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吃飯,德志已經習以為常。:吃飯是天經地義的事,皇帝老子也管不了。問題在於,吃誰的飯,是吃自己的,還是吃別人的。
大姨媽齊老師常在外面吃飯,吃別人的飯居多,自己買單的極少。因她有權,別人有求於她,她自然樂得很,享受到了權力帶來的甜美。
雖不是曹操對關羽,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但也吃得比較可以,比德志他們在項目點吃自己的要強許多倍,至少不用自己動手做,飯後,也不用動手洗碗。這樣的好事誰都想得到。
找齊老師辦事的人,一般是想得到一些資助,好為地方做點硬件設施,比如房子。那些房子是用來聚會用的,但是,不符合政府的規定,或者沒有拿到相關資格、資質證明,但是,那些人確實需要一個活動場所,於是就找齊老師想想辦法。要知道,沒錢,那房子是不可能蓋起來的。
齊老師當然不願白操心,她手裡有權,可以支配一些錢,但是想讓她出錢,很簡單,必須要先捨得兒子,才能套得住狼,沒有付出,就沒有回報,世上哪裡有免費的午餐?
那人百思不得其解,還以為自己的申請報告沒寫好呢,於是重寫,再遞交申請,但是,還是石沉大海。他很灰心,常常祈求上帝開恩。
上帝彷彿也不祝福這件事,資金久久沒有下落。
那人沒辦法,只好橫向聯繫,找一些朋友商量此事。有朋友指點迷津,齊老師不是說了嗎?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至於愛心是另一回事,可能是做做樣子,不要信以為真。記住,山中無直樹,世上無直人,不要以為個個都像他自己說的那樣好。
那人繼續問:「到底怎樣做才好?」
他朋友說:「你傻啊!要先給她錢,十分之一就夠了。只要給,馬上批准。你們房子馬上就能動工,不久就能用上寬敞明亮的房子了。」
那人說:「這不好吧!齊老師可是老師,如果她這樣做,怎麼對得起學生?怎麼對得起信任她的那些選民呢?怎麼對得起她的上級領導呢?」
「那算了,你的顧慮太多。沒辦法說了。現在當官還用選嗎?直接任命,選舉只是演戲,做做樣子,糊弄老百姓罷了。你撿個棒槌還當成真了。她有權,此時不用,誰知下一屆還是不是她,到時候腸子不都悔青了嗎?就是要利用在職有權的時候,大撈特撈一把好走人,至於對得起對不起,那是後話,頂個屁用,先弄到自己腰荷包裡再說。」他朋友說。
那人最後說:「算了,我還是等候上帝的旨意吧,如果沒錢,說明上帝不讓我們蓋新房,還是在老房子裡活動;如果有錢,我就不求齊老師了。那樣,既害自己,也害別人。人的好品行是在一點一滴的小事中培養起來的,不是光看他說的,而是看他所做的。嘴上一套,心裡一套,就是教訓人,自己也沒底氣。假若人家一反問,難道能夠底氣十足地反駁嗎?我做不到,我寧可不要齊老師的錢,倒落個心安。」
他朋友搖了搖頭,說:「哎,我說你啊,從小看大,三歲至老,你就是一個窮命,抱殘守缺的傢伙,要向人家齊老師學習,與時俱進,能撈就撈,手裡有錢,心裡不慌。」
那人說:「謝謝你的奉勸,我倒不這樣想。我覺得手抓住了上帝,才是根本,才不心慌。有了真神,我還怕沒錢嗎?」
那人的朋友一哄而散,覺得那人不可救藥,中毒太深了。
才開始的時候,也就是才進村的時候,大姨媽齊老師再三交代:「不要去村民家吃飯。」
她還講了個故事,說宋浪生前很受村民歡迎,平時邀請他去村民家吃飯,他不去,到了過年情況就發生了變化。
也就是,根據機構的規定,必須在過完年後,正月十五前上班。這個制度規定得很死,不夠靈活,因為那時候城裡人都上班了,但是鄉下人還沒有。
村裡還要等待春暖花開,凍土鬆軟後,才能做事,但是,城裡人不存在耕種,也就對氣候的要求不怎麼嚴格。還有,就是在城裡上班,不用擔心氣溫對人的影響,辦公室裡有空調,都分不清是春夏還是秋冬了。
劉小姐常說,香港辦公室的工作人員沒有她的身體好,原因就是她不經常在空調辦公室裡呆著,而香港就不是了。
香港一年四季都熱,空氣中帶著潮濕和鹹鹹的味道,身上總是濕漉漉的。可能是海洋性氣候的影響吧,對香港人來說,基本上每人都在海風中沐浴。
到了辦公室,不吹冷氣,是不好過的。尤其重要的是,香港辦公室的冷氣非常冷,大夏天的,屋裡的溫度大概只有十幾度到二十幾度,需要穿厚衣服才行,常年在辦公室裡,偶爾出來,上上街,稍不注意,就會感冒。
