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志倒沒有瞧不起盛支書的意思,倒覺得他有些可愛。無論到哪裡,他都喝白酒,啤酒不沾,說那是貓尿,不好喝。德志當時覺得他話說得絕對,後來發現,他說的是真理。
工業上的東西,特別是食品類的,難保乾淨,倒不如山村小作坊裡的包谷酒,還比較正統,是絕對的綠色無公害的食品,值得信賴。
他在外打工,最難忘的就是家鄉的包谷酒,離家越遠越久,越是思念,甚至超過對老婆的眷念。
余哥吃雞,嘖嘖有聲,令人驚奇,他吃完了雞,酒也喝了一瓶,提出要看看貨,德志示意盛支書,盛支書跟萬老闆喝了個酒,問:「能不能看看?」
「怎麼不能,倉庫離這不遠,等到大家都吃好後,我們去看看吧。」萬老闆表態了。
他在生意成交之前,不會拒絕客戶的要求的,而且,看貨是客戶的正當的要求,不算過分,只不過令德志不清楚的是,余哥為何不在飯前提出,而在飯後提出呢?
這個問題令人費解,德志想了想,終究沒有答案,可能是余哥一時的興趣,無論怎樣,這都是他的權利,無可厚非,只是他在恩施買水管,就沒有通知德志去看,直到後來項目快結束時,才邀請了他兩次,那時,德志正在忙,加上跟余哥配搭的正是芭比,德志不便參與過多,就盡量讓芭比多一些學習的機會。
芭比不爭氣,即便去,也學不到什麼,她最大的興趣,不在項目,而在怎樣談戀愛上,特別是網戀,更是熱衷,只是命運不濟,在虛擬空間裡遨遊,終究難以遇到心儀的男生,因此,項目和戀愛都荒廢了,耽擱了大好的光陰,自己也如同魚餌一樣,長期泡在水裡,漸漸沒有了香味,大魚跑到遠遠的地方觀察,然後離開,小魚小蝦,來魚餌旁看看,碰觸碰觸,然後也離開。
余哥難以抵抗領導的命令,只有帶著芭比瞎跑,後來就分開,各管一個村,芭比當然知道,余哥是低一等的,芭比是高一等的,因芭比的姨媽是領導,余哥哪怕是世界頂級的專家,在大陸,在芭比的大姨媽面前,就啥也不是。
芭比清楚這一點,就沒把余哥放在眼裡,處處都自以為是,余哥跟著她後面向幹部群眾賠小心,因芭比說話欠考慮,非常天真幼稚。看來,沒有經過男人開發的女人就是缺點什麼。
四人酒足飯飽,萬老闆埋單,大家都沒說個謝字,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羊毛出在羊身上,說起來是萬老闆請客,實際他稍微動動腦筋,把水管的重量縮點水,就增加了水管的長度,能保證家裡有水,但能不能保證水管的質量,厚度達不達得到標準,就難說了。
萬老闆看起來還比較本分,德志雖沒吃過豬肉,卻看見過豬跑,他很清楚,他不是特別狡猾的人,賺錢不是賺的特別多,因余哥騙他說,在宣恩的項目還有幾年,需要的水管挺多。
這個信息一透露,萬老闆就兩眼放光,知道這是大客戶,是大買賣,宣恩缺水的地方多了去了,需要水管的地方多了去了,這是拋石問路,看看萬老闆究竟是怎樣的人?值不值得信賴。
萬老闆是久經商場的人,看得出余哥那點小詭計,結賬之後,到了店門口,就招呼了兩輛人力三輪車,載著他們四人去他的倉庫看貨。
到了萬老闆的倉庫,打開大門一看,不得了,太大了,貨堆碼得如同小山。原來街面上擺放的貨物,僅是冰山一角,真正的大傢伙,在倉庫裡候著呢。
萬老闆說:「這是我放東西的地方。不算大,但能滿足整個鳳城的飲水需要。當然,萬一不夠,打電話給廠家,不出三天,貨就能到倉庫。」
余哥說:「我看清塘村的飲水需要能滿足了。」
「附近幾個村的,大概都沒問題。」盛支書說,「我們村爭取到了項目,其他幾個村的支書見了我都不理我。」盛支書說。
「為什麼?」余哥問。
「他們說我直接找省裡要項目,壞了規矩。」
「怎麼壞了規矩?」
「要項目必須要從基層開始,也就是,要經過鄉鎮一級往上申報,不能坐火箭上天。」
「公雞不尿尿,自有它的道。為什麼非得經過鄉鎮一級不可呢?」
「這你就不清楚了吧?」盛支書說。
「是的,我不清楚。」余哥說。
余哥很想知道答案,可盛支書賣關子,就是不跟他說。余哥不好再問,只好作罷。
其實,德志很清楚,雁過拔毛,為的還是那點利益,為什麼國家做項目一百萬都做不下來,到了基金會,十萬就能做好呢?
