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凡塵回到屋裡,爬上炕,狗娃四仰八叉的躺著,只穿著一條紅褲衩,嘴角掛著口水,還說著夢話,嘀嘀咕咕的,趙凡塵腦袋下枕著一塊板磚,狗娃一翻身,一條腿壓在了趙凡塵的肚子上,他已經習慣了,要是真的能夠在這裡過一輩子,也不錯,自己真的會甘心嗎?趙凡塵突然覺得開朗了,抹了一把臉,他想到一個很偉大人說過的一句話,要真正傷害一個人,只有他的敵人是不行的,還得有他的朋友。
天還沒有亮,狗娃就已經悄悄摸黑起來了,去無定河裡挑水,這是習慣,趙凡塵也跟著爬了起來。
狗娃看到趙凡塵在穿衣服,疑惑的問道:「小凡哥你咋起來了?」
「我跟你一起去!」趙凡塵穿好衣服,已經當先出了院子,不理會狗娃的一臉瞠目結舌。
狗娃挑著一擔特大號的鐵桶,趙凡塵懷疑自己看錯了,後來他才知道那擔桶是以前給驢用的,趙凡塵給自己撿了兩隻小桶,跟著狗娃向著無定河裡走去,陝北的清晨早上玉米地裡的露水很大,空氣卻很乾燥,在他們翻過山梁之後,太陽爬出了地平線,就開始熱了,山下就是無定河,山樑上長著一些低矮的灌木,其餘的地方到處都是黃土地,光禿禿的,一群綿羊在光禿禿的黃土地上不知道在很認真的啃著什麼,一個老人大夏天的穿著棉襖,扯起那滄桑的嗓子唱著信天游。
「小凡哥就你這小身板,挑一擔水恐怕上不來?」狗娃輕鬆地挑著一擔大桶,優哉游哉的,嘴裡還哼唱著對面山樑上傳來的信天游,他居然用懷疑的眼神看著趙凡塵,著就相當於,一個女人用極其鄙視的眼神看著你,然後滿臉嘲諷的說你不行是同一個性質。
「那你就等著瞧!」趙凡塵在說這句狠話的時候畢竟有些心虛,看著這裡的根本就不是路的山路,再看看狗娃那結實的跟牛一樣強壯的身板,趙凡塵沒有了任何的底氣。
「嘿嘿…….」狗娃咧開嘴乾笑,並不反駁,一隻手按著扁擔,張嘴咬了一口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哪裡弄來的胡蘿蔔,一口就咬掉了半截,含糊道:「小凡哥你昨晚和俺姐說話的時候,沒有出賣俺吧?」狗娃一臉謹慎的看著趙凡塵,這廝居然臉上還帶著農村人特有的曖昧神情,嬉笑道:「小凡哥你甚時候做俺姐夫啊?」
趙凡塵也不客氣的從狗娃的兜裡掏出了一根胡蘿蔔,卡嚓咬了一口,手裡抓著的部分剛好泥還沒擦淨,一臉不解的道:「怎麼這麼問?」
「俺知道俺姐她稀罕你。」
「你咋知道的?」趙凡塵熱的衣服都脫光了,光著身子,說話已經帶著一點兒陝北方言的味道。
「俺就是知道,俺姐對你笑了,俺從來沒見過俺姐對除了俺以外的男的笑過,小凡哥你要是給俺講講城裡的漂亮女人,俺就考慮讓你做俺姐夫!」狗娃先是拋出誘餌,接著誘惑趙凡塵上當。
趙凡塵突然笑了,他明白了一件事情,那些平時認為狗娃蠢的人才是真蠢,用狗娃自己的話來說,俺是笨,但是俺不蠢,這句話似乎很矛盾,卻是實話。
「你能做你姐的主?」趙凡塵已經看見了無定河,水流不是很大,下山坡的路走的腳後跟疼,在偶挖的屁股後面踹了一腳。
「咋不能?俺姐最疼俺了!俺要是說一句話,她肯定會聽的,小凡哥你還不對俺好點兒?要不俺告訴俺姐讓你以後跪搓衣板。」狗娃的屁股上頂著一個腳印,也不生氣,他此時在心裡已經把趙凡塵當成親人了,是一輩子的親人。
「少廢話,快打水!」兩人晃晃悠悠的已經到了河邊,趙凡塵沒好氣的笑罵了一句。
挑著兩大桶水,狗娃爬這麼陡的山路,比來的時候還要快,臉不紅心不跳,粗氣都不喘,一桶水最少要一百多斤呢,肩膀上扛著兩百多斤的東西,走的腳下生風,毫不拖泥帶水,而且桶裡的水居然沒有一滴溢出來,四平八穩,看的趙凡塵目瞪口呆,嘴裡嘀咕著這傢伙就是牲口,心裡卻大呼高人,輪到趙凡塵挑水的時候,一桶水五十斤,趙凡塵都累得只喘粗氣,汗如雨下,腰都直不起來,肩膀上壓得生疼,剛開始的時候還能挺得住,越走小腿肚子越軟,越走汗越多,而且肩膀上的扁擔還不能保持平衡,桶裡的水不停的往外溢,以前趙凡塵還覺得自己是個練家子,跟著老爺子練過十幾年的無名拳法,現在看來自己那點兒功底差的可憐,一碰上高手就沒有絲毫的還手之力,像狗娃這樣一力破萬法的。