因此,在香港的同仁,經常有人感冒,看上去病怏怏的,很沒有精神。也難怪,劉小姐在內地工作,已經完全適應,鍛煉出了好身體,雖然在內地沒有機會拍拖,但是,得到一個好身體,也值得。
到了上班時間,就得上班,哪怕到了村裡沒事,也要呆在村裡,這個要求,是劉小姐提出的。
確實在歲首年初的時候,村民都忙著過年,沒有時間做基金會的項目,這時候,也是工作人員最閒的時候。村民家裡準備過年待客和自己吃的食物比較豐盛,不及時吃完,等天一暖和,食物就會壞掉,與其扔掉,不如和別人分享。這一點,農村人和城裡人就有了分別。
於是,村民稍微有點良心的,總是來邀請宋浪到家裡吃飯。宋浪有乙肝,吃不得油膩東西,恰巧在那個時候,家家戶戶都準備大量的油膩的東西。因此,宋浪每逢到了吃飯的時候,比如中午或者晚上,他就躲進房子後面的山林裡,讓來請他到家吃飯的村民找不到,只好返回。
因著這件事,齊老師總是大做文章,讓新來的工作人員向宋浪學習,吃自己的。另外,不佔村民的便宜。
德志又想到,齊老師說話留有退路,她還說,萬一推辭不掉村民的邀請,也不可破壞和村民的關係,就去吃,只是吃完之後需要給村民錢。
這個規定,如同就是王八的臀部(龜腚)一樣難看,也難以執行。根據村民的風俗,在任何地方,吃了村民的東西,現場給錢,往往是對村民的侮辱,弄得大家很不愉快。
村民既然邀請你吃飯,那是瞧得起你,不存在要錢的問題,你偏不信邪,拿著龜腚來說事,只有碰壁。
才來白虎坡村的時候,余哥和德志頭一次在村民家吃飯,那是在項目開始前,在村裡走訪的時候,因為山高路遠,走到深山裡,到了中午要返回家做飯吃,還沒走訪完,半途返回,明天再來,顯然行不通,只好在半路遇到農戶,就地解決午餐問題。
吃飯之後,德志謹記齊老師的教導,掏出錢來要給,人家說啥都不要,連連推讓,余哥也沒辦法。
只好作罷。邀請他們吃飯的村民很開心,高興極了,並不覺得虧損什麼。
山裡人的確淳樸,對人熱情,在山大人稀的環境裡,他們更加渴望有客從遠方來,願意和人交流,根本不會斤斤計較,這次吃掉多少食物,浪費多少錢,反而會以家中常有客人來往,而感到自豪和滿足。
齊老師可能從農村出來得早,不懂村民的心,在辦公室裡空想,讓前線工作人員吃村民的飯,就得付錢。
話說回來,如果給錢,人家不要,可以想辦法給,比如買一些等值的生活必需品,家中有孩子的可以買些零食或者玩具,都可以,這些不用齊老師交代,大家都清楚,都會自覺地去做,當然,有些人例外,比如金蓮一流,只想人家的好處,不想讓自己做任何的付出,甚至連一根稻草都看在眼裡,臨走時要拿回家,當柴禾燒。
齊老師總認為這些工作人員很笨,總想事必躬親地教導他們,結果,就擺錯了自己的位置,扮演了不好的角色。
比如,她在學校教書,面對的都是學生。老師高高在上,訓導學生慣了,學生常在下面坐著,看老師都是仰視,老師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位置的優越感,這種優越感沒有及時調整,就帶到了同事面前。
雖說同事來自城鄉各地,文化水平差異較大,但是,在齊老師心目中,都是她的學生,雖然有些同事年紀比她還大,她卻總要佔上風,不給別人留退路和餘地,批評同事,是家常便飯,只要跟她在一起的,沒有誰沒有挨過她的批。
相反,沒有誰來批評她,她自以為自己是十分完美的。這種無視自己缺陷的老師,非常可悲,沒有人會在她面前說實話或者是說心裡話,因此她常被蒙蔽和欺騙。
因她總記得別人無意中說出的無心的話,她將在某個時候,不分青紅皂白地亂批一通,讓人下不來台,簡直是無地自容。她卻不管不顧這一細微的變化,仍然大放厥詞,狠鬥猛批,將人置於死地而後快。
德志最怕這種女人,貌似很聰明,實際上很愚笨,但又無視自己愚笨,總想辦法掩飾自己的缺陷,卻弄巧成拙貽笑大方。
對於在村民家吃飯,德志自己有辦法來解決這一問題,根本用不著齊老師的指點。因為德志也是中西部的人,在地理位置上,比齊老師更加接近巴東白虎坡村的人,對風土人情和世故,他比齊老師懂得更多一些,可是,他是被領導者,也就不必要去糾正齊老師的不當言談和舉止了。
尹懋當然也不贊同齊老師的說法,他和德志在這一點上取得一致。
對於賈友虎的邀請,他倆決定接受。
看看賈友虎的執拗的樣子,德志笑著說:「我們不希望你永遠站在這裡,會影響我們睡覺的。這樣吧,我們去,聽你的好不好?」
賈友虎高興了,說:「這還差不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