹懋再有意見,也不好提。尹懋可能想過了九個標語,因為沒問他,他也不會主動去說。他的口號憋死在家裡,這樣的結局可能不是他要的,不過,命運的捉弄偏要給他,讓他哭笑不得。
決定好了標語,劉小姐又問了一些問題,尹懋一一作答,然後拿著標語就開赴九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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