騰出把著桶的一隻手,摸了把汗,趙凡塵艱難的抬頭一看,就發現狗娃早就已經坐在了山樑上,翹著腿,向他咧著嘴,憨厚的笑道:「小凡哥俺等你等得都快睡著了,像你這樣,咱要回去天都黑了!」
趙凡塵現在才真正知道當一個農民是多麼艱難了,怪不得狗娃能壯的像一頭牛一樣,他現在可以體會到小會說的那句話的真正含義了,吃顆糖,告訴自己生活是甜的,要活著,要吃飯就要奮鬥,對於狗娃來說和生活很簡單,對於趙凡塵來說生活很複雜。
總算到了山樑上,褲子都濕透了,癱軟在地上,腿軟的都快要抽筋了,狗娃的背後只濕了一小塊而已,趙凡塵現在只剩下喘粗氣的聲音了,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咋樣?明早還來不小凡哥?」狗娃的臉被早上的太陽照的有些金燦燦的,一口黃牙像是鑲了金子一樣閃亮,衝著趙凡塵笑道。
只是點頭,趙凡塵倔強的臉上汗水和黃土塵淌在了一起,匯聚到下巴,滴進了黃土裡,很快就被陽光曬乾了,陝北的太陽很毒,再看狗娃,胳膊上結實的肌肉凸起著,粗糙的手裡捏著扁擔,他的手指比趙凡塵的長出一半,一雙腳大得出奇,穿在腳上的布鞋已經露腳趾頭了,他居然在用露出來的腳趾在黃土裡畫著圈。
別人笑話狗娃手大腳大的時候,狗娃總是笑笑說:「俺娘說,手大抓四方,腳大踩四方。」說完還一臉得意的看著四周的眾人,意思像是在說你們這幫傻子懂啥。
「嘿嘿,你後邊回來,俺先回家吃飯去了!」狗娃像是在刺激趙凡塵一樣,很輕鬆的挑起了兩百多斤的水,只留給了趙凡塵一個晃悠的屁股,屁股上還有一個腳印,很快的遠去了。
「我靠!」強忍著虛脫的乏力,趙凡塵爬了起來,咬咬牙,接著深吸口氣,下蹲成馬步,大喝一聲將扁擔挑起,晃晃悠悠的追著狗娃去了。
一上門口的斜坡,趙凡塵直接就把桶放在院子裡,擺成大字四仰八叉的躺在槐樹下的那塊石頭上呼呼的喘著粗氣,桶裡的水已經少了一半,扁擔在肩膀上壓了一條紅印,汗如雨下,汗水流進眼睛裡,澀的眼睛發疼發酸,趙凡塵這回才是真正的體會到了什麼叫汗流浹背了。
小會從屋子裡出來,圍著圍裙,端著一碗紅燒肉放在槐樹下的石頭壘的桌子上,伸手將趙凡塵拉了起來,脆生生的道:「小凡哥你快起來,剛出完汗,躺在石頭上對身體不好,以後會落下病根的!」
趙凡塵臉漲的通紅,到現在還沒緩過勁來呢,上氣不接下氣的道:「讓我再躺會兒!」說著就順勢躺了下去。
小會急道:「哎呀!不行的,真會得病的,你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呢!快起來呀!」小會又拉著趙凡塵的手將他拽了起來,硬將他拽了起來,跑進屋裡拿出了一件狗娃的衣服給趙凡塵披上,小會俏生生的,今天換了一件藍色的半截袖,穿著布鞋,還是那件牛仔褲。
狗娃手裡拿著一個包子已經咬了一半,衝著趙凡塵齜牙一笑,樣子要多憨厚有多憨厚,伸手一抓,把趙凡塵放在院子裡的兩半桶水提進了屋裡,就像提著一隻小雞一樣輕鬆,看得趙凡塵差點吐血。
女人和男人也從屋裡出來了,端著一籃子包子和饅頭,青絲蘿蔔菜和韭菜,雪白的蘿蔔配著鮮紅的早上剛從地裡摘來的辣椒,碧綠的韭菜,還有紅燒肉,每人一碗小米湯,那就是絕配,趙凡塵已經有些流口水了,男人和女人坐下,男人眉頭總是皺著,在鞋底上磕了兩下煙斗,女人給每人擺了一雙筷子,狗娃挨著趙凡塵和小會坐下,瞧了一看趙凡塵,故意將自己胳膊上的肌肉展現了出來。
「吃飯吧!」男人說話了。
一家人動了筷子,女人給男人接了一雙筷子,狗娃喝燙的時候吸的吱吱只響,女人給趙凡塵,男人,小會,狗娃四人的碗裡每人夾了一塊肉,唯獨沒給自己夾,他自己夾了一筷子韭菜,默默地喝湯。
「娃你多吃肉!長身體!」女人對趙凡塵笑道,趙凡塵每次在看到女人的笑臉和眼睛的時候,都忍不住心疼,有時候一個人不只是為自己活著的。
小會悄無聲息的給男人和女人還有狗娃一人夾了一塊肉,把自己碗裡的肉夾給了趙凡塵,說自己減肥,便臉紅著不在看眾人,埋頭吃飯。
這憨貨狗娃一臉曖昧的咧著嘴,沖趙凡塵笑著,還在桌子下面用腳踢了一下趙凡塵。