道理很簡單,中間政府部門需要行政開支,這筆開支,往往比實際用在項目上的錢要多得多。如果直接從省裡拿項目到村裡,就少了三級政府的行政開支,即鄉鎮、縣、州三級,他們就沒有了這筆收入,他們當然不開心,因著他們的影響,就造成村一級的被動。因鄉里沒有項目,就沒有錢到村裡,村裡沒有出什麼人才或者官員,就沒辦法為村裡牽線搭橋,招商引資,久而久之,就逐漸把鄉鎮以上政府給架空了,這樣,其他沒有關係的村莊多少受到一些影響,於是就遷怒於清塘村盛支書,因此就有了上面他們說的話。
看完倉庫,余哥就要走,萬老闆沒有留,德志對盛支書說:「不好意思,我也要回去。」
「那你啥時候到清塘村呢?」盛支書問。
「後天就來,我明天要處理一下紅田村的事。」德志說。
「紅田村還沒弄完啊?」
「差不多了,還有一些掃尾的工作。」德志說。
「行,明天下午再聯繫,隨時歡迎你到清塘村來。」
「好的。」
德志說完,跟著余哥要走,萬老闆喊住了他們,從名片夾裡拿出名片來,遞給了他們,德志看了看名片,然後恭恭敬敬地放進了公文包,余哥一隻手接了名片,看都沒看,往褲兜裡一捅,說:「好,我們沒名片,不能給你了。」
「沒事,沒事,我們的名片,給需要者準備。其實,你們不要也沒關係,只是一種社交禮儀而已。」萬老闆說著,拿眼睛不停地瞟著余哥的褲兜。余哥毫無察覺,只是在看著公路上的車。
萬老闆比較靈活,他招了招手,有兩輛人力三輪車過來,萬老闆說:「請坐車,到前面的車站,那裡的車較多,有鳳城的車,還有從湘西來的,挺方便的。」
余哥有些猶豫,德志先上了車,余哥只好坐上車,萬老闆和盛支書坐一輛車,一前一後,向車站方向去了。
說起來是車站,實際不成規模,就是一個比較大一點的廣場,廣場背後,是一所中學。
孩子們下了課,在操場上玩,鬧得不可開交,人聲鼎沸,和馬路上來往的汽車的鳴笛混合在一起,顯得有些熱鬧。
到宣恩的班車已經在那等著了,車上面已經坐了兩三個人。
盛支書和萬老闆告別,然後先上了車,德志第二個,余哥最積極的,反倒落了後,他上車,萬老闆離開,當然,人力三輪車的錢,都是他給的。
他很瀟灑地付錢,這是老闆的通病,花小錢,賺大錢。很多百姓辛苦一輩子,卻捨不得花小錢,到最後買房子或者大病一場,花了大錢。這個賬,不能算,一算,准出問題。
車還沒有走的意思,三個人在車上也無聊,德志索性拿起電話,開始給以前的同事發短信來打發時間。
盛支書和余哥隨便說著話,不知相互能聽懂多少,總之,他們的話說的不算多,余哥也在努力學說普通話,讓盛支書能聽懂。盛支書不會說普通話,硬要他說,有點困難,可為了項目,他也願意去學。說起來難受,聽的人也難受。
車終於開動了,余哥主動掏錢買了車票,包括盛支書的票,盛支書表示感謝,余哥不說話,洋洋得意,搖頭晃腦,在盛支書面前繼續吹牛。
車到了鄉鎮,盛支書要在前方下車,他說:「我還要坐車到村裡。」
「現在還有趕場的車嗎?」德志問,他清楚,按照單數的日期,今天應該是村民趕場的日子,早晨從村裡有車出來,到了下午,車再返回村裡,盛支書回家,不成問題。
「有車,有車,我電話聯繫我們村裡的人,他在鄉里。你們放心吧,不要為我擔心。」盛支書說完,說了兩句客氣話,向德志、余哥祝福平安後就下了車。
賣票的探出頭,喊著「宣恩,宣恩」,車緩緩前行,生怕落下一個要回宣恩的人。車上的人越多,他們越開心。即便是空車,按照排班,也得往回趕。何況車上還有一些人呢。
在集鎮上,沒有撿到人,在快要離開集鎮,司機準備加大油門快速奔跑的時候,發現前方有人招手請求上車,司機停下車子,上來兩個人,售票員問他們去哪兒,他們說去宣恩。
然後就找他們買了票,售票員長舒一口氣,這頓吆喝沒有白費,還是有成效的。
德志看了售票員和乘客,覺得好玩,都是坐車,有人坐車要給錢,有人坐車卻免費,人分上下幾等,一點不假,德志感覺到了壓力。如果能混到自己坐車有人付款的地步,那該多好啊!
本書首發於看書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